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郎受伤
桂花尚未吐花苞,只有桂枝散着淡淡木香,一人多高的桂树上晃动着两双小小的脚丫子,青秞摘了片桂叶凑到鼻尖,看二丫欢喜的吃着自己昨日从石楼村集市带回来的紫苏梅子姜,“我的娃娃在石楼村集市卖的很好,如果到了甜水镇集市是不是卖的更好,我想多多赚钱。”
嘻嘻,二丫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青秞真傻,甜水镇没有集市呀,都是铺面,桥头还有巷子里都是的,有卖肉食,水饭的,也有卖小食,点心的,还有成衣铺,头面首饰,傀儡戏娃娃,风筝,啊,好多。”二丫一口气嘴里冒出一大串,累得直喘气。
哈哈哈,青秞笑得前仰后合,你才傻,难得不懂说话可以呼吸的吗
“什么是呼吸。”二丫睁大了眼睛
“便是这样。”青秞一边说话一边呼吸教给二丫,只是动作过于夸张也甚是好笑,二丫没笑很正经的学了两遍,拍拍胸口,“倒是轻松很多,只是麻烦,不如一口气说完省事。”
“你去过甜水镇?”青秞想象甜水镇的热闹。
“没有去过,听我大姐姐说的。”二丫有些烦闷。
“你大姐姐什么时候典去的罗家。”青秞好奇。
“大姐姐八岁那年,娘才得了我,娘和我身子都弱,大哥哥又小不能下地,爹一个人养不活我们一家子,大姐姐自己找了牙人把自己典去了罗家,我娘拽着大姐姐不肯让她去,最后大姐姐说,不过十年就回来,甜水镇也不远,去石楼村坐船不过两个时辰。”二丫说起来有些闷闷的。
青秞陪着二丫难过了一会笑道:“现在你家好了呢。”
二丫忙不迭点头,“恩,如今大哥哥在罗家的店铺里做学徒,虽没工钱,却是能学得经纪,如今我姐姐的典期也只几年了,姐姐前些日子回来同我娘说,等她典期到了,大哥哥又学得经纪,便在甜水镇或租或买开家小店,一家人都迁去甜水镇呢,那我便日日能逛瓦子看戏了。”
“我家也可以迁去甜水镇吗,要同里长老爹说吗,或者同官差大人说。”青秞眼睛闪烁不止。
“没听我大姐姐和爹娘说,若你想知道,等过些日子大姐姐回来问了同你说。”
“你家大人说话都许你听的吗,我爹娘说话都把我和姐姐赶走的,”青秞郁闷。
“以前也是赶走的,不过我大姐姐说不要赶走,说罗家的姑娘几岁就学管家呢,我们虽不要学,但是听听也好,我爹娘说话便不赶我了,昨日你大伯娘还来我家寻我娘说话呢。”
“说什么呢?”
“左不过问我大姐姐在罗家的一些事,你伯娘很喜欢问这些,后来又说起你大哥哥,好像他舅娘家那里有人打听你大哥哥的,”又摇摇头,都不懂,大人很喜欢打听我们小孩的事,却不许我们打听大人的事。“
——哎呦,打杀人啦,打杀人啦,路上有人嘶喊。
两人麻利的从树上爬下来,二丫的娘沉着脸荒乱的从外面进来,看见青秞忙道:“青秞,快回去,去看看你爹,他与人争执了。”
青秞闻言撒开脚往家里跑。
颜家小院此时挤满了人,颜二郎躺在地上的门板上,双目紧闭,嘴角的仍残留暗红血迹,面色惨淡。
李氏和翠娘跪在地上哀声嚎哭,笠哥儿报着颜二郎撕心裂肺声声喊爹,旁边的同村人不是叹气,便是暗自抹泪。
颜顺德站在一边沉着脸,牙关紧咬,面色乌云密布,地上跪着一个皂衫壮汉,面色萎黄,眼神闪烁,有些哀求的看着旁边一个年纪约在五十开外的里正路柄。
杜氏拿手帕堵住了嘴呜咽不止,面色仓皇,颜大郎手里提着斧头,被几个村人抱在一边,正分说着。
青秞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愣怔片刻泪流满面跪行到颜顺德跟前连连磕头,“祖父,请郎中救爹爹呀。”
颜顺德一把拉起青秞,“三丫头,莫磕,你大哥哥去请了,片刻就来。”
门口立时有人喊:“郎中来了,快让开。”
一个穿灰色长衫,戴直角幞头,手里举着个医字幌子的老者跟在颜家成后面急步走了进来,忙搭脉,看诊,又问了颜顺德话,这才忙从医箱里取些丸药,又磨药,捣药,得出一小撮药粉,又叫人取白酒和了才细细喂进颜二郎嘴里。
眼见得颜二郎还会吞咽,颜家的人都松了口气,药才下去不过片刻,终是咳出了口血,人也缓缓醒了过来,勉强撑着眼睛四周一扫,看了颜顺德,“爹,我无事,莫急。”
颜顺德一时老泪纵横,拿手抹了一把泪,“大郎把你弟好生抬到他屋里去,轻点切莫碰到了。
“唉、唉、唉。”颜大郎也抹了一把泪,连连应声,又招呼了几个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乡邻,一起把颜二郎抬去了屋里。
里正路柄看颜二郎醒了才轻轻舒了口气,把那皂衫汉子拖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皂衫汉子起始连连摇头,里正又咬牙说了几句,那皂衫汉子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里正这才走到颜顺德身边道,叹了口气:“顺德,现在你们颜家人都在这里,刘二家只有他和他瞎子老娘,他家就他做主了,今天的事自都是刘二的错,若告到县衙里,他定是要吃官司挨板子,那也是他该的,只一个他那瞎子老娘无人照管,若再听得儿子吃了官司怕是命也保不住了,我方才问过刘二了,他家三亩地,他愿意将今年三亩地的收成全陪给你们颜家,你们家商量一下,给我个话。”
颜家人都低头不说话,路柄又道:“顺德,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这话也是因着你家二郎醒了我才说的,若是tຊ二郎真有个什么事,我立时由着你们颜家将刘二打一顿,再将他送去吃官司,是死是活由得他。”
听里长说了这话,颜家人面色稍愉,那刘二早得了里正教导,此刻也爬过来在颜顺德脚下连连磕头求饶,说许多好话,又是哀求不已。
里正又凑到颜顺德和杜氏边上低声道:“你们便是非要刘二吃了官司,他固然吃了亏,于你们也无益处,如今二郎已是伤,那三亩地的收成虽不多,好歹也补了二郎的药费呢。
杜氏闻言瞧了眼颜顺德,里正见夫妻两人有松动的意思,便道:“你们便只当可怜他老娘了,再则也是帮了我的忙,若是刘二经了官司,我这今年的考核也要记一笔,说着又给颜顺德夫妻作揖。
颜顺德忙回礼又抓了里正的手道:“我们便听你的,饶了他。”
“只是,那收成一粒也不能少。”杜氏在边上道。
里正见这事圆满解决自然是满口答应。
村里人都散了,颜家成上前:“祖父,郎中还等着和你们说话呢,诊费和药费两百文。”杜氏听了微微皱眉。
颜顺德沉了示意杜氏,“取钱来。”
杜氏进了屋里在腰间摩挲半天掏出钥匙开了柜门,取出个雕花木匣子,再开了锁摸出一贯钱,数了两百个下来,拿油纸包了,把剩下的放回去,一一锁了,又拽了拽锁头,确实锁实了,才走出屋把钱双手递给郎中,连声道谢,颜顺德在一边作揖。
郎中收了钱,拿出药方子,“你家二郎原本身体不好,如今便是雪上加霜了,他这身体且得养着呢。”说罢递过方子,“先吃十服药罢。”
这药多少文一服?杜氏接了方子问。
“一百文,先服用十服吧。”郎中道。
杜氏皱了眉欲言又止,郎中走街串巷,见过人凡几,只一眼便明白杜氏嫌药贵叹了口气道:“这方子原本是要人参做药引子的,若没有参须子也使得,方才极好,这药引子我已经减了,又另添了两味补齐,若再少服便不起作用了。郎中还欲说什么,见杜氏的样子,叹了口气,终是没说,施了个礼便离开,走到门口又叹了口气,背对了院子里道:“若有事再叫我罢,切记不可劳累。”
颜顺德连连应是,把郎中送走了。
又吩咐杜氏拿拿钱给颜家成叫他立时去甜水镇买药,杜氏略思忖只取了五百文,又多饶了十文做路费:“先拿五服罢。“
青秞原本是来给颜二郎倒水的,见郎中与颜顺德与杜氏说颜二郎病情便躲在屋檐下的柱子后面听着院子里人说话。
炕桌上放了一盏百子祝寿铜油灯,烧的芝麻渣油,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燃久了还有些熏人,杜氏时不时咳两声又叹口气,“一年咱们屋里也就五两银子的收入,吃喝嚼用了能存下一两便是好年成了,如今二郎一服药就得百文,可如何是好。”
颜顺德在一边喝茶,闻言把手里的茶盏拍狠狠在桌上厉声道,“依你便是不给二郎治了?不要说还有刘二家三亩地的收成补贴着呢,便是没有也要好好治;”说着起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又道:“今日二郎可是替我挨的那一锄头,若不然落在我身上,有没有命可不好说。”
颜顺德虽黑脸不爱说话,却不对杜氏放狠话,所以才养了杜氏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性子,今见颜顺德发了脾气,要说的话也噎了回去。
原本想问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的,只听别人七嘴八舌的说,是两家争牛犁地,原本今天牛该轮到颜家犁地,偏刘二耍赖想插队,颜家不肯那刘二原本就是个地痞闲汉,便要用强的,颜家人多,刘二争不过,便起了性子,一锄头砸来,砸在颜二郎后背,当即就晕死过去。
别的也不细知,杜氏原本是要细细问颜顺德的,见这样也不敢问了,只眉头皱得越紧,低头纳鞋。
第四章 临时作坊
正当农忙,颜家收了朝食男人便下地了,李氏带着翠娘在厨房洗碗,青秞在堂屋扫地,颜大郎媳妇蒋氏拿了张靠背椅子坐在屋檐下拆旧衣服,“青秞,我听村西头许家婶子说你做的傀儡戏娃娃在石楼村集市可卖了不少铜钱呢。”
“大伯娘,我那是喊的大声,其实没人买,最后也只得了三文钱。”青秞小声回着,最后还叹了口气,“白费了许多功夫。”
蒋氏噗嗤笑出声,“我也估摸着许家婶子说大话。”随即又抬头有些探究的看了青秞:“那娃娃拿一个来给伯娘看看。
“有的,伯娘等着。”青秞乖巧的应了,一会子功夫回屋里拿了个宝蓝色粗布做的娃娃递给蒋氏。
宝蓝色的布颜色都快洗没了,细细的个身子倒做了个硕大的头,蒋氏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撇了撇嘴:“这个娃娃若能卖得五文钱,我便吃了他。”
玉蕊走过来接了娃娃细细瞧了瞧:“小精豆,你这心思倒巧,就这针线活着实看不得,成日里有功夫和二丫玩,不如多做几根腰带练练针线。”
“给我。”柱哥儿一把抢过玉蕊手里的娃娃,“真丑,三妹妹你给我做个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或者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啊——,这,这,我哪里做得出。”青秞好似生怕柱哥儿立马要她做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柱哥儿得意的大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娃娃,“我去和二牛换点饴糖吃去。”说了一溜烟的跑得没了影子。
李氏收拾了厨房出来,“青秞,地扫好了没,莫贪玩去看看你爹。”又对蒋氏道:“大嫂忙着,有事叫我,我去看看二郎。”端了热水和粥,带着青秞姐妹便往自己屋里去。
蒋氏看着李氏母女的背影不耐的横了眼,怪声怪气道,“二郎如今可金贵着呢,一百文的药养着,可快些好吧,不然全家都要饿肚皮了。”
玉蕊在一边拉扯了下蒋氏的衣服,嗔道:“娘,你忘了昨夜大哥哥和你说的话,叫你不许说二叔,不然爹该发脾气了。”
呸!蒋氏啐了一口,我还怕你爹。
玉蕊左右瞧了瞧见堂屋里没人了,蹲下凑到蒋氏耳边:“昨夜我偷听了爹和大哥哥说话,好像说刘二那一锄头原是要砸祖父的,是二叔替祖父挡了的,还说当时爹爹离祖父最近,偏刘二一锄头砸下来,爹吓呆了,还躲了一下,倒是二叔跑过去抱住了祖父。”
蒋氏眼睛一瞪,正欲说话,杜氏从里屋走出来:“大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玉蕊连连点头,杜氏叹了口气,“大郎只是吓傻了,你祖父是个明白人,过几天心里顺过便没事了,这事不许再说。
青秞一会子低头对手指,一会又偷偷瞧李氏,李氏伺候着颜二郎擦洗了,又喂了粥,到窗前炕沿坐了,略带几分疲惫的颜色仍噙了笑温和道:“秞儿有话说?”
“娘,药引是什么,药若没有药引会怎样?”青秞问。
日光细细点点落在窗棂,李氏婉约柔美的双目迎着光微微闭了下,笑道:“若一炉灶的柴火却没有火折子点燃,那柴火可能煮饭?”
“那药引是人参,或者参须子。”青秞低低的道,原本是要十服药的。
既要以人参为引又要十服药,如此看来官人的病着实不轻,如今去了药引,又减了药量,想要痊愈何其难,想来不过是拖着不发作而已,李氏微微摇头心里已是拿定了主意:“秞儿,你教娘和姐姐做娃娃吧。
青秞使劲点头,“娘,我们不能去石楼村集市卖了,”
李氏在厨房已经听到蒋氏的话,略微思忖便道:“那便去甜水镇。”
看着李氏恍若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剪短明快的话语,青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氏素来都是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今日如判若两人,李氏像知道青秞的心思般:“你爹纯孝良善,从不曾忤逆过你祖父,祖母,唯有一次绝食与你祖母相争,便是为了娶娘,娘若与你祖母相争,你父亲又如何。”
是夜,颜家院子西屋里侧早早熄了灯,屋里李氏母女三人凑在灯前,窗子上面挂了布帘,青秞笑道:“今日柱哥儿说要我做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我倒想到个主意,我们做套娃。“
“就是做刘关张三个,等买的时候原本是买一个的,或许就会买三个。“翠娘接话道。
青秞笑着点头,又道,“还有,比如做了织女牛郎的,我们这次只卖织女,等有人问,便说下次才有牛郎。”
“是、是、是,”翠娘连连点头,母女三裁的裁,缝的缝,青秞不时两边看看又说几句,笠哥儿早在边上呼呼大睡。
里屋的颜二郎听着母女三小声说话,嘴角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合了眼歇息。
母女三人接连忙了几日,到了三月三这tຊ日,沟子村家家户户都采荠菜煮鸡子,绿茵茵的汤里浮了小半锅鸡子,清香中隐隐有些甜,吃了人也欢喜。
不知道李氏同杜氏说了什么,总之天刚微白,李氏便牵了青秞去石楼村坐船,留了翠娘在家看家。
褐色木船扯了皂色顶棚,左右皆有几排座位,因着天早的缘故,没几个人,船头有个穿麻白色衣衫的小厮在招呼客人,“大娘子妆安,小郎君安好,小心脚底,大娘子惠顾五文,小郎君无须费用,只没有座位。”
小厮瞧着李氏面色有些犹疑便又道,“若惠顾两文茶钱,便可品茉莉香茶,小郎君也可坐得。”
李氏又缴纳两文,今日青秞仍是额发覆眉,头发改梳在头顶做总角小子打扮,穿了品蓝对襟短衫,宝蓝麻布裤子,因而小厮才称呼小郎君。
船大且稳能坐二十几人,未坐满便开了船,春末水暖,鸭子在水里冒着头嘎嘎直唤,船尾的船工掌舵开船之余还不忘记偶尔与客人笑谈,那麻白色短衫的小厮托着茶盘在船舱里来回走动。
“小哥哥安好。”青秞起身叉手为礼,“我想去甜水镇买傀儡娃娃,不知小哥哥可知道哪家的傀儡娃娃最好。”
麻白色短衫小厮乐呵呵道:“小郎君可算问对人了,我家船每日往返甜水镇,对那里的街巷坊市尽皆熟知的,若论傀儡娃娃做得好,自然要数荷井巷的王麻子剪刀家,”见青秞面露诧异又忙道:“小郎君莫误会,他家不卖剪刀,只是招幌上绘着剪刀,便称呼习惯了。他家的娃娃做得精巧,种类繁多,多是几百文一个,转过后巷不远也还有宋家手艺店,何家婆婆手艺店都有傀儡戏娃娃,价格多是几十文一个,至于那没有铺面摆摊的又有几家,则也有十几文一个的,看小郎君喜欢什么便随意挑选。
说完又朝李氏作揖:“大娘子若走得辛苦,旁边还有一家吴记脚店,他家有极好的玫瑰膏子酒,三五文也可歇脚。”
罢了又作揖才去招呼别的客人。
甜水县的县衙便设在甜水镇,梁水穿城而过,中间设水路城门,门顶有水闸门,白天拉起通行,夜间落闸,又有金吾司设关收税,凡过往船只尽皆缴税。
两边便是陆路城门,门口亦有巡尉司皂袍白色腰带饰铁脚的巡尉看守,并不阻拦行人,任由进出。
沿河走来,河面船只来来往往不见停歇,两旁铺面错落交织,等走到中心桥附近有座两层八角楼,门口缚欢楼彩带,有穿麻白色衣衫的小哥迎客,曲廊亦有彩衣女子弹琴唱曲,门楣顶上书仙鹤楼正店。旁边还有许多铺面,青秞只觉看不过来。
打听了荷井巷,母女两人直奔而去,远远的一个宽大的门面,一个幌子扬在空中,果然一把剪刀。
屋里纵横着几排梨木货架,货架皆不高,便是幼童仰头尽可看见,有麻白色衣衫的小哥迎客,亦有着青衣系麻白色腰带的妇人待客,进得店来,无论如青秞母女这样粗布衣衫亦或绫罗绸缎迎客皆无不同。
货架上的娃娃神态各异,都是以硬木或竹子做支撑,饰以衣衫饰品,多是傀儡戏里的人物娃娃,也有猫犬马羊,刀剑棍棒,动辄百文钱,最贵的一个娃娃尽然呼价一贯多钱了。
王麻子剪刀的家的娃娃都是手艺人以不同的木材精雕细琢的,神情各个不同的人物,又饰以衣物,惟妙惟肖。
青秞原本心里的优越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这世界有许多未知的事物,人类的智慧也从不以时间定夺。从前自以为是,但此刻也不妄自菲薄,自己做的都是填充胎絮麻料,颜色搭配更新颖艳丽,或者说是一般人想象不出的构思,搭配出来又格外夺人眼球,且入手柔软,更引人喜欢。当然也还有一样,青秞却不说的。
最要紧的是这甜水镇从未有这样的娃娃,孩童从来都是喜新鲜事物的。
又逛了其他的手艺店, 都与王麻子剪刀家的做法一样,手工自然不可比多是自己小作坊出来的,与王麻子剪刀家的差之甚远。
青秞拉了李氏指着离王麻子剪刀不远处一个空位道:“娘,我们在此处摆摊可好。”
李氏深觉不妥,但并未出言反对,反而去租了个简单的木制长条桌子摆在青秞说的位置,才蹲下来问:“秞儿为何要摆在王家对面。”
“我们只要在这甜水镇售卖娃娃,都会惊动王家店主,这些娃娃他们只要买回去拆开了便能学会做,既是他们总要学去我们的手艺,那我为何不能借他们的人气高价卖这些娃娃呢。”
李氏以为然,“我还想着用这娃娃多赚些呢,看来也是难了。“
青秞笑着摇头,不难,我猜到一事此刻却做不得准,娘且看着。
青秞拿出个桃红色的碎花布铺在桌上,摆了五个娃娃,又和在石楼村集市一般大声吆喝:“看一看,瞧一瞧,棉花糖一样的傀儡戏娃娃呀,好看好玩,还可以揉捏出气呢。”
第五章 道观之行
“看一看,瞧一瞧,棉花糖一样的傀儡戏娃娃呀,好看好玩,还可以揉捏出气呢。”青秞挥着两手使命吆喝。
路人看着吆喝的幼学小童可爱纷纷驻足,桌上一排娃娃,皆以纸盒收纳,盒上蒙了细白纱,纱又以麻线固定,并不能随意拆开,里面的娃娃却能瞧得清楚,甜水镇的人都没见过这般。
有几个幼童围了过来,有问,“怎么似棉花糖呀,我瞧不出来。”
青秞举起一个大些的娃娃手指隔着纱轻轻捏了下娃娃的脸,粉红色的腮果然随着手指凹陷了下去,孩童们仿若看见了惊天的秘密都大喊起来:“喝,那娃娃真是软的呀,果真似棉花糖一样,好看得紧。”
“衣服好看,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红袖,那嫦娥起舞的娃娃我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青秞看去,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金钗年纪的女子,头挽翩云髻,穿桃夭粉右衽缎子襦衣,挼蓝百褶裙的小娘子正指了那个最大的那个娃娃对着自己的女使说话。
青秞忙捧了那嫦娥起舞递给叫红袖的女使,“小娘子惠顾五百五十文。”
红袖微微点头取荷包数了钱递给青秞,青秞接了钱又大声道:“谢谢漂亮姐姐惠顾五百五十文,嫦娥起舞售罄。”
“咦,你这娃娃一样只有一个吗。”粉色衣服的姑娘惊讶道。
“是的,漂亮姐姐,我这里的娃娃每一样都只有一个,你买了回去,整个甜水镇绝不会有与你一样的。”青秞脆脆的答道
粉色衣服的小娘子更加高兴,旁边有些想买的便学了青秞欢声道:“漂亮姐姐,打开给我们瞧一瞧罢,不摸就瞧一瞧。”
有许多人叫自己漂亮姐姐自是欢喜,粉色衣服的姑娘当下便爽快的打开了盒子,隔着纱虽也清楚总不及直接瞧着爽利,嫦娥着唐式舞裙,三层轻罗叠织的五色彩裙,绶带飘舞,竟是无一处不精致,好些原本围观的妇人也动了心思。桌上的几个娃娃自然很快扫空了,没买到的问,“还有吗?”
青秞又摆了几个出来,其中有一个关云长,开始买了刘备的孩童指了叫道:这个关云长是不是与我的刘备是一套的,有没有张飞。“
“小郎君真聪明,这与你的真是一套,张飞今日没有一旬后才有。“青秞就在等人发现套娃的事,果然关云长一出就发现。那买了刘备的很快又买下了关云长。
不出所料这次摆上的几个也很快卖掉了,依然有人没买到问,还有吗?
青秞拍了拍手:“今日最后一套出来了,是七个娃娃。
李氏飞快的摆出七个盒子,巴掌大的盒子,放着七个舞姿各异,衣服颜色不同的仙女,这个是仙女散花,七个一套。孩童可玩,大人们摆在妆台上,闺房内也是极其雅致的,李氏发现有许多围观的大人眼里也流露出欢喜的意思,便忙不迭的解说。
“这套多少钱?”
青秞嘴角走笑累了,“这套七个一贯钱。”
众人听了惊讶的叫了出来,“这与王麻子剪刀家最贵的娃娃一般呀。”
这个有七个呢,这般精巧放在妆台定是好看的,众人议论纷纷,也有些犹豫,要不要买,后面走来一个圆圆脸,眼睛一笑便眯成一线的中年男子:“小郎君,这套娃娃我买了。”
旁边有认得的忙道:“王家店主,这是是王麻子剪刀家的店主。”
王店长笑眯眯的挥挥衣袖,走了走了,今日售罄,一旬后再来。
叉手作揖笑对李氏道:“这吴记脚店的甜点在甜水镇极有名,我请二位进去坐坐。”
李氏回礼婉拒,王店主也不勉强,又笑道:“看你们像初到甜水镇的,可还有要去的地方,我都是熟悉的,可为你们指路。“
“药店。”tຊ青秞脱口而出。
王店主了然,从荷包里拿出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笑眯眯的看了青秞递过去,青秞犹豫会子,还是接了过来,叉手作揖:“多谢王店主,只是店主需要我做什么呢。”
王店主哈哈大笑:“好聪明的小郎君,我要你日后再莫做这一套仙女散花的娃娃。”
青秞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不觉得一两银子买断你这套娃娃少了吗,王店主有些好奇的试探
无妨,我还会做出更好的,青秞道
王店主嘴角一抽,摇摇头,英雄出少年呀,你下次做的我可以直接收购如何。
青秞有些拿不定主意,抬头看李氏,李氏略思忖便道:“多谢王店主厚爱,下次见了货再详谈如何。”
王店主点头,又取了张名鉴递给李氏道:“你们去惠民药局买药吧,那是官府办的,价格公道些,如需要可以拿出名鉴,或能帮上你们。
李氏母女辞别了王店主,按王店主指的路前去惠民药局。
药局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店,又有学徒在捣药,李氏上前说明来意递上药方,老者看了看药方点头,药方不错,十服药须得五贯钱。
“若用参须子呢,“李氏说着又递上王店主的名鉴,劳郎中费心。”
老者接了名鉴笑道:“原来是王店主介绍来的,这药用参须子也是可以的,正好我这里还有些三年的参须子,用做药引尽够了。”
李氏忙交手福礼谢了老者,老者笑着又送了个小小的药炉。
花了两贯钱捡了十服药,母女俩便告辞出来。
李氏看着手里一包包的药轻轻舒了口气,眼圈一红抱住了青秞,“秞儿,可是好了,好了。”迅即揉揉眼睛道:“跟娘去个地方,不然敢不是最后一班回去的船了。”
娘,青秞留恋的看着路边的夹肉炊饼。
李氏拽了青秞便走,“乖秞儿,咱不吃,还有好多事呢。”李氏拉着青秞急匆匆走进交子司,将手里的两贯钱换成了一两七钱散碎银子,只留了几十文钱用,又急急忙忙往前赶,一路问一路走,进了个道观,上书太乙真人道观。
“我与你祖母说来太乙真人道观与你爹求平安符,这道观极灵验,附近村民都极信。”青秞闻言一愣,她娘亲竟是如此机智,“娘,你真聪明。”
李氏笑着揉了揉青秞的头发,走,我们去求平安符。
求了几道平安符,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船,这次李氏偏偏不买茶,让青秞站着,青秞不解,鼓着腮帮看了李氏,李氏抿嘴笑了笑,乖秞儿站着。
唉,小孩就是不好,没有人权,任命的挨着李氏站着。
船靠岸,颜家成等在码头,见到李氏,忙道:“婶婶,二叔叫我来接你,说着便接了李氏手里的药。
回到家里,李氏没有进自己屋,直接去了堂屋,拿出三个平安符,分了两个给杜氏和蒋氏,又道:“今日运气极好,不但求了平安符,正好遇见道观舍药,我把二郎的方子给道长看了,便舍了十服药。
杜氏看了药和手里的平安符难得有了笑意:“累着了吧,快些歇歇吃饭吧,给你们留了午食。”
青秞已经累得有气无力的趴在桌边:“娘,给我口水喝呀,一天没喝水渴坏了呀。”
杜氏看青秞的样子,确实累得不轻,忙有些嗔怪道:“怎地把孩子累成这般模样了。”
李氏温顺道:“娘,求平安符和药都是要排很久队等候的,不然不心诚,怕是不灵验,再则买水要一文钱, 没舍得。”说着有些羞愧的低了头。
蒋氏也在一边道:“正是,我也听说太乙真人道观极灵验,只是人多,要排对等候很长时间。“
杜氏叹了口气忙道:“三丫头,祖母给你倒水喝。”
吃了饭喝了水青秞便精神许多,蒋氏见了笑道:“瞧瞧三丫头,如今可精神了。”
杜氏也笑道:“可怜见的,为了她爹渴了一天还要站着,着实辛苦了。”
青秞此刻不得不服她娘。
李氏每日里按照郎中嘱咐的亲自煎药,一时也不离人,颜二郎一服一服的药喝下去,人渐渐的便有了起色,不再每日里躺着,也有精神在床上坐一会子,逗逗青秞和笠哥儿。
十日后李氏又带着青秞去了次甜水镇,将娃娃都卖给了王店主,又谈好了价钱,日后做的也都直接卖给了王店主,王店主给的价格也还算公道。
手里有了钱,李氏又去惠民药店问询老郎中,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老郎中姓陈,陈郎中道:“即好转了且又年轻只不要累得狠了复发,便无事了,若手里有钱便买些参须子日日泡水喝,慢慢将养个几年也能恢复。
李氏隔些日子便去买些参须子,陈郎中也挑些好的卖了,李氏见手里手里存了近五两散碎银子便银钱存入了交子司,票据好存放不惹眼。心理便美滋滋的,觉得日子越过越甜。
青秞晚上还是极卖力的做娃娃,现在与王店主很熟了,青秞偶尔去一趟甜水镇便会与王店主商量些新的娃娃样式。
只是青秞也很烦恼,有钱不能花。
只觉得做娃娃也有些无力。
第六章 鱼虾之争
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时候,颜二郎已经能下地走路了,颜家的端午节分外喜庆,插菖蒲,晒艾叶,做五毒香包,杜氏甚至打发颜家成去脚店沽了一角雄黄酒。
过了农忙时节,李氏又带着青秞去甜水镇,自颜二郎好了,再去甜水镇杜氏就有些面色不愉了,因敬着太乙真人说话还算克制。
镇上又多了些摆布娃娃的摊贩,只是手工粗糙,填充也不得法,卖不起价,王家店里的货架倒分了一半摆放布娃娃,那些布娃娃手工精致,衣服也多用罗绢,轻盈飘逸,看得出是请了熟手绣工精细制作的,青秞微微一叹。
王店主见了李氏二人忙起身迎过来,让到待客厅,上了最新的茉莉茶笑道:“小郎君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新奇的娃娃。”
李氏将手里的包袱推过去,王店主摇头赞叹:“小郎君在配色一道上实在是有天赋,这些颜色大约没人敢放在一起使用,小郎君却用得如鱼得水。”
青秞只微微一笑并未答言,稍倾才道,“店主,家里农事忙,我送了今日这批娃娃,便有些日子不能做娃娃了。”
王店主并未诧异,就像早知青秞会如此说,或者又是在等着青秞如此说,笑着微微颔首,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轻轻推到青秞面前。
大赵的钱币制度,一贯钱虽与一两银子等值,但实际上一贯钱只能换到七钱银子,这半年来王店主都是将铜钱与银子等值交易,给青秞银子的,青秞心里自然知道。
站起身叉手作揖,再从荷包里拿出一叠纸,“这是我新画的一套娃娃,即不做了便送与店主罢。”
王店主自青秞进店便暗自察看其颜色,见其面色既未见不愉也不见失落,此刻又送出新图样,眼里便有了一丝赞许之色。
正欲说话,外面匆匆走来一长衫管事,“东家,金陵府吴家竟下了订单,要订购一批我们的布娃娃。”
王店主闻言面露兴奋之色,有些按捺不住了,然并未接话,只笑着对青秞道:“小郎君小小年纪行事大方,必不会久困浅水。”又将青秞送到了店门口。
李氏见青秞盯着水里的鱼虾发呆,自出了王家店铺,青秞一路都未说话,伸手将青秞搂进怀里,秞儿心里难过了?
青秞微微摇头,“我在看水里的鱼虾,小鱼总是要吃吓的,可是小鱼终究也要被大鱼吃掉。”
回到家里,青秞仰头看着颜二郎,小脸绷得紧紧的,很认真的说,:“爹爹,我想学工笔画,工人物。”
颜二郎抚了抚青秞的头发,弯腰将青秞抱起放在炕桌的右边,自己才缓缓走到左边坐下,微微颔首:“好,学画清苦且费钱,所以不能放弃,你可想好了吗。”
青秞点头,一脸坚定。
“初学没人教你,只能临摹,会很难。”颜二郎看了青秞又缓缓说道。
青秞再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星舒月静,孩子都入梦乡,颜二郎微微沉吟,开了箱子从最底下拿出个梨木盒子珍惜的抚摸片刻,才轻轻打开,立时一股似檀似麝的味道萦绕鼻间,宣州墨宝,流于笔尖,墨香三月不散。
不舍的看了又看,终究是盖上了,轻声唤李氏,“娘子,找块缎子包了,别委屈了它。我明日去甜水镇给它找个好主人。”
李氏笑问,“去给秞儿买画笔吗?”
颜二郎颔首:“恩,秞儿初学画具不能太差,还需找一本李涵辰的临摹画册,唯有他的画册适合初学者,画册便所需不菲,这墨也不知道够不够。
李氏笑着将宣墨收了,又从箱底拿出个破旧的针线包,当着颜二郎的面细细打开,取出一张票据递过去。
颜二郎惊诧的看了看手tຊ里的票据,这么多银钱?
李氏坐到颜二郎身边细细低语,一时擦泪,一时又欢喜,颜二郎一语不发安静的听着,只到李氏说完,方轻身道:“辛苦你们了。“
李氏摇头,“我瞒得这样紧,你可会……?。“
颜二郎使劲摇头。
青秞不做娃娃了,依然不大爱说话,每天只跟着李氏和翠娘一起做事,做完了也很少去找二丫玩,只躲回屋里去临摹画册。
按照颜二郎说的从白描勾线开始,从最简单的树叶开始,开始是开始了,可树叶描得自己都不忍看,笠哥儿看了笑得在炕上打滚。
青秞瞪了笠哥儿,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得一塌糊涂。
然而,哪有捷径呢,指头都伸不直了,手腕肿得像包子一样,青秞一日也不肯停下歇息,李氏心疼得等青秞睡着了一遍一遍的热敷,又狠命的瞪了颜二郎:“都是你纵的。“
颜二郎摸摸鼻子,一脸苦笑。
又过了一月颜二郎开始下地干活了,只是终究是没了以前的力气,做一刻总要喘一会,开始颜大郎还劝着歇息一会,颜二郎摇摇头只埋头做事,只是慢了些。
日子久了颜大郎就习惯了,再久些就嫌弃做的慢了,偶尔也在颜顺德跟前嘀咕几句。
到了年底沟子村人人脸上都挂了笑意,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成,颜家的粮食缴了税,留下种子和来年吃的,每年也换些钱,年年的定例都是两兄弟屋里一家分得五百文,今年杜氏也是取了一贯铜钱,确只数了三百文推到颜二郎跟前,剩下的七百文都给了颜大郎。
饶是李氏一贯的低眉顺目此时脸色也暗了,以往不管蒋氏如何说颜二郎念书费了家里的银钱,颜顺德老两口子都只当没听见,无论什么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颜二郎收了银子和以往一样和颜大郎说些明年春种的事,倒是颜顺德见颜二郎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话越来越少,最后道一声乏了,早早的起身睡了,并不似往年父子三人是商量着到很晚的,还要叫杜氏带着媳妇们炒两个菜父子三人喝上一盅,才心满意足的睡下。
回了屋见李氏闷闷的,颜二郎笑得云淡月轻,“娘子别急,且放心吧,我好歹也念了十年书呢,总不会饿着你们的。”
李氏闻言方转了笑脸道,“总是前些日子手里捏着钱多了,如今用空了有些心慌罢,不过再省些,又不至没饭吃,我哪里就急了”
日子一日日的过,几年的光阴不过倏忽之间,又是一年端午节。
蒋氏举着菖蒲要插在门上,又够不着回头看青秞在院子里喂鸡便喊道:“三丫头,搬个凳子来给我垫脚。”
青秞长高了不少,额发还是盖了半张脸,见蒋氏叫她,应了声是,别的话也不说,自去搬凳子给蒋氏。
蒋氏儿女都长大了,如今日子过得顺,走路都带风。
玉蕊去年及笄了,圆圆的脸,皮肤微黑,眉眼灵动,人又活泛,每日里哄得杜氏眉开眼笑,又做得一手好针线。只身材微胖,偏偏乡下人都喜欢这样的,说好生养。
才及笄半年就有几家媒人来问信了,蒋氏如今最得意的便是一双儿女了,大儿子颜家成也十七岁了,长得浓眉大眼,宽肩修身,地里做活也是一把好手,又识得字,算得数。
十里八乡托熟人来颜家探口风问颜家成的真是不少,也有那家里有上百亩田地的富户,蒋氏都没应话,虽说这儿子的婚事最后还是颜顺德和杜氏才能做主,不过蒋氏好歹是可以挑选的。
因为见了青秞的样子越发的瞧不上皱着眉头嘀咕道:“三丫头越长越呆了,前些年还会做些娃娃,赚几文钱,这几年越发的不爱说话,做的针线没有翠娘一半的样子,更别说和我家玉蕊比了。
玉蕊隔着窗户听着她娘说话,抓了把瓜子走出来,看了青秞道:“三丫头,你就不能好好的梳梳你的头发,不知道准以为你是个小子呢,”说着想上前撩青秞的头发。
“大姐姐,听说你明日要去你外祖家,帮我找两个新鲜的花样子可好。”翠娘挎着菜篮子从外面进来,脆生问道。
玉蕊不理青秞迎了翠娘去说话,“是呢,想要什么花样子。”
“不拘什么,今年的新式样子就行,我可不要去年的。”翠娘从篮子里拿出根洗过的黄瓜递给玉蕊。
玉蕊接了黄瓜咬了一口,给你找花样子可以,你要帮我做双鞋子。
翠娘哼了一声,拉了蒋氏笑道:“大伯娘,你瞧着大姐姐欺负我,你我不过要大姐姐给我找两个花样子,她便要我做鞋子。”
蒋氏笑道:“你大姐姐逗你呢,伯娘给你找,蒋家村的花样子可都是金陵府来的,好看着呢。”
瞧着翠娘的背影蒋氏道:“这翠娘倒是越发的出落了,怪好看的,眉眼儿清秀,就是瘦了些。”
玉蕊在一边问道:“娘我好看还是翠娘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瘦得像豆角一样有什么好的,去收拾收拾明日早起要去你外祖家呢。”蒋氏道。
“爹去吗?”
“一家都去,别啰嗦快收拾去。”
第七章 二郎病发
颜大郎一家去蒋家村住了一晚,隔天早晨便匆匆赶了回来,庄户人家地里的功夫耽误不起,吃了朝食男子去下地,蒋氏瞅着空进了杜氏的屋子,坐在炕沿,半个身子压在炕桌上,探个头满面得色压低声音和杜氏说了好一阵子。
说到最好声音略略低了下去,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
杜氏听了脸色倒未大变,眼睛转了转道:“你说的是件好事,家成是长子嫡孙,他的婚事总要你爹点头才算,这事一时也急不来,晚间得空便与你爹商量。
青秞看蒋氏从娘家回来便有些坐立不安,不像欢喜倒像着急,看玉蕊又不像有事的样子,想来没什么大事,多是蒋氏自己的幺蛾子。
到了晚间,杜氏将蒋氏白日和自己说的话细细说给颜顺德。
蒋氏说,吴家原是蒋家村的人,渐渐的买了些地,赚了钱便去甜水镇买屋做些小经纪,从小酒肆做起的,如今开了三间大的脚店。
“甜水镇的吴记脚店?!”颜顺德有些不信的问道。
“正是,那吴家人口也简单,公婆俩只生养了个女儿,吴家的大娘子厉害不许她家官人纳妾,如今那脚店正是吴家的小娘子管着的,那吴家小娘子今年十八岁,这几年挑得厉害,总没入眼的,如今听说了我们家成,识得字,算得数,有是田地里一把好手,昨日称着蒋氏回娘家便托了蒋氏嫂子的表姐去探口风了。”
“我们家家成在附近十里八乡也是人人称道的。”颜顺德点了点头,“还说什么?”
杜氏最是明白颜顺德,“说了若是对亲,那吴家小娘子的陪嫁别的都不说,只两件就人人艳羡,一件是甜水镇房屋一处,另一件便是石楼村百亩水田。”
“石楼村的水田?!”颜顺德浑浊的眼睛立时射出一缕亮光。“那石楼村可是好地方,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农庄,坏了事,朝廷收了回去,有些朝廷赏了人,也拍卖了些,那石楼村的村民可是占了大便宜的。”说起田地颜顺德如数家珍。
“谁说不是呢,”杜氏顿了顿揣度颜顺德的心思,“那田地虽说是陪嫁,既嫁了过来,公婆家种了哪里有收租的,自然是家里收管了,再我们得了这百亩地,加上家里的几十亩,一起雇人种了,我们能住到甜水镇的屋里,做些个小经纪,日后于颜家可是大有益处的。“
杜氏这话可是句句说到了颜顺德的心里,颜顺德祖上也是富户,有几百亩地,一处三间两进房屋的,只是运道不好,渐渐的没落了,到了颜顺德手里只剩了五六十亩地。
颜顺德是个有志向的,一心想着能恢复颜家的荣光,便咬牙又卖了十几亩地供颜二郎读书,只想家里出个举人老爷。
显然这条路如今是走不通了,颜二郎读了十年书费了许多钱仍是没能中举,现在连地里的活也做不起了,“废物!”颜顺德不自觉嘀咕了一句,又一怔,好像不自觉说了什么一样,盯了杜氏一眼,杜氏低头纳鞋底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略略稳了稳神又问杜氏,“可信得?”
“信不信得的,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聘礼。”
“若要许多聘礼,我们家怎办得起。”颜顺德立时着急起来。
“人家即是看中了家成,想来也是打听过我们家的,这回也说了看中了我们耕读传家,是个体面人家,不要许多聘礼,只要了一样东西,甜水镇齐家金银铺的金钗。”杜氏道。“这是吴家小娘子要的。
“这齐家的金钗可是不便宜,怎么也要二十两银子吧。“颜顺德也是略见过世面的。
“正是,昨日蒋氏就打听tຊ了,不要新样式的,就一般的也得二十两,这些年家里只存了八两银子,原是想有五两银子尽够家成做亲了,可如今若是吴家,便不能自己办酒席了,怎么也要去甜水镇请了四司八局来迎亲做礼才成,这样粗粗算来,总要三十多两才成事。”
杜氏是个才启程便想好在哪里歇脚的人,“我们这里五两,蒋氏说娘家肯借五两,大郎屋里估计着也就一两吧,二郎那边看有没有一两,我们凭着老脸好歹乡里能借个几两,就这样凑也只得十五两,还有二十两的缺口呢。”
“这田是不能再卖了。”颜顺德摇摇头背了手起身,躺到里屋床上叹气去了。
眼看着离给吴家回信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二十两银子依然是没着落,蒋氏拿了双鞋底坐在屋檐下,一针没纳倒把自己的手戳了七八下,疼得直呼气,翠娘急匆匆从自己屋里走来,看了蒋氏的样子笑道:“伯娘,瞧着扎手了吧,这里光线不好。”
蒋氏正低头不防翠娘一下子站在自己面前瞧着自己直笑,倒吓了一跳,脑袋哄了一下子,好像有什么冲了上来,盯了翠娘一眼。
“伯娘,莫不是又叫我做鞋,我没空呢,我爹刚从从地里回来又病了,正躺着呢,我要烧了水去。”翠娘看了蒋氏,想着玉蕊每次想要她做事都是这样瞧着她。
蒋氏回过神笑道:“伯娘又不是你大姐姐,那般懒,哪用你做鞋,”低头纳了几针, “二丫头几岁了?
“伯娘,我十三了,比大姐姐小两岁。“翠娘边走边道。
到了午食时,颜大郎看颜二郎面色有些发青,便道,“二郎,翠娘说你又病了,明日能下地吗?”
颜二郎咽了嘴里的饭,才道:“无妨,歇息一晚就好了的。”
颜大郎怕了怕颜二郎的肩膀:“明日可是挑肥呢,一百斤的担子,一人五担,你若是不行就出个两百文,我和家成与你挑了。”
大约颜大郎手重了,颜二郎呛得咳嗽了两声:“大哥轻着点。”又看了看蒋氏,又看了看颜大郎凑到颜大郎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手头紧,若要用我给你一百文。”
颜二郎早起有些头晕,晃了晃头挑了担空担子跟在颜顺德后面,一百斤的担子比往日倒向重了许多,脚步有些虚滑,咬着牙终于把肥倒在了田边,只一阵天旋跳转,口里喷出一股子腥甜之物,一时间便不省人事了。
等醒来时只见李氏红肿了双眼眼泪直流,三个孩子抽泣着不敢大声。
花白胡子的老郎中见颜二郎醒了,叹着气直摇头:“我几年前已经是叮嘱了你,要好生将养,怎么做得这般重活呢。”说完收了药箱一跺脚往外走去,李氏急忙追着郎中出去。
堂屋里颜顺德坐在首位,见郎中进来忙起身站了起来伸手将郎中往上让,又叉手作揖,老郎中辛苦了,我儿如何了。”
郎中坐了叹了口气,“我早说要将养些,莫劳累的很了,如今倒是让他担百十斤重的担子,也不用开药方了,你们舍得便买些五年的老山参泡水嚼吃了,吃个三五个月,再将养着莫再做重活,或许能好,不然……”郎中摇摇头没再说了。
“那须得多少银子。”颜顺德问
“总的一百多两吧。”老郎中说。
颜顺德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堂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郎中见这样站起来便往外走,也不要诊金了,李氏急得忙问:“老郎中,若没有人参呢?”
“一年半载吧。”郎中摇摇手走出了大门。
颜顺德看李氏道:“二郎媳妇去送送郎中,就去照顾二郎,这里不用你了。”
李氏道:“是。”
待李氏走了,蒋氏眼珠子飞快转着,凑到颜大郎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颜大郎猛的跳将起来要打蒋氏:“你个疯婆娘,就算再没钱也不能用这样的钱啊。”
颜顺德冷冷的瞧着颜大郎,“有主意就说,别藏着掖着。”
颜大郎讪讪的放了手里的东西,坐了下来,看了蒋氏道:“你和爹说罢,”
蒋氏扑通跪倒在颜顺德和杜氏跟前:“若不是二郎等钱救命,媳妇也不会说这个话,如今也实在没法子了,再则我们村里也有人家这样的。“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杜氏道。
蒋氏眼珠子又转了转才缓缓道:“翠娘十三岁了,倒可典去大户人家做女使,”偷偷觑了颜顺德一眼又急道,翠娘比彩月当年可大上许多呢,再说每月还有月钱。“
大赵律例,典人最长年限十年,到期就要放人,若不放便责打八十杖,流放三百里,短期的一年,三年,五年都有,端看两家如何协议。
典女做佣倒不是什么丢人的是,颜顺德叹了口气道:“此事倒是个法子也可商量,只是便是典上十年,可得多少银子,想必你是知道的。”
蒋氏见颜顺德并无不同意,也不吞吐了,忙道:“十两,另外每月有月钱。”
颜顺德瞪了蒋氏,“十两银子是可以救二郎的性命,还是能给家成买金钗呀。”
蒋氏摇了摇头,一咬牙道:“儿媳还有一个法子,只求爹、娘饶过儿媳,儿媳才敢说。”
杜氏偷瞧了眼颜顺德便道:“你说便是,自有你爹分辨。”
蒋氏狠狠的咬了咬牙道:“典妾,典去那大户人家做妾,三五年就能转回来,可得银三十两。”
颜顺德闻言脸色发绿,举起茶盏就要砸向蒋氏,“糊涂坯子,这话也说得,翠娘可尚未及笄呢。”
第八章 典妾之计
青秞站在院子里栅栏边上,远远看着外面池塘的里几根荷花,嫩绿的叶子上冒出几朵纷纷的骨朵,夏初的风软软的,轻轻拂过,那花朵便中风中摇摆。
结莲子且早呢,青秞只惦记那荷叶底下的鱼,此刻定是肥肥的了,怎么撺掇了柱哥儿去摸几条来,也好给颜二郎养养身体。
蒋氏从院子外匆匆进来,只看了眼青秞便进了东边杜氏的院子,青秞有些奇怪,最近蒋氏总是急忙忙的样子,说风凉话的时候也少了,院子里难得的安静,青秞倒是喜欢,正准备开门去看看荷叶底下的鱼,王家二丫的娘挎个竹篮笑吟吟的进来:“二丫头,你娘呢?”
最近颜家的院子热闹了许多,又安静了许多,青秞有些莫名其妙。
杜氏隔着窗子看王家大娘子在院子里和青秞说话,又低头做手里的活计,蒋氏说得口沫直飞,也不见杜氏接话,心里便有些忐忑,想着,不是你们允了才叫我去打听的嘛,如今又这副样子。
杜氏轻叹,大郎两口子只算计些眼前的事,若论经纪持家一丁点也比不上二郎家的两口子,平日里李氏一味的低眉顺眼,杜氏可看得出她也是个有主意的。如今颜顺德转了心意,她也做不得主,颜家成倒还错。
又撇了蒋氏一眼,“这事不小,还得和你爹再三琢磨,你把话放进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落,不然有个好歹,你爹能叫大郎休了你。”
杜氏不得不放了狠话,就怕蒋氏管不住一张嘴。
青秞孩子正纠结家里的事,翠娘低着头走过来,牵了青秞的手:“秞儿,陪我去荷根底下坐会儿。”
姐妹俩在池塘边找了处平整的草地坐了,青秞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水里,挑起点水珠子,看旁边的翠娘垂了眼安静的坐着,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已经是少女最美好的样子了。
“秞儿,小时候大哥和王家的大哥哥总是带了一帮小子在这里凫水,捉鱼,总觉得还是昨天的事,如今我们都长大了。”翠娘说。
姐妹俩一起长大,话自然不需多说。
“王家婶婶是找娘说王家大哥哥和……”青秞指了指翠娘话没说话。
翠娘点点头,脸上透出些粉色。
青秞说:“你不喜欢王家大哥哥。”
翠娘说:“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就是心里闷的难受,想找你说话。”
翠娘读过诗经,十三岁的女孩对男女之情已经有了美好的憧憬,总觉得是……哎,如今被视为大哥哥一样的邻居要成为陪自己一辈子的人,总有些失落,青秞倒觉得王家大哥哥不错,老实长得也还好看,虽是比不上自家的大哥哥俊朗。
青秞想不出什么话要说,便道:“姐姐,你尚未及笄,还有两年呢,爹最疼我们,有什么求求爹就好了。”
又想到颜二郎如今躺在床上下地都难,姐妹俩也没了心情在这里说话。
王家大娘子才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迎面碰上蒋氏。“呦,王大娘子又来找二郎媳妇说话呢。”蒋氏说。
“是呢,找二郎媳妇要两个花样子。”王氏说。
蒋氏打量了王氏空空的手,带笑不笑的,斜眼看了王氏,王氏也不尴尬,只嘿嘿一笑,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tຊ灰,只是脚步而轻松的出了院门。
蒋氏看着王氏的背影又不知道想些什么,想着杜氏的话,心里没来由的烦闷。
过了几日,夜里安静了,颜大郎两口子又去了颜顺德的屋里。
四人围着渣油灯坐了,颜大郎照样的不说话,只拿眼睛看蒋氏,蒋氏说,“爹,我打听了,王家可是看上了翠娘那丫头,他家的大哥儿和家成一样大也是十七岁了,虽说女子及笄才说亲,但我们乡里人家两家提前说好,送块花布也算数的,等姑娘及笄了,再走礼,快的半年成亲的也有,如今要是等到王家和二郎屋里说好了,村里有了话,我们这事恐怕是难成了。”
颜顺德心里深恨王家人不经他同意便打自家孙女的主意,翠娘可关系着颜家的百年大计,决计不能让王家坏了自家的事,颜顺德好像看见颜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盛景,自家背了手训教着着雇农做活计,但凡不按自己心意的来年都不雇佣。
颜家的事才是大事,颜顺德终究拿定了主意,对蒋氏说:“这事你去办吧,只嘴巴要紧,二郎屋里一点声也不许落,还有王家。”
王家的彩月坐在车里,细细的眉毛微蹙,双手捏了拳,显见得心里的焦灼,不时挑起车帘往外看,眼见得要进村了,突然改了主意:“大叔,你绕到村西头进去吧,那里离我家近,我再给你加五文钱。“
这车子是彩月一百文钱租来的,要是平日里是舍不得的,如今着急回家也顾不得节省了。
青秞才提笔想画一张领抹的新样子给李氏,好等明日集市一起换点钱,好歹买些参须子来,二丫在院子里大喊:“青秞,青秞,快来我家看我爹给我抓的小鸭子。“
蒋氏在杜氏屋里听了心一紧,忙说:“不是王家得了信吧,马牙人说这两日就来签契约书的。“
杜氏横了她一眼:“若是得了信,能叫个丫头在院子里大喊小叫嘛,那不得是王家大娘找来了。“
蒋氏一琢磨,是这个理。
青秞和二丫牵了手,才走出院门就被二丫拉得飞起来:“青秞,你家翠娘姐姐出大事了,快走,我大姐姐就为这事回来的,还租了马车赶回来的。“
这些日子颜家院子的里的反常总让青秞不安,一时又没察觉到什么,以为是自己多想,就没在意了,现在听了二丫的话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进来门匆忙行礼,才说:“彩月姐姐,我姐姐出什么事了。“
彩月伸手拉住青秞也不废话:“你家是不是要把你翠娘姐姐典去甜水镇丁举人家里。”
“没有的事,我从没听爹娘说起过,且这事也瞒不得的,总要告诉我姐姐才成的。”青秞说。
“或者你爹娘瞒了你姐妹?”彩月仍不确定,有些话便说不得。
“彩月姐姐,我爹的性子村里人都知道,最是温和,唯有我姐弟三个却碰不得,便是我祖父若是动了我们,我爹也是不依的。”青秞说
王家大娘子有些着急,此刻也忙不迭的道:“大丫,这属实村里人尽知。”
彩月低头思忖了会子,说:“按我大赵的律例,未出嫁女子的典佣契约书须得父亲签押,若父亲不能,祖父亦可签押,你父母既是不知道,那这事必定是你祖父的主意。”
李氏成日低眉顺目,极少说话,青秞是不爱说话,翠娘原本内敛的性子为着家人渐渐的却变得话多了,与大房屋里交际,又或者杜氏都是翠娘说话,有时候难免受委屈,可翠娘背着人抹去泪,还是该说便说,只想着护住了一家人。
青秞想着翠娘,善良,温和。体贴,一心的维护家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想是祖父想典了我姐姐给我父亲换药钱,只是若我父亲知道这药是姐姐典去了别家换来的,不但不能救命,只怕是催命了,我要去找父亲,这事只有他能做主。”
彩月一把拉住青秞,“若果真这样,我也不必租了马车急赶回来了,你当典了你姐去做女使能得多少银子,我以前是一两银子,现在最好的女使也不过三两银子,这三两银子若真能救得你父亲,那今日我便出这三两银子,把翠娘接来我家。”
青秞愣了,抹了把眼泪眼中如炉火灼烧:“彩月姐姐,你极赶回来想必就是要救我姐姐的,你快告诉我,不能耽误。”
“丁举人四十多岁,只有两个女儿,都嫁了,她家大娘子泼辣得很,整个甜水镇都知道,但凡丁举人敢多看一眼他家的女使,丁家大娘子必定将那女使打得血肉模糊,昨日罗府要典人,去的正好是典卖你姐的牙人,一时说了起来,说要典了你姐去给丁举人做妾,丁家这次大手笔出了三十两银子,说你家也是没办法,大哥哥要与镇上吴家脚店的小娘子结亲,吴家有钱,不但不要聘礼,还肯陪许多的嫁妆,只是吴家小娘子只要你家办一件事,买一只镇上齐家金银铺的金钗,齐家是甜水镇最好的首饰店,一件最一般的金钗也须得二十两银子。“彩月说得极慢就怕青秞不懂。
彩月一边说,青秞的泪一点点的干了,等彩月说完,青秞眼里一滴泪都不见了,朝王氏和彩月交手深深福礼:“今日彩月姐姐的恩情,颜青秞一辈子刻在心里,我必不会让彩月姐姐千里奔波白费的,此刻,我要回去救姐姐了。”
说完掉头出了门。
彩月看着青秞小小的身体远去,说:“我在罗家这几年也算长了见识的,却从未见过十岁的小丫头,遇事如此冷静,她日三丫头必不可小觑。”
第九章 二郎分家
青秞回家拉了李氏和姐弟几个全部围在颜二郎的床前,将彩月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与家人听,说的很慢,也没有一丝的情绪,就好像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颜二郎听完合了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缓缓的落下。
李氏与颜二郎相伴十多年,无论什么要紧的事,颜二郎总是笑笑,再尽力去周旋,好像他从未有烦恼,也没有什么事难得住他。
等那颗累滑入鬓角,淹没进黑发里,颜二郎才睁开眼睛嘴角又如往日一般温和的笑着,摸了摸翠娘的头发,“翠儿,不怕,有爹在,我们一家总不会分离的,只到送你出嫁,爹还保证让你自己选你想嫁的人。”
翠娘噙了笑,眨眨眼:“是,我信爹和娘的,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说完又一手一个牵了青秞和笠哥儿。
安抚了翠娘颜二郎才看了李氏说:“阿秀,你把家里剩的那些人参须子分作两份,此刻煎一份给我喝,剩下的等明日我与爹谈过后再与我喝,现在你扶我起来,我要写些东西。
青秞也坐在桌边,把她想到的法子一条一条罗列出来,摆在颜二郎旁边,颜二郎停笔,看了看,又写,还揉了揉青秞的头,好秞儿,真是我颜二郎的女儿,这个办法好,不过轻易不能用。
朝食罢,颜家照样要歇息会子才下地做活,颜顺德才端起茶盏,便看见颜二郎走进来,挽了发带了冠子,一袭灰色的长衫,腰间系了条白色绣折枝桂花的腰带,衣角逆着风卷起一角,背着光颜顺德有些看不清颜二郎的表情,说:“二郎好了吗,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颜二郎进门叉手作揖说:“只与爹爹说几句话,说完便没事了。“
颜大郎斜眼瞧了颜二郎,有话快说,我们还要下地干活,那有你那般好命,天天躺在床上白吃白喝,有人养着。
颜二郎只看了颜大郎微微一笑说:“大哥,莫急,几句话的事,不耽误你的功夫。“说完在颜大郎的下面坐下。
又朝颜顺德拱了拱手说:“爹,我们分家吧。”
颜顺德端茶盏的手忍不住轻轻一颤:“你知道了。”
颜二郎点点头
“哼。”颜顺德轻轻哼了一声:“知道了也好,事已定了,明日便要签契约书,你即病着也不必起来,我签押便是,至于分家,有我在决计不行。”
“如此说,爹是不会改主意的了。”颜二郎再道。
“典了她去丁家做个女使,换了钱与你治病,这是孝,她该欢天喜地才是。”颜顺德冷冷的说。
“谁家典女使会出三十两银子。”颜二郎说得慢条斯理。
颜顺德眼睛陡然一睁,眼白都要盖住眼球了:“你都知道了。”
颜二郎点点头。
蒋氏才要开口被颜大郎死死的拉住,在耳边低声道:“不想被休就闭嘴。”蒋氏像个蛤蟆一样把那口气咽进肚子里,死死的闭上了嘴,连杜氏都垂了头一语不发。
“你既不能恢复颜家盛景,便让你的女儿替你出力,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颜顺德瞪了颜二郎,语气却放缓了些说。
“爹能否改变主意。”颜二郎再问。
“绝无可tຊ能。”颜顺德立时回道。
“既如此,爹可想听听我的主意。”颜二郎说。
“你即来了,自然是要说的,我便听听。”颜顺德道。
“我来时便叫翠娘拿了状纸去了王家,青秞拿了休书去了里正家,此刻她们想来都在说话了,笠哥儿站在门外面等信。”颜二郎还没说完颜大郎便站起来朝外面看,果然笠哥儿站在栅栏门外面,看着这里。
“爹若执意要典翠娘去丁家为妾,我知道我大赵朝子告父要滚钉板,那我便拼着滚钉板去县衙击鼓,告父亲典未及笄之女与人为妾,若告下来也不会伤父亲性命,只在县衙外示众三日,状纸在翠娘处,而我此时已是病入膏肓,滚了钉板未必有命在,因这我又写了和离书给李氏,若万一没告下来,我与李氏和离,三个孩子皆归她所有,孩儿虽也还是你的孙辈,但你也无权处置他们了。“颜二郎说完便有些喘气不止。
颜顺德闻言气得站了起来,一盏滚烫的热茶砸在颜二郎身上,颜二郎坐着没动,任颜顺德砸。
颜顺德脸涨得通红,恶狠狠的说,既如此那便分家,一厘地,一文钱你也别想要,拿着你屋里用的东西便滚。
颜二郎起身跪了下去,朝颜顺德,杜氏磕头,便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将要出去又停了脚,转身问蒋氏:“吴家既不要聘礼,还有许多陪嫁,那有没有说日后家成和吴小娘子的生的孩子姓什么?”
说完再不看屋里,搭了李氏走去。
颜二郎走了,颜顺德像要吃人的眼睛盯了蒋氏:“说,吴家如何说的。”
蒋氏苍白着一张脸,嗫嚅着往颜大郎身后躲:“爹,说,说,说什么,这亲都没结,哪里就说到生娃了。”
“大郎,你去拿纸笔,今日她不说便写休书。”颜顺德气急道。
颜大郎把蒋氏一把从身后扯出来摇晃着道:“快说!”
蒋氏见颜大郎真的动气了,心里怕极了,也顾不得隐瞒便道:“吴家说,说,只有一个儿子姓颜,其余都姓吴,若只有一个儿子便分一个女儿姓颜,若是只生了一个便只能姓吴。”
颜顺德手指颤颤巍巍指了蒋氏,“无能的妇人,坏我颜家大事。”
颜家请了里正做公证,终是把家分了,因颜二郎读书卖了十五亩地,此刻分家便一分地也没分到,房屋,屋里动使家伙尽归颜顺德所有。颜二郎一家搬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个包袱的衣服。
颜顺德花一百文钱买了许家原先的旧屋子,那旧屋子在村北头,顶里面的地方,光线被猴儿山挡住了,有些潮湿。
只靠近环合村,水倒是方便。
两步宽的泥墙茅草屋,院子里的篱笆已经被鸡鸭钻得七零八落,屋里也有几个狗洞,房顶看着好,一下雨估计也是四处漏雨。
一家子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除了一铺炕和灰尘满满的炉灶,便空空如也的屋子,眼里带了一丝兴奋。
青秞看着颜二郎更是背了手宛如逡巡自己领地的狮子,心里想这狮子不太雄壮就是了。
“二郎兄弟,在屋里吗。”外面王家二丫的爹娘王大郎和王大娘子肩背手扛的进来,王大郎夫妻把东西放在院子里,炕桌,水桶,锅碗瓢盆,看着都是些旧家什,却是颜家急需用的。
王大郎说,“二郎兄弟,都是些旧的别嫌弃,估摸着你现在也没空去添置,先用着等空了再去添新的。”
又抬头四处看了看一撸袖子又道:“二郎兄弟,反正我今日无事,不如把你屋顶补一下,待下雨也不必操心。”
青秞今日又做了男孩穿戴,叉手给王家大郎作揖说:“王家大伯,你们先坐坐,和我爹娘说会子话,我和姐姐去石楼村买些修补的东西就回来。”
说着又拿眼瞄了二丫,三个女孩一溜烟跑了,笠哥儿在院子里嘟了嘴,“做什么又不带我去。”
没人搭理他,只听见远处一串清脆的笑声。
一顿饭的功夫,青秞三人后面跟了三个穿裋褐的男子走进来,青秞笑吟吟的道:“我们商量着,乘着今日日光好请了几个泥瓦匠待诏,把房顶都翻新了,再把灶房挪移到外面来,这些事我们都不大懂,就烦请王家大伯给我们做一天监工了。”
李氏听了这话便笑着指了青秞,“我家秞儿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这油烟味道,这挪移灶屋定是她作妖了。”
青秞笑看了李氏不说话,又扯了笠哥儿,走带你去后面的竹林玩去,且不管大人们如何安排,几个孩子去了竹林,王家大娘子瞧着那一洼竹林笑道:“先前倒没人注意过这里野生的竹子,明年开春了我定要来挖些竹笋去。”
一日的功夫,小小的一间茅舍也收拾得清净无尘,屋顶全部翻了一遍雨天自是无忧,原先起炉灶的西边又打了一铺新炕,屋里原先只南面对着旧炕的位置有一扇窗子,现如今颜二郎又叫多开了两扇窗子,屋子中间墙开了一扇宽大些的,对着新炕的南面墙也开了一扇,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立时便得通透起来。
青秞几个小孩坎了一堆的竹子堆在院子里,等晚上吃饭时便道:“这几日我们便围个竹篱笆出来。
一圈青绿色的竹篱,竹子上点缀了些许竹叶,原本荒芜的屋子便有了些雅趣,颜二郎坐在院子里看翠娘姐弟乐呵呵的忙着打篱笆,李氏在新起的灶屋做饭,炊烟袅袅,童声笑语,不自觉吟道:“竹篱茅舍自甘心,便叫竹篱居罢。
“这名字好,我明日再去买些炮仗来庆贺新居。“青秞说。
颜二郎摸了摸青秞头顶的青丝笑得如夏日清泉:“秞儿,日子是自己的,何必说与人知。”
第十章 闯猴儿山
一家人蜗居一隅,每日里粗茶淡饭也自得其乐,那日颜二郎吃了饭,闷声一哼,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终是撑不得了。
再请了白郎中来,老郎中气得一把花白的胡子快翘上天了,“说了须得将养,你家没钱难道将养也难吗?”又看了这四壁空荡的屋子,叹了口气又道:“被赶出来了。”
李氏说:“不曾,是我家官人自己要分家的。”
老郎中哼了一声,“老头子行医几十年,见过的人,见过的事,不知凡几,何须人言。”
李氏低头不语。
老郎中轻轻一叹,背了药箱便走,“诊金免了。”又见李氏拦了路不肯让开,眼中似有祈求,有希冀,垂了眼又说,“好好将养三五个月总是成的。“
老郎中一路走一路叹气,只顾低着头走路,不防边上走出个小身影难住了去路,“老郎中,我爹爹到底还有多少日子。”青秞说得仔细
白郎中低头看了遮住半张脸的丫头:“为何不信我和你娘说的话。”
“你不忍看我娘的眼睛,说话时一直躲闪。”青秞说。
心底一酸白郎中真的心软了,指着附近的竹林道:“走,去那坐坐。”
一老一少坐在竹林里的一块青石上,竹林沙沙作响,老郎中一直不说话,青秞也坐着不说话。
“小丫头,你可知道为何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并不都是说读书人力气小,也说的是,读书人伤了神便不能伤力气,你爹原本体弱,读书伤了神未能修养又伤力气,已是不好,那年一锄头又伤及肺腑,若能长期吃些补益身体的药将养个一年半载也是能好的,只是你家只用了十服药,又做体力活,等累得病发,又伤及神思,如此反复,便是神仙也难救呀。“老郎中细细的将颜二郎病情说与青秞。
青秞默默听着老郎中说话,一语不发,等了会子见老郎中不说话了才问:“老郎中可有法子教我救我爹?”
老郎中闻言沉默,又沉默,眼神有些虚浮,只看着远处的猴儿山许久许久,直到青秞仰得脖子都酸了,才听得老郎中苍老的声音道:“老头子医道不精,此时除了五年以上的野山参,并无别的法子救你爹。”
青秞也顺着老郎中的眼神看向那大山深处,点点头:“青秞知道了,多谢老郎中。”
翠娘帮李氏做饭,隔着窗子看着坐在竹林里的青秞,“娘,秞儿最近总坐在竹林里发呆,话也越来越少了。”
远处林中青石板上,青秞抱膝坐在老郎中坐过的位置,顺着老郎中的视线一直看去,似要越过幽深的树木看进猴儿山深处,就这么坐着 ,像木雕一样。
“三姐姐,三姐姐,给你。”笠哥儿手里举着个桃子,衣服上到处都是泥巴,还撕烂了挂在身上。
“又与人打架了。”青秞拍拍笠哥儿身上的泥土。
“嗯,二哥哥带人欺负石蛋,我帮石蛋,打输了,被二哥哥揍了一顿。”笠哥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满不在乎的说,又嘿嘿一笑,“不过二哥哥也没使劲打,不疼,只撕烂我的衣服。”
“三姐tຊ姐吃。”又把桃子递给青秞,青秞接过来瞧了瞧有些奇怪,“现在哪有这么红的桃子。”
“石蛋给我的,他说他在猴儿山上摘的。”笠哥儿说。
青秞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又骗人,村里人都不敢去猴儿山,说山上住了山神不能打扰的。”
“真的,石蛋知道一条路,能走到一人高的地方,”笠哥儿比划了一下,“石蛋说那里就有桃子。”
青秞咬了一口桃子,甜脆又多汁,看得笠哥儿口水直流,青秞笑着把桃子递到他嘴边,“那猴儿山除了桃子还有什么,石蛋知道吗?”
笠哥儿嘴里嚼着桃子含混着说:“不知道,他说再高,他不敢上去了,怕。”
青秞听了托着腮,望着天,斜眼瞧了笠哥儿,“我瞧着你和石蛋都一样喜欢吹牛。”
见青秞不相信自己,笠哥儿急了,也顾得答应石蛋绝不说的话,急忙说:“没有吹牛,今日石蛋还给我说了一个秘密呢,他要我谁都不许说,家里人也不许说。”
“喔————,”青秞拖得长长的声音应了一声。
笠哥儿气得瞪了眼睛望着青秞,想了想,凑到青秞耳边说:“石蛋家原来也是有祖父,祖母,爹,娘和二叔的,后来他祖父病了,他爹和二叔上山找药,就再没下来,后来他祖父去世了,后来他娘走了,后来他祖母也去世了,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嗯,看来石蛋没有吹牛,我必定不和别人说。”青秞认真的看着笠哥儿道。
笠哥儿这才欢喜的啃着手里的桃子。
“吃完桃核别扔掉,给我留着。”青秞说了一句便跳下青石板往家里走去。
是夜,正是望月之日,屋里一大一小两男人都睡了,青秞说要赏月,拉了李氏和翠娘坐在院子里,一人一盏竹叶茶。
李氏看着月亮眼睛有些湿润,以往每个望月之日,只要颜二郎在家,等小孩们睡了,都会自己动手泡两盏茶,与李氏坐在窗前的炕上,或者说些家长里短,或者不说话手里拿了书,陪着李氏做活计,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携手安枕。
翠娘看着李氏也低头落泪,唯青秞双眼亮晶晶的望向远处,心里拿定了主意说:“娘,姐姐,我有话和你们说。”
三人凑在一处细细低语,李氏和翠娘听完脸色既惊且喜,但都没有惧色,李氏说:“这事不急,要准备麻绳,还有跌打药,蛇药,还有吃食,明日我便将家里的活计都带去甜水镇,买了东西回来,后日一早我便去猴儿山,你们姐妹两照顾好家。”
“娘,你不能去,你若出去了爹必然起疑,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时我们都劝不住,若说了真话,爹只怕会上山去找你。”青秞说。
李氏知道青秞说的在理,可又怎放心青秞去闯猴儿山,沟子村的人都知道猴儿山上去了的人从没有下来的,因此 沟子村尽管挨着猴儿山也无人敢上去。
“娘,我和青秞去。”翠娘笑着,眼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天刚亮姐妹两沿着石蛋说的那条路往山上走,猴儿山一入山,路就变得陡峭,没有攀援之物几乎寸步难行,好在在那凌乱的石头中间有一行脚印踩出的小径,脚印不大显见得是孩童的,旁边也都有大石头可以攀附,看来这就是石蛋平日里走出来的,姐妹两人顺着路一路向上,虽然辛苦,心里却隐隐兴奋。
这条路的尽头终于有了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方,那里生长着几颗桃树,果子不多,一棵树上也就稀疏三五粒桃子,树底下随意丢了几粒桃核。
翠娘伸手够了一个,分两半,递半个给青秞:“这是石蛋的口粮,我们少吃点。”
“吃完了,把桃核留着,等我回去也种一颗。”青秞使劲咬了一口桃子。
翠娘三两口吃完了笑青秞,“桃核我们下来时再捡,为何一定要揣了带走?”
“怕丢了,带着才安心。”青秞认真的说。
“莫不是你丢过什么要紧的东西,才如此不安。”翠娘笑说。
“没有丢过东西。”青秞一边把桃核揣进荷包里,心里道:“没有丢过东西,只是丢了一个世界。”
再往上就没有路了,此刻天渐渐大亮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乱石间,青秞四处打量,指了一处林密如同不可见底的深海,树干直插云间的地方说:“姐姐,我们去那,我听说山参多长在森林最深处潮湿的地方。”
翠娘点头说好
两人爬了几步就不能直起身了,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往前,青秞拿出带铁钩的攀援绳索,使劲扔向自己力量所及的最远处的一棵大树,使劲拽了拽绳索,确定牢固后,又看看绑在自己和翠娘两人腰间相连的绳索:“姐姐再看看绳索,可结实了,再往上咱俩的小命可都靠着这几条索子了。”
翠娘伸手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绳索,点头说:“好了,走吧。”两人靠着绳索在几乎笔直的山林间挪移,毕竟力气小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呼吸渐重,速度也慢了下来,手心出汗,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都不敢伸手去擦,只低头在胳膊上蹭了蹭, 等翠娘站稳了,青秞再取出带钩的绳索,往上找了一棵远些的大树使劲往上一甩,这次或者是累了,绳索没有绕上去只钩子钩子在树上,拽拽有些晃动,青秞想拽下钩子重新绕,那钩子也取不下来,现在只能爬过去,翠娘见青秞就要爬过去,手心在身上的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嘴唇咬的死紧。
青秞这次爬得小心,一步一步往上挪移,等青秞爬到两颗树之间的时候,钩子突然松动了,嗖的一下顺着树干直往下滑,忽的一下青秞便被绳索带离了小路,悬在空中,青秞下意识低头看去,脚下无望无际的树林,树叶之间的沟壑深不见底,荒乱间手也没了力气人又往下滑。
“颜青秞,莫往下看。”后面传来翠娘厉声大喝,青秞才似醒悟一般,忙使劲抓紧了手中绳索大声应道:“知道了姐姐,你抓好绳索。往回拉我。”,翠娘又拽拽自己绑在身边树上的绳索,又伸出左手抱紧大树,右手牢牢抓着腰间的绳索,一点点的往右边移动,把青秞缓缓带回小路上。
等青秞的脚踩到山路时,两人都松了口气,几乎站不稳了,青秞没有停歇继续往上攀爬,终于双脚落在了那颗大树下,扑的跪在树下,双手死死的抱着那颗树,肩膀轻轻颤动,过来一会在脸上抹了一把,取出绳索绕了几圈在钩得稳稳的,又使劲拽了拽,才回头看了翠娘咧嘴笑道:“姐姐,上来。”
等翠娘站稳了,才伸出一只手朝翠娘撒娇说:“姐姐,我要喝水。”
因青秞在前面探路,所有的重物便都在翠娘身上,翠娘笑着取了水袋递给青秞:“少喝点,我们不能歇息,还要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