爆发争吵
徐瑾瑜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这两个地方的比较有型的话, 给人感觉很有有男子气概,看起来也很帅。”因为羞于启齿,她说话的声音是越说越小。
“那瑾瑜要不要摸摸看?”他问, 既然她醉酒之后最想干的是这件事,说明她是想看的。只是不知道在清醒的状态下,她这薄脸皮敢不敢。
徐瑾瑜听樗里疾这般问她,她的脸感觉像是烧着了似得, 心中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内心深处那个冒着红红桃心的小人狂吼:看呐!快看!有腹肌不看非大女子所为!还是这样的优质型男!关键他是男朋友,是准未婚夫, 不要犹豫, 上!
然而那个脸上带着两朵红云的小人捂着眼:哎呀呀,好害羞,人家还没摸过男孩子的腹肌呢。怎么能这样涩涩, 我是个内敛害羞的小姑娘,不可以这样的,嘤嘤婴。
就在她内心的那两个小人在极限拉扯之际, 樗里疾扯着她的手将之往自己怀中一带, 蛊惑般地问:“想么?”
最终, 徐瑾瑜心中那个冒着红红桃心的小人PK胜利, 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想。”
樗里疾轻笑出声,然后握住她的手拂过他的腹肌。
徐瑾瑜被他带着感受着手下硬朗的肌肉线条,还有那温暖的触感,心跳快的不行。害羞的她本来想要抽出手来,但是突然听他又突然发问, “数清楚了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答道:“数清楚了。”
他沉声追问:“那要看么?”
“不要看。”她面红耳赤地埋在他的胸口。
她要脸, 她不敢。
樗里疾看她这逃避的动作,揶揄道:“酒醒之后就不敢了啊?前日你还做了更过分的呢?”
徐瑾瑜听到自己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 脑子嗡的懵了,脱人家衣服,看人家腹肌都够炸裂了。
更过分的事,难道她还霸王硬上弓了?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
扒没扒他的衣服她之前不能确定,但是她醒来之后身体如常,肯定是没有对他“霸王硬上弓”的,不然她身体不会一点异样也没。
她松开抱着他腰的手臂,站到他的对面,叉着腰底气十足控诉,“你这肯定是污蔑,我能做什么更过分的事?”
樗里疾见她不信,说道:“只是口述你肯定不信,要不我带你回忆一下你都做了什么?”。
她还不信了,她能做什么比扒人衣服还过分的事,破罐子破摔,“行,你就给我演示我做了什么事!我还不信邪了,我一个小姑娘能把你一个大男子怎么着了。”
樗里疾听她这坚定的语气,也就不再端着了,回忆着她前日的动作,搂着她咬上她的唇。便亲边解说,“昨日,你便是这般咬我,说要吃小熊软糖,还一刻也不准我跟你分开。”
徐瑾瑜再次受到冲击,什么?小熊软糖?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付费整理如此现代的词汇?这个糖确实是她之前最喜欢吃的,她,她,她连这都说了?
还可能是把他的唇当作小熊软糖,那般亲他?还要求他一刻也不与她分开?
还有方才说的“腹肌”、“肱二头肌”,樗里疾听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汇竟然对她没有怀疑?只是问她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她解释过后他只是点头没有再问。
她觉得当务之急,除了弄清楚前日她都做了什么,还要问清楚她昨天都说了什么。
毕竟对他“耍流氓”顶多是人设崩塌,让他知道她原来是个“好色”的女子。但是她若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那就要“掉马”了!
这个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圆不回来的话他把她当作疯子怎么办?况且现在还有巫师什么的,虽然她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如今的巫师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般神奇。
但是这也不能不防啊,穿越这般奇特的事情都在她身上发生了,巫师什么在此时说不定真的有几分本事呐。
另外除了巫师,据说这时还有人精通相面之术、卜卦,能算人的命格什么的。她若是遇到这种大仙,那也有可能被看出来异样的。
她虽然不懂这个,但是觉得起死回生的命格应该会跟别人不太一样的。
她还是套一下樗里疾前日她都说了什么话,万一有说了什么可能掉马的,她好挽救一下不是?如果实在挽救不过来,她还可以在彻底暴露之前,拿着小包袱偷偷跑路不是?
虽然她也不知道可以跑到哪里,但是若是做最坏的打算,即使是拿着那块玄鸟玉佩投河,试验一下能不能再魂穿回现代。她也不想被抓起来被当做妖怪,更不愿让他把她当作怪物。
她自认为她没钢铁般的意志,也经不起严刑逼问。她宁愿做一个不告而别的“负心女”,她也不想看着他那深情的眼神便成恐惧。
她本就是一个孤独的亡魂,偷得跟她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份,多活了这半年时光,在这半年时间里她遇到了这么多这么好的人,也做了很多她想要做的事。
若是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也不想要连累他人,她本就是孑然一身而来。
不过,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她还是弄清楚那夜之事吧,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呢?
樗里疾亲着她的唇,看她眼神飘忽,轻咬了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想什么呢?亲着你还出神?”
徐瑾瑜与他拉开距离,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说道:“我想知道我醉酒之后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一定要每一句话都跟我复述,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
樗里疾看着她的眼睛,再次确认,“你确定?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每一句话都要复述?”
徐瑾瑜坚定地点头,再次强调:“从我吃过一樽酒后的所有的事情,你都帮我回忆一遍,我不想错过与你的每一个细节。”
樗里疾听她这般的坚持,露出复杂的神色,随后他立马敛起生怕她看出异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道,“那我们便先回忆在屋内都发生了什么。”
说罢他便坐到榻边,让瑾瑜站在榻边站在她的面前,随后他往榻上一躺,将她扯到自己的前边,描述道:
“你就是这般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榻上,然后扯我的衣服要看我的肌肉。我说不让看你便闹,说我之前答应让你看的让你摸后来还反悔。我跟你说待你酒醒之后若是想看,我便让你看。”
徐瑾瑜松了一口气,还好樗里疾坚持啊,让她坚守住了底线呐!护住了樗里疾的清白。
“那接下来呢?我又做了什么?”
樗里疾翻身,两人互换位置,“你不听我的,不仅把我的衣襟给扯开了,还在我脖子上抓了一道。我为了防止你乱动便抓住你的手,搂着你的腰缚住你。结果你掉着泪说我欺负人把你弄痛了。”
樗里疾抚着她的脸,“我以为不小心把你弄伤了,便说让小风来给你上药。然而你说不用亲亲就不痛了,说罢便直接楼上我的脖子亲我。”
徐瑾瑜听他的描述,真的不愿相信这些话是她说出来的,这些事是她做的,但是为了护住马甲,她咬牙接着问:“然后呢?”
樗里疾不答反问:“你不是说不错过每一个细节么,你还没亲我,我怎么带你回忆接下来的事。”
徐瑾瑜是豁出去了,直接搂上他的脖颈,仰头给他来了个“法式深吻”,反正他这嘴巴,确实好亲,她不吃亏!一吻结束,她也气喘吁吁。
他被她主动地亲着,这次的亲吻比那日更加撩人,那夜她只是浅浅的咬着,就像是吃饴糖那般,今日她吻的更深也更加令他心动。
他的声音黯哑,接着说道:“前夜你亲过我后对我说,软糖,好吃。”
徐瑾瑜已经放弃抵抗,她已经接受了自己醉酒之后没下限的设定,她自暴自弃地松开他的脖子瘫在床上。
樗里疾一笑,说道:“那日你也是这般,想吃软糖还说自己脖子好累,躺在床上打滚。我端来茶水让你润喉,你却懒懒地说让我喂你,说自己骨头好软没有力气,不想动。”
徐瑾瑜想着,既然她说自己累了,那喝完水后应该就没再作妖了。不过听过自己种种“壮举”,又有些不确定,于是试探的问:“我喝完水后便睡了?”
然而她此次却没有等到那个肯定的回答,樗里疾眉毛一挑,当即否认,“当然没有,你喝完茶之后就哼哼唧唧说要继续吃小熊软糖,我离开床榻去放茶盏都不允许,说什么怕小熊软糖跑了。”
徐瑾瑜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真是失了智,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不过,还好,没有特别雷的!
樗里疾看着一副生无可恋仰头望帐顶的瑾瑜,侧身躺在她的身侧,右手支着头,左手捻起一缕头发绕着圈圈,眷恋地看着她。
“你这般粘着我,我只好抱着你去放茶盏,我方把茶盏放下,你就急不可耐地抱着我的头开始亲,那架势好似要把我给吃了。我只能跟你说到榻上再吃软糖,结果把你放在榻上后,让你吃糖你又不愿意了。”
“说罢,我又干什么了?”她已经彻底放弃治疗,接受了自己醉酒会撒酒疯的事实。
樗里疾一把搂上她的腰,让她趴在上边,对她耳语:“你说,你要在上边吃软糖。”
徐瑾瑜把自己定位为小疯子后,对于翻身把他压的事接受度良好,评价道:“不就是换了个位置亲亲嘛,还是亲嘴巴。”
樗里疾直起上半身,背部靠在床榻的一侧,搂着她靠在他的颈侧,纠正道:“你可不只是亲我的嘴巴,还亲我颈侧,亲我耳朵,亲我耳尖,对我说好软。”
徐瑾瑜耳边是他那喃喃的叙述,只言片语便让她代入那个情景中。
为什么这么容易代入,一是他的嗓音过于撩人,二是这样的春梦她也做过。未想到那春梦在醉酒后竟然实现了,然而她却丝毫不记得!一点点都不记得!
这就很令人难受了,就像是她胆大包天“欺负”了帅哥,然而她却丝毫没有那香艳的记忆。那可是她第一次亲他的嘴巴以外的地方呐!她怎么能忘了呢?
“那我亲你,你什么感觉?”她很好奇。因为他每次亲她,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震颤,她也想知道自己若是亲他,他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樗里疾抚摸着她的头,毫不避讳分享自己的感受:“你亲我颈侧时,我感觉那酥麻直达四肢百骸,我也第一次知道在你这里,我这是那么的敏感。当你亲上我的耳尖时,我那引以为傲的自持瞬间碎成齑粉,彻底地沉沦,忍不住出声叫你的名字,好让你知道我有多欢喜。”
她听着他这他的陈述,突然间想起在敬贤居时他说的那句“今日我定竭尽全力,服侍好我的瑾瑜。”
她也想看看他因为她而迷离,因为她而失控的样子。“那我今日,再亲你一次好不好?”她侧身面对他深情问道。
樗里疾一手霸道地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好,那日你还跟我说,你喜欢我软软地叫你姐姐。说我这样一叫,你想把命都给我。瑾瑜,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你永远在我身边。”
她吻着他的颈侧,“我也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话。这次你若是欢喜,便叫我。”
再次感受着她的亲吻,他的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比起她醉酒此时的她更加的令人心动,她似乎在观察着他每一丝每一毫的反应,在他的脖颈、耳朵、嘴唇不断点火。
他甘愿为她而沉沦,她是喜欢他的灵魂也好,还是贪恋他这身体也罢,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喜欢他便给她。
今日他带她回忆那夜所有美好时刻,让她知道她能让他多么的快乐,多么的欢喜,她是不是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她是不是就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他若是永远对她好,那她是不是会坚定地说“我也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后边没有那句“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让她坚定地选择,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
之前在河西她提出分手之时,为了留住她他可以用“美男计”,今日再用一次也未尝不可,只要目的达到,方式什么的不重要。
而且她确实让他欲罢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在某些时候他可以霸道把她征服,也可以表现地彻底为她臣服,只要两个人都开心,霸道还是柔情都可以。
徐瑾瑜看着他气喘吁吁,媚眼如丝,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他太过勾人,那声声姐姐也太过撩人。面对这样的她,莫说是让他欢愉,便是这条命她都恨不得给他。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阵阵春雨,屋檐下雨声先是滴答滴答,后来雨势渐急,雨声连成了线。
因为这突然而来的春雨所带来的低压,院中池塘里的鱼儿被那池水闷得似乎无法呼吸。
鱼儿纷纷跃出水面,虽然只是在上边停留片刻,但是也使之得到一丝喘息。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鱼儿也恢复了一点力气,扑腾一声落入水中,溅出点点水花。
另外一个院中,那粉红的桃花也在这绵绵春雨吹打下变得凌乱。
本就开的有些累了的花瓣在春雨之下摇摇欲坠,雨势还小的时候尚且能勉强挂在枝头,花瓣之上沾着晶莹的雨水。但是随着雨势渐急,那桃花终究是抵挡不住那急雨,被那急促的雨滴之下坠落在地。
直到过了正午,雨势方歇——
雨过天晴之后,他们去田里的计划也终于得以施行。因为下了一场春雨,天气有些凉,所以此次出行时樗里疾安排的马车,这样也不怕瑾瑜吹了风受寒了。
郯清驾着车,徐瑾瑜和樗里疾坐在马车里,郯明、小风、张野和一众亲卫骑马护在马车前后。
徐瑾瑜掖了掖脖子上的颈围,斜斜地靠在车壁上。
樗里疾看着对面坐着的蔫巴巴的徐瑾瑜,“要不要再吃些东西?这里有厨子准备的一些吃食”他拿着一个食盒说道。
徐瑾瑜看这那打开的食盒,几层的食盒中有糕点,有肉干,有果脯,还有几个小肉饼。
“吃些肉干吧。”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樗里疾拿出来一些肉干,用帕子包住递给她,然后跟她坐在一侧,让她靠在他身上。“可是上午累到了?”
她接过肉干本来想要开啃,结果乍然之间听到他的这个问题,是又羞又怒,“色令智昏”这个词果然是有道理的,她都觉得自己那时过于孟浪了。
“不是”她羞红了脸否认道。
今日上午经过她百般艰辛,几经崩溃之后,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她醉酒之后所有的作为,她也知道了醉酒之后她都说了什么话。
包括但不限于:端着酒樽朗诵李白的《月下独酌》,在桃花树下唱阿牛的《桃花朵朵开来》,在他抱她时跟他理论是“公主抱”还是“公子抱”。
以上几条,她还能圆过去,说李白可能是她醉酒之后见到的诗仙人,那个诗就是是仙人告诉她的。
那首桃花朵朵开是她醉酒之后的突然灵感一现,激发了一点乐人的技能,至于为何曲调奇奇怪怪,一个醉酒的人能唱出什么。
对于公子抱和公主抱之争论,她说她原来做梦自己是个在逃周室公主,为了不跟诸侯国联姻跑了出来。所以他抱她时,坚称他抱着的她是个公主。
这三个解释虽然是有些离谱,但是她觉得还是几分道理的,因为她闭着眼睛解释之后樗里疾也没有再问。
唯一麻烦的是她自己即兴创作的那首不叫诗的诗,“穿到古代不悲催,今朝有酒今朝醉!桃花树下桃花仙,桃花仙子是美男。为何说他是美男,长得英俊又好看。”
上午樗里疾不跟她计较把他比作桃花仙,他只是追着她问第一句“穿到古代不悲催”有何深意,又刨根问底地问她什么叫“穿到古代”。
这能怎么解释,她这没办法解释啊。只能胡扯,说她可能是醉酒后到了三皇五帝之时。他再问,她就摇头死遁说醉酒后的事她也解释不清,纯粹是神智不清醒的疯言疯语。
后来又被他问了好几次实在搪塞不过去烦了,她便下杀手锏,堵住他的嘴,亲他最敏感的耳侧,然而这个策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把他亲的意乱情迷,她也是情动不已。
后来,便是让她羞于启齿的回忆。
也好在因为那么一通“胡作非为”,他好像也信服了她的话,因为他没有再追问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她忍不住喊他名字的时候,他语气有些悲切地对她说:“瑾瑜,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今日,乃至以后也不会变的,我相信有来生,若有来生,我还想要跟你相遇。”
那时她的心都酥了。本来她还有些疑虑,是不是他对她的解释存在怀疑,或者说是在跟她这半年相处之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看他那一如往常赤城的眼神,还有那不变的霸道柔情,她觉得可能是她多虑了。
若是他看出她的异常,按照常人的反应肯定是害怕吧。
毕竟她那跌下崖之后被太子埋了的事他和君上都知道,虽然太子说是因为当时她的气息过于微弱,他仓促之间以为她没了气息便把她给埋了。
但是一个身受重伤、气息几乎没有的人自己从坟里爬了出来这件事,若是细想其实也是很离奇的,毕竟这相当于起死回生了。
然而对这在徐家沟的事不仅君上和太子没问,就樗里疾也只是在军营问了她那一次,确定她彻底恢复之后也未再问过她细节。难道是这个朝代对神话什么的深信不疑,对于这些玄而又奇的事也接受良好?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肉干,几经犹豫还是对他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疾,若是你发现我并非那般的好,你会离开我么?”
樗里疾本来还在想,她这蔫蔫巴巴不说话,是不是他上午把她欺负的太狠。
不仅霸道地将她的亲的难以自抑,泪水涟涟地叫着他的名字,还第一次与她尝试了新的。听她崩溃求饶,让他住手,他也没有跟之前那样轻易地放过,而是将她亲的彻底,弄得迷离。
毕竟他今日求她时她也没有对他怜惜,反而是故意挑他最敏感的地方欺负,一遍一遍地听他叫她。
未曾想上午两人还如胶似漆,亲密无间,下午她还是问出这么个没良心的问题,问他会不会离开她。他有些挫败,上午他费尽心机、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挡住她的胡思乱想。
他咬牙恨恨地问道:“什么叫你没那么好?你觉得你有哪里不好的能到让我离开你的地步?”
徐瑾瑜看着他那冒火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比如你发现我是个疯子,不是个正常人。”
他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透着些悲凉,声调中却带着些癫狂。
“疯的像你喝醉酒时那样么?我觉得你若是疯成那样也挺好,那时的你眼里只有我,一刻也不离开我,还时时刻刻都想与我亲密。若是那样,我就把你锁在府里,我们二人不死不休。”
徐瑾瑜听罢,心中泛酸,眼中不禁有些湿润,伸手将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打掉,颓然地靠在马车上,哽咽地骂道:“疯子!”
樗里疾看着无声流泪的瑾瑜,伸出手强扭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让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他的身上,有些悲切地问:“瑾瑜,你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我为什么觉得你想要离开我?”
他抬起她的头,看着她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眸,“我们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在上马车前你不是还跟我说要在田边建个屋舍,以后我们有机会便去那里小住,一起享受田园生活的,你为何哭?你告诉我。”
她看着他那噙着泪水的眼睛,还有那有些哽咽的语气,嗓子阵阵发苦。她多想告诉他,她在害怕什么,她在担心什么,但是她不敢,也不能。
之前的她一直在逃避,认为穿越过来之后已经掩饰的极好。但是在她跟他解释那些酒后之言的时候,她便有些忧虑。她的这番解释是否能让他信服,她不确定。
如今细细剖析,其实自己从离开徐家沟后的诸多作为其实也有破绽的。
诚然,她靠着超多的知识储备,做了不少让人称奇的事,想出来不少他人认为新奇的点子。但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名利双收之下也是面临着种种危机的。
之前的她习惯性地回避这些问题,这些矛盾,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思考。今日上午她感觉自己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刺向她。
与他一起沉沦之时暂时地忘却了那写问题,但是带雨歇风止,激情退却,她也清醒过来,意识到有可能她的秘密有朝一日可能真的会暴露。
他说,分明他们刚刚还好好的,为何她现在会突然哭泣。他说,他感觉她随时会离开,她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呢?
她晚上常常梦魇,梦到别人知道她是来自异世之人,然后把她当作怪物来看。她害怕他有朝一日发现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会将她视作妖怪害怕地远离。
思及此她泣不成声,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疑问,“你不要问我好不好?”
此时车子已经出了城,到了郊外。樗里疾见她不愿意说,还逃避地将头转向一侧不看他,便撩开车帘命令道:“郯清,把马车停到前边的坡地,所有人守在外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马车。”
郯清驾着马车,方才也听到了车内两人的交谈。他其实也有些奇怪为何公子和徐医士两人又闹起脾气,听公子的命令,应该是要停车与徐医士谈私密之事吧,还是连他也不能听的私密之事。
樗里疾待马车停下来,确认所有人退到三十步之外便一把关上马车的车门。
抬起她的头,看着她那哭红的眼睛,凛声道:“瑾瑜,今日你我二人便坦坦荡荡地掰扯清楚。”
“你说不让我问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不能让我彻底爱上你之后又将我扔掉,你就断了这个念头。我不让你离开,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说什么我发现你没那么好?你莫要为自己逃离找借口。”
徐瑾瑜缩在马车的一角抽泣着,“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想离开你,是我真的害怕你有朝一日会不喜欢我,甚至害怕我,想要离我远远的。”
樗里疾见她还是这般执拗,愤恨的说:“你是什么妖物么?我要怕你?在战场上面对重兵铁甲我都不怕,单枪匹马我也能杀出重围!我为何要怕你一个连剑都不会使的弱女子?”
徐瑾瑜泪眼婆娑,索性问道:“那我若真是妖物呢?你不害怕么?”
樗里疾被她气笑了,一字一顿道:“你倒是想的奇,我还未见过妖怪呢。那你说说,你是什么妖怪?是能把我吃了还是能吸食我的精气?”
见她还是抱着双腿沉默不言,他轻笑一声,“你以为宗祝是吃白饭的?你不会以为君上定下你我二人的婚事,没有看过你的命格,合过你我二人的八字吧?”
徐瑾瑜听到他的这句话,一脸震惊得抬起头,急切的问:“你说大巫师见过我?君上也找人看过我的命格,合过我们二人的八字?”
“不然呢?你以为秦国公子的婚事是儿戏?还是说我对你太过容,让你觉得我是你说扔就能扔的物件?徐瑾瑜,你不能这般的没有良心!今天我就把话撂到这里了,这辈子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的,你休想!”樗里疾气急。
随后他又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愤愤道:“还是说,你反悔了了?嫌弃我是只是一个公子?想要拿着那个玄鸟玉佩找宫里那个?毕竟将来他才是秦国最尊贵的男子!”
随后他自嘲地说:“对,那个玉佩还是我劝你留着的,说将来可能有用,呵,我可真傻。”
他松开她,有些颓然的靠在车壁上,喃喃低语,“也是,太子还说过,你可以随时去宫中找他的。现在你是想要去找他了么?毕竟,君上还未给我们真正赐婚,你要是愿意,他若是坚持,君上也不见得不答应。”
徐瑾瑜被他一扯一松,跌坐在马车上,看他颓废地靠在车壁上她也心如刀绞,明明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想过离开,但她从未想过去找太子的,包袱里放着玄鸟玉佩,也只是她觉得那可能那玉佩与她穿越到这里有关。
她上前抱住他的肩膀,紧紧地搂住他,摇着头说道:“不是的,我爱的是你,我从未想过去找他的,他是太子又如何?他以后是万人之上又如何?我爱的是你,一直是你,也只有你的,疾。”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听着她那坚定的告白,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一些。
“那你既然爱我,你也知道我爱你,为何还要说什么离开之言,嫌弃之语。明明宗祝看过的,说你是百年难遇的极好命格,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妖物。卜师也说你我二人极为相配,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还要说那些话。”
徐瑾瑜听到他说的宗祝的大巫师和卜师都给她看过,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她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她也不想与他互相折磨,松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怯怯地问:“那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女子么?”
樗里疾看着她那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睛,他叹了口气,拿出帕子为她擦着眼角的泪珠,说道:“你这般出类拔萃,确实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徐瑾瑜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我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法?难道你是神女降世?”他故意插科打诨。
徐瑾瑜喃喃道:“那倒不是”说着低头揪着自己的手指。
樗里疾循循善诱,“瑾瑜,每个人都有秘密的,我也有的,我可以跟你说我的秘密,你可知为何君上派我一同去勘矿?”
她摇摇头,如实说:“不知道,只是听说你懂得堪舆。”
他解释道:“其实我懂得堪舆,是我有一定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以根据地形通过推演可以预测未来。”
“这么神奇?”她诧异的说。
“对,这个秘密除了公父,你是第二个人知道的。”他说。
“所以,每个人都有秘密的,瑾瑜。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你现在如果还不想跟我说,那我便等着,等你将来做好准备想跟我说。”
徐瑾瑜目光闪动道:“你知道我有秘密?”
樗里疾额头与她相抵,“我知道,虽然不知道你藏在心底的是什么。”
“那你不觉得我可怕么?”她问。
他深情道:“你有什么可怕的?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而且还这般地爱我,处处为我考虑,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是对大秦有好处的事,我为何要怕?”
徐瑾瑜那颗石头落地,眼泪再次涌出来,原来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有秘密的,若非是她亲口问出那些问题,他还是守护着她的秘密。
即便是在今日争吵最凶的时刻,但是他还是把主动权交给她,让她自己选择说还是不说。
他说出自己秘密之前,他对她的声声紧逼,句句控诉,可能是他那压抑已久情绪的爆发,也可能是他对她的试探,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像他明知她有秘密却还是信任她,坚定地认为她不会害他,不会害大秦。他还说他知道她是对他好,她爱他,所以他不害怕,也愿意等。
那她也不会计较的,因为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就像两人亲密之时,他偶尔也会故意收起自己的锋芒,敛起自己的霸道,投其所好地软软地喊她姐姐,让她欲罢不能。他的霸道和柔情,他的强势和克制,都是她喜欢的。
今日他的步步紧逼,其实也验证了他也是害怕她离开的,说明他是爱着她的,这便足够了。
她流着眼泪埋在他的胸口,“疾,我爱你的,我定不会害你的,我也只是想跟你好好地,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勇气跟你说我的秘密,但是我不是妖怪,不会害大秦的。”
樗里疾看她泪水潸然的样子,心里酸的不行,用手指拭着她的眼泪,吻上她的眼皮,“瑾瑜,今日你愿意与我说这些,我好开心,方才我也有错,我不该逼你的。”
随后他轻吻她的唇,“可是瑾瑜,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你不爱我了,害怕你会爱上别人,更害怕你会离开。一想到你可能要离开,我就想发疯,想把你锁在宅里,甚至锁在屋里,让你与我永远不分开。”
她被他紧紧地搂着,热烈地吻着,“我记性很好的,既然爱上了你,怎么还会爱上别人,疾,你说你要让我永远记得你,只记得你的好,我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你,甚至连梦里都是你。”
她的颈围、大氅被他解开,扔到马车上,上午的印记再一次加深。她颤颤地说:“能够遇见你,我感觉很幸运。”
“我亦感觉如此,余生惟愿与你永远相守,生生世世与你相遇相伴。”他声音哑哑地说。
她坚定地回答,“好。”能直白的表达自己情感的,除了话语还有她那带泪的吻。
樗里疾情难自禁,“瑾瑜,我们早日成婚好不好,这样我们便只有对方,可以完完全全属于彼此。”
徐瑾瑜红着脸答道:“好。”她也想要早早有一个家,能和他日夜相伴。
今日去田地的过程是可以说是跌宕起伏。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是最终的结果是极好的。
横在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鸿沟终是填平了一些,两人也因为今日之争执更加的亲密,两颗心的距离继续拉近。
大概在未时,他们终于到了田里,徐瑾瑜带上颈围,披上大氅,被樗里疾扶着下了马车。
她看着那广袤无垠的土地,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哪些是我的受地?”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还真不知哪些是她的。
七百亩的田地她只知道有很多,但是究竟有多大她还真没有太大的概念。毕竟在老家的时候,爷爷奶奶也只有一两亩的地,和七百亩相差着实是太大,她估算不出来。
他的忍耐
张野昨日在这里呆了一整日, 所以清楚徐瑾瑜受田的边界。
他指着远处的一棵柳树说道:“小姐看到南边那棵柳树没有?这七顷田地北侧的边界在我们站的地方,南边的边界就在柳树那里。”
徐瑾瑜看着那个模模糊糊的大树,感叹道:“这么长?那东西宽呢?”
张野接着说道:“小姐看到右侧那个处山林没有?西边到那个山林, 东边的边界在那个小的草庐那里。”
“哇,这么大一块儿地!”徐瑾瑜两眼放光,她感觉这面积着实是好大!
回想在现代时她跟着爷爷去西瓜地里拔草,觉得半亩地那么大, 三个人拔草也要拔好久。
当时爷爷便说,这才多大一片地, 他跟奶奶两个人现在一共就有二亩地, 他还嫌少咧。
可父亲确不以为然,每次回老家就劝爷爷,说爷爷奶奶两个人年龄越来越大了, 就别种那么多的地,干那么多的活了。
爷爷当时就拿着烧火棍给了她爹一下,骂咧咧地说:“你才吃了几顿商品粮?这就就忘本了?好好的地让撂荒?”
她父亲哭笑不得地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觉得他们年龄大了, 种地劳作太过辛苦怕把他们累着了。
徐瑾瑜想到这些, 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虽然她没有爷爷对田地眷恋,但是对于不动产的她是真的喜欢,对于田园生活也很向往。
所以知道君上赐了她七顷田地后,她就问樗里疾能不能在田地附近盖个房舍,到时候他们可以时常来玩。樗里疾让她先想一想盖什么样子的, 因为他听君上说给她赐的地挨着山林。
如果她想盖屋舍, 他可以去问君上能不能把建在山上,那风景定是更加的漂亮。
“君上说我们能在山上盖房舍么?”她扭头问樗里疾。
樗里疾看着不远处的山林说道:“君上同意了, 还说等盖好了他得闲了也想来坐坐。”
徐瑾瑜听君上也想来,惊讶道:“那我设计的屋舍的样子是不是太过简陋了?需不需要改一改,弄得再精致一些?”
“在山间盖房舍,粗糙一些更有野趣,屋内布置的舒适些就好。”樗里疾建议道:“而且君上不喜铺张,按你原来想的图来建就好,到了山上你也可以再看看,想要改也行。”
徐瑾瑜听樗里疾这般说,便放下心来,将手放在嘴便,朝着远方山林欢呼,“我徐瑾瑜,也是有地的人了!将来还要有山间小院了!我好开心!”
樗里疾看着在日光下眉眼弯弯的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若是喜欢,我也有封地,还有几处庄子,到时候领你去看好不好?”
徐瑾瑜笑着点点头,“好,我们先去山林那里看看地形吧,看那屋舍建在什么地方合适。”
“我们骑马过去?”樗里疾问。
徐瑾瑜一提裙角,朝田里走去,“不必,反正离日落还早,我们就走着去吧。”
“那也可以,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车马,我们都走过去。”樗里疾看瑾瑜重新绽出笑颜,心情也舒畅起来。
因上午刚下完雨,春风吹来带着潮气,路边的野草翠绿翠绿冒着新芽,焕发着勃勃生机。
看见她又恢复之前那般明媚的笑,重新变得活蹦乱涂跳,充满活力,他感觉自己也活过来了。
她不知道,今日的他的心情是多么地跌宕起伏。
在马车上时她开始是闷闷地不说话,好不容易开口了,又问他那捅心窝的问题,还蜷缩在马车上在那里默默的哭泣。那时候他就意识到,那个问题他不得不去触碰,所以他让郯清停下马车,命令其他人撤到远处。
其实在她醉酒那日,他将她哄睡之后便在犹豫,她酒醒之后他要不要主动告诉她,她醉酒后的所做所为。
如果是他主动告诉他,他便可以抓住她问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她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他从未听过的词句。
不过他犹豫了,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这般的逼她。他害怕自己这样做会把她给推远。
他选择等,看她如何选择,看她会有何举动,然后来验证自己的那些有些荒谬的猜测。
所以在得知她醒来后并不记得醉酒的事时,他便交代小风若是瑾瑜问起那夜的事情让来问他。因为他想知道她对于那段缺失的记忆,是不是特别的好奇,他也想看看她知道那夜的事后,她是何种反应。
如果她急于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那便证明她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怕自己酒后吐真言。如果她知道自己所做作为后惊慌失措,那便说明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来源确实有问题。
他在期待着她来问的同时也害怕她来问,因为他知道,一旦碰触到她的秘密,她可能如惊弓之鸟。
所以他只是等待,她不问他便不说;若是她问了,但是没有细问,他就大概地说。
他可以装糊涂,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要他们二人能够维持这份亲密,他也可以不好奇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可是她还是来问他了,而且还让他事无巨细地都告知她。
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在书房内她扯着他的胳膊跟着他,非要问他那日发生了什么。
她在池塘那里看着鱼等着他,而他在屋内换着衣服纠结着,纠结着是跟她说实话,还是欺骗她说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他若是想骗她也不难,因为那日院内除了郯明、小风,便只有一个婢女。他们三人他也专门交代过,什么都不能往外说,所以若是他不对她坦白,那她也很难知道真相。
不过几经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赌她足够爱他,赌她离不开他。
所以当他脱下朝服之后,便跟郯清说不用伺候他换常服了,吩咐郯明将她叫到屋内。
她不知道他是报着什么样的心态让她进来的,上午他身着亵衣在她耳边低语,说她那夜非要看他的身子。
事实如他预料那般,在他的刻意挑拨和刺激之下,她在清醒的时候,再次精准地说了醉酒后说过的词汇。
她问是不是她那也要看“腹肌和肱二头肌”,甚至连数有几块腹肌这个细节都一模一样。
这说明那些词汇并非是她醉酒后瞎编,而是她本来就知道的词语。虽然她解释说那两块肌肉是医学上的名词,但是这并不能让他信服。
因为昨日他专门问过项桓太医,问这两个词发音的部位是指哪里,项桓说不知道。还问他这两个词是怎么写的,他可以回去问问亲父有没有听说过。他对项桓说不必了,只当他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让项桓保密。
另外就是小熊软糖这个词了,他清晰地记得,当她知道自己说过这个词时那震惊的眼神,眼睛瞪的如铜铃那般。
而且在听完这个词后,本来对于摸他身体都扭扭捏捏的她,竟然主动提出让他带她回忆每一个细节,将她说过的话全部复述一遍。
他当时没有拒绝,一是他想知道,为了从他口中套话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二是那夜的回忆实在让他食髓知味,他也想贪欢再享受一次那夜的欢愉。
只要她喜欢,他愿意放下架子,软软地叫她姐姐,他也甘愿为了她沉沦。她是喜欢他的灵魂还是身体不重要,她要那他便给。
她的记忆力很好,他就带她回忆那夜所有的美好时刻,让她永远地记得她能给他带来多少快乐,让她永远地记得她让他多么的沉醉,让她永远地记得他是多么地喜欢她。
然而清醒时候的她不像是喝醉时毫无章法,而是观察着他的所有反应,寻找他所有敏感之处,然后毫不客气地攻城略地。
他也体会到了被亲到喘不过气是什么滋味,他也明白了她曾经气喘吁吁绝不是因为体力问题。
她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崩溃,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求饶。丢盔弃甲的他变换着各种语调叫她姐姐,有时候是想要让她停下,有时候是想让她继续,而她却恶趣味般地撩拨着他,抓着他狠狠欺负,看他彻底失控。
他以为他尽情地取悦她,会让她忘记追问那夜在屋外的发生事情,可是他未能得逞。她尽兴之后就仰躺在床上,让他如那夜那样亲他,带她接着回忆在剩下的细节。
瑾瑜为了从他口中得知在屋外发生了什么,对他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在他在亲她的唇时主动回应他的吻,在他亲她脖颈时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如他使出浑身解数让她开心那般,也呀故意取悦他,好套出更多的话。
在知道自己又是唱歌又是诵诗之时,他看到她出神了许久,即使是他亲吻着她最敏感的耳尖,也没能拉回她的注意力。许久之后她闭着眼睛,硬着头皮给他解释《月下独酌》是她最后遇到的仙人告诉她的,那首歌是她瞎编的。
这些蹩脚的解释他没深究,因为他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他只问“穿到古代不悲催是什么意思。”
不出所料她又开始胡扯,说是醉酒后到了三皇五帝之时。他说不信,接着追问,她又改口说醉酒后的事情哪记得清,想要搪塞过去。
他看她这闪烁的眼神,听到她那没有底气的话语,便知道自己问到了要害之处。他换了策略,不再亲她,而是盯着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问她这个问题。
她依旧不愿回答,反而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开口时便堵住他的嘴不让他问。不仅亲他最敏感的耳侧,还在他情动之时在他的耳侧低声问他,要不要她。
跟他说如果他想要的话,她可以的,即使没有成婚也没关系。她甚至软软地说她也想要他,他们完完全全地属于彼此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
当时的他五味杂陈,知道她也想要时他是开心的,知道她也期待时更是心欢不已,他又何尝不想完全交付给彼此呢?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她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些话,让他忍不住多想。
他当时想,是不是因为他全盘托出所有事让她受了惊,所以对他百依百顺,甚至还提出这个提议。
他甚至还想,她这样问是不是想与他做过最亲密的事后她便要离开,毕竟她说这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若是这件事她也完成了,那她就没有什么期待的了。
他不想在她受惊之时要了她,更不想要在她犹豫之时让她完成期待的事。他想要稳稳地抓住她,即使不知道她的秘密也行,他可以等。
比起对秘密的好奇,他更害怕她不经意间透出的疏离,也害怕她会消无声息地离开。
在法度森严,出门都要验传的大秦出关可能不易,但是离开家甚至出咸阳还是很不难的,更何况心悦她的不止有他。
小风跟他说过,瑾瑜有一个小的包袱,里边装的除了验传、金饼、圜钱,还有太子给她的玄鸟玉佩。这个包袱在家时她就放在书架的匣子里,若是出门她就放到佩囊里随身携带。
结合这种种信息,他不得怀疑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在这种情形下,他更不能仓促地和她做那事。他不想要一时的欢愉,他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因此他克制地对她说要等成婚之后,他们两个以后还有很多的岁月,这件事晚一点也没关系。若是她想要,他可以用别的办法。
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在看到她面红耳赤地轻点头后,他便放下榻上的围帐。
只记得上午的雨下开始下的还挺小,粉红的桃花俏生生地开在枝头,因为朦胧细雨沾上一些雨滴,那桃花的花瓣沾上了雨水,变的水盈盈的,花蕊也被雨水浸湿,空气中都多些桃花的香气。
后来雨越下越大,桃花也在枝头颤抖,最终没能抵得过暴雨的冲击,桃花的花瓣颤颤巍巍地落了一地。
到了正午之后,雨终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二人重新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一起上了马车出发。
他本以为此事已经翻篇,因为她在他耳边又说了好多次她爱他,甚至在某个时刻叫了他夫君,他以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她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未曾想,在马车上那么一小会儿,缓过劲儿的她就开始朝他捅刀子。问他会不会不要她,她若是疯子,若是妖怪他会不会害怕。
他当时真是气急了,恨他费尽心机,步步为营,还是没能这个坎绕过去,她还是问出了让他心惊的问题。
除了无可奈何,他也心疼极了,她原来还在害怕。
宰他一顿
好在他今日赌对了, 她对他还是留恋的,还是舍不得的,她还是爱他的。
他也发现, 自己是那么害怕她离开,她说她没想过去找太子,那么她准备的那个小包袱是准备去哪里?
去徐家沟么?应该不会,那她会被轻易的找到。
隐居山林?看她对在山林建房子这么喜爱,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不过这终究是他的猜测,等有合适的时机再问她罢, 今日已经把她逼得太紧。如那沙子一般, 若在手中握的太紧,反而会从手中溢出来。
“疾,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屋舍盖在山顶, 再铺一条小路从山脚下到山顶的小路,到时候可以拾阶而上欣赏着风景。除了小院,我们还可以再建一个小亭子, 届时居高望远, 那一切美景可尽收眼底。”
到了山脚下, 徐瑾瑜对樗里疾兴致勃勃地说道。
樗里疾听到她的话, 被拉回了思绪,伸手牵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你想怎么建就怎么建,都听你的。”
徐瑾瑜被他温暖的手牵着, 感觉暖融融地, 抬头看着山顶,对他说着自己的设想:
“建一个观景亭, 在春日我们可闲谈喝茶、下棋玩乐;到了夏日山上定是凉风阵阵,我们可以来消暑解夏;秋日就更不用说了,山上的树色彩缤纷,有黄有绿有红有紫煞是好看;若是到了冬日,我们也可赏山间雪景,看着白雪皑皑,围炉煮茶。”
樗里疾听着她的描述,想象着与她一起度过春夏秋冬的画面,不由得嘴角微扬。
闲敲棋子、山上消暑、秋日登高、围炉煮茶,这些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一想与她一起做这些事情,他却觉得应该十分有趣,令他很是期待。
“你还喜欢哪里的风景?若是山间的院子住腻了,我们可以在你喜欢的地方在盖个屋舍。”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问道。
徐瑾瑜低头,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土块,略带惆怅地说:“在水畔吧,在有水的地方。”
樗里疾听罢心头一跳,但面上毫无波澜,温声答道:“好,到时候我带你走一走,到时候你选建在何处。”
“好,若是将来有时间,我还想去看看河。”她说。
樗里疾沉吟片刻,“若是你想去,即便山高路远我也陪你。”
虽然不道她为何喜欢水畔,还想要去秦国边境看河,但是他还是应了下来。他不怕她提各种要求,反而怕她一无所求。她能对自己说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挺好。
想到过两日就要启程,他有些担忧:“你若是觉得去寻草药太过辛苦其实可以不去的,不必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大秦有那么多的医士。”
她听到侧身看着他,笑着说:“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什么的,至少证明自己来过。”
“瑾瑜不觉得辛苦么?君上说了,此事不是急务。”他劝道。
她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没问,于是晃着他的胳膊问:“你还未跟我说,为何君上说若是我觉得不方便,可以以后再做谋划不急着去呢。”
樗里疾抿嘴一笑,拉着她朝前边走了走,离亲卫和郯明他们稍远一些。
“这么神神秘秘的,可是君上有什么秘密安排?”她好奇道。
樗里疾摇摇头,“不是,君上对你没什么安排,他是担心你有别的安排。”
“我没安排啊,春种和建屋舍交个张野来管,你还找了府中的管事帮忙,这些都安排妥当了我没有什么事情了啊。”
樗里疾低头看了眼她的肚子,抬头对她解释道:“君上是看到我脖子上的青紫抓痕,下朝后专门把我叫到书房说的。”
“为何?你这抓痕怎么了?抹点药就好了,再说了,你脖子上有抓痕跟我去寻草药有什么干系?”她是一头雾水。
樗里疾见她实在猜不出来,只能附在她的耳侧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徐瑾瑜听罢脸唰的红了,恼羞成怒:“你孟浪!我们才没有那样!你为何不解释?”说罢用攥起拳头捶着他的胸膛。
樗里疾见她急了眼,那小拳头挥舞着,笑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是君上自己误会了,觉得要有孙儿了,你别打我了。”
说罢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怀里,“再说了,你那拳头软绵绵的,我不疼不痒的反而累着你不是?”随后他附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想活动活动手,可以将力气放到我上午说的那事上。”
徐瑾瑜才被君上误以为她跟樗里疾已经圆房,还觉得觉得她可能不方便出门的事给震惊了一下。这又听到樗里疾提起上午的事,她的脸简直红的要滴血。
今日上午放下榻帐以后,他用那双带着薄茧的手,轻拢慢捻。他说是为了让她听曲,专门找了册子学习,这也是他第一次亲手尝试,技巧还不是很娴熟,让她将就着听。
然而就是他那青涩的技巧,也让她迷离,一曲听罢,她是香汗淋漓,久久不能不能回神。
当她还在曲调的余音中气喘吁吁之时,他在她耳侧魅惑地说,他还在册子上看到另外一首乐谱,适合女子弹奏,问她要不要也学一下。
她当时立马坚定地拒绝了,她才不要学那个!
刚才他竟然又说,若是想活动或动手,可以将力气放到那事上,简直是不知羞耻。
她又羞又恼,伸手在他的胳膊上一拧,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说:“此等孟浪之语,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也敢说!你真不要脸!”
拧完之后她当即甩手往回走去,气呼呼地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樗里疾揉了一下拧的有些痛的胳膊,扬声问:“不上山看了?这就走了?”
徐瑾瑜头也不回,大声道:“不看了!我要回家,把你自己扔到这里喂野狼!”
他笑着摇着头,抬腿立马跟上,把他丢到这里是决定不可能的,再说了这里也没野狼,他还是赶紧跟上去哄哄她吧。
唉,他也很冤好吧。
晃着他胳膊缠着他让为她解惑的是她,他回答完她的问题后,他反而被她骂孟浪。
上午她娇娇软软说想要的是她,他劳心劳累地尽心服侍,结果她享受完了,不帮他也就罢了,现在还翻脸不认人说他不要脸。
唉,能怎么办呢?宠着吧。
在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再给她甩脸子了,在马车上好不容易哄好的,不能让前功尽弃。
“那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房来做。”他追上她之后殷勤地问道。
徐瑾瑜还在气头上,“不要在府中吃,我要狠狠的宰你一把,我们去鹿鸣居,我要将那里有名的菜都点一遍,除了这个,我还要点曲赏舞!”
樗里疾满口答应:“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听曲就听曲,想赏舞就赏舞,你若是想天天住在鹿鸣居,我也不反对。若是府中没钱了我就去君上面前哭穷,让他帮衬帮衬。”
徐瑾瑜扑哧一笑,揶揄道:“哭穷这招你也想得出来?你也好意思。”
“那我就自请上战场,多打几场胜仗,多立些军功,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付费整理多得些封赏供你花销如何?”他又拉起她的手笑着说道。
徐瑾瑜听他说上战场,又想到了不久前的河西之战。若是没有亲眼见过战争,她听到这番话会笑呵呵地说好,但是她在亲身经历了秦魏之战后她说不出口。
战争太过残酷,尤其是在如今的冷兵器时代,是需要近战搏杀的,纵使他的身边有亲卫,那也不可能护他周全。战场上刀剑无眼,作为秦国的公子,他更是敌军首先要击杀的目标。入了战阵之后就身不由己了,那是真真要出生入死。
想起上次的战役,秦军死伤数万。有的士伍侥幸存活下来,轻伤的被抬到急救营养伤,重伤的被抬到军医营由医士救治。
虽然君上说因有她组建的急救营大大提上了急救的效率,但是仍是有很多士伍命陨战场,死在魏军的剑戈之下。
有的倒是吊着一口气,等到了战役结束急救营去施救,可毕竟医疗水平限制,许多的重伤士伍被抬到军医营后医治无效又被抬了出去。
樗里疾在那战也受伤了,胳膊、肩膀、腿上还有身上都是伤口,连走路都需要郯明来扶,那日为了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换了好几次,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她心疼极了。
“我不要去鹿鸣居了,我不吃那里的菜,不听那里的曲,也不看那里的舞了,你不上战场好不好?战场上很危险的。”她停下脚步,皱眉对他说道。
樗里疾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对她说:“作为秦国公子,哪能不上战场呢?我这次从河西回来,公子华不又被调过去了要跟魏国接着打?莫说我只是公子,秦君还要亲征呢,就说君上和大父,那都是带军征战多年。”
然后他接着说道:“瑾瑜即便是不想要我得封赏,我也是得上战场的。就像你说的,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事情证明自己来过。我也不想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我做一个为大秦开疆拓土、名留青史的公子。所以啊,鹿鸣居你该去还得去,饭得吃,曲得听,舞也得赏,莫要为我省钱,嗯?”
徐瑾瑜听他这番陈述,鼻子一酸,“好,你若是没钱了,我还有君上赏的万金呢。”她闷闷地说。
樗里疾一点她脑门,笑道:“骗你的,我公子府哪有那么穷?还用的花你的赏钱,你便是天天住在鹿鸣居,日日点美姬那也花不完。”
“那便去鹿鸣居,出发之前我要好好潇洒两日,吃个肚圆!”她大手一挥,慷慨激昂地说道。
他太好哄
徐瑾瑜对于宰樗里疾这件事上确实是说话算话, 从田里回去便直接去了鹿鸣居。
鹿鸣居经常招待贵宾,掌柜是极有眼力见的,看到公子疾一行人进来, 立马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恭敬道:“不知公子要来,有失远迎。”
说着便迎他们到雅室去坐,还招手叫了几个貌美侍女进屋伺候。待徐瑾瑜和公子疾坐定, 老板又笑呵呵地问:“不知公子今日要用些什么?”
樗里疾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语调平缓地说:“将你们店里有名的菜都上两份, 另外再叫几个乐师和舞姬。”这句话, 还是瑾瑜在车上交代他的。
那鹿鸣居的掌柜一听眸光一亮,当即应道:“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公子稍等片刻。”
掌柜说是片刻,果然就是片刻。徐瑾瑜一盏茶还未喝完,便看到三名乐师和几个大美人进来了, 看这几个美女打扮还是楚人。
今日她也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飘然转旋回雪轻, 嫣然纵送游龙惊”, 什么叫“袅袅腰疑折, 褰褰袖欲飞”,什么叫“梨云飘雪,粉黛生香”。
她看着那舞姬的曼妙身姿,手中木梜夹着的菜都忘往嘴里送了。
她心中只想着,不是那楚王爱细腰, 这不盈一握的小腰她看着也迷糊。如今的乐器虽没有后世多样, 曲调没有后世的丰富,但是这美人可是真的绝色。
加之舞姬们可能知道坐着的是秦公子, 可以说是充分发挥了实力。跳的是一个婀娜多姿,一双水眸风情万种,双臂像是没骨头似的,软的不像话。
她看的是津津有味,投入无比,没有注意到右侧何时多了一人,突然耳侧传来一个声音:“就这么的喜欢看美人?”
她想也没想直直点头,“好看好看,真美真美。”
“这里还有伶人,要不要给你再叫几个?”
“可以可以,看完美女看美男。”被眼前的美女迷花了眼,她脸都没扭就直接回答。
那回答完全出于本能,是丝毫没有过脑子,更别说是想这是谁在问她问题,当然也没注意到那人听完她回答后变得铁青的脸色。
樗里疾见她那目不转睛的样子,听她那回答,一口气堵在心口。
他真的快要气死了,这人上午为了从他口中套话,那小嘴甜的,说情话跟洒豆子似得。说什么她觉得普天之下没有比他更英俊帅气、智勇双全的了,说她见他第一面就被他那高大威猛、俊逸非凡的气质给吸引了,给她迷的不要不要,小鹿乱撞的。
对了,还有在马车上,她说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连梦里都是他,他还真信了她的胡扯。
看她这色眯眯的样子,看个舞姬口水都要流出来,手举着木梜夹着炙羊,那羊肉都掉到食案上了都没注意到,就那么举着木梜看人家跳舞看的出神。
问她要不要给她再叫几个伶人,她竟然立马点头答应了!这还得了?
他改变主意了,绝对不能让她住鹿鸣居。莫说是住这里,就是以后她要来鹿鸣居用饭,他也要跟着。
就她那看着美姬挪不开眼,醉酒后就对人动手动脚的性子。若是让她自己来,再被那伶人劝着喝几爵酒,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他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他虽然有自信比起那伶人,他不仅比他们有钱、比他们有势、比他们勇猛,比他们聪慧,但是那些伶人妖魅起来可是比女子都招人,有些方面也不是他看个册子能学到的。
今日一看,他不仅要防这那些伶人,他觉得对于貌美的女子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回神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怎么坐我这里了?”她诧异道。
樗里疾拿起木梜,悠悠道:“你那眼睛都粘人舞姬身上了,怎会注意到我。”
徐瑾瑜看自己夹的那块羊肉掉到了案上,也有些讪讪,“唉,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么,第一次看美姬跳舞,就出神了些。”
正好一曲结束,樗里疾一挥手,让她们撤下,而且不仅让这些舞姬乐师撤下,还让那几个侍女也出去了。
“哎,怎么让人都走了呢?”徐瑾瑜有些惋惜地说。
樗里疾给盛了一碗鱼羹,“吵吵闹闹,影响用饭。”
“怎么会影响用饭呢?秀色可餐,说不定还能多吃一些。”她反驳道。
樗里疾让小风给自己斟了一爵酒,对徐瑾瑜说道:“那你可以看着我用饭。”然后又问她:“今日还吃酒么?鹿鸣居的酒还是不错的。”
徐瑾瑜现在对酒有了PTSD,当即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戒酒了,以后绝不饮酒!”
“当真不喝了?喝一点不醉人的。”他说。
徐瑾瑜坚定摇头,“滴酒不沾!不喝!”
“不能与你对饮,还真是可惜。”
樗里疾的语气和神色是处处透着委屈,但是内心却是狂喜。心道,好样的!就得滴酒不沾,省的醉酒后发酒疯,到处拈花惹草的。
就在他内心喜悦之时,突然听她问:“你不是说还有伶人么?我还未见过伶人。”他的快乐戛然而止。
“伶人那脸涂得煞白,看过之后晚上容易梦魇。”他一本正经胡扯。
徐瑾瑜不信,反问道:“不是说伶人都是长相俊美,身姿飘逸,精通音律么?”
樗里疾答非所问,“鹿鸣居的这个炙鸡也是一绝,你也尝尝。”说罢直接夹起一块大鸡肉喂到她的嘴里。
徐瑾瑜吭哧吭哧嚼着鸡肉,突然意识到樗里疾这是可能是吃醋了,方才他说舞姬跳舞影响用饭时,她还未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她说要看伶人跳舞他就堵她嘴,避而不答,她突然便想到可能是他吃醋了。
那她还是乖乖的吧,俩人下午才吵了一架,就不要再招惹他了,省的他又揪着她进行灵魂拷问。
对了,之前跟项秋一起去街上买的礼物她还没送呢,回去之后正好送给他哄一哄。
没了舞姬跳舞,没有乐师伴奏后,徐瑾瑜这顿饭吃的飞快,尤其是樗里疾一会儿给她盛羹汤,一会儿给她夹菜,很快她就吃的饱饱的。
吃了个肚圆之后,她大手一挥,“走,回家!”——
到了家中之后,徐瑾瑜立马让小风将大木箱子搬了出来,扒拉出来之前她买的礼物。因为当时买这些东西时小风是跟在她的身边的,送给小风的发带和耳饰还是让她自己挑的。
徐瑾瑜将剩余的礼物拿出来后,对小风吩咐道:“你把给郯明、张野和郯清他们的礼物都给他们送过去吧,我去找公子一趟。”
小风再次确认礼物清单:“小姐,给郯明的是这个剑穗和马鞭,给张野和郯清一样,都是一支笔,几块墨是吧?”
“是这样,没错。”徐瑾瑜答道。
她拿着给樗里疾的礼物便去了他的房中,到了门口后看到郯明,问道:“他睡了么?”
郯明摇摇头,“公子在房中看书卷,还未入睡。”
徐瑾瑜一拍郯明肩膀道:“我前两日给你买了个礼物,一会儿小风就给你送来了,你等着便是。”说罢便推门进了房中。
樗里疾正坐在书案前翻阅这书卷,听到门吱嘎一声响,抬眼一看,便见徐瑾瑜踮着脚弯着腰,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进来了。
“你是要做贼么?”他调侃道。
徐瑾瑜看自己被发现了,便直起身子,挺起腰板说道:“不,我要做采花大盗!”
现在她的人设崩塌了,樗里疾也知道她有小秘密了,两个人在马车上敞开心扉、互诉衷肠之后,她便决定在只有他们二人之时就不遮遮掩掩了,端着架子保持大家闺秀之态也怪累人的,索性放飞自我吧。
樗里疾听她竟主动调戏他倒是一奇,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垫子,沉声道:“来吧,我不反抗。”
徐瑾瑜也不扭捏,直接坐道他的身侧,一挑他的下巴,“哟呵,倒是个胆子大的,见到采花大盗竟然不反抗?”
樗里疾强忍着笑,说道:“不仅不反抗,还很配合,你说在何处?是在书案上,还是去榻上,或者在这席上?嗯?”那声嗯,可以说是婉转悠长。
徐瑾瑜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大胆了,没想到碰到了比她还豁得出来的!什么书案上,榻上还有席子上?他懂的还挺多。
不行不行,她色是色了些,但是还是有下限的,她就是过过嘴瘾,调戏他一下,但是她不想跟他搞花样play呐。看来他是真的看过那些书册研究过。
她认怂,以后可不能随便撩拨她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来送你礼物的。”说罢她便拿出一个酷似半个太极形状的玉佩。
“礼物?你给我买的玉佩?”他目光闪动道。
徐瑾瑜将玉佩放到书案上,“前两日买的,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就是雕刻的精巧罢了。”
樗里疾看着那个说是半圆又不是半圆的黄玉,问道:“这个形状可有什么说法?还有这个红色的绳结的样式我也未见过。”
徐瑾瑜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和方才那块放在一起,解释道:“这个玉佩是一对,两个玉佩拼到一起就是个完整的圆形,寓意圆圆满满。”
然后她又指着那个绳结说道:“这个红色的绳结是我自己编的,此结叫盘长结,象征心物合一、无始无终,寓意相依相随,永无终止,长寿百岁。”
樗里疾拿着那块玉佩,轻轻抚着绳结,呢喃道:“瑾瑜,瑾瑜,便是美玉,今日瑾瑜又送我玉,我很是欢喜。”
然后他侧身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这玉还有这绳结的寓意,我也极喜欢。”
徐瑾瑜听着他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有他那柔情的倾诉,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好像有点太好哄了,他之前曾送她那么多东西,还都是成箱子箱子的送,她就送了他一块玉佩而已,他便露出这般满足的神色,这让她不禁有些自责。
反思道,她是不是忽略他太多了?
快乐出发
今日风和日丽, 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咸阳城门口很是热闹。
太子嬴驷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口, 为即将出发的勘矿队伍送行,项老太医则是带着太医署几人跟徐瑾瑜告别。另外城门口还聚集了不少老百姓为他们送行。
“今日与疾弟一别,便是数月才能再见。”太子跟公子疾说道,“望公子带着勘矿队, 为我大秦寻得富矿,强我秦国, 富我国库, 壮我甲兵!”
“兄长放心,我定不负所托,竭尽全力为大秦寻得新矿。”樗里疾说道。
那边项老太医也在跟徐瑾瑜告别, “瑾瑜,去寻草药需跋山涉水,十分艰辛, 望注意安全, 保重身体。”
然后他又交代白宁, “白宁, 你是个男子,也是采药的老手,到时候多帮帮瑾瑜,莫要拈轻怕重,你们二人相互配合。”
随后太子阔步走了过来, 跟徐瑾瑜和白宁说道:“寻草药, 修草本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 当然也是艰险万分之事,我替秦国万民先谢过你们了。”
徐瑾瑜躬身回礼,郑重道:“臣不畏艰难险阻,只愿为秦医发展尽绵薄之力。”
太子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众臣之前,扬声说道:“我们在咸阳,等着你们凯旋!为大秦寻得富矿,为百姓寻得良药!”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带起阵阵烟尘,嬴驷站在城门口望着远去的队伍,久久伫立,直至看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旷野之中。
今日与那夜何其相似,她与公子疾一起入宫那日,他也是在宫门口,看着她和公子疾一同离去。不过那日是公子疾扶着她上了轺车离开秦宫,今日是他们二人一起,策马扬鞭离开咸阳。
在敬贤居那日,她说自己性子散漫,不想留在太医署,将来她想走遍秦川、游历各国,与师兄一起修本草,那时他便清醒地认识到她的未来没有他。
她的未来很清晰也很恣意,她不愿被拘在深宫之中,即使是他赠予她玄鸟玉佩,说可以随时来秦宫找他,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逼着自己将她放下,她和公子疾进宫那日,君上专门把他也留到书房说给公子疾赐婚之事,便是对他的敲打。
况且在她离开秦宫那日,她也对他说“徐瑾瑜未曾后悔救赵惠”,便是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方才她对他子恭敬地称“臣”,让他心中一痛。玄鸟玉佩,除了其妻,只赠贤臣,而她却只选做秦“臣”。
徐瑾瑜和赵惠终究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不能再接着睡了。
她已经出发去追逐她的恣意人生了,他也不能在原地停留。他是大秦的太子,只能守在咸阳城,即便是要出宫,那应该也是出征。
“回吧。”他说——
送别的人面闷闷不乐,被送的队伍却充满欢声笑语。探明在跟小风讨论着之前的有趣见闻,樗里疾和徐瑾瑜则是在队伍前骑马并行,回忆往昔。
樗里疾说:“此等情境,让我想到我们之前从洛南出发之时,那时便是你骑着踏烟,我骑着追风,今日何其相似。”
徐瑾瑜手持马鞭,看着樗里疾的骏马追风:“确实有点像,不过还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他问。
徐瑾瑜俏皮一笑:“那时我只想着到了军营后给徐诚兄送衣服,还有给他圜钱报恩,然后在军医营谋个生路能够活下去。”
樗里疾听罢,沉思了片刻,“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仅想活着,还贪心地想,我要好好活着,活的精彩,活的开心。”
樗里疾抿嘴一笑,对她说:“再加一条,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和我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徐瑾瑜开心地点点头,提议道:“我现在骑术可以了,我们来赛马吧!我还能再给你唱一首歌,轻声唱,只能给你听的歌。”
“好!还在咸阳境内,没有危险,我们便策马先行。”说罢便一扬马鞭。
徐瑾瑜看路边无人,郯明、小风和队伍其他人在远处,她便开始唱那个耳熟能详的歌《当》: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樗里疾这次没有再问这首歌为何他未听过,也不在意这个曲调为何还是那么的奇怪,他只是侧耳倾听她的歌唱,细细品味曲中之意。
在春日阳光之下旷野之中,她和他一样一身玄衣,头发高束。本来就清俊的她又增加了一些英气,如她方才唱的那般看着潇潇洒洒。
在马车上争吵之后,他们二人达成协议。他不追问她的秘密,也会为她善后,不让她陷入危险境地。她说她还未做好准备对他说那个秘密,但会对他尽量坦诚,她也不想要跟他有误会,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她是那般承诺的也是那么做的,自那天之后,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她对他确实亲近了许多,他觉得这种亲近不仅是身体上贴近,更是心灵的拉近。
那晚她送了自己一个玉佩,上边系着的还是她亲手编的盘长结。
还带着歉意对他说,之前总觉得他是秦国公子,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所以她觉得送什么他都不会觉得稀奇,就没送过他礼物。
她未想到给他一块不是很名贵的黄玉他就这么开心,那她以后也常送他礼物,只要他不嫌弃就好。
自那之后她便想着送他什么礼物,第二日他下朝回来,就听郯明说他小师傅做了吃的,名字还很奇特,叫“小米煎饼”。
说是用熬的稠稠的粟米捣成糊糊,加了盐巴放在炙鱼的石板上煎的,石板上刷了猪油,摊上米糊煎的焦焦脆脆的闻着可香了。
另外她还做了凉拌鸡丝,熬了五谷粥,说是专门给他准备的爱心午餐。在他用饭时,她在旁边拖着腮说本来想给他准备早餐来着,但是他去上朝太早了,她实在起不来,便给他准备午餐了。
除了给他做好吃的,在他看书卷或者处理事务之时,她便躺在他的腿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等他们出门之后她便不能这般跟他腻歪了,她要享受最后的甜蜜。
回想前两日的时光,他都感觉甜的像是在梦中一样,下了朝之后便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爱心午餐”,吃过饭后她陪他在花园里逛逛,然后在屋内陪他看书。
她要么是躺在他的腿上玩儿他的头发,跟他闲聊,要么是坐在一旁,用买的红绳编东西。现在他腰间挂着那个盘长结的玉佩,手腕上系着一个平结的手链,她说寓意“四平八稳,平步青云”。
只不过他也不想看她太过辛苦,昨日便跟她说,不用亲手为自己做饭,有厨子做便好。
未想她当即给他泼了盆冷水,说他即便不说她以后也不会整日做饭,偶尔做个一两顿是情趣,日日做饭饭便是无趣,她就是图个新鲜而已。
她的这番话让他哭笑不得,她说对他坦诚,还真是坦诚无比。那时他还挺想让她不说的那么直白的,撒个小谎让他开心一下他多好,但是哪能事事如意。
好在她的转变还是利大于弊,她会对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会跟他说她所思所想。
他从她口中得知,原来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会感觉无比的熨帖,说他充满了什么“男友力”,满满安全感。
他也再次听到她的告白,说她确实见他第一面便心动了,不是为可哄他骗他。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正午,看见他身穿甲胄从山间打马而来,宛若天神降临那般,让她的小心脏砰砰砰地小鹿乱撞。
她还说她确实有些“颜控”,看到英俊无比的他就迷糊了,后来他又细心地看到她没有带被褥,送了她羊毛毯子让她御寒,后来又送她踏烟小马给她代步,那之后她更心动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好像很没出息。
他听了之后,也觉得她因为这两点就心动确实是有些“没出息”。他在河西辎重营给她告白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直觉告诉他她是心悦于他的。
当时也没有深思过她喜欢自己哪里,因为他是大秦的公子,不说他的才能和相貌,但是这个身份,就应该有很多女子喜欢。
后来她答应之后,他倒是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觉得她可能是喜欢他文武双全,大秦公子这个身份也可能是打动她的一点,未曾想她喜欢自己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就因为初遇时觉得他帅,送了她毯子还有小马觉得他暖心。
这个傻姑娘,还好是自己遇到了她,这么容易动心,若是遇到坏人还不让人轻易哄骗了去。
庆幸之余,他也想她既然这么容易动心,为何和太子嬴驷相处两年,她没有喜欢上太子呢?虽然他不想要想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
况且太子长相也很不错,比他心细更加细腻,行事比他更加的果断,即使是化为游学士子赵惠,但也充满魅力,这是一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遮掩不了的。
樗里疾叹了一口气,人果然是贪心永不满足的,得到她的人还想要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心又想要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明明她已经对自己那么好了,已经对自己这般的坦诚了,他还想什么呢?
此时踏烟也放慢了速度,踏烟上的她也气喘吁吁的,侧脸问他:
“我方才唱的好听么?你方才在想什么呢?也不说话。”
去往南山
听到她的询问, 樗里疾抿嘴一笑:“觉得你唱的挺好听,不想打断你。”
徐瑾瑜反驳道:“我才不信,肯定你又在琢磨什么事情了。”随后她又话锋一转, “此次我们去南山要待多久?”
“南山的山脉绵延,应该有着丰富的矿产,然南山地形复杂,无论是勘探还是开采都有难度, 此次去南山应该需要呆很长时间。”樗里疾答道。
徐瑾瑜拉着踏烟的缰绳,在心中琢磨, 南山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秦岭, 那可是个好地方。如樗里疾所说秦岭的矿产资源十分的丰富。
虽然她对于勘矿和冶炼技术什么的不懂,但是穿越之前作为考古专业的研究生,还是个有着超忆症喜欢看书的人, 对于秦岭还是了解一些的。
她曾看过篇文章,那篇文章观点就是说秦岭丰富的矿产资源为中华民族的形成、发展和繁荣提供了重要的物质保障。
从形成来讲,秦岭是华北和华南两大古板块碰撞、拼合的结果, 被后世成为中国的“中央造山带”和“中华祖脉”。秦岭造山带历经30亿年的演化, 地层出露齐全, 岩浆活动和变质作用强烈, 地质构造复杂,矿产资源丰富。
那篇文章后边还写了秦岭有名的几个矿区,还有具体的矿产资源是什么,这篇文章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就是那文章写的地名是现代的地里位置, 还只具体到县, 她跟现在秦国的位置对不上不说,更拿不准具体在什么位置。
所以在勘矿这件事上她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了, 只能想想之前看的闲书里有没有其他与之相关的知识。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在中医药发展上发力。在后世,秦岭有名的不仅有国宝大熊猫,秦岭的药材也是响当当的,很多名贵的药材都出自秦岭,还有很多其他的药材在此时还未被发掘和使用。这次去南山她就可以寻找一番,丰富一下现在的草药资源。
此时小风他们已经跟了上来,郯明更是到了她后边就开始嚷嚷:“小师傅,你跟公子赛马怎么不带我一个?”
徐瑾瑜又想到去河西时郯明要跟她赛马的事,调笑道:“这次不跟我争论马儿怎么起名好听了?”
她本以为郯明又要跟她理论一番,未曾想他竟然一挠头,有些羞涩地说:“小师傅,那都是我之前不懂,现在我觉得也应该风雅些,师傅你都会作诗了,我不能当个大老粗,丢你的人。”
樗里疾听到他这番说辞也是绝倒,揶揄道:“在公子府这么多年,让你读书跟要你命似得,还说什么你就是一个护卫研究剑术即可,怎地那时候没觉得丢公子府的脸?”
“哎呀,公子你就别揭我老底了,我这不是想上进一些么?不想做一个不懂风雅的大老粗,不招人待见。”郯明挠着脸说道。
徐瑾瑜听他这么说,轻拉缰绳,走到郯清的旁边八卦:“你兄长是有什么情况了?怎么开始在意招不招人待见这件事了?”
郯清轻声对她说道:“我猜大概是春天来了。”
徐瑾瑜秒懂,摸着下巴说道:“原来是春心萌动了啊,你可知是谁?”
郯清摇摇头,低声说:“不知,我兄长没跟我说,只是前几日找我要了许多书卷,说要看看。”
“回头我问问他,看能不能套出什么。”徐瑾瑜说道。
郯明看着弟弟郯清和小师傅在那嘀嘀咕咕,好奇地来凑热闹,“你们在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们听。”
徐瑾瑜一本正经地说:“就是跟你弟弟聊你最近都学了什么,看你都怎么上进的。”
“我不信,你们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或者说一些小秘密。”郯明蹙着眉说道。
徐瑾瑜但笑不语,提议道:“郯明,不若你跟我们说说近日都学了什么吧,都背了哪些文章。”
郯明一拍胸脯,“那也成,我学了不少,路上无事我就给你们背背,让你们检验一番。”
一路上有郯明展示才学,还有徐瑾瑜在旁故意逗趣,倒是充满的欢声笑语。
时间很快到了日暮时分,他们找了一个店舍落脚。舍人看过文书,立马安排他们住下,并安排厨房准备吃食。
徐瑾瑜赶了一天的路是又饿又困,尤其是骑了一天的马,感觉磨得大腿也是疼,臀部也不舒服,到了屋内就趴到榻上,连喝水都是让小风给她端到床边。
小风看着挪身子都呲牙的徐瑾瑜,担忧地说:“小姐,你身子骨这么虚,到了南山上山采药可怎么办?”
“上山应该不会屁股疼吧。”徐瑾瑜端着茶盏小口喝着说。
小风坐在榻边给她揉着腰,“会腿疼,脚丫子疼,当然若是摔到了还会屁股疼。”
徐瑾瑜简直生无可恋,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习惯骑马,短距离还好些,一旦是长距离她就觉得屁股疼腿疼。也不知道樗里疾征战时怎么熬的,听他说那可是日夜奔袭。
正在她思考这个问题时,就听到敲门声,“瑾瑜,方便进来么?”声音正是樗里疾。
徐瑾瑜一推小风,有气无力地说:“去给公子开门吧。”
樗里疾进来后,对小风吩咐道:“一会儿厨房饭好了,直接将饭端到屋内便好。”小风应了声好便出了屋子,然后将房门关上。
樗里疾看瑾瑜端着个空茶盏趴在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说让你坐马车,你偏要骑马,看,这又不舒服了吧。”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空茶盏,又去食案那里给她倒了一盏茶坐到榻边。
徐瑾瑜由趴着改为侧躺在他的腿上,被他喂着小口喝着茶,“人家都骑马,就我坐马车搞得我很特殊一样,我感觉不好。”
樗里疾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你本就很特殊,现在你是大秦一个女医官,将来你与我成婚,还是公子夫人。你可以不这么辛苦的,你是个女子,即使坐马车也没人敢说你错处。”
“不过是两日的路程,到了南山扎营后我休息一日便可,不妨事的。”徐瑾瑜喝了两盏茶,感觉嗓子舒服多了,眯着眼睛满足地躺着。
樗里疾看她这副懒洋洋的样子,轻声问她:“很累?我把茶盏放到案上,给你揉揉可好?”
徐瑾瑜眼睛眯着,像是阳光下晒太阳的狸奴那般,轻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樗里疾扶起她枕在自己腿上的头,将她轻轻放到榻上,将方枕放到她的头下让她枕着,然后起身去放茶盏。此时小风敲门,说是饭食好了,他让她将饭食端到屋内。
小风问:“那我我伺候小姐用饭?”
“不用,你自去用饭吧。”樗里疾说道。
看着端过来的饭食,有羊羹、野菜、米粥、肉酱和窝头,不是很精致,但是在舍店有这些已经是不错了,野菜还有肉酱也是瑾瑜爱吃的。
“瑾瑜,该用饭了,我给你端到榻边?”他问。
徐瑾瑜掀起眼皮,仰起头撑起胳膊,壮士断腕般说道:“别别别,我要起来吃,在榻上吃饭也太过夸张了些,坐着不舒服我可以站着吃。”
她起身爬下榻,樗里疾给她盛了一碗羊羹,又在盘子里给她分了些她爱吃的野菜。
她先是配着野菜吃了些粟米粥,又拿了一个窝头,掰下来一半里边放上肉酱,另外半个窝头掰碎放到羊羹里边泡着。
窝头是几种粮食粗磨之后做的,比较硬,配着肉酱吃是那种有嚼劲的口感,杂粮越嚼越香、配上肉酱吃可以说是绝配。
这窝头若是泡到羊羹中,则是另外一种风味。吸足了汤汁的窝头口感稍软,吃一口窝头,喝一口羊羹,再配上一口羊肉,别提多满足了,直接横扫饥饿,吃完浑身暖呼呼的。
用完饭后她漱了漱口,洗了把脸,用帕子擦完脸打了个哈欠:“吃过饭好困,我要继续躺着了,你慢慢吃。”她只想躺着。
话音刚落她便跟没骨头似得倒在榻上,揪过来此行带的软软的方枕放在脑袋下边,然后侧着身子看樗里疾用饭。
他用饭不像她那般随意发挥,坐姿端庄无比,举手投足像是画一般每一帧都像礼仪典范,十分地赏心悦目。
就这么躺着看他用饭,不知不觉之间眼皮开始打架,开始她还努力与困意做抗争,想着樗里疾用完饭跟他聊会儿,但是终究是没有抵挡住困意,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樗里疾用完饭发现榻上的人没了左翻又挪的动静,抬眼一看她竟然睡着了,心道,看来是真的把她给累着了。
他喝了一盏茶,又用湿帕子净了净手,换另外一个帕子擦了擦嘴。起身放轻脚步走到榻边,躺在她的身侧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
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个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皮肤也软软的滑滑的,让他总想捏一捏,嘴唇红红的,因是赶了一天的路没有之前那般水润,看起来有些干干的。
有时候他也很矛盾,不想她这般的辛苦,想让她不这么地“上进”,但是一想若是整日把她圈在宅中,那她就像个雀儿那般被关在笼子里,那她应该也不会这般的充满生机,那般鲜活有趣了。
还是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倘若她将来有一日觉得累了,想要在家中做个闲散的公子夫人那也行。
如她畅想的那般,将来城外山上的院子建好了在那里小住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等这次差事结束以后,君上会不会将他留在咸阳。
上山采药
到了南山之后, 徐瑾瑜也体会到了小风口中的爬山腿疼和脚丫子疼,说的是一点不假,是真的疼啊。
这跟现代时去旅游爬山还不一样, 因为那大都是开发的景区,开凿的有石阶,旁边还有栏杆锁链可供扶着攀爬。跟这爬野山完全不一样,这南山上莫说是台阶锁链, 连路都没有。
走到最前边的是樗里疾安排的四个侍卫,他们背着竹筐, 拿着镰刀砍掉挡路的荆条树枝, 白宁紧跟在他们后边,最后边是徐瑾瑜,被小风半拉半扯地往上爬。
白宁不愧是采药的老手, 不同于徐瑾瑜的气喘吁吁,他简直是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徐医士, 你可来南山采过药?”他问。
徐瑾瑜被小风拉着, 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答道:“未曾, 在老家徐家沟时, 倒是在附近的山上采过药,不过都是常见的药。”
白宁看徐瑾瑜有些跟不上,便放慢些脚步,“那你可知道采药需要注意什么?”
“知道一些采药的谚语,给白医士说说, 你看对不对?”徐瑾瑜跟上白宁说道。
“徐医士药学方面比我强得多, 我该向你学习的。”白宁谦逊地说。
徐瑾瑜摆摆手,说道:“不不, 白医士莫要自谦,我只是对药材了解的多一些。论采药,白医士你的经验更丰富,我得向你学习。我只略知一些皮毛,我给白医士背一下我之前看过的采药谚语。”
“洗耳恭听。”白宁展颜说道。
徐瑾瑜清了清嗓子,开始背之前看过的谚语:
“采集贵时节,根暮应入冬;
果实应初熟,种籽老熟用。
茎叶应入夏,花采含苞中。
采集要合理,资源永利用。
解表草药路边坡,利湿草药湿地多;
清补草药在深谷,通络藤本密林多。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
半夏南星溪边找,车前葶苈路边寻。
春季防风秋采蒿,独活开花质量糟;
种子老熟茎叶茂,虫石贝壳随时找。
秋冬采集满山红,立夏玄胡找不到;
春秋挖根夏采草,浆果初熟花含苞。”
白宁听徐瑾瑜背谚语听的入神,竟忘了看脚下,踩上苔藓脚下一滑趔趄了一下,他赶紧抓住旁边的一棵树才算是没有摔倒。
“小心。”徐瑾瑜惊呼道。
白宁拍了拍手上的树皮碎屑,“听徐医士背的谚语太精彩,一时出神了,这谚语总结的很是精炼,朗朗上口,便于记忆。”
说罢他一看他方才手扶的那颗树旁的嫩芽,招呼道:“徐医士,来,先给你看看南山一个地道草药,就是这二三月份采收的药。”
白宁蹲在地上,跟徐瑾瑜介绍道:“这个就是南山的黄精,三月生苗,高一二尺左右。”
徐瑾瑜也在一侧蹲着,看白宁用铲子挖着嫩叶周围的土,“这个我知道,因为荒年可以作为粮食,所以又叫做米脯,其叶似竹,兔、鹿均食,故也叫菟竹,鹿竹。黄精花、叶、根均味甘,性平,无毒。其花可补各种虚损,止寒热,填精髓,杀虫。其叶可补五劳七伤,强筋骨,耐暑寒,润心肺。”
白宁将周围的土慢慢刨开,补充道:“南山的黄精茎杆高大,根茎似鸡头,所以又叫鸡头黄精,二月采根阴干用。其根可补中益气,除风温,安五脏。”
徐瑾瑜观察着黄精的叶子,确实宛若竹叶,但是比较短一些,也不尖,两两相对长着,因是多年生的,此时黄精刚发芽不久,其枝叶只不过一两寸,但是土下边的根部确实很大,结的一串一串的。
周围的土刨的差不多了,白宁在旁边捡了一节枯枝,轻轻拨着黄精根部的土,给徐瑾瑜介绍到:“黄精长在土质比较松软的地方,它的根是横着长的,通常发现一株在周围就会发现很多。”
徐瑾瑜按照白宁说的,在附近找了找,果然发现许多株黄精。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单采一种药材挖很多,而是为了找更多的药材,所以就采了几株作为样本,放到了侍卫的竹篓后继续向前走。
徐瑾瑜看到旁边有一棵高高的树,上边的树皮有一圈圈切割掉的痕迹,她停下用刀子划开树皮,看到有白色粘液,便问白宁:“这个可是杜仲?我看这个树皮切开有白色粘液沾到刀上。”
白宁停下来,看了看枝头上发芽的树叶,又用手撕开一点树皮,“正是杜仲,除了南山这里栎阳的杜仲也很有名,树高数丈,形似辛夷,杜仲的皮还有树叶被折断后,均有白丝相连。其叶和皮均可入药,刚长出的嫩芽也可食用。”
徐瑾瑜看着高高的杜仲树,惋惜道:“我知道杜仲叶可壮筋骨,强意志,就是这株太高了,不好采其嫩芽,我们可以往前看看,有没有矮一些的,采一些来吃。”
白宁听她这么说,调笑道:“这山中能入药的不少,能吃的也很多,乃是药食同源,徐医士若是想尝个鲜,那能做到日日不重样。”
徐瑾瑜边割着杜仲树的皮留样,边说:“我也是奇怪就喜欢吃些野菜呀什么的,尤其是这春日的野菜感觉尤其的新鲜,今日第一日上山探路,我们倒是可以采一些野菜,回去后我给你们做个拌野菜。”
小风一指脚下,兴奋地说:“小姐,你看,我们附近就有你喜欢吃的荠菜,我看不远处还有成片的苦菜,我们采一些吧。”
白宁弯下身子,挖着荠菜,“三月三,荠菜赛仙丹,荠菜又名护生草,味甘,性温,利肝和中,其根可治眼睛疼痛,荠菜的花放到草席下面,还可以驱虫。”
徐瑾瑜看着山坡上成片的绿油油的荠菜,正是鲜嫩之时,让人不由得想起现代吃的荠菜饺子,那叫一个鲜香。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饺子。原因无他,因为小麦还没普遍用来做面食。
因为现在生产条件的限制,小麦普遍都是粒食,石磨还没有大范围使用,等回到咸阳之后,她倒是可以整一个石磨,到时候磨点面粉,那就可以解锁很多美食了。
比如挖的荠菜可以包成荠菜猪肉饺子,猪肉可以做酱香大包子,还可以蒸一些全麦大馒头,五香小油卷,想一想就流口水。
不过解决过面粉问题后,她还得研究一下做酵母曲。之前见过奶奶自己做酵母曲,好像是用蒸的南瓜和面,然后用绿叶包起来吊干,也有用纯面粉做的曲的,到时候她也试试。
现在先挖一些野菜,今晚回去尝尝鲜,做个凉拌荠菜来吃。
焯水之后放上老酢和盐巴,极为可口,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芝麻,也就没香油,还没有大蒜。若是有大蒜放些蒜泥会更好吃。不过有种蒜叫做野蒜,不知道南山有没有,这次正好可以找一找。
人多力量大,徐瑾瑜、白宁、小风三人加上四个护卫,不多大会儿就挖了一筐的荠菜,另加一筐的苦菜。
“看着这满满一筐,焯水之后不知道盛多少,够不够大家尝一口的。”徐瑾瑜拍着手上的泥说道。
霸道偏心
南山北侧山脚下有一处坡地, 坡下是一条从西往东流的小溪,那小溪水流不大但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床的圆润石头。
河边大小不一的石块, 参差不齐地在河边堆积着,因为河水的冲刷也磨平了棱角。石缝中稀稀拉拉有些干枯的蒲草、弯弯曲曲的灌木或者干枯树枝。
小溪的西北侧的坡地上,坐落着一片营帐,那便是勘矿队伍扎营的地方。坡地上的杂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地面也被铲的极为平整。
自坡上延伸出来两条路,一条朝北的路通向朝城中的干道, 方便去城里采买物资还有快马递送消息。另外一条朝南的路, 分出两条岔路,朝东的是通往小溪旁,朝西的则是通往南山的山脚下。
从驻扎的营地往南看是绵延不断的南山, 近处可以清楚地看到色彩缤纷的山林,深绿色的是常绿乔木还有老竹子,浅绿色是落叶乔木萌发的新芽, 在深绿和浅绿之间点缀着片片粉白的山花。
而远处的山色彩层次就没这么清晰了, 只能看到或深或浅的青绿。层峦叠嶂之间还覆了层薄纱一般白雾, 朦朦胧胧的, 给硬朗的山增加了些神秘,平添了一些柔美。
傍晚,樗里疾带着勘矿的队伍从山麓回来,路过营地旁边的小溪,竟然看到徐瑾瑜的弯着腰在那里。旁边还有小风和一个伙夫打扮的男子, 看着像是在一起洗菜。
郯明看公子脚步放缓, 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惊喜道:“我小师傅也回来了。”说罢便提着手上的麻袋小跑着过去。
樗里疾见郯明飞奔而去, 对旁边的郯清和孟金说道:“郯清你和孟金先回去,一起整理一下今日的图册。”
说罢便往溪边走去,待他走近便听那伙夫说道:“徐医士你这荠菜比我们营地附近的荠菜长得鲜亮啊。”
徐瑾瑜在石头围起来的小坑中淘洗着菜,笑盈盈地说:“我觉得可能是山上气温比山下低,这荠菜发芽晚一些,所以看着比附近的荠菜长得嫩的多。”
小风看徐瑾瑜的手在冷水中冻得红红的,劝道:“小姐,这些交给我来洗吧,现在虽然开春了,但是这溪水还是冷得很,莫要受了凉。”
郯明此时跑到徐瑾瑜身侧,将麻袋往河边的石板上一扔,拍了徐瑾瑜一下肩膀,“小师傅,给你个惊喜!”
徐瑾瑜被郯明吓了一跳,往前一栽
䧇璍
差点扑到水里。亏得樗里疾眼明手快,立马拉住了她的胳膊。樗里疾将徐瑾瑜顺势拉起来,冷声呵斥道:“郯明,你这是想给你小师傅惊喜还是惊吓!”
郯明见公子的脸色青的跟那石头一样,八尺男儿缩在一起乖得像个小鸡仔般,那蒲扇般的大手无措地揪着腰间的腰带,底气不足地说道:“公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吓到小师傅。”
徐瑾瑜看郯明那自责又紧张的样子,一拍樗里疾的胳膊,嗔怪道:“哎呀,吓我小徒弟干嘛呀?他不吓我一下哪有你英雄救美的机会,看你这副臭脸。”
说罢便走到郯明身边,调侃道:“好徒儿,给师傅带了什么回来?不会是去堪个矿,给你小师傅我带回来一麻袋蓝田玉吧。”
“不不不,我们即使找到蓝田玉矿,我也不敢挖回来啊,”郯明急急摆手,然后解开麻袋的口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跟蓝田玉唯一相同之处,大概是我带的这东西也是绿色的。”
徐瑾瑜好奇地探着身子看那麻袋里的东西,吃惊道:“哇,荠菜啊,你怎么还挖了些荠菜回来?”
郯明挠了挠头,憨声憨气地说:“我们去的那个山坳里好多荠菜,公子说小师傅你爱吃荠菜。我想着他们勘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挖了些荠菜,想着给小师傅吃。不过好像有点多余了,我看你们也在洗荠菜。”说道最后,郯明的语气有些落寞。
“哎呀,不多余,不多余,这荠菜一焯水就没剩多少了。我方才还发愁我们采的太少,我们这几十个人不够一人分一碟的,加上你这一麻袋可就不用愁了。”徐瑾瑜喜笑颜开地说。
郯明听小师傅这么说,咧嘴一笑,“那好,小师傅若是喜欢吃,我每日都给小师傅采,反正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有我弟弟郯清贴身保护就好,我在旁边挖野菜。”
徐瑾瑜一推郯明的脑门,提醒道:“你呀,还是好好保护公子才是,山中虽人烟稀少,但是猛兽也多,不可掉以轻心。”
说完郯明她又一叉腰,开始说樗里疾:“还有,你也是,莫要不当心,平平安安出去也要给我平平安安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就郯明的那木脑袋瓜子,若是樗里疾不提醒他哪会想到给她挖野菜,还不是樗里疾提醒的。
樗里疾也真是的,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郯明在护卫中可是战力最强,他竟然让郯明去挖野菜!虽然是为她挖野菜,那也不行!
郯明打开麻袋,跟小风一起在小溪旁洗着野菜,还嘀嘀咕咕分享着山间的见闻。
在一旁的伙夫黄粱则是边洗野菜便看热闹。心道,他这次跟着来河边洗菜不亏,虽然这水确实有些凉,没有在营房那里熬粥的活轻松,但是他能看热闹啊,还是大秦公子和徐医士的。
啧啧啧,看公子疾那宠溺的眼神,还有徐医士那嗔怪的语气,可真是处处透着浓情蜜意啊。看的他感觉这河水都是温的,如果能继续让他看,他愿意在这里洗菜一百年!
就在他沉迷于看热闹之时,听到小风一声惊呼,“哎呀,黄粱,你洗的菜要跑到下边来了。”
黄粱低头一看,原来是围起来的水潭不知何时石块散落一块。他赶紧出手一捞,将野菜捞回到竹筐里边。
心中惊呼一声,好险!为了看热闹,差点把未来公子夫人采的野菜给冲没了。
好悬!看来看热闹也有风险,不仅要偷偷摸摸地看,侧着耳朵不动声色地挺,还不能走神。
不然被公子疾发现那肯定说他胆大包天,若是方才他出神把徐医士采的野菜给冲走了,那也是要被训斥的。
他还是专心致志干活吧,热闹还是不能不分场合瞎看的。反正在南山这儿还有很长时间,公子疾和徐医士可是君上要赐婚的一对,应该是敲定了不会分开那种,他可以默默看两个人腻歪,这不比那道听途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好看?
徐瑾瑜也听到小风的惊呼,抿嘴一笑,方才看黄粱那偷偷瞄她和樗里疾,分明就是八卦他俩在说啥。唉,未曾想有人为了现场磕CP出了神,洗好的菜都要顺水流走了,以后她还是注意一些吧。
“我们回营?”她说。
樗里疾看着她那还有些发红的手,伸出手包裹着她的,“走吧,天色暗下来了,风有些凉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别拉拉扯扯的。”徐瑾瑜压低声音说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樗里疾非但不松手,还将她往自己身侧一扯,沉声道:“谁人不知你我二人的关系,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我恨不得天下人皆知你将来会是我妻,难道瑾瑜觉得我见不得人?”
徐瑾瑜听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瞬间没了脾气。行吧,还是他狠,为了说服她,都开始往这上边扯了,让她无法反驳。
只能妥协,“行行行,让你拉行了吧。”随后她嘴一撇,嘟囔道:“你哪是见不得人,分明是太能见人了,让我自惭形秽。”
樗里疾给她捂着手,霸道地说道:“瑾瑜,不要妄自菲薄,谁都不能说你不好,即使是你自己。在我心中,我的瑾瑜是顶好的女子。”
徐瑾瑜听他这番有些夸张的话,心中无比熨帖。谁会不喜欢这不可理喻的偏爱呢?谁会抵抗这不容拒绝的告白呢?大概没有女子会抵着住这般的霸道的偏心。
“你在我心中也是顶好的男子,没人能比的过你。”徐瑾瑜眼睛弯的像个月牙,仰头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眸。
樗里疾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问道:“今日上山如何?累不累?”
“你不问我有没有发现新的草药?”徐瑾瑜不答反问。
樗里疾捏捏她的耳朵,“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的茬,这个问题还用问?”
徐瑾瑜吃痛,赶紧求饶:“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说好吧。我第一次爬南山,不像白宁那般熟练的像个小猴子在山林里蹿。我不小心摔了两次跤,不过都有小风拉着没有摔痛。你呢,有没有累到?”
樗里疾笑道:“我不累。爬山是有技巧的,脚如何踏,腿如何用力,还有不同的地形该用什么姿势,都是有方法的。掌握了技巧后可以省力很多,明日你们若是没有具体的计划可以跟着我们堪矿队,我顺便教教你如何爬山。”
“那也行,我们今日也是大概看了看西边山林中的草木长势如何,采了有一二十种药材标本,明日随你们往东边看看也行。”徐瑾瑜说道。
他们两个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到营地门口之时郯明和小风他们已经清洗好了菜大步跟上来。
“小师傅,荠菜和苦菜都洗好了,洗的特别的干净,一点泥沙都没,这就让伙夫去做哈!”郯明大嗓门说道。
那声音大的恨不得半里地都能听到,这不在营中的伙夫都扯着嗓子答道:“好咧,徐医士不辞辛劳从山上挖回来的荠菜和苦菜,我定好好做这拌野菜,让大家一饱口福,嘿嘿。”
徐瑾瑜听他们一唱一喝的,噗嗤一笑,“好好好,郯明你快去吧,天都黑了,你就莫要在我眼前耍宝了。”
孟金梦金
拌野菜做的倒也快, 只需要在开水中煮个十几秒,捞出来就可以拌了。方才跟郯明说话的伙夫叫江丰,此时正拿着一个大竹笊篱捞着铜鼎里烫熟的野菜, 将之捞出后放入木盆之中。
荠菜原本满满三大竹篓,焯完水后就剩下一盆。苦菜枝叶比荠菜硬挺,缩水就没那么厉害,一筐苦菜焯完水后跟荠菜的量差不多。
江丰在盆中放入一些老酢, 又撒入一些盐巴,趁着菜还未散去热气, 他又各加了一小勺子猪油进去, 最后用特制的长木梜抄匀。
勘矿队的带队孟金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江丰在拌野菜,还有伙夫在分炙羊, 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今日伙房准备的夕食,无论是这熬的浓香的粟米粥,还是蒸的喷香窝窝头和咸肉, 都让人食指大动。咦, 你们闻闻这炙羊, 可真是香飘十里。呦呵, 还有这拌野菜,那是让人垂涎三尺,肯定老好吃了。”
郯明听着孟金这一套词,怪佩服的,“孟兄你说的好, 我就知道这饭香, 这菜也香,具体咋香的, 还真不知道咋说,我竟不知孟兄除了会找矿,还这般有才学。”
孟金也不谦虚,一拍郯明肩膀,“我也发现了,郯大护卫不仅剑术高,看人还特别有眼光!”
江丰将菜端到高高的案几上,其他伙夫将陶碗、碟子、木梜拿出来也摆到案几上,吆喝着:“准备用饭喽。”
樗里疾和徐瑾瑜此时正站在营地的南边,两人赏着星月和夜幕下的南山,分享着今日各自的收获。
小风走了过来,问道:“公子,小姐,饭是给你们端到帐内还是在外边用?”
樗里疾说:“我都可以,瑾瑜你想在哪里用饭?”
徐瑾瑜抬头望着空中的圆月,说道:“今日十六,月色不错,不如就在外边用饭吧,人多也热闹些。”
小风和郯明在地上铺上草席,然后将食案抬出来放到席上,最后将饭食端到食案上。
待公子疾和徐瑾瑜坐定开始用餐,其他人也开始用饭。
在外扎营条件有限,其他人大都是八九个人围坐在空地的草席上,中间放着一筐的窝头,面前放着几大盘菜,各自手中端着一碗粟米粥。
无论是跟着徐瑾瑜去采药的,还是跟着樗里疾去勘矿的,都是早上吃朝食后便出发了。正午时就啃了些干粮对付了一顿,现在都是跟饿狼似得,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大口喝粥,大口吃菜,大口吃肉。
孟金喝着米粥就着拌荠菜,啧啧称赞:“徐医士,你们这采的苦菜真不错,嫩的很,比那老苦菜好吃。”
黄粱也附和道:“老苦菜,不仅苦,还扎嘴,这初春的嫩苦菜就比较爽口,另外徐医士和郯大护卫采的荠菜也是鲜的很。”
徐瑾瑜说道:“苦菜味苦、性寒,有清热解毒,破瘀活血的功效,适当吃些还可清肝明目,如若受了外伤,也可以采些苦菜揉碎了外敷。还有这荠菜,都说三月三,荠菜赛仙丹,吃了对身体也好。”
孟金咬了口窝头,“徐医士懂得果然多,我们这次出来,有徐医士和白医士在,就感觉比之前踏实的多,有个伤有个病不用愁着进城找医士了。”
白宁跟孟金坐在一起,爽朗道:“这个放心,此次来这里,我们带的不仅有药丸和药膏,还带了百十种常用草药,若是这些还不够,南山上有那么多草药,需要什么采什么。”
“好好好,我上山那眼珠子全盯在石头上,这花花草草的看着都是杂草,在你们医士眼里都是宝咧。”孟金说道。
徐瑾瑜听到这个也来了兴趣,放下木梜说道:“提及草木和矿,听说楚国有首歌谣,唱的是青青地,开紫花,哪里有铜哪有她。”
孟金解释道:“确实有这首歌谣,这个紫花又叫香蕾,在有铜的地方长的尤其茂盛,据说楚国境内的那个大铜矿就是用此法找到的。”
白宁喝完了粥,也拿起一个窝头,“听说那个铜矿可是从商朝都开始开采了,到现在还没挖完呢。啧啧啧,我大秦若是有这么个铜矿山就好了。”
孟金一拍大腿,“嘿!要我说,咱们想,就要想个大的。咱们若是能找到一个那么大的铁矿,或者金矿就好了,那我做梦都能笑醒。”
黄粱夹着菜,调侃道:“不愧是孟金,这做梦都是梦到金矿。”
孟金挺直腰板,底气十足地说:“你还别说,我这名字就是我亲父梦到了大金矿,给我起名叫孟金。你小子还说我呢,你这黄粱,难道是梦到了粟米?”
黄粱喝着端着吃了大半的粟米粥,惊喜道:“孟兄猜对了,我亲母说我出生前,那时候还没变法,住在穷山坳里整天都吃不饱,我娘怀着大肚子时天天梦见能吃到粟米粥,后来给我起名叫黄粱。说来也巧,我出生那年正好开始变法,家里分了地,都能吃上这香糊糊的粟米粥了,还能吃到撑。”
“粱,乃粟之良种,黄粱,黄粱,好名字。”公子疾评价道。
黄粱被公子疾一夸,受宠若惊,“谢公子称赞,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军营,当秦国的良兵,就是不知道我亲娘能不能给我再给我生个弟弟。”
孟金眉毛一扬,“呦呵,看来你还是家中独子啊,不然都二十多了不会没进过军营。”
黄粱一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有几个妹子,就是没有兄弟。”
一群人边用饭边说笑,吃完饭也差不多到了人定之时,各自散去回了营帐休息。
营帐都是坐北朝南,通风方便光线也好。徐瑾瑜和小风同住,营帐所处的位置基本位于营地的中心,西边是郯明郯清的营帐,东边是公子疾的营帐。
公子疾的二十余名亲卫则是分了三个营帐,分别在他营帐的前边、后边及左边。夜晚营地虽然有勘矿队的士伍在外围轮流值守,但是樗里疾还是专门安排了五名亲卫,在他和徐瑾瑜的营帐四周值夜。
一是他们扎营在荒郊野外,怕有凶兽在夜晚活动,二是这里人员复杂,除了他府中的人,他真正知根知底的只有白宁。勘矿队的人虽然也经过几层盘查,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是还是小心为好。
夜色渐深,露水渐重,营地外火盆里的火油噼里啪啦燃烧着,将营地照的黄灿灿的。南边的群山在夜色下显地格外肃杀,时不时传来几声兽叫。
徐瑾瑜之前在军营住了半年,也算是习惯了在外居住,回到咸阳满打满算住的也不过半个月,所以对于住在营帐中还是很快就适应了。加之如今已经到了初春,气温没有那么冷,营帐内也比河西暖和多了。
此次还是从咸阳出发,樗里疾专门安排了马车来带他们的行李,东西带的很是齐全,帐篷内日常用的东西也都有。
徐瑾瑜的床榻在营帐东侧,榻上铺的是她用惯了的那条羊毛毯子,枕的是兔毛填充的方枕,盖得则细羽毛填充的羽毛被。
徐瑾瑜翻山越岭一整天,比她在咸阳半个月活动量都大,白天提着那口气还没觉得太累,用过饭洗漱过后便觉得力气给抽空了,趴在榻上被小风按摩着睡着了。
小风本身就力气极大,又跟着徐瑾瑜学习了推拿按摩的技巧,在按摩推拿方面无论是力道还是手法都十分到位。
看徐瑾瑜睡着后,小风便抱着大刀和衣躺在徐瑾瑜榻边的那个小榻上,枕着她常枕的桃木枕,盖着徐瑾瑜给她买的毛毯子缓缓合上眼睛——
徐瑾瑜因是太累,一觉睡到天明,等她睁眼之时小风早就起来了,还把她今日要穿的衣物放到了榻边的小几上。她听着外边的喧闹之声,伸了个懒腰起榻穿衣走出帐门。
小风此时正在外边打热水,看到徐瑾瑜出来,端着木盆过来,“小姐你起来了?我正好打好热水,你洗漱洗漱。”
徐瑾瑜洗漱之后,小风给她盘着头发聊着天:“小姐,我发现你这头发盘起来,穿上这玄衣还怪俊俏。”
徐瑾瑜听着小风的花式赞扬,笑意盈盈,“我发现你这小嘴越来越甜了,跟抹了蜜似的。”
“我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可不是为了奉承小姐。”小风强调。
“好好,我们快去用饭吧,今日要跟他们一起去,不能耽误了时辰。”徐瑾瑜用铜镜照了照发髻说道。
用完朝食,收拾好上山要带的东西已经是两刻钟之后,孟金带着勘矿队的二十人,郯明带着二十余名护卫,整装待发。
樗里疾看人员已经到齐了,睡了一夜的徐瑾瑜也生龙活虎的,吩咐道:“我们出发吧。”
今日依旧是个大晴天,太阳在方方越过地平线,圆圆的红日还不是很耀眼,像个烧红的圆球一般散发着热量,天际之间是橙红的朝霞,和远处的青山交映在一起,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一行人要往南山的东边去便要穿过小溪,好在溪水不深,他们又在浅水处放了一排平整的大石块,他们可以踩着石块到小溪的南岸。
徐瑾瑜跟在樗里疾的后边,沿着石块往前走,突然她看到溪水中有几条鱼,兴奋地一拉樗里疾的衣角:“你看,你看,这溪水里还有鱼呢!”
樗里疾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几条小鱼,拉住她的手,“这几条有些小,待过两日有空我们可以去不远处的深潭看看,那里水深应该有大鱼。你不知道郯明不仅剑术高,鱼叉也是好手,到时候让他给你捕几条烤着吃。”
郯明已经过了小溪,但是身为大秦第一剑客那是耳聪目明,公子疾话音刚落,郯明便立马回过身扬声问道:“公子,你方才叫我了?”
教你爬山
徐瑾瑜被樗里疾拉着过小溪, 笑道:“公子夸你呢,你这耳朵可真尖,离这么远都能听到。”
郯明大牙一呲:“我确实比常人听的远一些。”毕竟大秦第一剑客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待徐瑾瑜上岸, 郯明赶紧凑到她身边问:“小师傅,公子刚夸我什么了?你给我说说呗。”
“公子刚夸你不仅剑术厉害,叉鱼的技术也厉害。”徐瑾瑜看郯明那巴巴求表扬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本想着作为剑客的郯明, 听说夸他叉鱼厉害,会不以为然, 没想到听完徐瑾瑜的话他那双虎目突然一亮, 大嗓门道:“小师傅,这你才知道啊,回头我给你展示展示我这绝活儿, 给你叉些大鱼来吃,你不知道,我叉鱼可是一叉一个准。”
“你不是练剑的?怎地这么一说跟个渔夫似得。”徐瑾瑜扭头问道。
郯明将右手上的剑换到左手, 跟在徐瑾瑜的左侧, “小师傅, 这就得徒儿给你讲讲了。我先问师傅, 你觉得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剑客?”
徐瑾瑜手摩挲着下巴,开始数:“第一要身体条件好,要跟你一样耳聪目明;第二要剑术高超,剑法出神入化。”
郯明打了个响指,“小师傅说的对, 这两点其实都是努力练习的。就拿师傅说的第一点, 身体条件要好。骨骼清奇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跟我一样, 是平平无奇的人。”
樗里疾在徐瑾瑜右边,补充道:“不仅平平无奇,郯明年幼时甚至连普通人的身体都不如,他和郯清被带到府中时,瘦的皮包骨头,哪能想到如今能长成这般高大魁梧的样子。”
郯明笑咧咧地说:“韩夫人对我们极好,让我跟弟弟能吃饱饭,还跟我们找了师傅教我们习武。对了,也是我那个老师傅跟我说要锻体,先天不足,努力来补。耳力我先天是比旁人好,但是眼力和速度是练出来的。”
“那你怎么练的?叉鱼?”徐瑾瑜问。
郯明伸出食指晃了晃,“叉鱼只是最基础的,因为目标大。要锻炼眼力还有敏捷的反应,就要练习攻击移动的东西,相当于活动靶子,大鱼可以作为最开始的练习。”
徐瑾瑜听叉鱼还是基础版,想着那高阶版该是啥,试探地问:“可移动小目标的话,难道徒手抓苍蝇?”
她觉得这个目标够小,也够多,还很常见。而且徒手拍苍蝇难度是十分大的,单从苍蝇的眼睛来讲,它除了有三只单眼,还有一对球形的复眼,那家伙,简直是跟俩360°摄像头一样,把你的动作尽收眼底。
更逆天的是,苍蝇的复眼还有处理快速运动物体的能力,我们刷的一下动作放到苍蝇那里跟放慢了四倍一样。就莫说它那5.5米每秒的飞行速度,还有随时能旋转掉头的灵活身法了。
所以徐瑾瑜认为,徒手抓苍蝇绝对是练习敏锐反应的不二之选。
郯明听徐瑾瑜这么说,惊讶道:“你咋知道?我练了几天后发现两个手拍苍蝇有些难度,但是用单手抓或者用剑劈还是很简单的,可以说是百发百中根本就没什么挑战性,后来我就换成练用剑劈蚊子了。”
徐瑾瑜一伸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好徒儿,果然厉害!这徒手抓苍蝇都够难了,你还能用剑劈蚊子!啥也不说了,师傅佩服!不愧是大秦第一剑客!”
郯明被徐瑾瑜这么一夸,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跟着小师傅也学了不少剑招,我参悟到不少,今年还突破了呢,师傅也很厉害。”
樗里疾听两人互捧互吹嘴角不禁上扬,这俩人还真是一对活宝,一个性子跳脱,一个心思单纯。
谈起练剑,徐瑾瑜是啥都好奇,郯明是滔滔不绝,不过郯明虽然平时憨憨的,说起练剑颇有见地的,不然也不会是第一剑客。
谈笑之间,就到了山脚下,樗里疾问:“瑾瑜,你不是要学怎么爬山不累么?今日我便教你。”
“好,我便好好学学这爬山的技巧。”徐瑾瑜跃跃欲试。
樗里疾走在徐瑾瑜的右边,“先说发力,若是像是我们现在走的山坡,脚掌要全部踏到实处,后脚掌也要着地,不能单用脚的前边发力,这样会省力很多。”
徐瑾瑜试了试只用脚的前段发力,又换成全脚掌发力,重心放在脚后跟,“单用前脚掌好像只有小腿用力,若是脚踏到实处,除了小腿大腿也会用力,好像确实不会那么快疲倦。”
“对,身体姿势就不用说了,只要是走上坡路,我们的身体就会自动向前倾以保持身体的稳定。”樗里疾说道,“我说第二点,那就是要学会用手,爬山为何叫爬山,那就是要学动物那般,在必要的时候四肢并用。”
“这样更稳定也更省力是吧?”徐瑾瑜吭哧吭哧往坡上走着。
樗里疾指了指前边变陡的山路,指导道:“就像前边这种比较陡的路,就要用到手,莫要管好看不好看,雅观不雅观。身体贴近地面,双脚踏在坚固的地方,双手抓住上边固定的物体,不管是突出的石块还是灌木、小树,只要能抓住就可以。”
徐瑾瑜跟着樗里疾教的,手脚并用,用手抓住上边的小树,腿脚一起用力,双手拉,双脚蹬果然轻松了许多,“这样确实比较快哈。”
郯明看着公子在前边一点一点教小师傅爬山,低声跟旁边的小风吐槽道:“这爬山不是人人都会么?还用教?”
小风用刀柄一杵郯明的腰,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人家一个愿学,一个愿教,你别瞎操心。”
郯明双眼一亮,恍然大悟,捂嘴说道:“难道这就是夫唱妇随?”
小风皱眉看着郯明,叹了口气:“郯明,在别人面前你还是少用这些文绉绉的词了。”
“难道我用的不对?”郯明一挠头,虚心求教。
小风伸手一指前边,只见公子疾此时正在跟徐瑾瑜示范如何用手撑到大腿根,借助支撑的力量发力,示范之后还给徐瑾瑜调整动作,指导她手如何放,腿如何抬,手掌胳膊和腿如何配合。
小风点评道:“这分明是情投意合、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相濡以沫、和和美美。”
郯明一听小风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大拇指一伸,由衷赞叹:“还是小风你懂得多!果然比我有学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斜着从西边的那座山翻翻了东边,徐瑾瑜被樗里疾手把手地教完了所有攀爬技巧。
“你教完我之后,我感觉确实没那么累了,你看我都不用小风拉也能稳稳地爬过一座山了。”徐瑾瑜气喘吁吁地擦着汗说道。
此时他们这一队人都停了下来暂时休息,除了徐瑾瑜和小风队里都是男子,像是郯明这种有剑客包袱的,即使休息也要站着。其他大部分都席地而坐,有闲聊的,有喝水的,还有无聊地在那揪草的。
徐瑾瑜小脸红扑扑的,斜斜地靠在一颗松树上拿着水囊喝水,看着身侧还是一如往日风光霁月的樗里疾,疑惑道:“同样是爬山,为何我们的衣服头发乱的跟个乞儿似得,你却衣服都不带打褶的,这发丝似乎都没乱。”
樗里疾听她这般说,侧身一看她的头上果然挂着些枯草叶,伸手给她摘着说道:“爬山怎么可能衣衫不乱一点,只不过我在你身后时你没发现我整理罢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徐瑾瑜感叹道,随后她又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昨日是不是就勘探到这座山?今日要从这里开始勘查?”
孟金此时正坐在旁边大杜仲树下,将水囊往腰间一挂,答道:“对,昨日我们在这个杜仲树上做了个三角形的记号,就是从这里开始。”
徐瑾瑜好奇道:“昨日说了,找铜矿要找紫色的香蕾,那找矿还有其他法子不?你们怎知道这石头下有啥矿?”
听到瑾瑜问找矿的问题,孟金也来精神,站起身来一拍屁股上的泥土,跟徐瑾瑜开始解释,“我们找矿,一是要通过堪舆,就是看风水,这个公子在行。二是分辨石头,看这地上散落的碎石,或者裸露的石块来推测下边有啥。”
“哦?怎么分辨?不同石头下面的东西还不一样?”徐瑾瑜问。
孟金说道:“其实很多矿是在一起的,管子曾在地数篇中说过这种矿藏共生的关系,就是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
“原来如此,也就是主要还是依靠肉眼可见的石块,来判断这个石块是普通的石头还是矿石,然后再根据这个表面的矿石来推测下边有什么矿。”徐瑾瑜分析道。
樗里疾将她头上的杂草都摘完了,说道:“可以这么说,风水只是根据山水之势推测是否有矿,有何矿,也不是很准,还是需要一点一点勘查验证。”
徐瑾瑜皱着眉说道:“那还挺难的,比我们找草药难呢。”
想一想,这毕竟是先秦时期,没有现代的高端勘测仪器,也没有系统的科学勘矿体系,甚至各国的地图也不是很精准。
在这个时期,不仅生产力落后,科技发展水平也不高,但是此时的人就是依靠前人经验,不断探索寻找矿藏,开采矿藏,冶炼矿物,制作青铜器、铁器,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加速向前。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冷眼旁观者,而是参与者,和千千万万的人一同推动着车轮,即使她的力量也不大。
突生异变
孟金听徐瑾瑜评价说找矿难, 仰头望天感叹道:“确实不容易,不然大秦也不会这么缺铜铁。”
随后他又抱臂说道:“我觉得你们找草药也不容易,这么多草木, 你们咋知道哪些有用咧?”
白宁随后薅了一棵茈(zǐ)胡,展示道:“俗话说秦地无闲草,遍地都是宝,这漫山遍野的草, 可以入药的多着咧,就是这草药采集也得按时令来, 三月份能采的有限。”
“这其中有啥讲究?”孟金往地上一蹲, 也薅了一把跟白宁手中一样的草,左翻又看地仿佛真懂得似得。
白宁解释道:“这个有讲究,昨日徐医士跟我背了首谚语, 总结的就很好,说是春秋挖根夏采草,浆果初熟花含苞, 三月茵陈四月蒿, 五月砍来当柴烧, 秋冬采集满山红, 立夏玄胡找不到。”
孟金拿着那根草问:“那这草都是咋知道它治啥病的?真如传说中那样神农尝百草?”
白宁摇摇头,说道:“应该是吧,不过还有后世的经验积累,跟你们勘矿一样。”
徐瑾瑜也附和道:“我跟白医士的观点一样,就如找矿时偶然发现香蕾茂盛的地方有铜矿。发现这草对啥症有时也是凑巧, 就像你跟白医士手里拿的这种草, 就有个传奇故事。”
“反正现在闲着,你就跟我们说说呗?”孟金往那一蹲仰头说道。
徐瑾瑜往树上一靠, 开始草药小讲堂:“你们手里拿的那个叫茈胡,也叫柴胡,可败毒,解热透邪,疏肝理郁。发现爱它能除寒热邪气,各种痰热壅滞的过程也颇为离奇。”
“说是原先有个姓胡的大户人家,家中地很多便雇了叫阿三帮他们做活。有天阿三病了,时而高热,时而发冷,那个姓胡的家主担心阿三的病会传染,就把他赶了出去。阿三离开胡家之后,晕倒在一处湖水旁的草丛里,他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喝湖水,几日之后寒热病竟不治而愈了。”
孟金打量着手里的柴胡,“难道他吃的就是这柴胡?”
徐瑾答道:“对,这个阿三痊愈后又回到了胡家,谁知胡家的少主也患了跟他一样的病,阿三便去那湖旁给采来同样的草药喂他吃,不几日那个少主便也痊愈。胡家的家主说,未想到之前当柴烧的草竟救儿子的命,便取名叫柴胡,后来这种草可治疗寒热病也传开了。”
“这小草还真有大用咧,听着也怪玄乎的。”孟金看着那把柴胡,啧啧称赞。
几人有闲聊了一会儿,樗里疾看有些阴沉的天,让孟金招呼大家开始,说天气不好,早勘查完早回去。
孟金站起来一拍手,招呼后边勘矿队的人,“都起身了,打起精神来,开始干活喽。”
樗里疾问徐瑾瑜:“你跟白宁是跟我们一路,还是跟我们分开?”
“这一路过来,我发现这个山脚和山腰应季能采的有鸡头黄精、远志、前胡、防风、莎(suō)草、茵陈蒿、大蓟、小蓟、苎麻、北大戟等,这些昨日我们都采过样本了,今日我想往高处看看有没有别草药。”徐瑾瑜答道。
樗里疾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有些不放心,“继续往上的话山势险峻,路也不好走,我看今日怕是有风雨,我们在山腰处还好,你往山顶去要万分小心,一旦天气有变就立马下山。”
徐瑾瑜见他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展颜一笑,“哎呀,放心啦,我又不是稚子,下雨了还是知道往回跑的。你也要乖乖听话,像我昨日说的那般,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了。”
樗里疾想起她昨日叉腰训斥他的样子,眸中透着柔情,“若是少了根头发丝,你当如何?”
徐瑾瑜踮脚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少一根,咬你一口,少两根,就咬你两口。”
“若是像吃小熊软糖那般咬,我倒是想试试多掉一些发丝。”樗里疾听罢她的惩罚,忍着笑说道。
徐瑾瑜脸一红,攥起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几下,低声笑骂:“放荡,我要走了。”
樗里疾交代小风和那四个护卫,“照顾好她,勿有任何闪失。”
小风手中攥着她那大刀,保证道:“我定保护好小姐,公子放心!”
樗里疾目送徐瑾瑜跟在护卫和白宁后边往山顶的方向离去,心中有些闷。
虽然他决心不圈着她,让她自由飞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她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她身处险境,他还是不放心,想拉住她让她不要去。
她说不让自己少一根头发丝,若是少一根她就要罚他。他其实也是这种心思,怕她受一点伤。
本来他想让一半护卫护在她身边,她不要,说自己就是一个医士能有什么危险,有小风和四个护卫就够了。她还安慰他说即使受了伤自己也能医治。
随后她还不放心地拿出一堆的药瓶交给郯明,让他随身带在身上,最后还给樗里疾塞了几瓶,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他自己随身带几样。
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中,他对郯明和郯清说道:“走吧,孟金已经让勘矿队的人散开,开始查勘了,我们到前方看看。”
郯清拿出一块羊皮卷,展开问道:“公子,此处真有可能有矿?”
樗里疾接过羊皮卷,看着图上绘的山川河流,对照着四周的山峦,“应该是有的,具体是什么矿,有多大的矿我算不清楚,先找找吧。”
郯清不懂堪舆,也不知道公子如何得出的结论,就不多问了,“我将今日探查过的地方做好记录。”说罢便去找孟金去了。
此时正是三月万物复苏之际,在山上枯黄的草木之中,各种草木都在争前恐后伸展着,昂扬地生长着,拼命汲取着泥土中的养料。
尤其是在着满是石头的密林之中,高高的树木之下,缺的不仅仅是养料,还有阳光的照耀,地上的草儿仿佛跟时光在赛跑,想要在树叶还未舒展,阳光还未被彻底遮住前赶紧发芽,长叶,开花,结实。
樗里疾看着满眼的绿色,心道这勃勃生机像极了瑾瑜,充满了活力,心情也好了些。带着郯明向山的另一侧走去,边走还在羊皮卷上勾画补充着图卷,二十多名护卫则是四散在周围。
郯明不懂找矿,更不懂堪舆,是东看看,西望望,突然他耳朵一动,他眉毛一皱。立马跑到回樗里疾身边,右手刷的抽出长剑。
樗里疾立马将图卷匆匆一卷塞到怀中,抽出长剑问道:“可有异样?”
护卫们看到郯明神色匆匆便开始收拢,看到他拔剑彻底紧张起来,迅速护在樗里疾的四周。
郯明伸出手作出噤声的动作,支着耳朵又听了听,低声道:“山上有异响且不止一处,听这声响不像群兽发出的。”
“你说,可能是一群人?”樗里疾问,“因我们来勘矿,官府已经下令封了南山,不准百姓上山。孟金在山的对侧,瑾瑜说要往山顶,更不会是他们。”
郯明听罢公子的分析,更加坚定自己敏锐直觉,来者不善。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他提议道:“公子,让他们护着你先走吧,我去引开他们。”
樗里疾冷声道:“距离太近,不妥,我们撤到西北那处裂谷,有巨石掩映,易守难攻。”说罢便带着人迅速下撤。
他心中惴惴不安,想着防守之策的同时还在思考着其他问题。心中暗忖若这群人真是凶徒那他们何时在山上的?是早就守在此处,还是从另一侧偷偷上来的?除了他们,还有没别人?
若是早就埋伏在山上,那他们有没有遇到过徐瑾瑜?除了面前这一支,还有没有别而人?想到这些问题,他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他不惧怕自己身处险境,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从不惧怕敌人,更不害怕受伤。他现在只后悔没有坚持给徐瑾瑜多安排些护卫。
他兵器样样精通,身边还有郯明,而她连剑都不会使,身边除了小风只有四个护卫,如若她遇到危险那可怎么办。
他得以攻为守,速战速决,最好还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
西北处的那处裂谷东侧是低矮的灌木,西侧有突出的巨石掩映,西侧不仅地势高于东侧,后边还有高树密林掩映。便于用弓箭射击,还可以根据局势来调整战略。
在他们退守裂谷西侧之时,那群人已经到了樗里疾方才停留地方。
其中一直独臂的男子手持利剑打量着四周,骂道:“坏了,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跑了。”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子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怂货,他不是说若是有胆就要冲锋陷阵么,一点风吹草动便跟个狗一样夹着尾巴跑了。找!肯定跑不远,今日便让他交代在这深山里。”
那独臂的男子有些犹豫,“兄长,真要如此么做么?若是现在走,还能回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过。”
“怂蛋!反正那人已经答应将我们几个的妻儿安置好了,我今日来就没想着回去。”说罢他便拿出弓箭,掏出一只特制箭矢。
“此处有脚印!应该是朝西走了。”一个跛脚的男子说道。
那带着刀疤的男子眸光一冷,“走,追!”
不过片刻他们沿着脚印便到了裂谷的东侧,“他们好像在西侧,我看着脚印是从这裂谷石块儿这里消失的。”那个跛脚的男子说道。
遭遇刺杀
断臂的男子脚步稍有停顿:“公子疾身边有剑客郯明, 还有二三十个护卫,疤子你不是说那人还安排了一队高手从山下与我们共同夹击么?怎地没见人在哪?”
疤子解释道:“对啊,前日送信的人说公子疾定会来这座山上, 让我们提前上山做好埋伏,我们的箭矢只要有一支射中公子疾,就是神医也无力回天。”
独臂惊讶道:“这毒这般霸道?”
疤子冷笑一声,眯着眼睛看着手上的弓箭, “此毒叫做神元散,又叫九重杀, 用了三种毒草, 三种毒虫和三种毒蛇毒液淬炼而成,只要破皮就能浸入骨血,轻则痴傻, 重则毙命。”
独臂说道:“那你们拿箭时可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身后几人听到这箭上淬的毒竟如此厉害,神情也都一变, 心中暗想, 这么重要的事疤子竟然没有提前跟他们说, 还好他们小心, 没有乱摸那见箭头。
断指儿也将那弓上搭的箭矢抬起来,让箭尖离自己远一点,生怕一个手滑或者脚滑伤到自己,心想他只是为儿子出口恶气,并不想跟公子疾同归于尽。
他原本想着公子疾身边的守卫太过严密, 他作为老百姓根本没有机会报仇, 未曾想到事情在前段时间有了转机。
大概半个月前有神秘人联系他,说公子疾也是他的家主的仇人, 愿意和他们合作诛杀公子疾,还保证让他们全身而退。
那神秘人不仅给他们递送消息,还给他们提供武器,前几日还将他们家人送到楚国,就连封了的南山,那神秘人也打通了关系让他们进入。可见这神秘人的家主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他对那人承诺深信不疑。
此时天彻底阴沉了下来,原本就光线不足的密林更加的昏暗,山风突然吹得有些急了,三月的山风带着些早春的冷冽。
他们本就处于山腰之上,树木被吹得摇晃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密林之外裸露在山石之上的枯草被吹得东倒西歪,有些被生生吹断被风裹挟着乱飞起来。
裂谷西侧,樗里疾看天气突变心中一紧,暗忖道,变天了,不知瑾瑜现在到了哪里,也不知她是否有危险。
郯明低声说道:“公子,只有七人,其中有三人年龄稍大,一个断臂,一个脸上带疤,还有一个断指,另外几人看着年龄稍小,其中有一个跛脚的,都不像是常年习武之人。而且他们手里拿的武器不像是猎户所用,无论是劲弓还是青铜剑做工都极其精良。”
近卫锋一问道:“那肯定是凶徒,我们要不要动手?”
“先问他们有何目的,领头是谁,问他们是否有同伙。”公子疾蹙眉道。
锋一得令,立马射出一箭,那箭矢刷的一声破空而出直刺对面,接着传来一声闷响。
那箭矢直直擦过断指儿的头顶,梆地一声插入他后边的树上。断指儿惊讶地回头一看,箭矢的箭头完全没入树木,大腿粗的树竟然从箭矢射中的地方开裂,可见箭矢的力量有多大。
他顿时慌了神,闪身藏到一棵大松树后,声音发颤,“他们发现我们了,疤子,那人说的高手怎么还没到?”
疤子心中也有些纳罕,那一队人怎么还不见身影,不过一想自己惨死的儿子,硬着头皮说道:“定是隐蔽在附近,那高手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东侧有人大声询问:“你们是何人,南山已封,为何私自闯入?”
疤子藏在树后,扬声说道:“我们是山上的猎户,不知道南山封了,我们只是想进城采买些东西。”
锋一当然不信他这番说辞,单刀直入,“附近这几座山上并无猎户居住,而且猎户打猎不是用你们手里拿的那种弓箭,如实招来,你们是何人?带武器进山有何目的,如若不说,直接射杀!”
说罢锋一便又射出一箭,直接射到疤子不小心露出的鞋尖上。
疤子嗷的一声,吃痛得弯下腰,感觉箭矢直接洞穿了他的脚趾,钻心的疼,他咬着牙将箭矢拔出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锋一看听对面迟迟没人应声,问道:“公子,没人回应,还都躲在树后边了,怎么办?”
樗里疾眸光一冷,“如果不是他们胆怯了,那就是他们在等,怕是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
“我也觉得若是只有他们七个人不会这么大胆,怕是还有高手埋伏。”郯明再次劝道:“公子,情况不明,让他们保护你先走吧,他们几人我和锋一、锋二解决完立马跟上。”
此时阴沉的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樗里疾的心七上八下的,想着下雨了瑾瑜若是没遇到坏人,应该开始下山了吧。那他更应该赶紧解决眼前这些人,至于他们是不是有帮手,试试便知道了。
“瑾瑜还在山上,不能丢下她,”樗里疾的声音冷的像冰,“既然他们没人开口,那就没必要开口了,杀!”
锋一眸光一聚,瞄准着对面狠狠道:“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射!”锋一命令一下,早就拉满了弓的护卫立马射击。
刹那间箭矢俱发,齐齐地射向对面,随着两声惨叫,对面密林里立马有两人倒地。
断指儿捂着中箭的肩膀嚎叫道:“我们真的只是猎户!你们为什么要射杀我们,樗里疾你果然是阴险之人!”
断指儿嘴上骂着樗里疾,心中还骂着这树太细没完全遮住他的身体。
肩膀直接被洞穿的他此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觉得樗里疾就是残暴之人。之前自己儿子因他枉死,今日他们都说是猎户了,他还是不打招呼要杀了他们。
锋一瞬间抓住破绽:“你们刚才还说不知道封山之事,又如何断定我们是公子疾的人?你们根本就不是猎户,而是凶徒!如实招来!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说罢手一挥,又一波箭雨射向对面,转瞬之间密林之中又倒下两人,之前倒地的断指儿和另外一人还未来急躲藏立马被射的像刺猬一样。
跛子见他们七人不过须臾之间就剩三个,心跳如鼓。加上这时又下起了雨,雨滴落在身上冷的跟冰一样,让他不由得双腿发颤,“疤子,不然我们撤吧,反正樗里疾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
疤子用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冷笑道:“跑?你觉得我们还能跑得掉么?你觉得是你这个跛子跑的速度快,还是他们的弓箭快。”
心道这次是他离樗里疾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是最有可能复仇的一次,既然那人说已经将他的妻儿送到楚国,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樗里疾也并非没有弱点。
锋一见剩下三人紧紧地躲在大树后面,跟缩头乌龟一样不出声也不露头,有些焦急,“公子,就剩下三个人了,不然我带人冲过去吧!”
樗里疾沉吟片刻,“不必真的过去,引出他们即可。”
锋一从剑匣抽出一根箭矢,搭在弓上答道:“明白,我朝他们喊话的同时派几人佯装进攻,一旦他们冒头当即射杀!”
樗里疾命令道:“卫一、卫二和卫三,你们三人去。”
锋一开始喊话:“对面的,你们就是躲在树后边也没用,我们有三十个人,你们就三个人。你们若是现在扔掉弓箭投降,招出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或许还可留条小命。”
听对面还没人吱声,锋一又添了把火,“行,那我们就直接杀过去了。”
卫一和卫三往下边走着,还故意扬声说道:“卫字队的十个兄弟,让我们一起杀过去,公子说了杀一人赏百金!看对面那三个怂蛋好解决的很,就是手起刀落的事,这赏金好拿!”
随即卫字队的人也纷纷配合演戏,大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走,让我们冲杀过去,这要是晚了没赏金拿了!”
独臂听到对面的动静彻底慌了神,再次追问:“疤子,我们是不是被骗了,我看根本就没有高手相助,不然此时还不会不出现。”
“肯定有的,肯定有的。”疤子重复着,不知道是为了说服独臂,还是在给自己定心。
跛子此时腿直打颤,惊恐道:“他们在那处山坳,东侧有巨石掩映,护卫将樗里疾保护密不透风的,我们打不过的。即使有高手除非他们提前埋伏在裂谷东侧,不然更拿樗里疾他们没办法,更谈不上掩护我们逃了。”
“跛子说的有道理,疤子,不然我们投降吧,或许还能留有一命。”断臂说道。
疤子看他们两个退缩气急败坏,“你们这两个软蛋!想想你们的儿子!能咽下这口气?”
跛子和断臂听疤子这么说,绝望地攥紧了手,他们确实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他们终究是太弱了,还是报不了仇,只能在黄泉相聚了。
就在他们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东侧嘈乱之声,还有几声惊呼,像是叫公子,混杂在流箭破空和刀剑相击的声音。
疤子稍稍侧身看到东侧突然出现一群蒙面黑衣人,此时正与樗里疾缠斗在一处,狂笑道:“高手来了!高手来了!哈哈哈!今天我要亲手杀了樗里疾,为我儿报仇!”
跛子本来都把箭囊接下来准备投降了,听到疤子这么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果真是高手来了。
“我们怎么办?偷偷地过去,趁乱射杀?”跛子问道。
疤子又勾头看了看,好像没人再顾及他们,一挥手:“走,我们趁其不备,杀!”
公子中毒
此时天彻底暗了下来, 山风越来越大,雨也愈下愈急。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树木、花草、山石还有正在打斗的人。
郯明虽然料到对面的七人还有帮手,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帮手竟有几十人,而且还都是武功不低的高手,出手尽是夺命杀招。
也不知道这么多人在封山之时是怎么进来的,还如此精准的找到他们的位置的, 还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此处,就在他们要将对面三人射杀之时突然出现。
“公子, 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杀手, 公子要万分小心。”郯明说道。
此时他和樗里疾并肩作战,此时他剑气大盛,招式是大开大合, 毫不拖泥带水,一剑横扫,空中便是一片鲜红, 随着血液飞溅落入泥里, 三个黑衣人也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随着脖颈流出, 被雨水冲刷顺着山坡流下。
樗里疾手持寒剑,语调平缓,“也不知是谁下这么大的手笔。”说话之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被染红了的剑在大雨的冲下之下又变得寒光闪闪。
此时锋队的也收起弓箭, 按照之前一贯的战法, 锋队在外围绞杀,卫队在近处防御, 郯明贴身保护公子。虽然说杀手的武功不低,但是作为公子近卫,锋队和卫队的身手也不一。
他们的剑法虽没有郯明那般出神入化,但是应付这些杀手还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付费整理是可以的,只不过对方占了人多的优势,再加上出其不备的袭击让他们开始时有些慌乱。
不过在迅速调整和默契配合之下,杀手的优势已经不太明显。此时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虽有几个近卫,但绝大部分还是杀手。
雨此时下的更大了,本来是滋润万物的莹莹春雨,此时却沾上了血色,清新冷冽的雨滴多了些铁锈般的血腥味。
正在他们和杀手酣战之时,突然飞过来两支箭矢,刹那间樗里疾旁边的两名杀手倒地。
樗里疾眸光一冷,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竟然是来自东边。他冷声道:“没想到东边那三个还敢冒头,只不过这箭法太过丢人。”
锋一也注意到了对面那三人趁乱摸到了附近,一个闪身走位,抽出身后的弓,刷的射出一箭,直钉一人的眼珠。刹那间哀嚎声响彻山野,中箭之人蜷缩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独臂听着断指儿的惨叫,心肝颤颤的,害怕地躲在石头后边,他只有一只手臂,不能用弓箭远射,只能持剑近攻。
然而他看着对面樗里疾护卫的身手,自己上去怕是还未近身就立马被砍了。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都死了好多,他一个断臂怎么能打得过。
“疤子,我们投降吧,说不定樗里疾还能饶我们一命,我们扔下武器投降吧。”断臂有些哆嗦地说。
疤子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地说:“要投降,你投降,我是不会降的!”心中骂道,原本想着独臂是个狠人,毕竟是在战场上断了一臂硬生生扛过来的人,肯定是有几分胆色。
如今来看,断臂能活下来不是因他有胆色,而是空有几分运气。现在刀还没架在脖子上他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着实是没出息,太丢人。
独臂将青铜剑举起来,哆哆嗦嗦地喊着:“我投降,我招,我全招,只求公子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听到他的喊叫,郯明问:“公子,怎么办?”
樗里疾的动作一顿,朝东边看去,就在他转身之时突然从东边又飞来十几支箭矢,看那方向尽然是来自高处。
郯明大骇,“小心!树上有弓箭手!”郯明一跃而起砍劈着射过来的箭矢。
卫队的人本就与杀手缠斗在一起,此时再回头挡箭矢已是晚了,那箭矢的目标极其明确,全都射向公子疾。卫一见抵挡不及直接挡在公子疾的身前。
郯明虽然剑如闪电,但是一人难敌密密麻麻的箭矢。不仅卫一的背上中了好几箭,还有一支箭擦过樗里疾的面颊,冷白的脸颊上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公子你受伤了!”卫三惊呼。
樗里疾一抹脸上的血水,冷声道:“无碍,小伤而已。”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紧紧护在他身前的卫一往下滑着倒地,口吐鲜血挤出几字,“公子,箭上有毒!”
郯明大惊,“什么?”
樗里疾看着卫一紫黑的双唇,立马掏出徐瑾瑜塞给他的解毒丹,倒出两粒吞下,又蹲在地上塞到卫一嘴中两粒。
“瑾瑜说可解大部分毒药。”他的声调冷的似冰。
护卫们听公子中毒,杀意更盛,一个个恨不得生啖了剩下的十几个杀手。
樗里疾蹲着喂完卫一解毒丹准备起身,然而就在起身那刹那间感觉一阵眩晕,心中一沉,暗道,不妙,此毒十分霸道,怕不是普通的毒药。
他用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字一顿地说:“留个活口。”
树上的弓箭手看到樗里疾毒发便停止攻击,此时已经从树下跃下朝着东边撤退。西侧的杀手倒是没有跑,继续跟护卫缠斗,为东侧的撤退的弓箭手争取时间。
疤子见樗里疾中箭后站都站不稳,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有高手!那人绝不会骗我们的,独臂,我们快跑,有人来救我们了!”
虽然他也想留在这里,亲眼看着樗里疾毒发身亡,不过留在此处怕是他也要没命,他还是更愿意在楚国听樗里疾死了的消息。
听那人说他的妻儿现在正在楚国的大宅院住着,有着奴仆伺候。那人还说事成之后还会给他重金,到了楚国后再给他几个美婢。
他想待他到楚国后日子定是过得舒坦极了,思及此他简直要乐疯了,抬腿便开始朝东边奔去,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畅想着美婢环绕的生活之时,前边的弓箭手突然转身,拉满了弓。
疤子大喜,对旁边的独臂说道:“看我说放心吧,有弓箭手为我们掩护,射击后边追击的护卫,我们肯定能全身而退的。”
他的话音刚落,那箭矢竟直直射中他的眉心。他的笑容凝固,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直到倒地之时还瞪大着双眼,呢喃着:“怎么可能?”
独臂被吓得腿一软直接来了个嘴啃泥,心中恐惧急了,他想不通为何那些弓箭手为何要杀他们二人。
此时樗里疾的锋队已经追到了这边,锋一看到弓箭手竟然射杀同伙,当即下令:“保护地上这个,留活口。”
他们来东边追击之前,本来要擒住那几个杀手,然而那些杀手都是死士,看弓箭手跑远后竟然直接咬破了口中含着的毒丹,全部自杀了。
公子虽已吃了解毒丹,但是明显效果不大,当务之急是要抓一个活口问出究竟用的是何毒。
这个独臂的男子之前还投降,说什么都会招,为了保命应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让那些弓箭手给灭口了。
郯明此时将公子疾挪到了大松树下,树下因为有枝叶的遮挡,还有厚厚的松针,倒是干爽一些,他经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地上,让公子疾靠着松树坐着。
他焦急的蹲在公子疾的身侧,看着公子面色惨白,嘴唇乌青,他眼中含泪:“公子!”
公子疾喘着粗气,吩咐道:“卫二,让锋一他们回来吧,捉不到活口就不要再追了,让他们去找瑾瑜。”
卫二跪在地上,哽咽道:“知道了!”说罢用袖子抹了一下眼就往东边跑去。
公子疾此时疲倦急了,眼睛支撑不住几欲闭上,他紧握着腰间挂着的月牙玉佩,强撑着做最后的交代:“郯明,若是我去了,让她去找君上,会保她一世安稳。”
停顿了许久,他大喘了几口气,声音断断续续:“除了公子府的,谁也不要信……返回营地,勿回咸阳……郯清去找君上。”
几句话说完,他也耗尽了全部力气,瑾瑜送他的玉佩从手中掉了下来,原本鲜红的盘长结沾满了污泥,显得污浊不堪。
“公子!”郯明仰天嘶吼,痛哭出声。
锋一和卫二连拉带扯地将独臂带了过来,看到公子晕死过去,锋一怒火中烧,一脚将独臂踹到泥里。
咬牙切齿地说:“郯明,我问出来了,他说此毒若是跟他们用的一样,那应该是九重杀。其他的你们来审,我按公子嘱托,去找徐医士。”
郯明让卫三扶着公子平躺在地上,紧紧攥着双手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务必保证她的安全。”随后他又补充道:“说不定小师傅有解救之法,我们在此处等你。”
看锋一带着锋队剩余的八人上山,郯明在心中念叨,公子出事了,希望小师傅没事。公子昏过去之前还想着她,定是不放心她的,小师傅可不能出事。小师傅若是也出事了,那天真的塌下来了。
对了,公子除了这个,还交代了别的事,郯清,弟弟郯清,他要找郯清。
就在他要吩咐卫四去找人之时,就听到郯清的惊呼:“兄长!公子!”
郯明看着永远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弟弟此时发丝乱成一团,身上全是污泥,此时跌跌撞撞的急冲过来,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还好弟弟他们没有遇到杀手,还好弟弟在他慌乱之时过来了,弟弟来了,他就有人商量着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了。
后边勘矿队的人也是急慌慌的,惊恐地看着一地尸体,横七竖八地在泥地里,地上的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将地都染红了。
孟金震惊地看着树下的公子疾:“郯大护卫,公子遇刺了?”
不愿相信
郯明此时心急火烧的, 他也不回孟金问的费话,这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在地上,公子还躺在地上, 这个问题他还用问?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郯清扑到地上,手颤抖着探了探公子疾的鼻息,感受到公子还有气息,急忙问:“用解毒丹了么?”
“用了, 公子知道中毒后服了两粒,还喂了卫一两粒。”郯明答道。
郯清看着公子发紫的双唇, 追问道:“卫一如何了?”
卫四眼眸低垂, 呢喃道:“已经断了气。”
郯清听罢心中沉,探着公子的脉搏问:“徐医士呢?派人去找徐医士了么?”
郯明连连点头,“派锋一他们去找了, 还说……”他还未说完,就看见弟弟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噤声。
只听郯清命令道:“留一个看管那个独臂的男子, 其他的都到公子这里来, 山上风大, 公子不能再受寒了。”
卫队的人也都听出了郯清的话外音, 立马手持长剑面朝外边,密密实实地围在公子疾的四周,一个个都神色肃穆,眼中还带着杀气。
孟金方才问郯明问题,郯明不仅未做回答还面色不爽。方才又看到郯清的安排, 孟金便明白了, 怕是他们对自己也有了忌惮。
于是他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对郯清说道:“我领着勘矿队的在外围, 若是有需要,你们叫我。”
郯清点了点头,“先谢过孟兄了。”
孟金听罢便拍手招呼道:“来,我先点点勘矿队的人齐不齐,齐的话我分一下组散在四周戒备。”
郯清坐在公子的身边,又探了探他的脉搏,感觉脉象与方才无太大变化,心中稍松一口气,低声道:“郯明,公子可有什么交代?还有你跟我说说,公子是怎么遇刺的,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好,公子确实有交代,我方才就是要说与你听,看你眼色像是不让我继续说,我就没说了,现在可以说了吧。”郯明压着嗓子问道。
郯清看孟金带的人已经往远处散开,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郯明皱眉,长舒一口气,“终于能说了,我这烂记性,都怕再过一会儿把公子交代的话忘了,快让我说与你听……”
郯明挨着郯清,时不时看着公子疾,复述着公子昏迷前的交代,生怕漏了一句话。一字一句跟弟弟复述完公子的嘱托之后,他又接着跟弟弟说他们此次遇险的经过。
郯清听着郯明的叙述,脸越来越阴沉,心中暗忖,如他所料那般这次刺杀绝不简单。
就在此时,公子疾原本平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郯明立马慌了神,将公子疾的上身托起,给他顺着气,焦急道:“弟弟,怎么办?怎么办?公子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郯清从身上掏出所有的药瓶:“我再找找,看还有什么药,除了解毒丹还有什么药。”
虽然他对徐瑾瑜给他的药丸名字还有功效都倒背如流,但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是不是有自己记漏的,或者是有自己没记清的药丸。
他一瓶一瓶地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药瓶,仔细分辨上边的药名,“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还不是……都不是。” 直到看到最后,他发现这些药跟自己记得一点不差,没有记漏的药,除了公子用过的解毒丹,没有可用的药了。
他有些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噙了许久的泪流淌下来,他咬着牙捶着地吼道:“我为何来的这般晚,为何我没早点来找公子,为何中箭的不是我……”
郯明此时也是虎目含泪,让公子躺在他的腿上,紧紧攥着拳头,如果能换的话,他想此时躺着的人是他,而不是公子。
卫队此时只剩下十人,一个在看守着那个独臂,还有九人围在樗里疾四周,公子这副样子他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们也跟郯明郯清一样,原本是个孤儿,后来被韩夫人带到郊外的庄子里,找夫子他们识字,找师傅教他们习武。后来韩夫人不在了,公子也开府独住,他们便被接到了到公子府。
韩夫人还在的时候虽然不能随意出宫,韩夫人的去庄子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韩夫人对他们却极为照顾,即使在病重之时也不忘让宫人专门到庄子,就为了转送为他们准备的吉礼。
后来他们到了公子府,公子待他们也极好,从来不会无故罚他们,更不会苛待他们。不仅如此,公子每月还给他们发月钱,平日与他们一起习武。
卫二的心中阵阵酸楚,紧紧握着手中的青铜剑,心念道公子好不容易找到了相知相爱之人,不再是孤身一人了,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在心中默念,想让徐医士赶紧回来,她医术那么厉害,定是有办法救公子的。
就在大家都在盼着徐瑾瑜回来的时候,她和白宁以及小风他们也正在下山。
虽然还在下着雨,她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但是看着四个护卫的背篓里装着的药材,她感觉这趟值了。
“小风,方才我去断崖下的时候你不该拦我的,那里有好几种珍贵的药草呢,我都看到了。”她抱怨道。
小风歪头道:“小姐,那是真不能下去,白医士都说了,像这大雨天,崖上十分湿滑,就是他这采药老手都不敢下去呢,莫说是你上午才跟公子学会爬山,就莫要冒险了。”
徐瑾瑜无奈地一摊手,“好吧,那就天好了我再下去。”
她之所以方才执意想到悬崖下,是因为她趴在悬崖上往下看时,不仅发现了“中华九大仙草”之首的石斛,还有骨碎补、石胡荽(suī)、酢浆草、地锦和九死还魂草。这些可都是好药材,其中几种还是如今没有被开发的药材。
不过南山的石斛应该是后世所称的铁皮石斛。
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命徐福找长生仙草,徐福耗费多年寻遍山川,终于找到一种草药,食之可令人容光焕发,那便是石斛。
后来徐福将之练成仙丹,也就是后世医学上的铁皮枫斗,想着这定能让秦始皇长寿,不过好像最后也没送到秦始皇手中。
传说是真的不是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石斛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但它确实是滋阴圣品。
汉代的《神农百草经》中就说石斛可除痹益气,补五脏虚劳羸瘦,养阴益经。久服健肠胃。
魏晋的《名医别录》也说石斛可补阴损,平胃起,长肌肉,逐皮肤之邪热痱气,疗脚膝疼痛、冷弊、软弱,定志除惊,轻身延年。《本草纲目》中李时珍也说,石斛有治发热自汗,痈疽排脓内塞之功效。
都说悬崖峭壁出良药,此话不假。长在悬崖上长的草药,不说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单就是生长多年药效就不会差。
就在她盘算着天晴时要再来一次这座山,务必把这些药材采回去的时候,突然看见锋一带着护卫跑着冲了过来,他们几人身上不仅满是黄泥,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未等她开口问,就听锋一扶着树弯腰喘息着说:“小姐,你没事,太好了!快!跟我们回去,公子中毒了!”
“中毒!中了何毒?情况如何?怎会中毒?”徐瑾瑜冲到锋一面前,急急地扯着他连环发问。
锋一还未喘匀气,“遭遇刺杀,毒为九重杀,情况不妙,晕过去了。”
徐瑾瑜听到是九重杀趔趄了一下,拔腿便往山下跑去,“快,我们快回去!”九重杀这个毒她听师傅说过,说是它又叫神元散,乃是至毒之物,比狼毒还要毒。
为何叫九重杀,是因为它用了九种剧毒之物,由三种毒草,三种毒虫和三种毒蛇的毒液淬炼而成。
而神元散的名称则是源自它的毒效,中毒较轻会痴痴傻傻,宛若孩童;若是中重较深,不过片刻就会毙命。
师傅当时说具体有哪几种毒他也不甚清楚,他知道的有四种,分别是乌头、射罔、毒蝎子、银环蛇毒液,其他五种是什么他也不知。只是说若是有人中了此毒,那定是凶多吉少。
当时她还问师傅,为何没有人研制这个解毒药,师傅说研制九重杀这个毒药的乃是楚国的一名药师,因为长期接触毒药自己也中了毒,还未研制出解药就归天了。
也是因此事,世人才知有这么一种毒药,九重杀也算声名远扬,有不少人想找那个药师的徒弟重金买此毒药。
但是后来究竟是谁将九重杀买走,除了买家,大概就没人知道了。因为那个徒弟后来被发现死在家中,不是中了九重杀,而是被人砍死了。
她不敢相信,上午还跟她保证绝对不会少一根头发的人,此时竟然遭遇刺杀,还中了九重杀。究竟是谁要杀他,究竟是多大的仇恨,要用九重杀来下毒!
眼泪不受控制得溢出,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在嘴角又苦又咸,她感觉自己心中痛极了,似乎空气都变得稀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小姐,你小心些,别摔下山了,公子还等着你救呢。”小风在边追徐瑾瑜边喊。
雨还在下着,南山本就没有路,除了黄泥就是湿滑的杂草还有苔藓,纵是小心翼翼地下山还有可能滑倒,莫说是小姐这般不要命往下跑,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徐瑾瑜听到小风的提醒,混乱的大脑突然清明。
对,她此时不能乱,急则生乱,乱则易错。
樗里疾此时情况危急,她不能再出事,若是她此时像个无头苍蝇,那就更救不了他了。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掐着自己的手,用疼痛来让自己那颗砰砰跳的心强行镇定,稍稍放慢一些速度。
杀人诛心
徐瑾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疾步往山下走,“要镇定,要镇定些, 要安安稳稳地。”嘴里不断低声碎念给自己心理暗示。脑中则是飞速运转,想着中毒的施救之策。
她不知道为什么山路这么远,为什么雨还不停,为何风还是这么大, 为什么偏偏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遇到刺杀。
“锋一, 还有多远?”她现在恨不得能有一双翅膀, 或者有轻功什么的。
锋一抹了下脸上的雨水,答道:“马上就到,就在前边裂谷的巨石旁。”
纵使她在心中不断地跟自己说要镇定, 要冷静,可是真到樗里疾的附近,她还是控制不住害怕, 仿佛腿都在发抖, 生怕看到他真的回天无力。
郯明听到动静, 立马弹跳而起, 朝着徐瑾瑜挥手:“小师傅,小师傅,这里,你终于回来了!”
护卫们看到徐瑾瑜飞奔着过来,立马闪开身子立在公子的两侧, 卫二喜极而泣, 激动地抹了着泪,“小姐回来了, 公子有救了!”
徐瑾瑜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看着嘴唇发紫的樗里疾,还是心如刀绞。
不过现在不是悲伤痛哭的时候,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她了。她跪坐在樗里疾的身侧,看着樗里疾的面,手,口,眼的变化。
然后问郯明:“路上听锋一说公子中毒约是半个时辰前,划伤面部的箭上有毒,那我来之前公子可有什么症状。”
郯明说道:“公子中箭之后大概过了有几息才知道箭上有毒,他立马吃了两粒解毒丸。不过九重杀并非一般毒药,公子即使吃了解毒丹也未压制住毒性,很快就毒发。先是站立不稳,呼吸急促,后来是身上冒冷汗,强撑着交代我几句话便晕了过去。”
徐瑾瑜探了探樗里疾的鼻息,又搭在他的胳手腕号脉,继续问:“晕过去后呢?可有呼吸不畅,抽搐?”
郯明点点头,“有的,都有。我们用水给公子清洗了面部,挤出伤口处一些黑血,想着应该能洗掉部分箭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应该有些用的。”她说。
四周的护卫看着她在为公子号脉,都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就连在一旁审问断臂的郯清此时也停了下来,回到公子疾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紧张地等徐瑾瑜诊脉结束。
只见徐瑾瑜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然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又换了个姿势号了会儿脉,片刻之后她喜极而泣,“有救!有救!”
说罢便掏出身上的针灸包,“郯明,让公子朝北侧躺,将上衣褪下少许露出肩胛,你扶着他我来针灸。锋一,你带几人,抓紧时间砍些硬实的树木,做一个担架。”
郯清眼中终于有了亮光,惊喜地问:“公子有救?”
徐瑾瑜拿出针解释道:“有救!我想着应该是今日下雨,雨水将箭矢上的毒冲刷下来一些。箭只是擦过面部,并未没入皮肉,沾上的毒药有限。加之及时服用了解毒丹压制了一些毒性,对了你们还及时冲洗了伤口,挤出了毒血。所以虽然有毒浸入公子体内,但也不是药石无医,可救!”
樗里疾有救她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郯清,你继续去讯问那个人断臂。卫二,你带人查验一下这些杀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白医士,你过来,我跟你说如何施针。”
白宁精通药学,但是对于针灸并不是很擅长,问道:“徐医士可是要去别处?”
“对,要去那处悬崖采药,我离开后为公子施针就交给你了。”
白宁听说她要去悬崖采药,欲言又止,虽然他不知道徐医士要采什么药,但是在此危机时刻去采药定是为了救公子疾,即使现在雨还未停,去采药十分凶险,但是他也不能说什么。
不仅不能说什么,还必须要办好徐医士交待他的事,公子遇刺中了九重杀之毒,如若是能够救回来,他们这一行人或可免罪,若是公子疾有了万一,那他们一个也逃不脱。
“徐医士,你说,我认真记下,定不错一分一毫。”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说道。
徐瑾瑜拿出毫针,边施针边给他讲解:“此穴叫分支上穴,主管分泌。主治药物中毒,蛇、蝎、蜈蚣等虫毒,食物中毒等。取穴在肩峰突起后侧直下之腋缝中,当肩胛关节之下一寸处,针深一寸至一寸五分。”
白宁问道:“留针多长时间?”
徐瑾瑜交代道:“留针三刻钟,每过一盏茶行针一次,加强对穴位的刺激。此针施完你们便将公子抬回营,如若天黑之时我还未回去,你便再施一针,另将一粒解毒丹在温水中化开喂给公子。”
郯明在旁边听着,“小师傅,有啥是需要我帮忙的?”
“有,你记住,回去之后就命人在帐中燃上炭盆,用温水给公子擦身后换上干爽的衣物,不可再让他受寒,并时不时喂一些温水给公子。”徐瑾瑜将针灸包递给白宁,起身对郯明说。
“白宁,你就按照我刚才说的继续施针,我安排一下其他的事就上山。”说罢便领着郯明和郯清去独臂的旁边。
她倒想看看,敢刺杀公子疾的是何人物,她也想知道,险些被同伙灭口的究竟是何等模样。走进之后她看到那独臂靠着树缩成一团,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
看到她立马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公子夫人饶我一命,我没动手,我真的没动手,我独臂没法射箭的,我拿着剑都没上这边来,我都招了,之前是我鬼迷心窍。”
徐瑾瑜听到那独臂叫她公子夫人,睨笑道:“公子夫人?你倒是叫得出口!”说罢便伸出手,啪地抽了那人一巴掌。
小风赶紧递过来帕子,说道:“小姐,别让这人脏了你的手。”
徐瑾瑜用帕子擦着粘在手上的泥,问郯清:“他可都招了?”
郯清恨恨道:“都招了,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实在可恶!小姐你可知他们为何刺杀公子?”
“为何?他国奸细?”她将帕子递给小风。
郯明冷哼一声,“若是他国奸细倒是没这么可恨,他们七人可是实打实的秦人!小姐你可还记得在河西军营时步兵营有十几人殴打徐诚违反军纪,被公子罚到了陷阵营?”
徐瑾瑜回忆道:“我记得有三个洛南的分别叫李纨、李田和黑见,哦,对了,那个黑见还在陷阵营立了军功来着。”
随后她吃惊地问:“难道跟这个有关?他们该不会是那几个死在战场上的陷阵士的家人吧?认为公子是公报私仇把他们的孩子罚到陷阵营,然后把战死的帐算到公子头上了吧?”
郯清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小姐,真是如此。这个独臂就是李纨的亲父,说大小伙子一块儿哪有不打闹的,小打小闹的怎么能叫私斗。他们认为儿子被罚到陷阵营不是因这等小事,而是李纨他们说了你的坏话,公子怀恨在心。”
徐瑾瑜被气笑了,“呵!他们可真会偷换概念,他们管十二个人围着一个人打,把人门牙打碎,浑身淤青,肋骨打断,口吐鲜血叫做小打小闹,还是在军营里。”
郯清解释道:“这件事是我从头查到位的,我最清楚。公子最开始去查李纨他们,确实是因为他们乱嚼舌根子,但是公子再生气,开始只是想将他们叫过去训斥一番。”
“后来我到步兵营后才知道,他们不仅是乱嚼舌根子,还将徐诚打成重伤。李纨和李田他们在河边编排你跟公子,被军医营的随侍当众驳斥感觉挂不住面子,回到步兵营愤愤不平骂你,你的邻居徐诚听不惯就为你辩解。他们十二个人便将徐诚按倒在地,拳脚相向把人打成了重伤……”
小风愤愤不平,“公子可真冤,罚那些人去陷阵营按照军纪来的。再说了陷阵营若是好好训练,也是能立功的,那黑见不就一战便得了个三等爵位簪袅么,不仅受田三倾,被赐了三宅,还有奴仆什么的。”
徐瑾瑜无奈地摇摇头,“人若是钻进死胡同里,便总觉得人人对不起自己。不过单这七人成不了事,后边肯定有人煽风点火还为他们谋划,幕后定是还有人。”
郯清回答道:“他说是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找到他们,说他主子位高权重,跟公子疾是仇敌,愿意和独臂他们合作。不久之前,那神秘人说将他们几人的妻儿秘密送到了楚国。”
“前几日有人给他们送去武器,前日给他们情报让他们埋伏在此处。允诺他们还有高手与之配合,一旦事成刺杀成功,高手就助他们撤退并将他们安全送到楚国,而且到时候还有重金相赠。”
徐瑾瑜听罢郯清的话,觉得这断臂他们是可笑又可怜,还十分地可恨!
他们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帮手,却不知自己成了挡箭牌,不然为何最后被那些杀手背刺灭口,若非锋一他们及时赶到,这独臂怕是也要命丧黄泉。
就像郯清说的那般,他们若是他国奸细倒是好了,刺杀公子疾还可能是因为国仇家恨,再不济也可能是公子疾在战场上杀了哪个将领,家人为了报仇所以派人来刺杀。
没想到这七人竟是大秦的子民,是公子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要守护的大秦子民。
陷阵营危险,那当破阵的先锋就不危险了?
公子疾一次次持剑冲到魏武卒重甲方阵,不也是九死一生。
他没有倒在魏军副将魏林的刀下,没有倒在魏军主将魏错的剑下,他却倒在了秦人的箭矢之下。
还是在带着为大秦寻得富矿的嘱托,带着富国强兵的信念,不辞辛劳地翻山越岭来到这南山勘矿之时,遭遇他们的埋伏刺杀。
这不仅是杀人,这还是诛心。
栽赃陷害
徐瑾瑜问郯清, “这人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郯清回答,那断臂便跪着回答:“李厉,我叫李厉。”
她蹲下身子, 抽出随身带的匕首,慢悠悠地用刀子抬起他的头,用匕首轻拍着的他的脸,说道:
“李厉, 我记住了。若是公子有不测,我就每日割你一块肉。你也不用担心会死掉, 我是医士, 有的是法子吊着你的命。”
断臂惊恐跪着地看着眼前不带一丝温度的受弱女子,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似得。那冰冷的利刃在他脸上游走,仿佛下一秒就要划破他的脸, 割断他的脖子。
还有她那红唇说出来的话,简直太过骇人,这是跟他说若是公子有不测, 就要拿他千刀万剐。浑身湿透, 面带冷笑的她根本不像医士, 倒像是个恶鬼。
他跪下来连连磕头,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公子是个大善人,定有神明保佑!肯定不会出事的。”
徐瑾瑜随手揪下几片草叶擦了擦匕首,冷声道:“卫三, 看管好这个人。小风, 喂给他一粒风寒丹,重要人证不能让随随便便死了。”
随后她领着郯明郯清到一旁, 对郯明说道:“我给你和郯清各有一瓶风寒丹和正气丸,加上我这两瓶你都分给我们的人,先让大家各吃一粒,回营后若有不适就加服一粒风寒丹。”
郯明接过药瓶,犹豫道:“那孟金他们?”
徐瑾瑜将匕首放入刀鞘,皱眉说道:“先不管他们。我不信那背后之人有通天的本事,能掐指算出今日我们会来这座山上。我不信杀手自己会把时间掐那么准,知道我正午会和公子分开。”
郯明懊恼地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公子也交代过的!郯清,公子交代的啥来着?我跟你说过的,你记性好,你跟小姐说,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郯清站直了身体,正色道:“小姐,公子留了两句话,第一句是给你。说是若是他去了,让你去找君上,会保你一世安稳。”说道这他眼眸低了下来。
徐瑾瑜听罢,顿时炸了,“他放屁,什么若是他去了?我徐瑾瑜不同意!他就是跑到阎罗殿我也要给揪回来!”
郯明看小师傅发脾气,挠头问:“阎罗殿是哪里?”
“你就别给我打岔了,公子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徐瑾瑜心烦地说。
郯清答道:“第二句话,跟你的推断不谋而合。公子说除了公子府的谁也不要信,让我们返回营地后勿回咸阳,命我去找君上。”
徐瑾瑜此时急着想要去采药,但是走之前还要把事情安排好,救公子疾急,弄清楚刺杀这件事也急。
公子疾身份在这放着,不管是谁要刺杀,都是要引起轩然大波。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谋划刺杀公子疾的幕后之人定是不简单。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把李厉他们家人送到楚国,单就是在“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不准擅自迁居,相互监督”的制度下,能够秘密地联系李厉七人,并秘密将他们的妻儿送出去,就足以见得那人安排缜密。
另外幕后之人定是很有实力,不仅弄到了传说中的楚国毒药“九重杀”,还在青铜铁器管制严格的情况下,弄到那么多精良的弓弩和青铜剑,还豢养了如此多的杀手。
除了这些,他还对公子疾的行程这般的清楚,在南山封了的情况下让这么多人潜入埋伏。
此人身份定不一般,不仅有权有势还有实力,所图恐怕也并非是只是为了杀了公子疾。
因为若是单纯要杀公子疾,那单凭今日的两拨杀手就可成事,不必劳心劳力地和李厉几人合作。
李厉他们无非是他拿出来当幌子的,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当作挡箭牌。即使那些杀手将李厉他们灭口,但查到这七人的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要思考那幕后之人费尽心机,看似多此一举将李厉他们拉入局的动机是什么。与其说是他不怕查到李厉他们,倒不如说是他就是要他们查李厉几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头一跳,“不好!卫二呢?快叫他来,看他们在杀手身上可有发现什么线索没?”
“我去叫卫二。”郯明长腿一迈,急吼吼地去看正在翻看尸体的卫二。
郯清看徐瑾瑜神情一变,眼皮一跳:“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徐瑾瑜焦急地看了眼公子疾的情况,说道:“看卫二他们是否有新发现,若是有那便证明我没猜错。”
少顷,卫二便跑着过来了,“小姐,我就说要来找你呢。刚才在那死士身上发现了一个信筒,看着精致极了。”
天还在下着雨,徐瑾瑜接过那个花纹精美的信筒,感觉遍体生寒,手竟有些抖,等她哆哆嗦嗦地打开信筒,看到那帛书上熟悉的字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竟真是如此!”
她将帛书往信筒中一塞,又急匆匆地拿出佩囊中的玄鸟玉佩,将这两样塞给郯清,“你带几名护卫速回咸阳,去找君上!有人要乱秦!”
郯清大骇,“什么?乱秦?这这封信有什么线索?小姐为何将玄鸟玉佩给我?”
徐瑾瑜解释道:“方才我一直在想他们刺杀公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拉上李厉这几个拖后腿的人。原来我想那幕后之人是想要给刺杀公子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百姓误认为公子疾遇刺乃是因为公报私仇,致使李纨他们死在了河西,他们的家人愤愤不平才刺杀公子疾。幕后之人不仅要杀了公子,还要毁了公子的名声,进而挑起民愤。”
“我也想到这点,难道不止于此?”郯清不解。
“幕后之人的野心更大,你们没感觉那信筒眼熟?”徐瑾瑜指着那个信筒问。
卫二说道:“我看这花纹像是宫中之物,他们杀手身上怎会有宫中的东西呢?”
郯清震惊的瞪大双眼,“难道是那位?”
徐瑾瑜愁眉紧锁,“太子给我写过信,他的笔迹我认识,跟这信筒中帛书上字迹确实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不可能是太子,这是幕后之人故意栽赃陷害。”
郯明听的云里雾里,挠头问道:“小师傅的意思是这信是幕后的人故意留给我们的,那信上该不会说是要让杀手杀了公子吧。若是如此,这栽赃的也太拙劣了吧,我都能看出来,真会有人信?”
郯清无可奈何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假的说的人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若是如此,怕是现在城中已有谣言传开大肆宣扬此事了。”
徐瑾瑜补充道:“有时候有些人并不在乎什么真相,反而会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将这件事越传越离谱,以讹传讹。另外这栽赃越是拙劣,他们反而会感觉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认为若是有人陷害太子定会做的天衣无缝,怎么会故意留这么多的破绽,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郯清听罢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将信筒和玉佩塞到怀里,“那我带锋队的五人回去,快马一日便可回到咸阳,小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但是我觉得幕后之人应该会拿我和太子的事做文章。太子赠我玄鸟玉佩并非什么秘密,他曾在徐家沟的事和我有交际的事也能打听出来。”徐瑾瑜分析道。
郯清问:“那这玄鸟玉佩,你是让我偷偷还给太子?”
“不,不仅不要偷偷还,还要光明正大地亮出来!每过一个关卡或者城门,你便亮出这玄鸟玉佩,说是大秦女医官徐瑾瑜,有急报要送给秦君和太子。”徐瑾瑜交代道。
“我明白了,小姐想的周全。”郯清说道。
郯明挠着头说道:“这会儿我听不懂了,弟弟你又明白什么了?不亮这玉佩,也没人敢拦你们啊。”
悬崖寻药
此时的雨小了一些, 徐瑾瑜和郯明、郯清站在一棵大松树下,只是偶尔有些雨水滴落下来。
过了一个冬天老的松针是深绿色,密密匝匝地一层层叠着向上, 像是一个绿色宝塔,只有塔檐和塔尖有些新绿,嫩生生生向外、向上延展着,在雨滴之下震颤着。
一个雨滴啪地滴在徐瑾瑜苍白的额头上, 顺着鬓角滑下,接着滚落脖颈, 浸入早已湿透的衣服。小风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狼狈, 即使在苦寒的军中,小姐也没有像这般地半日都穿着湿衣服。
虽然她们在落雨时就吃了风寒丹和正气丹,但是人也不是铁打的, 她还真怕小姐也倒下了。
目前来看,小姐还挺精神的,先是跟郯明、郯清细说为何让郯清亮出玄鸟玉佩, 又在郯清走后交代郯明和白宁照顾公子的细节。
随后又吩咐卫队的看管李厉的事, 最后还把孟金叫了过来, 让他帮忙一起处理这些杀手尸体。将全部安排妥当, 小姐连口水都没喝就立马叫她一起上山了。
小风看着前边踩着黄泥艰难上山的人,闷闷道:“小姐,不然我在前边拉着你吧。”
她觉得今日上午翻山越岭到这座山,下午又爬到山顶悬崖之处,等到落了雨她们下山, 小姐是一刻也没闲着。
徐瑾瑜扭头说道:“不必, 公子上午才教过我,这般手脚并用来爬山其实比你拉着我省力些, 而且这样我们速度也会快一些,我们尽量在天黑之前采完药赶回营,若是天黑了更难走。”
小风紧紧跟在小姐的后边,随时关注着她的动静,想着万一小姐滑倒她还能扶着。
小风今日突然发现小姐原来这般的坚韧。知道公子中了九重杀之后,小姐除了回去的路上慌张了些,回去之后就镇定下来,先是有条不紊地给公子号脉,然后冷静地给出治疗之策。
而且小姐的比她心目中认为的还聪慧。她原来只是觉得小姐记忆力好、悟性高,精通医术,懂得武术,会研制武器,还总是有许多新奇点子。经过今日之事,她发现小姐还有谋略,有手段,粗中有细,心思缜密。
小姐单是听罢郯清从李厉那里审出的信息,结合卫二找到的信筒,就立马分析出了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还当即给出了应对之策,这着实让她十分地佩服。
其实她在被公子带到河西军营前,她还想过究竟是何等绝色的女子让公子这般重视。
后来她到了军营,看到徐瑾瑜第一眼是有些失落的,觉得小姐虽然长相清丽,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甚至没嬴驷宗族中男子的妻妾漂亮。
她一度怀疑过公子的眼光,但是跟着小姐后她慢慢发现,公子的眼光绝对没有问题。
小姐不仅待人温和、心地善良、蕙质兰心,还多才多艺、聪慧机敏、很有见识。绝对不是那种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女子。
最最重要的是,小姐和公子两人互相喜欢,小姐是真心的喜欢公子,而且是喜欢公子这个人,而不是其他什么,对公子也极好。
就像今日小姐为了救公子,即使下着雨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上山采药。还把所有的护卫都留给了公子,说是公子现在昏迷更需要保护。
“小姐,悬崖上有什么厉害草药,能够解九重杀。”小风扶了扶身后背着的背篓问道。
竹子编的带盖背篓被雨淋过成深黄色,竹篓的里边除了药锄还有一大捆麻绳,麻绳被雨水打过浸满了水增加了不少重量。
眼前就是往山顶的最难爬的一段,徐瑾瑜看着眼前陡峭的山石,拽了一把草叶擦着手上的泥说道:“最重要的一味草药就是九死还魂草,另外悬崖上的石斛、骨碎补、石胡荽采回去也有用。”
小风看着湿滑的山崖,提议道:“小姐,上午我们走这段的时候还未落雨,那时你就差点摔下来,现在下着雨肯定更难爬。不然这样,我先爬上去然后将麻绳抛下来,你系在腰间,这样你在下边往上攀爬,我在上边拉着你,能安全些。”
徐瑾瑜问:“那你呢?若是摔下来怎么办?”
小风拿出麻绳说道:“小姐不要担心啦,我带的有工具的。这山坡石缝中还长着些松树,我把这爪勾甩上去就抓牢了,这样我可以借力往上爬。”
“那行,你可要小心一些。”徐瑾瑜说道。
只见小风腰的右边挂着大刀,肩上背着竹篓。她将麻绳捋顺后盘在左臂,右手拿着带着爪勾的绳子一端,向右稍侧身子,身子向右侧压低,然后用右臂迅速甩出爪勾绳子。
爪勾因为惯性打着旋向上飞起,随后又在动力势能耗尽之后便开始下坠,爪勾下边的绳子正好搭在松树的树干上,小风往下一拉麻绳,那尖尖的爪勾刺入树干,牢牢地抓住树干。
“小风,你果然厉害,我就说不用带其他的护卫,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感觉无比踏实。”徐瑾瑜夸赞道。
小风有紧了紧绳子,露出笑颜:“能帮上小姐,我也很开心,觉得自己也是有用之人。”看绳子没有松动小风便双手拉着绳子,身体贴着山石,双脚蹬着突出的石块往上爬去。
就这样小风爬一段距离,然后抛下绳子让徐瑾瑜上去,两人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爬到了上午的那处悬崖。
若是说她们方才爬的那段山崖是陡峭,还有攀爬的可能,那这处就是垂直向下,典型的悬崖峭壁。
小风朝下看了一眼就遍体生寒,这面山崖似是被巨斧劈砍的一样,几乎无处落脚,且悬崖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纠结地问道:“小姐,别处没有你说的那几种药了么?你确定要下去?”
徐瑾瑜将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间,又打了几个结,将手上的冷汗和雨水往身上抹了抹,故作轻松地说:“不要担心啦,有你在上边拉着我,我很放心。”
小风皱眉,“我肯定会拉好小姐的,可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哎呀,我们就不要在磨蹭了,”徐瑾瑜打断她的话,“公子还在营中等我们呢,更何况有两根绳子呢,一条系在树上,一条被你拉着,双重保障呢。”
说罢她便将药锄别在腰间,将竹篓一甩背在背上,用手拭了拭小风的眼角,温柔道:“不要哭,还不到软弱的时候。我们两个配合好,快点将草药给采回去,公子早一些用药,毒就伤害的少一些。”
小风用手背一抹眼角,坚定道:“好,你让我放绳子我就放,你让我收绳子我就收,我听你的指挥。”随后她又评价道:“小姐,我发现你可真坚强,胆子也好大。”
徐瑾瑜嘴角扯起一丝弧度,“是么?”
公子醒来
连着下了三日的雨终于停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在万物生长之际,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给花草树木浇灌了个彻底, 草木争先恐后地生长着,花儿也吵吵闹闹地绽放着。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大地驱散了前两日的阴霾,营地的帐篷经过雨水的冲刷白了许多,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橙光。
一阵风吹过, 掀开了营帐的帐门一角,给暖融融的帐内带入些许清新的凉意, 一束阳光趁机挤进, 映在榻上沉睡的人身上。
郯明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子疾,轻声问正在书案整理图册的郯清, “弟弟,你说公子会如小师傅早上说的那般在正午之前醒来么?”
郯清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均匀呼吸的公子, “肯定会的,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 “君上派了梁尚来处理后续的事, 公子眼看也快好起来了,这小姐又倒下了。”
郯明将公子疾不知何时又伸出毯外的手臂往里放了放,掖好毯子,心中很是自责。
他垂目道:“那日下那么大的雨,小姐采完药回来都到人定之时。看小姐被小风扶着回来我问怎么回事, 她只是笑着说是下山时不小心崴了脚。我这榆木脑袋就信了, 只想着小师傅采药回来公子就有救了,未曾深想那时为何小风会抹眼泪, 小姐前两日照顾公子直不起腰我也未上心,我可真蠢。”
郯明说着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只恨自己没有细心些,早些发现小师傅受了伤,也不至于昨日晕过去,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
郯清此时心里也不好受。想到今早被小风扶着也要亲自来给公子诊脉的徐瑾瑜,心里也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样。
经过这次的变故,他对徐医士的偏见终于打心眼里改变了。
最开始他确实怀疑过她接近公子是别有用心,他觉得觉得徐医不简单,绝非她所说的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会医术、懂剑法还对天下之事有独到见解,若只是乡野丫头,绝不会那么有见识,给公子献计献策。
当时他还硬着头皮提醒公子提防着徐医士,公子当时便训斥他,说他那般猜忌寒了大秦子民的心,与君上颁布的《求贤令》背道而驰。
公子还举例说百里奚和范蠡也是出生贫寒,但是百里奚助大秦称霸西戎,拓地千里,范蠡不仅能经商致富,还能治国安邦。
公子还让他莫要想得太多,偶尔学学郯明,糊涂点不用看的那么清。劝解他说不是所有人都不怀好意,事事都防备太累。
他后来也试着放下偏见,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徐医士,还跟着他学了太极拳。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生了根发了芽。
所以他对于徐医士并非像兄长那样,对她无比信任地掏心掏肺,准确来说他对徐医士是有一丝戒备的,因为她确实跟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太过耀眼,太过扎眼,充满了灵气。
在河西军营那半年,他也知道了徐医士的身份确实没问题,对兄长也并非虚情假意,而且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
无论是军医营的随侍费朔、还是伺候在身边的武婢小风,她从未苛责打骂过,甚至给公子买礼物时还会给他们也带一份。
徐医士和公子之间的感情,原来他觉得是公子用情较深。公子不仅对徐医士关心备至,还隔三差五送礼物,军中见面不方便恨不得天天给她写信,甚至为了她答应只娶她一个。
他觉得若是其他的女子,听到公子这样承诺定是欢欣鼓舞、死心塌地追随公子,而徐医士竟然跟公子提分手,回来咸阳好不容易和好了又闹起了脾气。当时他还挺为公子抱不平,觉得公子一番真心错付了。
不过经历过公子遇险他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徐医士对公子竟也深情入骨,只是她话藏于肚,不喜言说罢了,不然她不会为了救公子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上悬崖采药。
听兄长说徐医士采完药回来后连湿衣都未换就给公子熬药,更别说给自己处理伤口。前两日更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公子榻前,亲手为他针灸,亲口给他喂药。
现在公子快醒了,徐医士倒下了。她昨夜晕过去时着实给他吓了一跳,赶紧喊白医士过来给她诊治。
白医士说她不仅脚腕上有伤,腰上定是也有伤,加上受了风寒,心力交瘁,原来公子未脱险,咸阳也没有消息她全靠着一口气撑着。
昨日正午公子好转,君上派的人也过来了,她心中撑着的那股劲儿散了,也就病倒晕了过去。
郯清现在只希望公子早点醒过来,公子好了,他们悬着的那颗心也都能放下来了,徐医士看公子醒了应该也能快些好起来。
郯明斟了一盏温热的茶,又拿了一个铜勺回到榻边,准备给公子疾润喉。
公子的面色明显变得有血色的多,不像之前惨白的像帐布那般,脸上的那道伤口已经结了痂,小师傅说每日抹药膏的话不会留疤。
正在他舀起一勺水准备往公子口中送时,突然看到公子眉头一皱,挣扎着张开了眼,随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你说瑾瑜怎么了?”
铜勺啪嚓掉到了地上,郯明眼睛一亮,将茶盏往榻边小几上一搁,激动道:“公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郯清也冲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公子你醒了,太好了。”
“郯明,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瑾瑜。”公子疾用手撑着上半身,手臂绷得紧紧地,白色的亵衣有些乱,露出青筋暴起肩膀肌肉,可以看出来他有多用力。
公子疾从未感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虚弱,如此不受控制,一个起身的动作竟然还要手臂撑着才能完成。
在苏醒之前,他一直混混沌炖的。若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中了毒,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被鬼怪控制了,把他困在光怪陆离的梦魇中,身体脱离自己的控制。
后来他听到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一直在他的梦中萦绕,先是轻声说他安排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草药也采回来了,让他不要担心了。
随后又带着哭腔地控诉他不守承诺,不听话,说好的一根头发也不能掉的,他怎么就这副样子,那原来说的咬他做惩罚就太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消失了,他再度陷入混沌,直到刚才他听到了那个称呼“小师傅”和“小姐”,是郯明在说话,还有郯清的声音。
他激动无比,他终于能清楚地听到外边的声音了,郯清回来了还说君上派人过来了,那就说明事情正在处理。但是听他后边的话怎么说瑾瑜情况不太好,郯明又说那番话像是说瑾瑜采药时受了伤,似乎还伤的挺重。
他想要睁开眼但是眼皮仿佛粘在了一起,浑身也跟被绳子绑着一般动不了分毫。
挣扎了许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脸震惊的郯明还有喜极而泣的郯清,心中庆幸瑾瑜把他救回来了,他也终于醒过来了。
郯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榻,郯清也拿着衣服候在一边,等待着伺候他穿衣。
樗里疾看着两人,笑骂道:“我又不是几个月的乳娃,用不着这般小心,还怕把我磕着碰着咋地?”
郯明攒眉道:“公子,你不是乳娃,你现在是玉盏,一个不小心摔地上就啪嚓碎了。”
郯清给他穿着衣服,也连连点头,“对,公子你现在余毒未清,还需好好养着,我去拿大氅给你披上。”
公子疾虽然很想反驳,但是想到刚开他起榻都费劲,还需要郯明来扶,如今站着穿衣都头发晕,他也的确没多少底气,心中暗念这九重杀果然太毒。
“郯清,事情都处理好了?”他问。
郯清拿过来大氅,给他披上,“是,你那日晕倒之后小姐结合那独臂的供词,还有从死士身上搜出来的信件,推断出来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交代了我该如何处理。”
公子疾神色一凝,“先简要与我说说。”
心中暗忖:那些死士见无力抵抗直接咬破口中毒丹自尽,必是不想要或者被人讯问出什么。
因为对于幕后之人来讲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骨头再硬的杀手也难保证“宁死不屈”,酷刑之下也有可能招认。
然而死士身上竟然留有信件,这就相当的矛盾,这信件怕是故意留在身上的。郯清的话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想。
“公子,那独臂叫李厉是李纨亲父,李纨就是在河西军营犯了军纪被罚去陷阵营的人。”
“那些人我记得。”公子疾理了理袖子说道。
郯清接着说道:“另外六人也是这种情况,他们都认为儿子死在河西之战是因为公子,对公子怀恨在心,后又受人挑唆来刺杀公子。那幕后之人除了拿他们当挡箭牌,还将太子也扯入此局,从死士身上搜出来的信件跟太子的笔迹一样。”
公子疾声音微冷,“那人怕是要宣扬这场刺杀是太子所为,若是再歹毒些怕是还要将瑾瑜拉上,说太子不是因为怕我夺太子之位,而是太子为了一个女人残害手足。”
郯明重新倒了一盏茶,递给公子,惊讶道:“公子你可真聪明,跟我小师傅推断的一样。弟弟说他那日还未到咸阳听到流言四起。有人说公子你仇家太多被人刺杀,有人说是太子因为记恨公子横刀夺爱,秘密安排杀手刺杀你,反正大秦人心惶惶的。”
让人心疼
樗里疾将茶一饮而尽, 沙哑的嗓子好了许多,“若是如此,那些人定是还会拿太子送瑾瑜玄鸟玉佩大做文章, 玄鸟玉佩乃秦君及太子信物,除赠贤臣,只赠其妻。”
郯清给公子理了理头发,说道:“是, 小姐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她那日将玄鸟玉佩和搜出来的信件一同交给我, 让我每到关卡之处就亮出玄鸟玉佩大张旗鼓地过去, 说是我奉女医官徐瑾瑜的命给秦君和太子送信。”
樗里疾抿嘴一笑,“她这法子虽然粗暴了些但确实有效。太子赠她玉佩是事实,那日在敬贤居有不少人看到, 越是遮遮掩掩百姓会越觉得此中有秘辛,流言便越可信。瑾瑜坦坦荡荡地拿出玄鸟玉佩,还高调地亮出女医官的身份说要去给君上和太子送信, 反而有奇效。”
郯明一挠头, 笑呵呵地说:“这个你们都想出来了我都没想到, 还是小师傅跟我解释我才明白为啥这样做。小师傅说一是让百姓往另外一种情况上联想, 她是大秦第一女医官,获赠玄鸟玉佩也无可厚非。二是暗示获赠玉佩的事君上也知道。第三第四是啥来着?嗨,又想不起来了,老弟,你说吧, 我记不清了。”
郯清摇了摇头, 无奈道:“难得你还记得前两条,第三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 不仅能让百姓少往儿女情长之事上瞎传,还间接表明公子的态度,对于刺杀一事不认为是太子所为。第四是小姐说若要压过一个热议,那就放出更多吸引人的谈资,打好舆论战。她还提议让君上在查流言源头和幕后黑手的同时,也放出更多的猛料,也就是谈资转移大家的关注。”
“舆论战,猛料,这些说法概括的还挺精准,都放出了什么猛料?”樗里疾充满好奇
郯清跟着公子边往帐外走边说:“第一:公布太子遇刺的细节让民众知晓太子救命恩人是她,给太子赠玉佩再加一个理由。第二:将你和小姐二人相遇、相知到相恋的事编成荡气回肠的故事在市亭传播。第三:让君上提前宣布给你二人赐婚。第四:宣布医塾和女医署已经快要建成,公布招生和设女医署的消息。”
公樗里疾听她说的那些鬼点子哭笑不得,宣布赐婚的事也就罢了,她竟然还让把他俩的事编成荡气回肠的故事,她可真是让他欢喜让他愁!
走到徐瑾瑜的帐门口,郯明有些闷声闷气地说:“小师傅脚扭伤了,腰也受伤了,问她是怎么伤到的她说不说,小风也不告诉我。”
听着郯明的抱怨,樗里疾心中一沉,脚步也快了许多,她帐中的药味比他的还要浓烈。
小风看到有人掀帐门,刷地从榻边站起,转身的同时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的刀,作出防御的姿态。
看到被郯明搀着的公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公子,你醒了。”她将刀塞回刀鞘,惊喜无比。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公子,看着他被郯明扶着踉跄地到小姐榻边,手有些颤抖地摸着小姐的眉眼,轻轻地将小姐蹙着的眉心抚平,问道:“她额头这么烫,今日何曾喝汤药?”
小风点头,“早上喝过了。哦,对了,小姐说她药效上来怕是会困,专门交代伙房给公子熬了些白米粥。说公子若是醒过来可用一些米粥,再配一些咸菜。小姐说公子两日未曾用饭脾胃还未恢复,现在还不能吃荤腥。”
公子疾拿出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虚汗,心中无奈叹息,她可真是让人心疼,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他吃什么。
她还抱怨他不听话,说他承诺了一根头发也不能掉,结果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还威胁说咬他做惩罚太轻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不仅不听话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还想要瞒着他不让他知晓。
等她醒来他也要狠狠地罚她,让她好好长记性。不能他不在她就肆无忌惮,还不守承诺又要增加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郯明看着在榻边坐着的公子,一拍脑门:“我这就去给公子端饭食,公子定是饿坏了。”说罢便风风火火地一撩帐门的布便出去了。
郯清也说道:“君上派的梁尚来,带的士伍就在旁边营地驻扎,另外还有一金令特使也在这里,专门等着公子醒来回咸阳复命,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公子你醒过来了。”
樗里疾吩咐道:“你直接让梁尚过来,我用完饭跟他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另外跟金令特使说我有信件让他带给公父。”
郯明和郯清出去了,屋内就剩他们三人,樗里疾握着徐瑾瑜满是伤口的手问小风,“她都伤到何处,如何受的伤?”
小风低头揪着手指,底气不足地说:“小姐说不让我跟别人说,而且还说连你也不能说。”
樗里疾按了按眉心,心道她就是这样,总是报喜不报忧,越是瞒的深的事儿说明越大,就比如之前对于为救太子坠崖之事,她就是含含糊糊地说受了点伤,都好了让他不要担心。
是他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派人去查了才知道实情。她说的受了些伤是连鼻息都探不出来的重伤,她被邻居徐忠夫妇发现晕倒在村头,照料了半个月她才下榻,修养了一个月她才痊愈。
这次受伤她连他都要瞒着定是有什么隐情,不然她不会这么讳莫如深。
是啊,九重杀的毒哪是那么容易解的,研制九重杀的人都未做出解药,她为了救他定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他轻声说道:“不要忘了我为何将你留在她身边。”
小风听公子这么说,心中一跳,如实说那日发生的事,“那日小姐知道公子遇刺,便急匆匆地给公子针灸,安排好所有事情后便带着我去山顶的悬崖采药了。”
樗里疾问:“是我们那日去的那座山顶?下着大雨你怎么不拦着她?还只有你跟着,连护卫都不带。”
小风扑通一声跪下来,便哭边说,“公子我知错了。我也知道下雨时上山危险,但小姐说时间不等人,公子在等着她顾不得那么多。小姐说她要采的药材别处或许也有,但她没时间去找了。”
“还有,没带护卫是因为小姐怕勘矿队里藏有奸细,我们上山那人肯定不会冒险跟着,可公子你昏迷着在营地,小姐怕他会动手脚,所以就把全部护卫都留到公子身边了。”
“那她是在何处受的伤,怎么除了脚腕还伤到了腰?”公子疾将她的手臂放回毯子里盖住,挪到榻尾看她敷着草药的脚腕。
小风连连磕头,自责道:“是奴婢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小姐。她下悬崖采药时腰上系了两根麻绳,一根我拉着,一根系在山顶的松树上。是我没有注意到我拉的那根绳子中途被卡在尖石中,小姐在悬崖上采药的时候,我一用力那根麻绳就断了。”
随后她急急补充道:“绳子断了之后我立马冲过去拉松树上的那根绳子了,没有让小姐掉下来。”
樗里疾紧紧攥着拳头,单是听小风的描述都能想象到当时有多凶险,松树上的绳子定是固定着的,只是以防万一肯定是松松的。
小风手里拉着的那根绳子才会拉紧,小风手里那根绳子断了,她定是急速地下坠,伤到了腰还是不幸中的万幸,差一点就会掉下崖的。
他虽然没有上过那座山,但是勘矿队的孟金说他去过,还说山顶南侧是悬崖绝壁,飞鸟过去都得想想怎么落脚。他不敢想若是没有另外一根绳子,他怎么找到她。
原来她守口如瓶不让小风说还有这方面的原因。她终究还是太过良善,府里的奴仆犯了错她也不忍惩戒,这次差点丢了命她也替小风瞒着。
樗里疾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可知她为何守
铱驊
口如瓶?”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小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身体颤抖,“是小姐怕我受罚,怕公子知道后惩罚我。”
他强忍着怒意,“起来吧,她既如此护着你,我也不想伤了她的心。不过你要记住,今日饶你不是因为你补救了拉住那根绳子,是因为她心软。”
“我今后定护好小姐,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小风惶恐地答道。
郯明此时将饭食端了过来,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感觉帐内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公子脸色铁青,小风挂着泪珠,便小心翼翼地问:“公子,饭食端过来了,你先用饭?”
樗里疾不疾不徐地到食案边上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心事重重地用饭。
一碗粥一碟咸菜饶是吃的再斯文,也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吃完了。虽然吃不饱但也聊胜于无,一口热粥下肚,直接从嗓子暖到肚子身上终于有了从内到外的热气。
吃了些咸菜嘴里也终于不再是单纯的苦味,还多了些咸味,感觉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连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小风,照顾好瑾瑜,我先回帐中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再来。”
小风连忙回应,“好的公子。”
出了营帐樗里疾也没急着回自己帐中,而是站在帐外的空地上,抱臂朝着东南方向望去,那座山就是他遇刺的地方,那座山的顶峰就是瑾瑜冒死给他采药的地方。
此次出来勘矿他虽然也做过最坏的设想,怕会遇到危险,所以他给瑾瑜身边也安排了护卫,晚上也安排府中的护卫轮流值守。
可是他未想到情况会这么糟,会有人如此猖狂布下这么大的局,不仅想要杀了他,还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安上“恩将仇报”的罪名,给太子戴上“残害手足”镣铐,徐瑾瑜也成了“红颜祸水”。
她性子本来不张扬,更不喜锋芒毕露,甚至不想成为焦点受人关注,她享受安居幕后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情。但在河西时面对他人的非议后,她被迫改变了。
她说她不想被人看扁,所以想要站在高处和他并肩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她说她要“升职加薪”,要“走向人生巅峰”,为了争那功、扬那名,她白天研制连弩,晚上挑灯写那个《伤病急救指南》。
后来连弩研制成功了,急救营也组建训练好了,加上她之前研制的金疮药那些新药,可以说在河西之战中立下了大功。可就因为她是女子,是一名医士不是士伍,她没有上阵杀敌不能受爵。
宗族的人说给她授田、赐宅、赏金他们都没意见,打破之前的礼制和秦律是不行的。
这就是现实,宗族的人在秦律触及自己的利益时跳出来反对秦律,恨商君恨的牙痒痒,但是到了对他们有利的秦律,他们又拥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