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后,文武百官各自散去,晚上另有顾昭然主持的家宴,就设在安平宫,祁太安和祁晏回了未央宫去换衣服。
当时午时刚过,祁晏不知道祁太安为何如此着急,总不能是为了早点过去同顾昭然闲话家常。
他不喜欢顾昭然,祁太安也不喜欢,安平宫更是能不去就不去。
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关怀备至,但实则是绵里针扎人,远比那些坦坦荡荡,一早就决定要欺负你的人伤害得更深,祁晏被顾昭然坑害了很多次,已经长了教训。
顾府里,顾昭然是唯一对他示好的人,他到今时今日都难以描绘在那般无助的境地里,被人拉一把的感觉。
但很快,那种感觉也如飞灰一般散去了,顾昭然亲近他,是为了让他落入更狼狈的境地,顾府是,京城也是。
他往日入宫,要见的从不是顾昭然,他素来躲顾昭然躲的远远的,顾昭然是皇夫,手里掌着他遥不可及的权力,他是生是死,全在顾昭然一念之间。
也不会是先帝,先帝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揣测,就算是顾昭然也得多思虑几分,他要见的,是一直养在宫里的祁太安。
立储之后,祁太安迁居东宫,祁晏除参加宴会和被先帝召见之外,再没进过宫,直到祁太安即位。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但他还是很珍惜在京城中的日子,他在顾家不得自由,其境遇比之寄人篱下还要凄惨,他来了京城,虽不知顾家和顾昭然的用意,可好歹给了他一座由他自己做主的府邸。
已经很好了,他实在是太过于心满意足,更何况后来京城里,有了祁太安。
对他偏爱,什么都独他一份的祁太安。
祁晏低头回想之时,清晓和苏玉捧了寻常百姓的衣服过来,祁晏不解地看向祁太安。
“秦时说今日会有盛会,我想带你去看一看。”祁太安的手攀上祁晏的腰带。
“要出宫?”祁晏问。
“是。”
自祁晏进宫以来,只有四月春猎的时候,他跟着祁太安一起去了烟岚云岫,其余的日子,别说是去宫外,就连未央宫他都没出去过。
祁太安害怕失去他,宁可被他厌恶,也要执拗地将他关在未央宫里,可又怕他苦闷,用心打造了一处桃花源。
心意相通之前,祁晏痛苦,在坠下去与浮上来之间挣扎,祁太安未必就不痛苦。
祁晏的冷漠伤人,可祁太安不肯松手。
她太喜欢祁晏了,愿意以真心对他,为他筹谋一切,只要祁晏有一点点回应,她就愿意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要带他去宫外,还他自由天地。
祁晏本就与祁太安站得近,此时他扑进祁太安怀里,祁太安抱了他个满怀,手轻轻环住祁晏。
陶苇杭曾经说她留不住祁晏,说她们两个是一样的人,都是活该,都是咎由自取。
谁跟陶苇杭是一样的人,祁太安贴近祁晏,她想要的,岂有得不到的。
“阿晏,快一点,晚了我怕我们就赶不上了。”祁太安哑声道。
祁晏的身子一僵,他最怕祁太安唤他阿晏,这个名字太亲密,就算是平平无奇的语气,也能让心滚烫,生出许多缱绻来。
祁晏回神,拽过祁太安手上握着的珠链,“我自己来。”
他背过身去,要取那珠链时,头发却被勾住,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祁晏笨手笨脚,被区区一条珠链绊住了。
清晓和苏玉看在眼里,谁也没有上前,清晓反倒是咳了好几声,咳到她自己都快上火了。
祁太安扭过头,手指轻轻一拨动,那珠链就从祁晏的脖子上下来了,她随手搁置在桌子上,笑了两声,“看来阿晏不能没有我啊。”
那岂不是成了废人,最后只有腰带是被祁太安亲手系上的,祁晏劲瘦的腰被祁太安握住,手掌流连忘返。
祁晏有些恼怒,他本就脸皮薄,禁不起这三番五次的戏弄,“还走不走了。”
祁太安忙应他,两人先出宫门,再出城门。
这一次出宫,祁太安就只带了祁晏,连清晓和苏玉都没跟着,其余的,就是送他们去,再接他们回来的马车夫。
出未央宫前,听了祁太安的打算,祁晏说她胡闹。
她如今已经是天子了,多少人盯着她,又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怎么这么不上心。
祁太安却不以为意,露出自己的手臂表示,她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祁太安是会武功的,教她武功的老师,还是祁晏去亲自请来的,那人脾气古怪,只教了祁太安一年就走了。
祁太安习武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她太能吃苦,硬是咬着牙,练出了一众皇女无法企及的本领。
忍耐,祁晏常常这样教她,他们两个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之人,在得到权势之前,只有忍耐,才能逃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对于祁太安来说,才能护住祁晏。
祁晏仍旧有些紧张,掀起帘子看了好几回,分明宫门都还没出,祁太安边笑边握住祁晏的手,“我命大,阎王都不收的。”
祁晏以为她在开玩笑,其实是真话,她已经跟着祁晏死过一次了,那样的暴雨,那样的皇叔,仍旧让她心悸,可阎王非但没有收她,还把皇叔和他们之间错过的时光都还给了她。
上天厚待。
“你是天子,死后不进阎罗殿的。”祁晏附和了一句。
“阿晏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祁太安与祁晏并排坐着,两个人本来就离得近,现下更近了,好似被关联到了一起,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的。
这原本不吉利,可祁晏想要的,永远都只是这样一份情谊。
生同衾,死同穴,妻主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