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聚首
项温拍了拍徐瑾瑜的肩膀, “师妹你就放心吧,师兄办事,你放心。反正不触犯秦律, 就是让他吃些苦罢了。”
听师兄这么说,徐瑾瑜也放下心来。
对于徐氏宗族的人,她是眼不见心不烦,若不是他们跑到她面前“刷存在感”, 没事儿找茬,她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呗。
但是今天徐沛这番作为确实膈应住她了,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忍下去的,她是没那么好的脾气。
今日徐沛做的事跟原身受的鸟气来讲, 可以说是不到十分之一,徐沛他们那一家做的事那要是说出来,都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商於的徐氏老族长, 怎么让徐沛的大父做了徐家沟的小族长, 简直德不配位。
做的事儿也都挺奇葩, 比如在原身双亲去世后不久就张罗着给说媒。
做这事儿的不是别人, 就是这个徐沛的亲母。
那时候原身才十四岁啊,父亲过世方一年,母亲刚刚下葬,徐沛的亲母就到徐瑾瑜的家中,装作一副慈祥的样子劝她嫁人。
还跟她说那人是自己娘家的犹子, 说她若是嫁过去那就是亲上加亲了。
原身说要给父母守孝不想嫁人, 徐沛的亲母见她不松口,就隔三差五的来找她说, 那是说的天花乱坠,把她的犹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原身都被她天天洗脑,甚至觉得自己嫁出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后来还是邻居婶子问她,为什么徐沛的亲母天天去她家里。
原身这才把这事儿跟婶子说了,问婶子,她现在一个孤女,是不是嫁人比较好。
婶子听后,一把将她扯到屋里,大骂她糊涂。
跟她说徐沛亲母的娘家犹子,生来就是个病秧子,那都出不了屋见不得风,走路一走三颤的,另外那病秧子的亲母也是十里八村的有名的泼妇。
这要是嫁过去,那不仅要伺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归天的病秧子,还要受君姑的磋磨,可万万不能一时糊涂被忽悠了。而且婶子怀疑,徐沛亲母这么执着于说亲,想吃绝户。
邻家婶子的这番话给原身说清醒了,在徐沛亲母再来的时候,明确说不嫁人要给家人守孝。
不过这事儿也没就此翻片,自原身拒绝之后,跟徐沛家里关系比较好的几家就经常来找她看病抓药。还底气十足地说徐瑾瑜给外村的人看病都不收诊金,那他们拿药也不用给钱。
原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在徐家沟生活不想闹翻了,就这么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她的忍耐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感恩,而是恬不知耻地到处宣扬她家有钱,所以给人看病不要诊金,可以免费去抓药。
这就很无耻了,原身给人免费看过病不假,但是是对于那些家里确实穷的揭不开锅的,让他们拿柴,拿野菜什么的当诊金。
怎么在那些人的口中,她就是一个散尽家财,要大济苍生的人呢?
她家里是有些积蓄,但是那也是原身的亲父在战场上丢了半条命,立了功挣的,还有亲母辛苦行医赚的,来的正正当当,堂堂正正。
这些事情在徐瑾瑜看来,那可真是可恶,原身受的了,她可受不了。
她也不是什么圣母,整什么以德报怨,还是那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虽然不知道师兄说的“让徐沛吃一些苦头”,是什么苦,但是既然师兄既然说了不违法,她还是相信师兄的实力的,应该能整些花活儿。
她抚掌说道:“师兄,今日我请你跟师傅去搓一顿咋样?地点你来选!”
“搓啥?”项温疑惑。
“就是吃顿好的,咸阳的馆子任你选,你师妹有钱!”徐瑾瑜一甩手中的佩囊,哗啦哗啦,“若是这里的不够,我让人回府中取。”
项温眼睛一亮,“那好!我要去听风居!我这就去叫师傅。”话音未落就撒丫子跑了,那速度,生怕徐瑾瑜反悔似得。
此时小风提醒道:“小姐,公子说今日下午与小姐一起用饭,你看……”
“卫四,你去跟公子传个信,说我跟师傅他们要到听风居吃饭,看他有空闲去没有。”——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还真是巧了。
徐瑾瑜带着师傅他们一进听风居的门,就看到大堂之中有个熟悉的人。
项温也看到了,眯着眼睛问道:“师妹,我没眼花吧,那个拿着酒樽跟人瞎呲的就是徐沛那臭小子吧。”
“嗯,你没看错,就是他。”徐瑾瑜扶着师傅说道。
项老太医:“这就是项温说的,给他气的肝疼想打人的徐沛?”
项温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对,就是他,着实有点欠揍。”
徐瑾瑜看项温又想暴走,赶紧劝道:“走走,我们去雅间,眼不见,心不烦。师兄你不是说这家有很多好吃的么?我们进去先点上,公子一会儿就来。”
项温在去雅间的路上,是一步三回头,忿忿不平地跟徐瑾瑜吐槽,“没想到这臭小子家里这么有钱,竟然住在听风居,这么贵的地方,我都没舍得来这里吃过饭。”
“今天你师妹我请客,你就随便吃,敞开肚皮吃!你若是想听曲,我给你点曲,你若是想住这里,我给你掏钱!”就冲师兄今日仗义执言,为她出头,那也得好好招待。
项温哈哈一笑,骄傲道:“嗯,好师妹!听曲就不必了,我今日多点几个菜。”
说话之间他们到了雅间,徐瑾瑜扶着师傅坐下,然后叫小厮过来,让师傅和项温开始点餐食。
在他们在雅间喝着茶水,吃着干果唠着磕的时候,樗里疾也到了听风居附近。
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小厮远远看到公子的车驾,立马就去叫掌柜的。
等樗里疾到了听风居门口后,就看到掌柜的在门口笑脸相迎。
“公子,徐医官在楼上雅间,我带你过去。”
“劳烦。”樗里疾应道。
他跟着掌柜的进了门,穿过大堂往里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那个徐瑾瑜啊,算个屁,还说我白眼狼,忘恩负义!她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朝发达了,就六亲不亲了。”
樗里疾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男子,身着白衣穿的人模人样,就是说的话不像是人话。他的眼神微冷,朝着那人走去。
和那白衣男子一起吃饭喝酒的人此时也看到了公子疾,立马扯了扯那白衣男子的袖子,劝他不要说了。
但是,那白衣男子喝醉了酒,反而拿着酒樽对着嘴喝,还大声嚷嚷着,“扯什么扯,把我衣服都快扯破了,你知道我这衣服多贵么?”
他摇晃着身子,走到了过道里,接着说道:“还有那个徐瑾瑜,什么神医,神女下凡?她就是个丧门星,她出生那年把她大父克死了,还未及笄,就把父母克死了。她现在攀上高枝儿了,要嫁给公子疾了,想当年,可是差点嫁给我表兄的!她在我面前神气什么?”
樗里疾的眼睛里此时似是带了冰,站在神色癫狂的白衣男子面前。
“此人什么来历?”
掌柜的此时被吓得脸都白了,边打照顾让登记的伙计过来边解释:“最近医塾招生,来了不少来报名的人,这个人应该也是,我现在立马查此人的来历。”
此时跟那徐沛一起用饭的几个人两股战战,他们没想到蹭个饭也能出事儿,本来听着徐沛说自己是徐医馆的堂兄,想着跟他打好关系的。
徐沛说请他们用饭,他们就乐颠颠的凑到一起了,但他们也没想到这徐沛喝醉了酒就开始说胡话了啊。
张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慌失措地说道:“公子,我跟这个徐沛没有关系,他是商於县徐家沟的,我是洛南张家村的,我跟他今日第一次见面,他说他是徐女医的堂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其他几个人也磕磕绊绊出来,跪在地上,纷纷表示跟徐沛没有关系。
此时听风居的掌柜的已经让两个小厮拉住徐沛,还有一人捂着他的嘴,生怕他再口出什么狂言,那他这听风居也干到头了。
“公子,底册找到了,他确实是来自徐家沟,说是来医塾报名想要当医士,这是他的信息。”掌柜的弯着腰双手将册子递给公子疾。
樗里疾看过记录的验传信息,对掌柜的吩咐道:“我看这个人醉的不轻,满口胡话,你们还是找些人看护起来为好。”
掌柜的听公子疾这么说,擦了下额头豆大的汗珠,“我马上让人将他送到房间,一定看护好,请公子放心!”
樗里疾见那徐沛被人拖到后院,一脸肃然地上了楼。
他心中暗忖,这人既然是去医塾报名的,瑾瑜说不定跟他碰过面。这人在这里说这些话,难道今天他跟瑾瑜碰了面,起了冲突?
今日卫四回到府中问了他是否要到听风居用饭,说是瑾瑜要请师傅和项温来这里用饭,他说来卫四就匆匆去回话了,也没有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今日瑾瑜去医塾都发生了生么事,若是这人在瑾瑜面前也胡说八道,这么口无遮拦,那他就另作打算了。
进了门之后,他就看到徐瑾瑜和项老太医谈笑风声,不见有什么异样,见他进门她还笑着迎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怎么愁眉紧锁的?谁惹你了?”
徐瑾瑜见樗里疾脸色不太好,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什么高招
樗里疾拍了拍她的手, 说道:“坐下再说。”
两人坐定之后,徐瑾瑜关切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樗里疾抚平衣服,不答反问, “你今日遇到了那个叫徐沛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还挺吃惊的。
在来的路上她专门问了卫四一句,有没有跟樗里疾说今日的事,卫四说她没有吩咐,他就没说。
樗里疾侧身看着她, 解释道:“方才在楼下听到有人发酒疯,说胡话, 说你忘恩负义, 六亲不认什么的。掌柜拿出底册,说他是你同乡,叫徐沛。”
项温又上头了, 不过在公子疾面前,他还是收敛了些,没有拍桌子骂人, 只是猛地将茶盏往食案一放。
“我看这人就是欠打, 师傅, 你说我之前出的主意怎么样?”
项老太医摇了摇头, 评价道:“不怎么样。”
徐瑾瑜被项温吊了一路的胃口了,“你想的什么招数?我还挺好奇的,什么高招?”
项老太医一捋胡子,调侃道:“高招?你可太高看你师兄了?他说的吃些苦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说是在医士考试的时候想让那个徐沛多喝几碗苦药。”
徐瑾瑜:……
原来吃点苦头, 是如此简单的直白, 就是吃点苦的。
项温看他们似乎对他出的招似乎不太满意,不甘心地说:“我这不是想着那徐沛不喜草药味, 还曾骂小师妹臭丫子嘛。我就想着弄几样酸苦还有涩苦的药让他喝。”
“什么,他当着面骂你?”樗里疾凛声道。
徐瑾瑜尴尬一笑,“不是今天,之前的事儿了。他那个外强中干的人,才不敢当着我的面骂我。”
樗里疾冷笑一声,“我觉得他胆子倒是不小,方才还当着我的面骂你来着。”
项温满脸震惊,直起身子说道:“师妹,你看我就说那个徐沛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在咸阳撒野吧。你看看,你看看,他不仅在你面前嚣张,连大秦公子都不放在眼里。”
徐瑾瑜一摆手,“师兄,你就别煽风点火了。”她又问樗里疾,“他除了说我六亲不认,还说我啥了?”
樗里疾手指捻着杯沿,语调平缓地说:“哦,他还说想当年,你差点嫁给他表兄。”
什么克家人的话,他是不信,他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项温:!!!
项老太医:???
徐瑾瑜一挠头,讪讪地说:“事实不是他说的那样,什么叫我差点嫁给他表兄,是差很多好吧!”
项温低头喝水,项老太医眼睛一眯。
至于樗里疾,自己倒着茶,云淡风轻地问:“也就是说,有这么一回事?”
徐瑾瑜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警觉了,坏菜!
这事儿她谁都没说过,樗里疾也不知道,那徐沛那样说可不就是让人误会么。
“这事儿说来话长,但绝非他说的那样,你容我细细分说。”
樗里疾抿了一口茶,“另外把今天的事儿也一并跟我说说,他遇到你之后怎么嚣张的。”
徐瑾瑜:“行,小风,倒茶,让我慢慢说……”
她这一说便说了差不多两刻钟,开始上菜了她也正好说完。
樗里疾听完她的叙述,也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没有派人去查过徐瑾瑜之前的事情,公父和太子或许是了解的,但是他们也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他今日才知道原来她在徐家沟是这样的处境。
这些事情她从未跟他提过,原本他听说那徐沛说的话还有些吃味,但是听过徐瑾瑜说了自己家人和徐氏宗族的纠葛,以及被徐沛亲母说亲的前因后果,便只觉得心疼。
项老太医也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气鼓鼓地说道:“送你出嫁的事怎么轮也用不着他们来操心,君上之前也跟我提过,你若是愿意,从我这里出嫁!我定给你整个风风光光!”
项温也附和道:“我也赞同,没见过这么见利忘义的,原来把人从族谱除名了,说师妹的大父是捡来的养子不能入族谱,不能分遗产也就罢了。在师妹父母都去世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想让师妹嫁给那么个病秧子,可真是满腹算计,欺负人。”
然后他一拍桌子,说道:“师妹,我觉得小风出的主意也不无道理。”
徐瑾瑜眉毛一皱,“趁着月黑风高,把他打一顿?我觉得没必要把自己沾一身腥。”
项温猛喝了一盏茶,压了压火气,叹气道:“你看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我是想不出来好点子了。公子,你聪明,你说这事儿咋办,这口恶气我是实在咽不下去。”
樗里疾手指轻点食案,“我们按规矩来,用过饭后我们去一趟衙门,报个案。就说有人酒后闹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官员,他说的话不止我刚才复述的那些。让衙门派人将商於的徐氏老族长,对,还有徐家沟的那个小族长都叫过来,一起当堂对峙,分说清楚。”
项温听樗里疾这么安排,当即竖起大拇指,“高!这确实比我跟小风的主意正,今天那个徐沛在这里一嚷嚷,这么多人肯定有人心里打鼓,师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背这黑锅。”
樗里疾接着说道:“那个徐沛,既然这么闻不得草药味,也别让他参加医塾的考试了。今年他都十九岁了,家中也有兄弟,也该去军营了,此等有胆识的人不应该被埋没。”
“郯清,你去跟这里的掌柜说一声,说若是庭审请他作证,另外找一下今日跟那个徐沛一起吃饭的人,问问他们那徐沛还说过什么话。带两个护卫,看好那个徐沛。”
徐瑾瑜看郯清带几个侍卫出去,弱弱地说:“那我们先用饭?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这饭还怪贵的,浪费了怪可惜的。”
她还未来过这里吃饭,不过看着案上的凉拌藕带,凉拌韭菜,烤羊排,酱汁鱼,炖干瓠瓜片,还有水藻蛋汤,确实看着不错。
她接着介绍道:“听小厮介绍,这个凉拌藕带不错,加了老酢,酸甜脆爽,很是开胃。”
樗里疾拿起木梜,尝了一口,称赞道:“确实不错,府中池塘有荷,可以让厨子做这个菜。”
项温看公子疾和师傅他们都开动了,也拿起木梜,说道:“今天借师妹的光,我也一饱口福,尝尝这士子名流们都喜欢的菜。”
徐瑾瑜调侃道:“人家士子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口腹之欲,那是喜欢下棋、听曲、喝酒和说学问。”
项温手拿着一根羊排,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附庸风雅,还是吃菜实在。”
新奇锅具
温度渐暖, 公子疾府中的荷花悄然盛开,和徐瑾瑜命人搬到花园的芍药争奇斗艳。
荷花池内此时传来小黑的声音,“谷繁兄, 这次还挖半筐么?”荷叶晃动之下,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还有黑黑的面庞,在绿叶粉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黑。
谷繁提着一个水桶, 桶里装着半桶水还有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鱼。
“这藕带,有长有短, 有粗有细, 不好说得挖多少条,你约摸着,至少要够做两盘菜的量。”
小黑继续往荷花池里边趟了趟, “行,那我再挖点儿。”
“我先去做别的菜,你挖好洗净拿厨房啊小黑。”谷繁交代过后便提着水桶往厨房走。
徐瑾瑜原来移栽过来的果苗已经坐稳了根, 此时又抽出了不少新的枝条。府中的家丁夏荣专门负责给园中浇水, 除虫, 此时他正拿着个水瓢给树木浇水。
谷繁路过花园跟夏荣说道:“小姐从南山挖回来的花草, 还怪好看的。”
“是吧,就是再长一段时间这花草就大了,我看得移栽到别的盆里。”夏荣一手拿水瓢,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撩着水往兰花中洒水。
看谷繁提着一条鱼,问道:“今天又准备给小姐做啥好饭?我看你们小厨房的做完朝食就开始忙活做午饭。”
谷繁将水桶放到地上, “做一个凉拌藕带, 做一个鱼丸汤,一个小炒鸡, 再烙两个饼。”
“听说小姐这几日都忙得顾不上吃饭,在医署忙到很晚才回来。”夏荣说道。
谷繁重新拎起水桶,“听说各郡县选的女医士都到了,小姐在带着人编什么书,还带人去看诊什么的,忙的很,不聊了,我得赶紧做饭去。”
提着桶回到后厨的院子里,看到兄长谷丰此时正在淘洗剁成块儿的鸡,他将水桶放下,准备工具开始杀鱼。
谷丰将盆中水倒出来,感叹道:“你说小姐怎么想出来这么多的稀奇玩意咧?炒锅、平底煎锅还有铜火锅。”
“可不,咱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是这些样式儿的锅还是头次见,还挺好用的。她教咱们做菜的时候,那比我们厨子还像厨子,那锅是真的好用。”谷繁刮着鱼鳞说道。
他最近算是学了不少新菜,就拿府中常吃的鸡来讲,原来他们不是烤着吃,就是炖着吃,还是跟小姐学的炒着吃,焖着吃,说是什么小炒鸡,黄焖鸡,味道确实很不错。
平常吃的咸腊肉,煮熟之后切成薄片,做成竹笋炒腊肉,青菜炒腊肉,也是香的很。
小姐还跟他们说让他们自己发挥,很多食材都可以搭配着做,煎炒烹炸,用这炒锅和平底锅做菜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谷繁往兄长身边挪了挪,低声问道:“你觉得我们未来公子夫人咋样?”
谷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附近没人,轻声道:“那还用说?感觉懂的很多,还什么都会。”
谷繁:“我不是问你这个,她多才又多艺,是个全才是君上都认定的。我是说,她成了公子夫人,对我们家丁来说咋样。”
谷丰将淘洗好的鸡块捞出来,放到另外一个盆里,“那还用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姐也是出身乡野,我感觉小姐挺容易相处的。”
谷繁处理着鱼说道:“原来只知道小姐是商於的,是个平民女子,不知道小姐的身世还那么可怜。”
“要不是医塾招生那几日,徐沛整的那些事儿,我们那会知道这些。”谷丰端着盆站起身,笑道:“听说那徐沛被府衙判了笞刑,打的屁股肿的老高,后来是趴在马车上被他老爹拉回去了。”
谷繁将鱼也收拾好了,提着鱼和谷丰一起往厨房走着。
谷丰:“要我说是真解气,咱们那日在府中忙着做饭没能去看府衙开审,听青黛说那天咸阳城可多百姓去看呢,把衙门外边围的水泄不通的。那商於的徐氏老族长气的差点拿着拐杖当堂打徐沛。”
到了厨房后谷丰将鸡肉放到案板上,然后开始切配菜。
谷繁则是开始处理鱼肉,他先用刀将鱼破开,将鱼骨头和鱼腹上的刺片掉之后,再用刀刮鱼肉,白色的鱼肉被刀刮下成泥状,不一小会儿,这两片鱼肉便只剩下鱼皮。
谷繁将鱼骨切成段,然后将鱼头破开,开始搅打鱼糜上劲儿,准备做鱼丸。
此时小黑还没回来,厨房就他们兄弟二人,俩人又接着刚才的话头开始聊。
谷丰继续说着早上从青黛那里听来的消息,“刚才不是说那老族长气的牙痒痒,想要打那个徐沛么?后来真的打了,不仅用拐杖打了那徐沛,还是在他受完笞刑之后。那给他疼的,嗷嗷乱叫。”
“后来呢?”谷繁用木梜搅着鱼糜,凑到谷丰旁边。
谷丰将菜放到盘里,说道:“青黛说百姓均拍手称快,说那徐沛一家太丧良心,之前为了争那些家产不让人家入祖坟就算了,还欺负一个孤女。”
“那可不,徐沛在鹿鸣居说那话太难听,颠倒是非。咱们小姐吃闷亏这么多年都没吭一声,他还跳出来数落咱们小姐,可真是恬不知耻。”谷繁说道。
此时院中传来水声,谷繁端着碗朝院中一看,小黑在洗刚挖出来的藕带。
于是跟兄长说道:“小黑回来了,我们赶紧做饭吧,做好趁热让小棠送过去。”
公子原来忙起来也是一天只用两顿饭,但是自小姐搬过来之后,只要是在府中,就随着小姐一天吃三顿。
小姐对穿不怎么在意,也不爱买什么锦衣华服,就是对吃上十分重视,说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早中晚少了哪一餐都觉得的不好。
好在小姐吃饭也不挑食,偶尔还自己下厨做饭,跟他们小厨房的相处还怪融洽——
就在正午之时小棠将饭食送到了女医署,此时徐瑾瑜刚好跟女医士们讲完了课,刚好回到在医署的休憩的房间。
青黛见她回来,立马给她倒上热茶,然后将小棠送过来的饭食摆出来。
小风见徐瑾瑜一脸疲惫,心疼道:“小姐,你连着讲了两日,嗓子都有些哑了,赶紧喝些茶润润喉。”
徐瑾瑜清了清嗓子,然后坐下来将茶一饮而尽,感觉有些冒烟的嗓子总算舒服了些。
“好在在讲今日一下午的,药学我就讲完了,明日开始就让她们去隔壁蹭课。”徐瑾瑜擦着手说道。
她觉得搞岗前培训,借助医塾的外援是无比明智的选择。
医塾是师资力量雄厚,项老太医现在不在宫中做事,现在专门在医塾讲课,太医署的医士也会定期来授课。这算下来就十几个人了,另外还有几个看到公告来应聘当老师的。
这及加起来就多了,本次医塾报名的人有五六百人,但是经过考试和筛选,选了三百人作为第一批培养的对象。
这三百人中有的是有基础,本身略懂医理,有的是原来就是做的跟医药相关的活计,此次想来学个本领,还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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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完全没有基础的。
现在医塾将他们根据基础的不同分为了两个班,没有基础的是一个班,略有基础的是另外一个班,两个班分别进行授课。
徐瑾瑜这里的女医士情况则又不一样了,她们是被各郡县推荐过来的医士,基本都是地方有名的女医士,有相当一部分的医术是相当厉害。
若是论医学理论,徐瑾瑜可能比她们好一些,但是若是说实践经验,她还是比不上的。
尤其是一些女医士已经三四十岁,看过的病例,治疗过的患者,尤其是在妇产方面的经验是十分丰富的,这是徐瑾瑜所欠缺的。
当然也有年轻的医士,跟她年龄差不多的,这些基本是家中是医学世家,有着深厚的理论基础。
所以对于这些女医士的岗前培训,就不能用教学生那一套了,基本是讲授加讨论分享的模式,讲授为辅,彼此交流经验为主。
下午还有课,她得赶紧用饭,用完饭休息一会,接着上课。看着今日送过来的饭菜,她一上午的疲惫消散了一些。
有凉拌藕带、鱼丸汤、小炒鸡还有两个杂粮小烧饼,小棠每次都是坐着马车来送饭,从公子府到医署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现在是春夏之交,饭菜送到还是热乎的。
她先是吃了一口凉拌藕带,里边加了老酢、小蒜末还有姜末,酸爽中带着些辣味,一口咬下去,酸辣脆爽,十分过瘾。
“我记得公子说他的庄子里还有一处河塘,里边种的可有荷?”徐瑾瑜问道。
她觉得按照她这个吃法,府中池塘本就不多的荷花还未等长出藕节都被挖光了,藕带怕是长不成大藕节了。
“有的,比府中种的还多,不过水比较深不是那么方便采。”小风说道。
徐瑾瑜喝了口鱼丸汤,又夹了一个鱼丸,和之前做的一样,劲道爽口。
“谷繁和谷丰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她满足地说道。
婚前惊喜
事实证明, 专业的厨子还是很有创造力的,尤其是在厨具齐全,还得了徐瑾瑜示范点拨的情况之下, 小厨房的菜单那是越来越丰富。
徐瑾瑜也终于吃上了小炒,涮上了火锅,带着樗里疾解锁了不少新鲜吃法。
在忙忙碌碌中,芍药花开又败, 只剩下零星的几朵花在烈阳之下挺立着。
此时已经到了七月中旬,芍药的花期已过, 但是莲花开的正旺, 公子府园中的荷花亭亭玉立,有的含苞待放,有些正在怒放, 粉白的花朵在圆圆绿叶之中,宛若出水的仙子。
现在咸阳的医署已经步入正轨,医署已经开张接诊, 其他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徐瑾瑜进入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状态, 只不过没有周末。
原因无他, 因为在这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假期,而她作为女医官,休假跟官吏相同。
现在的假期大致有丧假、归休、病假、婚假和农假等休假名目,但是整体来说休息时间还是比较少的。
夏日的白天还是比较长的, 徐瑾瑜下班从医署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 马车和往常一样在街角停着。
徐瑾瑜被青黛扶着上了马车,打开车门, 惊喜地发现车里竟然有一个人。
“疾,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
樗里疾伸手,拉她坐下,眉眼带笑,“带你去个地方。”
徐瑾瑜坐到他的对面,好奇地问:“什么地方,还这么神秘兮兮的?”
“你不是说酷暑难熬,晚上热的厉害睡不着,带你去个凉快的地方。”樗里疾拿出一个扇子,轻轻地给徐瑾瑜扇着风。
徐瑾瑜听说要去凉快的地方,眼神一亮,“凉快的地方,好啊,这夏天可太热了。”她嘟囔道。
而且现在没有风扇、没有空调、还没有冰来降温,虽然穿着丝绸的衣服滑溜溜的不闷热,但是挡不住外界环境的高温,也是热的受不了。
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仿佛置身于大火炉之中,若是在太阳下站一会儿,感觉能闻到烤肉香味儿。
有句诗不是这么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同理,徐瑾瑜觉得她若本可以忍受炎热,如果她不曾享受过空调的凉爽。
她觉得,酷暑比严寒难熬的太多,冬日冷了可以多传一些,在室内可以燃炭盆。但是夏天天热没招啊,衣服是蚕丝做的,已经是很薄了,不能更少了。
在室内的话只能在屋内洒些水降温,身边有人打扇,扇着风也会清凉一些。
晚上她不喜欢屋内有人伺候,只能自己扇扇子,常常在睡着的时候热醒,每次醒都一身的汗,她现在深刻地体会到“苦夏”是什么滋味。
马车上的帘子也换成了薄薄的纱帐,倒是十分的透气,马车行进的时候带来丝丝凉风。
徐瑾瑜扇着扇子,时不时还给樗里疾扇几下,问道:“听说公子华回来了,下午还去了府中。”
樗里疾看徐瑾瑜头上冒汗,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扇子,继续给她扇,“听说我下个月大婚,他迫不及待地回来了,说我六月加冠的时候他不在,这次大婚他不能错过,他要跟我一起去迎亲。”
“听着倒是一个开朗性子的人,若是有机会定要见见,早就听说公子华骁勇善战。”徐瑾瑜笑道。
樗里疾:“公子疾也说想要见他未来嫂嫂,说他刚到河西就听到你响当当的名声,很是好奇会武术招式,会设计连弩,还精通医术的嫂嫂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在路上边说边笑,马车出了城门,然后去往郊外,最后到了山下。
“公子,小姐到了。”随着郯明的声音,马车慢悠悠停下。
徐瑾瑜好奇地一撩车窗上的纱帘,笑逐颜开地问:“山上的宅子修好了?”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樗里疾笑着拉她下了马车。
徐瑾瑜下车后才发现,原本道山上的蜿蜒小道此时已经拓宽,而且修的十分宽敞平整,可以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原本满是草木的荒山,在南边铺了条石阶小路,在树木掩映之下,蜿蜒而上,直接通往山上。站在山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上的房屋和凉亭在绿树翠竹之中。
徐瑾瑜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看看了,拉着樗里疾的手就往山上走。
樗里疾见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准备也没算白费,也庆幸在酷暑来临的时候将山上的院子修好了,他昨日来这里看过,山上确实比咸阳城中凉快一些。
“我们今夜住在这里么?”徐瑾瑜想到樗里疾今日带了这么多的护卫,明显不只是来玩儿一会儿。
樗里疾粲然一笑,“山上日常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家丁和婢女也都让提前来准备了,让工匠做的另外一套锅具也让谷繁和谷丰带来了,今夜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晚试试,你若是觉得这里睡着凉快些倒是可以在这里消暑。”
她的手被他拉着,手心出了些汗,一阵风吹过,石阶旁的树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太阳还未落上,穿过树木在缝隙之间投下点点橘黄,在树荫之下点缀了些许亮光。
阵阵轻风吹来,带来些许的凉意。所以,虽然他们在上山,还出了些汗,但是并没有觉得很热,反而越往上感觉越凉快。
走到石阶的尽头,也就到了院子的门口。
院子的大小跟徐瑾瑜的差不多,因是在山上,石块容易开采,因此院子的围墙和屋子的墙壁大多是由石头砌成的。
围墙没有抹墙面,露着石头的本来的青色,而且能看出大小不一的石块是怎样砌在一起的。
院中房屋的外墙则是抹了外枪,但也只是将缝隙填平,让房屋坚固一些,并没有涂色,就是灰色的外墙,上面是木粱,青瓦。
真个房屋,除了木料为了防腐涂了涂料,其他的基本没有做修饰。
徐瑾瑜站在院中,看着古朴的大门,还有这带着些粗暴的青灰外墙,脑中闪现几个字,工业极简风,青灰色的主色调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但是院子四周的绿色竹林,又给这有些禁欲的颜色增添了一些鲜活。
“将院子建在竹林里,那屋里不会长竹笋么?”她好奇地问。
樗里疾解释道:“竹子的根比较浅,这个院子上本身是有竹子的,工匠先是把所有竹子都砍了,然后将根刨干净了。有句话叫竹不过沟,他们还在院子四周挖了深沟,防止院外的竹子长到院子里。”
“原来如此,”她被凉亭的躺椅吸引,感叹道:“你别说,张叔还真是厉害,我就给他在地上画了个这个躺椅的样式,他就做出来了。”
这小竹躺椅,和现代的简直是别无二致,她那画的很是粗糙,就是拿着树枝在地上给他画了一下,提了嘴看他会不会做,竟然做成了。
椅背是可以调节角度的,椅背上方有一个弧形的竹枕,贴合颈部弧度可以放松脖子,而且这个竹枕还可以调整位置,不论是个子高的还是个子矮的,都可以挪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除了这个,椅面还是加宽的,下边还有一排可以隐藏在椅面之下,也可以拉出来。
如果是想要躺着摇着睡觉呢,就可以拉出来,让小腿也有支撑的地方,若是想要坐着,那么可以将它收回去。
“昨天我也试了这个椅子,确实不错。我昨天让他多做几个,可以给公父送一个让他也试试。”樗里疾躺在椅子上晃悠着说道。
徐瑾瑜横着像个小猫一样窝在侧躺在椅子上,竹子凉凉的贴着皮肤,很是舒服,“还可以再家中放几个,给我师傅再送一个,竹子做的椅子,很凉快的,晃着晃着就睡着了,很适合休闲呀,午睡呀。”
樗里疾也侧过身,朝着她问道:“你就不进屋里看看都什么样?”
徐瑾瑜是兴致勃勃地爬上山,原本想着她会先到屋里看一遍,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在凉亭下躺着了。
“这都不用看,肯定布置的挺好,我相信你不会就整个床榻就让我住这里。”徐瑾瑜说道。
按照他那精致的要求,这屋子肯定是毛坯的外表,精装的内里,虽然远不及家中的房屋盖得精美,但是里边绝对不会掉灰,家具什么的也定是很齐全。
“我还是起来看看吧。”她从椅子上起来,说道:“也看看你偷偷准备的如何。”
樗里疾走道她的身边,调侃道:“什么叫偷偷准备,我让葛奇和张也一起来负责盖这个院子,那可是正大光明的准备,怎么能叫偷偷。”
徐瑾瑜抱着他的胳膊,嘿嘿一笑,“我没想到你能修这么快。”
樗里疾带着她先进最大的一间屋子,“我这不是想在大婚前给你个礼物么?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怕热,这时候盖好也正是时候,可以来这里凉快。”
“哎呀呀,你对我真好。”徐瑾瑜头贴着他的手臂哼唧道。
来顿火锅
樗里疾笑着摸着她的头, 温柔道:“不对你好,对谁好?”
徐瑾瑜踮起脚亲了他一口脸颊,说道:“只能对我好。”说罢便蹦蹦跳跳地跑到床榻那里。
“这屋里的家具是用砍下来的竹子做的?”她看着这竹榻, 竹案,竹架,竹屏风问道。
樗里疾拍了拍用竹子做的书架,说道:“对, 想着就地取材,直接让工匠来山上做的, 很多都是老竹子, 做的也很夯实。”
徐瑾瑜躺在竹榻上,来回挥着手臂,“直接躺在这上边, 还真凉快,真想住在山上不走。”
樗里疾走到她的身边,在榻边坐着, 看着她一副满足的样子, “那要不然以后晚上都来这里住?”
“还是算了吧, 偶尔来可以, 每日住这里还是不方便的。”徐瑾瑜起身说道。
安全方面且不说,但是樗里疾去上朝就极为不便,在公子府的话,离秦宫比较近,路上不需要太长时间, 但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从这里到秦宫骑马疾行也要一刻钟,莫说还要带护卫, 耗费时间只会更长。
另外城中还有宵禁,城门也会关闭,万一宫中有急事,樗里疾在咸阳城外也是不方便的。
徐瑾瑜权衡利弊,这里还是不太适合长期居住的,至少现在是不行。
樗里疾要去秦宫打卡,现在朝局还不是很安稳,那次刺杀的幕后主谋现在他们二人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她也要去医署打卡,若是晚上有急诊需要她,住在这里也赶不到。
当下他俩都不是躺平的时候,尤其是在今年,那是要发生的大事的时候,更不能躺平。
她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樗里疾说那些事情,好让他心里有数。情感上讲她是想说的,但是理智上来说,她觉得这时候说不是好时候。
因为此时君上看起来身体还好,商君也做了太子的老师,教太子政务,公子疾和甘龙都在府中不出。
看着一如往常,无波无澜。
她自身也没有做好坦诚的心理准备。
樗里疾见她坐在榻边,手臂支在大腿上托着腮,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不仅想的出神,还时不时叹一口气。
伸出手在她脑袋瓜上轻轻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还。”
徐瑾瑜眼神聚焦,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没什么,我再去其他屋子看看。”
见她不想说,樗里疾也不深究,便也跟着她起身来,“行,厨房应该也把菜准备好了,你不是早就想吃火锅了。到了夜晚山上比较凉爽,就是吃火锅也不会太热。”
徐瑾瑜喜笑颜开,抚掌称赞:“好!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你这是什么歪理?”他觉得吃火锅其实能解决的事情很有限。
而且都是小事情,比如肚子饿了可以吃顿火锅,徐瑾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让厨房给她准备一次火锅,想要跟很多人一起一桌吃饭,也可以吃顿火锅。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火锅来解决的,即使是两顿火锅也解决不了。
徐瑾瑜出了房门就直奔厨房,“哎呀,就是吃火锅开心啦,只要开心,什么事情都好办。”
到了厨房的门口,就兴高采烈地问:“火锅食材准备好了么?我饿了。”
谷繁此时正在引着木炭,抬头说道:“锅子马上就好,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你们现在就开始吃么?”
徐瑾瑜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热了,现在就开始上吧,早吃早休息。”
等她将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火锅也上座了,这个古代版的铜火锅虽然没有现代工艺那么精巧,显得有些厚重,但是功能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因为虽然没有辣椒,牛也不能乱杀,没有牛肉,解锁不了牛油火锅,但是菌汤火锅、羊汤火锅还是能够做出来的。
食材虽然没有后世的种类多样,但胜在新鲜,食材也绝对放心,不是在山上挖的,就是自己庄子里种的,绿色无公害,绝对没有什么科技。
除了新鲜的羊肉、羊肚、鸡肉、鸡杂、五花肉、应季节时蔬、鱼丸、泡好的笋干,还有一些从河里采的可以吃的藻类。
现在虽然还没有芝麻,没有芝麻香油更没有芝麻酱,但是有韭菜,今年韭菜开花的时候她专门做了一坛子韭花酱。
铜锅涮羊肉配韭菜花酱可是她的最爱,尤其是她用的刚开花不久的韭菜花,切碎之后加入盐巴密封在坛子里,经过时间的魔法,韭菜的辛辣味没有那么浓烈,韭菜的清香中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来,羊肉好了。”樗里疾用木梜夹出锅里的羊肉放入徐瑾瑜的碗内。
徐瑾瑜用勺子舀了些韭菜花酱放入碗中,说道:“你也抓紧吃,别只顾着给我夹,肉煮的时间长了就柴了。”
樗里疾又夹了些羊肉,放入自己的碗中,“好,我吃。”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吃火锅的技巧,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相当于自己做自己吃,口味可以自己调,吃法很是新奇,也很有趣。
尤其是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起涮菜一起吃,吃着火锅聊着天,倒是比每人一张食案距离更近。
他先空口吃了一口涮羊肉,羊肉切的薄薄的,在锅中一烫卷曲起来,一口咬下去嫩嫩的,还带着羊肉独有的香味。
此时瑾瑜又给他夹了些羊肉,他用木梜夹了一些韭花酱放到羊肉上,用羊肉卷起韭菜花酱放入口中,韭菜花是咸的,有着淡淡的辛辣味,和羊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倒是极为合适。
韭菜花的辛辣让羊肉不那么油腻,还给羊肉增加了风味。
菌汤锅里鸡块,此时泛着黄黄的鸡油,各种蘑菇的香味混着鸡肉香,和平时厨子炖的菌菇鸡汤是一个味道,只不过这个上桌之后还未全熟,另外还边吃边往里加喜欢的菜。
“瑾瑜,你怎么想到这些吃法的?还有怎么想到做这种锅具的呢?”他边往菌汤锅里放笋干边问。
月下对酌
徐瑾瑜夹了些藕片放入锅中, 不答反问:“你就说这火锅好吃不吧?”
“嗯,好吃。”樗里疾回答道。
徐瑾瑜放了些羊肉片在锅中,眉眼一弯, “好吃你就多吃点,等秋冬天,我们可以做药膳火锅,滋补又美味。”
过了几息的时间, 羊肉熟了,她将羊肉捞到碗里, 然后又捞出两片藕片, 将羊肉放到藕片上,就这么一咬,藕片脆脆的带着些甜味, 混合着羊肉的香,在味蕾中跳舞。
她真心觉得羊肉跟很多菜都很搭,而且还能巧妙的融合。
锅中的羊肉捞完之后她又将切好的羊肚片放到锅中, 现在不能随意杀耕牛, 牛肚火锅就别想了, 只能用羊肚来解解馋。
上个月她还让厨房复刻了一下肚包肉, 新鲜的羊肚包裹着切成小块的羊肉,放入炖羊骨头的汤中炖煮。咬上一口,带着韧劲的羊肚爆开,里边包裹着的羊肉还带着汁水,软嫩中带着些嚼劲。
她觉得在开发美食方面, 还是大有可为的, 尤其是在食材有限的条件下,复刻现代的美食, 很有挑战性。
“菌汤这边的应该也好了,我先给你盛一碗鸡汤。”她拿起竹勺盛了一碗鸡汤,推到樗里疾的面前。
樗里疾夹了些凉拌水芹菜,说道:“等吃完火锅我们可以到外边的观景亭,应该会比这里更凉快一些。”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徐瑾瑜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可以带上躺椅,吹着小风,看着星星。”
“也好,再带上些茶点,听着林中虫鸣,赏着山间美景。”他如此一想,还真是挺好的,提议道:“要不要带些酒,你不是喜欢月下对饮。”
此话一出,徐瑾瑜当即想到搬到新宅之后和樗里疾月下对饮,赏着桃花,喝着桃花酿,结果醉的不成样,又是唱歌又是舞,还背起了《月下独酌》,到了屋里之后更是大胆。
现在想想,酒还真是个危险的东西,尤其是对于她这个酒量不好的人来说,可真是太危险了。
她连连摆手,“不不,不能喝了,万一几杯下肚之后,喝醉了怎么办?”
樗里疾说道:“这次带的酒是竹筒酒,酒没有那么烈,不醉人的,带着竹子的清香。”
“竹筒酒?”徐瑾瑜眨巴眨巴眼睛,透着几分好奇。
不是她馋,主要吧,这竹桶酒确实新鲜,毕竟这酒她在现代也没尝过,只是见过,也不知道樗里疾口中的竹筒酒跟那个是不是一个味儿。
原来总觉得日子很长,她还有大把的时光,很多事情可以交到以后来,所以,她总想着在学校不着急给家人打视频,发信息,想着反正放假也要回家,那个时候可以当面说很多的话。
她喜欢泡在图书馆,在树上看万千世界,品人间百味,总是想着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可以先读万卷书,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行万里路,去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品各地的特色小吃。
然而未曾想,那日在机场的一别竟是永别,手里买来得及回拨的电话也永远也无法再打。
今日挺想喝竹筒酒的,这次不喝醉。
“那就带上竹筒酒,带上这几盘小凉菜。”木有花生米,可以吃凉菜嘛。
有了赏景喝酒的吸引,火锅吃的快了许多,徐瑾瑜也没有吃的太多,吃了个七分饱,要给凉菜、零嘴还有竹筒酒留一些位置。
凉亭离院子并不远,只不过是在竹林外边,修在一个平整的石台上,向东望去,可以看到整个咸阳城。
婢女们正在观景亭布置,她和樗里疾站在看着远处的片片亮光。咸阳城的城墙上的火把的亮光,连成了一条橙黄的带子,将咸阳城紧紧围绕着。
在那条橙黄的带子里边,是一排一排的橘黄,或是明或是暗,有的排列的整整齐齐,有的是宛若撒豆子一般,毫无规律。
“这就是万家灯火吧。”徐瑾瑜感叹道。
樗里疾看着夜幕下的咸阳,说道:“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山上看晚上的咸阳城,感觉挺不一样,仿佛从中抽离了一般,只是一个赏景人。”
置身咸阳城,无论是在秦宫还是公子府,甚至是在大街上,他都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因为他是公子疾。
但是在这个地方,他似乎可以暂时放下这个身份,放下身上的负担,只是做一个闲人,看这万家灯火。
“在这里你能看到家在哪里么?”他问。
徐瑾瑜眺望东方,努力找寻着公子府的方向,但是那黄色的淡淡火光,离得远的看并没什么两样。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分不清哪盏灯是我们家的,但是我知道,家就在那个方向。”
樗里疾顺着她的手的方向看去,有一处灯火闪耀,正是秦宫。在距离秦宫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排排的灯光,那应该就是家的方向。
他搂着徐瑾瑜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旁边,“对,家就在那个方向,无论你走多远,咸阳城内,总有一盏灯为你而亮。”
徐瑾瑜抬头,看亭子周围放着火把的黄光映在他的脸上,面向火光的一侧是黄澄澄的,高挺的鼻子在火光下,在另一侧留下阴影。
“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搂着他的腰说道。
樗里疾沉默了片刻,语气中透着些落寞,“之前我未有过这种感觉,直到后来你来到我身边,我才体会到,原来这才是家人的感觉。”
徐瑾瑜很少见他露出这么落寞的神色,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酸酸的。是啊,他不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二是在无情帝王家。
虽然现在秦国君主还未称王,到嬴政才称皇,但是都是一样的。
秦君,不仅是他的公父,更是秦君,他不仅是嬴驷、公子疾和公子华的公父,更是大秦的君主。
坐在那个位置上,要做个好君主,总要放弃一些东西。
比如,与家人相伴的时间。为了强秦秦君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很少与家人相聚,哪怕是坐在一起吃顿饭,都要提前安排好。
比如,和寻常人家那样的亲情。无论是何时,继承人的更迭总是残酷的,新君继位总是伴随着惊涛骇浪。
公子疾身为秦君的第二子,上有太子嬴驷,下有战神公子华。兄弟亲情还是有的,但是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不可能是纯粹“兄友弟恭”。
“疾,你觉得累么?”她有些心疼的问。
樗里疾听她有些发紧的声音,低头摸了摸她的头,“有时候也挺累的,怎么了?”
徐瑾瑜低低地说道:“若是你觉得累,我可以帮帮你。”
“你怎么帮我?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么?”樗里疾宠溺道。
还记得她在南山的时候曾经说过,不喜欢想这些事情,感觉特别的累,怎么今日突然说要帮他了呢?
难道是她在咸阳时间久了,也感觉到了秦廷的复杂?她还是比较敏感的,对于政事乃至国是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如若她发现什么,也挺正常。
“山人自有妙计,”徐瑾瑜说道,“我们躺着看星星喝酒吧。”
樗里疾跟着她朝亭子边上走去,此时躺椅已经摆好,中间放了个方竹案,上面放着酒、凉菜、肉干还有干果什么的。
亭子四周插着火把,四周被照的亮亮的。护卫和婢女们知道他们不喜欢在近处伺候,都在远处守着。
“我看这个酒是怎么打开的?”徐瑾瑜拿起竹筒酒端详着。
后来她在竹筒的上方看到一个小口,应该就是注酒的地方,此时用蜂蜡密封着,将蜂蜡打开之后,酒香马上溢了出来。
“好香,确实有竹子的香味唉。”说罢就倒出两爵酒。
她拿起一爵,又给樗里疾递上一爵,说道,“来,一起喝。”
他都说了,这酒不烈,不醉人,那酒精度数应该不高的,那她可以慢慢品,那样就可以多喝一会儿。
她端着酒爵坐到了竹椅子上,然后抿了一口酒,眼睛一亮,“嗯,的确不辣,还带着竹子的清香,酒香和竹香浑然一体,入口柔和绵长,好喝。”
樗里疾喝了一口,品评道:“带着竹子的清冽,和桃花酿相比,有种清冷的感觉。”
“桃花酿带着桃花的的馥郁花香,喝起来是那种醇香的感觉,而这款酒则是清清爽爽,在夏日喝的凉凉的,很是适合。”徐瑾瑜说道。
然后她往躺椅上一躺,轻晃椅子,“尤其是在这山巅之上,在竹林边上,吹着凉风,赏着月,喝着这个小酒,美哉美哉。”
今天正好又是个月圆夜,皓月高悬,星星缀在漆黑的天幕之上,此等良辰美景,她是很想高歌一曲啊。
比如唱一下苏轼写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无论是邓丽君的版本,还是王菲唱的版本她都很喜欢,这两个版本的《但愿人长久》都在她的歌单中。
她虽然四肢不是很协调,舞剑打拳什么不行,但是她唱歌还是很可以的,毕竟是小学合唱团的扛把子,那还是有一些基础的不是。
想当年上大学,跟室友们去KTV玩儿,她还是很能打的,唱得了阿牛的《桃花朵朵开》,也能唱田震的《风雨彩虹铿锵玫瑰》,挑战得了李玉刚的《新贵妃醉酒》,也尝试过邓丽君的歌。
当时室友还震惊,没想到她如此文静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彪悍的嗓子,没想到她看着是个内向小社恐,竟然是个隐藏的麦霸。
唉,虽然现在歌她还记得,但是没机会发挥了,这曲子跟现在有些格格不入。
上次醉酒唱《桃花朵朵开》是个意外,去南山的路上策马奔驰之时,给樗里疾独唱《还珠格格》主题曲,那是气氛到那儿了。
今天嘛,她可以忍住的,就吃菜喝酒,不诵诗,不唱曲儿,不然樗里疾又要说她是个小酒疯子了。
对,她今天也不喝醉,她就小酌几爵,不喝醉。
“来来来,吃菜。”她将酒爵放下,拿起木梜说道。
桌上放着拌藕片,拌芹菜、拌萝卜丝、还有凉拌拌野菜,用来下酒都是极为合适。
樗里疾看着嘎嘣嘎嘣吃的欢快的徐瑾瑜,笑道:“看来应该时常带你来山上。”
“为何?”徐瑾瑜抬头问。
“我看这里两块,你这胃口都好了不少,最近天热,感觉你轻减了不少。”樗里疾给她倒着酒说道。
徐瑾瑜嘿嘿一笑,说道:“很多人都说瘦点穿衣服好看呢。”
令人震惊
“太瘦了也不好。”樗里疾说道。
徐瑾瑜又抿了一口酒, 问道:“像鹿鸣居的舞女,婀娜多姿,小腰盈盈不容一握, 你觉得不好看?”
樗里疾摇了摇头,评价道:“大秦崇尚自然健康之美,男子尚武,女子也不以瘦弱为美。就拿舞女来说, 秦国女子跳舞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嗯, 也是, 还是健康的美比较好。都说楚灵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那也不行。”徐瑾瑜说道。
《墨子·兼爱中》就曾说过, “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 扶墙然后起。比期年, 朝有黧黑之色。”
原来楚国的一位君王, 也就是楚灵王喜欢男子腰身纤细, 所以朝中的大臣一天都只吃一顿饭,生怕自己吃胖了令楚王生厌,每天起床都要屏住呼吸把腰带束紧了,扶着墙站起来。
如此以往,第二年, 朝中的大臣都是营养不良, 黑黄黑黄的。
这就有点过了,还是当前大秦的审美比较适合她。
可以放心的吃吃喝喝, 只要健健康康,没有人会说你腰粗。虽然她现在的体质好像也吃不胖,但是原来那种追求“以瘦为美”的主流审美观念对她影响太深。
在这里,没了这个顾虑,她也不用管这个了,可以放肆的开发美食,享受美食了。
“来,我们干一个,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徐瑾瑜举起酒爵说道。
樗里疾举起酒爵,抿嘴一笑,“你这还有祝酒诗,那我祝我们岁岁平安,永远相伴。”
徐瑾瑜:“幸福到永远!干!”
两人共同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皓月星空之下,苍茫天地之间,他们在这山巅之上,月下对酌。耳边传来蛐蛐的叫声,还有风儿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响。
如此良辰美景,身边有着相爱之人,身后有着守护之人。
她这个漂泊的心,也能安稳得停靠在这里,星河寄托着她的乡愁,而他则是给她温暖的港湾,让她放心的停靠,给她遮风挡雨。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就到了七月,再过半个多月,他们就要成婚,如今想来,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来这里接近一年的时光,她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如今想来,这桩桩件件都像是奇遇一般,带着些离奇,但是却用那么的真实。
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徐忠夫妇,看着血丝糊拉的倒在村口的她,他们没有嫌麻烦,而是将她带回家里,在她下不了床的时候,是婶子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后来,出发去河西的时候,她偶遇了樗里疾,这个将与她一生相伴的人。
误打误撞收了郯明这个小徒弟,每次见她都呲着牙,爽朗的叫她小师傅,对她那是尊敬极了,一句玩笑话,真把她当做了师傅。
小风,看着人小力气大,用现代的话说,是个妥妥的暴力萌妹,粗中有细,对她可以说是贴心照顾。
还有师傅项老太医,那是面冷心热,原来没有收她做徒弟之前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刚入营的时候甚至还训斥她,后来发现他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子,还是个护短的老头子。
至于项温师兄,有点复杂,看着温文尔雅,但是又不喜欢附庸风雅那一套 ,那是一个随性自然,但是你要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懒散,那就又错了。真的做起事来还是一板一眼的,还是很严肃滴,对她这个师妹,也是很关照的。
张野叔,这个人就不得不提一下了,将他找到宅中做管事之后,她觉得重新认识了他。原本在军营的时候,觉得他在师傅身边不显山不漏水,那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人。
平时闷闷的,话也不是很多,但是,现在他发现,张叔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要给张叔介绍对象,张叔说他今生不打算娶妻。
张叔现在工作可以说是不错的,在她家中做管事,若是她成婚之后,自然要跟着她到公子府,即使不是总管事,也会是个小管事儿。
另外他年龄也不是很大,虽然叫他张叔,但是人家今年也才三十四岁,正是年青力壮的时候,长相也是极为周正,可以说是才貌双全了。
这么一个中年美大叔,竟然不婚,她真的挺疑惑的,今日正好无事,让她八卦八卦。
“疾,你觉得张叔为什么不娶妻?”她八卦兮兮地问樗里疾。
樗里疾端着酒爵慢慢晃着,“我觉得张野应该有喜欢的人。”
徐瑾瑜手里拿着根肉干,惊讶地问:“啥?他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结婚?”
然后她一拍大腿,捂着嘴,轻声问:“难道张叔喜欢的人是男的?所以不结婚?”
“你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会想。”樗里疾笑着摇头。
这段时间她晚上热的不易入睡,她躺在榻上享受着他的扇风服务,还爱问他一些王室秘辛,还大都是些他也回答不了的事儿。
比如,卫庄公的妻子庄姜,跟卫庄公的小妾戴妫是不是同性恋人,诗经中的《燕燕》是不是庄姜为了戴妫写的诗。
她还说这首《燕燕》,可以说是写的如泣如诉,可歌可泣,她这么一问,让他也觉得那首诗确实有些像是给戴妫写的。
这首诗中“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确实有那么些韵味。
只不过,究竟庄姜和戴妫的情谊究竟是怎样的,他是真的不知。
除了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还有一个也让他印象深刻,那就是瑾瑜问他楚灵王爱士细腰是不是喜欢男色。
这他就更不知道了,她若是问现在的楚王,楚威王熊商是不是喜欢男色,他还能跟她说个一二,毕竟现在各国安插的都有密探,王室的秘辛也不算什么秘辛。
但是要问他二百多年前的楚灵王,他还真又不清楚了。
他有时候真觉得她好奇的还挺刁钻的,就像今日,他说了句张野可能有喜欢的人,她竟然联想到张野喜欢男子。
真想弹她脑瓜子,问问她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为什么不结婚,就是因为喜欢的是男子?”
徐瑾瑜反问:“那若是喜欢的女子,为什么要不结婚呢?张野现在有差事,有手艺,还长得挺好看,怎么不跟她在一起呢?”
随后她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对方可能是个贵女,张叔爱而不得!但是矢志不渝,终身不娶。”
“我倒是觉得他喜欢的人不在的可能性大一些。”樗里疾喝了口酒说道。
怕徐瑾瑜再误会他说的不在是什么意思,他又补充,“我的意思是他喜欢的人可能不在世上了,去世了。”
徐瑾瑜这次直接吃惊地站起来,将椅子拉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我说说,快,快。”
樗里疾将酒爵递到她的手中,说道:“来,我们边喝边说。”
“好,我先喝,你说完再说。”徐瑾瑜是迫不及待,这股劲儿,仿佛吃到了大瓜,还是劲爆大瓜。
樗里疾听她这么急切,也是无语了,这给她解惑就算了,酒都不让他喝了,看来这事儿不给她讲完是别想喝上酒了。
于是他开始给她分析,“你的宅中,我不是也安排了些侍卫,宅中的人有什么异常侍卫也会报上来。其中一个侍卫就说,张野有时候在屋子里刺刺拉拉,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怎么没听到过?”徐瑾瑜侧身问。
樗里疾:“我们在家的时候,他当然没有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这都是我们回来前在白天的时候。”
徐瑾瑜点头:“好,你继续说。”
樗里疾:“那侍卫也好奇啊,张野究竟是做什么,后来他又一次从门缝中突然看到,张野是在做簪子,还是木簪,做好之后就放到匣子里锁起来。”
“你是说那个很精美的匣子?”徐瑾瑜说道:“那个匣子我见过,我和张叔从师傅家里搬过来的时候,那个匣子他抱在怀里,一刻也没有离手,原来如此。”
随后她趴在椅子扶手上,皱着眉头,“那你怎么知道张叔喜欢的人不在世了?”
樗里疾将她的眉毛抚平,蹦出来两个字,“直觉。”
“靠直觉,你就这么笃定?”徐瑾瑜不解。
“若是在世上,还有期待,若是那人不在世上,就只有哀思了。从他的深情中,我觉得他心中的那个人不在了。”樗里疾解释道。
徐瑾瑜听罢他的话,又拿着肉干,躺在椅子上,嘴里叼着肉干,晃着摇椅,想着樗里疾说的这些话。
“已故女子”、“木簪子”、“哀思”,师傅说张野是他捡回来的,原来是被拉到秦国卖的奴隶,因为生病被扔到荒郊野外。
后来被他养在身边,张叔也一直在项家没有离开过。
突然她又坐起来,肉干也掉到椅子上,“难道是项秋的先姑?”
樗里疾正在喝酒,被她这一惊一乍给吓一跳,酒爵中的酒都撒在地上了些。
“你才想起来?”他拿出帕子,擦着手说道。
徐瑾瑜站起身来,抱着手臂打圈转,想着之前的事情,“这么说来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师傅的女儿若是还在,今年也二十多岁了,跟张叔虽然差了十来岁,但也不是不可能。”
“唉,若是这样,张叔也是个痴情人啊,这阴阳两隔的,唉!”
徐瑾瑜想到这里就无限唏嘘,眼里也有了些泪花。
樗里疾看徐瑾瑜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劝道:“世间苦情人多的是,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还能在一起的人,你也别在那儿发愁了,来,喝酒。”
她又被樗里疾拉到椅子上,手中还被塞了一爵酒,她想到张叔和项娇的事,还是揪心,举起酒爵将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她又感叹,“唉,这么一想,你说的也是,像我们这样两情相悦又能幸福相守的人,也终究是少数。所以说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你说的对,我们何其幸运。”樗里疾给她添满了酒。
徐瑾瑜那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仰头又喝了一爵酒。
就这样,樗里疾倒着酒,徐瑾瑜跟他一杯对一杯的喝酒,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一竹筒酒喝完了。
到了最后,徐瑾瑜觉得脸有些热,在摇椅上躺着,闭着眼睛吧咂着嘴,“这酒还挺好喝。”
竹椅轻摇,她也甜甜得睡着了。
不眠之夜
樗里疾看着面色潮红, 抱着酒樽在躺椅上睡着的徐瑾瑜,笑着摇了摇头,怕是又喝的有些蒙了。
他站起身来, 轻轻将她的手拿开,将酒樽放到竹案上,温柔道:“外边风凉,我们回屋睡。”
随后他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郯明看到他往回走,立马拿起火把在前边照明, 随侍则是去收拾东西。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在山上甚至还有些凉,樗里疾将她放到竹榻上后,将她的鞋袜脱下, 并褪下她的外衣将之挂在衣架上。
等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回到榻边之后,竟然看到徐瑾瑜大睁着眼睛, 直愣愣地坐在榻上。
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问道:“你怎么醒了?”
之间她挠了挠脸, 疑惑地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山上的宅院, 我们晚上还一起吃铜锅涮,一起喝酒看星星。”樗里疾坐下来,耐心给她解释。
心中暗忖,她这酒量确实太差了些,想着今日的酒并不是很烈, 他们二人共饮一竹筒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想到她还是喝晕乎了,这都不知道在哪了。
“你还能认出来我是谁么?”樗里疾坐在她面前问道。
徐瑾瑜抬起头, 对着樗里疾左看右看,然后捂着嘴害羞一笑,眨巴着眼睛说:“嘿嘿,你是我未婚夫,帅的一批的未婚夫。”
就在樗里疾在思考她夸他帅的那个词,一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见她又低下来头来,闷闷地说:“可惜,我爸妈见不到他们未来的女婿,我哥哥也不知道我找到对象了。”
樗里疾:???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多他不知道的词?但是,这句话定是有深意,他得问问。
“你说的可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他柔声问道。
徐瑾瑜撅着嘴说道:“当然很重要!哦,忘了,你听不懂,”然后她摆着指头嘟囔着,“爸妈,就是亲父,亲母的意思,哥哥就是兄长。”
樗里疾没想到她这又迷糊,又清醒,但是,此时他也耐不住性子了。
“你怎么还有一个兄长?是堂兄?他在徐家沟?”
徐瑾瑜皱着眉,捂着嘴,摇头道:“不能说,我不能说,官府会把我抓起来的。”
樗里疾:“不会,我不跟别人说,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人给你抓起来的。”
徐瑾瑜眨巴着眼睛问:“真的?你发誓?”
樗里疾举起手,“我发誓,我绝对守口如瓶,保护吾妻。”
她朝他招了招手,轻声道:“那你凑近点,我小声跟你说。”
然后她附在他的耳边,用手掩这嘴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有个哥哥,亲哥哥,叫徐瑾怀。”
“私生子?还是战死了?为何徐家沟没人知道这么一个人?”樗里疾疑惑。
徐瑾瑜一拍他胳膊,“呸呸呸,我哥才没死,他是个公司的老板。”
说罢眼泪就涌了出来,啜泣着说:“我爸妈肯定也活的好好的,还有我哥,他们肯定都好好的,即使我不在了,他们也会活的好好的。”
樗里疾听罢她的话,心头一跳,但是看她泪水潸然的模样,伸出手臂,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也知道,在她喝醉的时候,问她这些问题有些无耻,但是,近在咫尺的真相面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方才的那些问题。
她说她父母还有兄长都活的好好的,她说她虽然不在了,他们都肯定活的好好的。
听起来很是荒谬,她明明好好的在这里,为什么说她不在了。
徐家沟的她亲父、亲母还有大父的坟冢明明是在他的见证下迁到了咸阳附近,为何她说她的家人都活的好好的?
虽然知道她若是喝醉的话,很可能跟上次一样,醒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追问了。
他用袖子给她擦着泪,“他们肯定好好的,不哭了。”
徐瑾瑜抽抽噎噎地说,“原来我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总觉得苏轼这词表达思念兄弟之情,太过缠绵。直到来到这儿,我才明白,对兄长,对亲人,那思念,真的如潮水般,散了又来。”
“嗯,还有我在。”樗里疾摸着她的背应道。
徐瑾瑜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带着哭腔,“我给你唱这首词吧,我唱歌还挺好听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樗里疾肩头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听着她悲伤哼唱,他的心被似乎被人紧紧揪着。
这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似乎跟她上次诵的诗句“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很是相似。
这首歌的音律也是他未曾听过的,原本他曾听过民间的传言,把她说的神乎其神的,说她是神女下凡,他也曾有过这种设想。
但是经过今日她醉后的话,似乎不是这样的,因为她说,她还有家人,而她离开了家人,来到了这里,她思念家人。
徐瑾瑜闭上眼睛,将这首词唱完,“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的手紧紧地揪着樗里疾的衣服,吻了吻他的脖颈,“我唱完了。”
樗里疾的嗓子堵堵的,手臂用力,让她和自己贴的更近,“那你会乘风归去么?”声音哑哑的。
徐瑾瑜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回不去了,在那个世界,我已经身死神灭了。”
听她说回不去,樗里疾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一想到她的话,他又无法放松,“那个世界”,应该就是她来的地方吧。
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也有人居住,那里也有诗词,有现在没有的东西。
她说她在那个世界身死神灭,那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神魂么?
他突然想起太子说的话,说他遇到刺杀那日,他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徐瑾瑜,那时她身上都是血,他探了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所以才把她给埋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只是气息太过微弱。
太子当时的描述,他现在还记得,公父说她是吉人自有天相,宗祝的话也印证了这点,说她是百年难遇的极好命格。
原来他以为她是起死回生,或许还真神明。因为她曾问他,是否相信神明,是否相信来生。
但是结合今天她说的话,这样的假设应该是不对的,她不是起死回生。原来的徐瑾瑜的确是死了,或者是神魂消散了。
她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了,留在了这里。
尤记得,他带她去秦宫那日,太子专门送他们二人出宫,也就是那日,公父明确地说,要给他们二人赐婚。
那日离开宫之时,她说:“太子保重,徐瑾瑜未曾后悔救赵惠。”
当时他的关注点是在“赵惠”这个称呼上,想着她这样说,是跟太子清算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今想来,“徐瑾瑜”这三个字,也是重点。
若是正常来讲,这句话应该是“太子保重,我未曾后悔救赵惠。”她没说我,而是说“徐瑾瑜”。
这也说明了救太子的是原来的徐瑾瑜,而她,是徐瑾瑜又不是徐瑾瑜。
所以,她没有用“我”。
原来的徐瑾瑜跟她眼中的士子赵惠也许是有情的吧,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太子若是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情谊,也不会将珍贵的玄鸟玉佩给一个已亡之人,而且毫不避讳地在木牌上写下“嬴驷恩人徐瑾瑜之墓”几个大字。
上次醉酒之后她是自己做过一首诗来着,其中有两句就是“穿到古代不悲催,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之前的解释是,她可能醉酒后到了三皇五帝之时,后来又改口说是神志不清的疯言疯语。
或许,这就是真相吧,在这里,或许跟她来的世界相比是古代,所以她知道那么多新奇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让她担惊受怕的秘密。
她曾问他,“若是你发现我并那么好,你会离开我么?”
她还假设自己是个疯子,不是个正常人,自己是个妖物。问他会不会害怕她。
她说还问他又没有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子,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那日,他们在马车里激烈得争吵,后来定下约定,他不会逼问她的秘密,他会等的,等她彻底信任他,等她告诉他。
今日喝了一筒不是很烈的竹筒酒,她又醉了,这次她没有发酒疯。
没有在屋子里蹦蹦跳跳,没有抱着他啃吃“小熊软糖”,没有扯他衣服要看他腹肌。
今天她只是乖乖地靠在他的身上,说她想家了,给他唱了一首歌。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醉酒后跟他说了这些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心,信任他了。
相信他会想他刚才说的那样,不会跟别人说她的秘密,会保护好她。
在怀中的人不再抽噎着哭了,此时似乎又睡了过去,呼吸均匀。他将她轻轻地放到榻上,然后拿过来软枕放在她的颈下。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脸上的潮红似乎下去了些,似乎有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微蹙。
他将床位的薄被拿过来展开,盖在她的身上。
他躺在她的身边,侧着身子,撑着头看着她,毫无困意。
今夜,应该是个不眠夜。
打包走了
早上, 徐瑾瑜是被小风叫醒的。
“公子去上朝了?”她问道。
小风给她梳着头,应道:“天还未亮就走了,还交代我们给你熬些粥, 准备些小菜。”
徐瑾瑜:“那他可还有说什么?”
“ 公子说今日制衣坊的会将婚服什么的都送过来。”小风惊喜地说。
想起来下个月小姐要成为真正的公子夫人,她就抑制不住的开心,跟着小姐大半年,她越来越觉得小姐跟公子相配。
此时青黛进屋, 问道:“小姐,你在哪里用饭?”
“在院子里吧。”徐瑾瑜按了按太阳穴说道。
清晨的竹林, 即使在夏天也似乎带着些潮气, 清风吹拂之下显得格外的凉爽。
院中的食案上放着早上的餐食,有白粥、鸡蛋饼、拌小咸菜、凉拌鸡丝还有拌野菜。
小风看着徐瑾瑜端着碗白粥,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舀着, 也不夹菜吃,心中有些担心。
“小姐,可是你昨天喝酒又喝多了?今日有些头痛?”
徐瑾瑜眼神聚焦, 夹了些小咸菜放到白粥里, 说道:“无碍。”
用完饭之后她便带着人下了山, 回城去医署。
上了马车之后, 她将帘子撩起,看自己那几顷田地。原来还是荒芜的黄土地,现在一眼望去都是都是绿油油的,在这片有些干燥的土地上生长着。
太阳已经升起,金灿灿的太阳照耀在禾苗之上, 是那么的富有生机。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身上,似乎也照进了她的心房。
进了主路之后, 她将帘子放下,轻纱将阳光阻隔,更阻隔了外边行人的目光,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到了医署,安排好事务之后她便去了隔壁的医塾。
医塾的师生对于她的到来见怪不怪,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有的叫她老师,有的叫她徐医官。
她微笑着一一跟他们打招呼,径直往西边的院子走去。
项老太医此时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她这么早就过来,还有些惊讶。
“今日不忙?”他问。
徐瑾瑜看着院中摆着的药材,说道:“忙就不能来?”
项温此时正拿着书卷在藏书阁门口读,看到师妹过来,立马将手中的书卷起,挥着手,“师妹,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她跟着师傅一起走到藏书阁的门口。
项温:“师傅还没跟你说吧,你的院子给布置好了。”
徐瑾瑜一笑,“敢情这两天我就收房了,一天验收一个院子也挺好。”
“哦?你哪里还有新院子?你昨晚没回家就是去收院子了?”项温好奇地问。
到了屋子里,徐瑾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项温扶着师傅坐下,“还不是项秋,昨天激动的不行,早早就去你那里找你,说要给你说家中你的那个院子布置好了,想让你去看看还要添置什么东西。”
徐瑾瑜靠在木几上,按了按太阳穴,“有白霜婶子张罗,我觉得应该都很齐全。”
项老太医和蔼一笑,“白霜心细,但是难免会有疏漏。你今日若是无事,跟我一起回去一起用夕食。项秋那丫头天天嚷嚷,说是好久都没见你了。”
随后他又朝着徐瑾瑜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看你今日面色不太好,可是没睡好,头痛?”
徐瑾瑜摆了摆手,轻松道:“唉,无碍。那个郊外山上的院子不是建好了么,昨日公子疾带过去那里纳凉了,吃了些酒。”
项温拿过来三个茶盏,倒着水说道:“你说的验收院子,就是那个院子啊。怎么样?山上凉快么?”
“还挺凉爽的,院子盖在竹林中间很是阴凉,晚上甚至还有些冷。对了,在竹林外还修了一个观景亭,可以看到整个咸阳城,可以赏月,喝酒,看咸阳夜景。”徐瑾瑜给他介绍。
项温倒好水,将水壶放下,一脸期待地说:“师妹,光听你说我就很心动,啥时候能让我去看看?”
“当然没问题,除了我住的那个屋子,还有给君上留的那个屋子。另外那几间你随便选,想住哪里住哪里。”
徐瑾瑜说道:“师傅,你也去,你不知道,早上在竹林之中醒来,出门就能看到满眼绿色,是多么让人心情愉悦。朝阳透过竹林形成金色的光束,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项老太医喝着茶,“听你这么说,我也挺心动,等得闲我也看看。”
“去吧,去吧,那里有小厨房,厨具什么的都很全,你若是去了,我亲手给师傅你做个菜。”她笑着说道。
项温眉开眼笑,“那我去蹭饭,对了,还有那个铜锅涮,上次在你宅中吃过一次,觉得很是新鲜,可以做那个。”
“你也觉得那个好吃?不过上次怎么没见你吃多少?”徐瑾瑜疑惑道。
铜锅做好后,她专门让张叔做了吃火锅的桌子和椅子。
桌子是仿照的现代铜火锅的桌子,中间是下沉式的圆洞。可以放进去一个定制的铜盆,专门来放铜火锅,吃火锅的时候放到铜盆里一些水方便散热。
这样的话,像她这个子不是很高的人也不用站起来涮火锅了。
除了专门的锅子,她还让木匠做了些高椅子,配套着桌子使用。
第一顿火锅是她和公子疾一起在花园里吃的,就在池塘边上,赏着荷花吃着火锅。
第二顿她邀请的师傅、师兄还有项秋,在她的院子里吃的,院子里菜畦的青菜长得正嫩,她们现拔现洗现吃,可以说从地里到锅里,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只不过那日他们竟都没吃多少,准备的食材剩了很多。
师傅是上了年纪,晚上本就吃的不多。
但是原本是她饭量两倍的项秋,竟然吃了没几口就说饱了。师兄也是,每样菜吃了那么几口,就不吃了。
项温听师妹这么问,也是有些郁闷。
叹了口气,说道:“唉,那不是有公子疾在么,你说要是分案而食,我还能放开些,但跟公子疾一桌吃饭,还从一个锅里捞菜吃,虽然各自都用有公筷,但总觉得有些冒犯。”
听到是这个原因,徐瑾瑜倒是一愣,她还真忽略了这点。
她是习惯了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跟公子疾同案吃饭更是习以为常,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其实设身处地来想,她若是师兄确实会有些不习惯。
难道项秋也是因为这个吃的少?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于是她提议道:“那不如这样,我下午让人去宅中将涮火锅的那套都拉到师傅家中,另外我让小厨房的谷繁也过去。我们今天再来一次铜锅涮,这次不带公子疾。”
小风在藏书阁的门口候着,听小姐在里边跟师傅他们谈笑风生,也松了口气。
小声地跟青黛说道:“你不知道,今日小姐起来的时候,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在路上也闷闷不乐,我还以为小姐跟公子昨晚吵架了呢。”
青黛轻声道:“昨晚郯明和卫一守在门口,说让我们先回屋里候着,若是有事会叫我,我屋里没听到吵架来着。”
“那就好,那就好。”小风拍了拍胸口说道。
小姐和公子婚期越来越近,可不能吵架——
秦宫门口,郯明和郯清带着护卫等着公子疾。
“今日公子怎么回去的这么早?”郯明问道。
郯清摸着马儿的鬃毛,“公子说今日婚服就送到府中了,应该是跟小姐一起试婚服吧。”
郯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个时辰我小师傅应该也在回府的路上了。”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公子疾的身影,身边是从河西回来不久的公子华。
出了宫门后,公子华遗憾地跟公子疾说道:“你们既然今日有事,我就不去煞风景了,改日再去兄长府中。”
公子疾拍了拍公子华的肩膀,说道:“好,你嫂嫂也说在就想见你了。”
两人分别之后,公子疾翻身上马,想着瑾瑜可能已经到家,他归心似箭。
公子府本就离秦宫不远,加上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管事卫伯见公子回来,立马汇报道:“公子,婚服那些制衣坊的已经送到了,按你的吩咐,都让放到你的屋里了。”
然而他还未说完接下来的话,就见公子疾急匆匆地朝小姐的院子里走去。
他在后边撵都撵不上,还气喘吁吁的,看来不服老不行了,年过六十,他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扶着腰,招呼小管事葛常,“公子肯定是去找小姐了,你去,跟他说小姐的事。”
葛常想到今日下午小姐派人回来,那又是搬家伙又是叫厨子的,还传话说让公子不用等她用饭了,便小跑着去追公子。
他觉得,小姐那架势,像是搬家一样。
不过公子的速度还真是快,等他跑到小姐院子里的时候,公子已经从小姐的屋子里出来了。
郯明此时勾着头,朝着屋子望着,“我小师傅没回来?”
樗里疾阴沉着脸,问葛常:“今日瑾瑜没回来?”
葛常喘着粗气解释道:“刚才卫伯就想跟你说呢,但是没赶上,让我跟公子说。那个小姐今日没回来,应该是去项家了,下午就让人把涮火锅的桌子、椅子、锅,对了还有谷繁都拉走了。”
最后他又补充道:“还带回来个菜单,让谷繁带了好两筐菜呀什么的过去。”
“还带了什么?”他语气有几分急切。
葛常:“对了,青黛也跟了回来,好像还拿了个包袱,里边貌似是衣服。”
樗里疾听罢,眉头一皱,心道,坏了!
“郯明,走,去项家,把你小师傅叫回来。”
你记得么
项家此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大家子一起围炉吃火锅。
徐瑾瑜看着大快朵颐的师兄和项秋,心道:看来上次在她宅中吃,两个人因为公子疾在没有放开啊。
今日两个人的状态才对嘛, 想吃什么菜自己涮,想吃什么蘸料自己加,吃着火锅唠着嗑,其乐融融的。
“师妹, 今日我可得多涮几盘儿羊肉,上次我就吃了个半饱。”项温说着将一盘羊肉下入锅中。
项秋也夹了些菇子放入碗中, 附和道:“对对, 上次我也没敢吃饱,回到家又吃了一块儿肉饼。今日在家吃,我不用害怕别人笑话我了, 我要放开肚皮吃。”
徐瑾瑜疑惑道:“其实公子也没那么吓人吧?我跟他一起吃饭也不顾什么形象,像是烤羊排也是用手拿着啃,他也不说什么的。”
项温抬起头, “上次在听风居, 我也是抓起来啃, 但是那不一样, 那次我在他斜对面坐着,离得老远了。这围在一起吃饭,近在咫尺,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不能太粗鲁了。”
徐瑾瑜问项秋:“你也这么觉得?”
项秋将口中的菇子咽下去, “我不怕公子。但是吧, 我觉得吃太多的话好像是不像小姑娘。”说罢,她的脸竟还有些红。
“我觉得你就是一顿只吃一口, 也不显得有多温婉。毕竟人家娇小可人的小姑娘也不整天耍剑弄枪的。”项温揶揄道。
项秋的脸腾地红了,将木梜往碗上一放,撅着嘴跟项老太医告状,“大父,你看他,堂兄就知道嘲笑我,你管管他。”
白霜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沉声道:“秋儿,正在用饭,莫要闹,你这样扯着大父,你让怎么用饭。”
项秋听到亲母的训斥,立马松开项老太医的胳膊,乖乖地说道:“哦,我不闹了。”语气有点蔫蔫的。
项桓看女儿情绪有些低落,骄傲地说道,“我觉得秋儿这样挺好的,会织布绣花的女子千千万,但是会武功的女子可不多,以后说不定还是女中豪杰呢。”
徐瑾瑜:“对对,我还挺羡慕阿妹跟小风的,看她们挥剑弄刀我是喜欢的不得了,只可惜我是四肢不协调学不太会。”
项秋听亲父和阿姊都这么称赞她,方才阴云满布的脸又晴空万里。
“嘿嘿,剑是我最喜欢的兵器,剑术高超的人真的超厉害,那是威风凛凛,气质超然!”
项温眼睛一眯,调笑道:“哦,这就是你崇拜郯大护卫原因?”
他想着,这句话一说,项秋肯定又要炸毛,但是还未等到项秋回击,他有些炸毛了。
原因无他,来贵客了,这火锅,不能放肆地吃了。
他一挑眉,跟背对着门坐的徐瑾瑜说道:“师妹,你未来夫君来了。”
徐瑾瑜扭头一看,还真是公子疾来了,后边还跟着郯明和侍卫。
饭桌上众人皆起身,徐瑾瑜起身迎道:“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了?”樗里疾反问,说罢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徐瑾瑜看着大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有些局促,便拉着樗里疾跟他们说道:“我吃饱了,带公子去看我那个院子,你们继续吃哈。”
樗里疾被她拉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先饿着。”徐瑾瑜嘎嘣脆地回答。
到了后院之后,她停在药圃旁边,叉着腰问道:“我就出来吃个饭,你怎么还找过来了呢?”
因为方才的快步行走,徐瑾瑜又出了一层汗,衣领因为汗水贴着脖颈,丝绸的衣服显得有些透明。
樗里疾掏出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问道:“你只是来吃饭?”
“不然呢?”她不解。
樗里疾眼神一避,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手边的一株草药,咕哝道:“我还以为你不回去了呢。”
徐瑾瑜:“你说话就说话,揪这黄精叶子干啥。”她将那株草药从他手中解救下来,“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回去了?我就请师傅他们吃个火锅。”
樗里疾此时也意识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但是,这也不能都怪他啊。
“你请吃火锅可以邀请他们去我们家吃,还用的着这么大费周章地将锅子、桌子、椅子还有厨子都拉过来么?”
徐瑾瑜看着他掰着指头跟自己理论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还真是少见他这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她伸出手,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道:“这不是我师兄说跟你在一起涮火锅有些拘束么?项秋也说了,她上次都没吃饱,我才想着在这里请他们吃饭。”
“走,我带你去看我的院子。”徐瑾瑜拉着他往前走着。
樗里疾看着她轻松的神色,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但是心中仍然有些打鼓。
其实这个院子他早就来看过多次,虽然是派了府中的管事在项家管事一起照看着盖的,但是他也时不时来看看进度,月初完工的时候他也来过一次。
“这个院子你感觉如何?”樗里疾跟着瑾瑜在药圃中间走着问道。
徐瑾瑜右手挽着樗里疾的胳膊,伸出左手轻拂过药草的枝叶,眉眼弯弯。
“很不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花香,出了院子就能看到这峥嵘景象,感觉很好。”
那日在听风居,她跟师傅说了从项家出嫁,并表示到时候她就住她原来住的那个院子。
师傅当时不知道是被那个徐沛那些话给气到了,还是怎么着,当时一吹胡子,一拍食案说:“不行,必须给你整个新院子!”
当晚师傅跟师兄还有樗里疾三人边吃饭,边讨论院子盖在什么地方,后来就选定了后院这个地方。
说是后院,其实面积几乎占项家的一半,前边几个院子加起来跟后院的面积差不多,原本种着各种草药。若是说盖房子,那确实是有的是地方。
给她盖新院子的事情那日很快就定了下来,不过具体怎么盖还是按照她说的来的,没有按照师傅原来的意思盖的那么大,整的是“小巧精致”风格。
两人穿过药圃,到了她的院子门口。“你们在外边候着就好。”樗里疾进院子前吩咐道。
郯明想到公子在出发前说的那句话,心领神会,看公子和小师傅进了院子,立马将大门关起来。
心中盘算着:嗯,不能影响公子发挥,今日务必要将小师傅带回府。
小风看着郯明麻利的动作,心道:公子急匆匆地来找小姐,郯明还一脸严肃,小心谨慎地关上门,可是公子有什么急务要与小姐商议?
其实疑惑不止院外的小风,还有院内的徐瑾瑜。
樗里疾吩咐随侍他们的等在院外没什么奇怪,但是等在外边还让人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怎么还关门呢?”她问。
原本是她挽着樗里疾,进了院子之后,樗里疾反客为主,伸手拉着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朝主屋大步走去。
他的步子有些急切,不像之前那样照顾着她的速度,腿长不够,频率来凑,徐瑾瑜快速小跑着跟着樗里疾。
心中腹诽,也不知道樗里疾今日抽了什么疯,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迈进屋子之后,她正要问樗里疾发生了何事,就被他压在门后,紧紧抱住。
“我还以为你不回去了。”他说。
他那收紧的手臂,还有那有些轻颤的声音,将他那不安的情绪展现地淋漓尽致。
原来是因为这个,徐瑾瑜心中一叹。
于是她耐心地解释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就是来请师傅他们吃火锅,吃完饭就回去了,我不是还留话说不在府中用饭,让你先吃饭么?”
樗里疾低头,看着她,问道:“那你吃个饭还让青黛拿你那个包袱干什么?不是想跑?”
徐瑾瑜眉毛一蹙,“啊?你是说青黛拿的那个包袱?那是之前我做夏衣的时候顺便给项秋也做了几套,今日正好过来我拿过来送给她的啊。”
“你以为是哪个包袱?还有,我为什么要跑?”她仰头看着樗里疾说道。
樗里疾听自己是真的误会了,她不是拿的那个包袱,目光闪动,回避着她那质问的眼神。
徐瑾瑜见他有些心虚不打算放过他,心道八成他是知道她那个小包袱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笃定地认为她拿了包袱要跑。
所以他饭也没吃,就这么急吼吼地找过来。在外边一贯沉稳的他很少露出这般不安的深色,这样紧紧抱着她,还一副委屈的样子。
见他只是闷闷地低垂着眼睛,徐瑾瑜也不再追问。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温柔道:“你今早专门让小风跟我说今日婚服送过来,我怎么会不回去呢?我还要跟你一起试婚服呢?”
樗里疾听到她这么说,眼中刹那间恢复了光彩,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中仍带着些不确定,“真的?”
徐瑾瑜坚定地点点头,重复道:“真的,我没有想着不回去。”
再次听到她确定的回答,他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放下,想要再问她,但是又忍下,再次陷入纠结。
徐瑾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摸着他的脸颊,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那个在压在心头的问题:“昨晚的事你还记得么?”
徐瑾瑜感觉他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似乎都拿捏着,一脸紧张又带着些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全都疯了
“记得什么?”她问。
樗里疾:“你昨日喝完酒之后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
徐瑾瑜的双臂松开他的脖颈, 然而这个动作让他圈着她的腰的双臂再次收紧。
“不要离开。”他的眼神中透着些脆弱,“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 你不要走。”
他的一只手臂在她的腰间,另外胳膊上移搂着她的双肩,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她真真切切地在这里。
昨日他一夜未睡, 她说的那些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拨开迷雾, 越靠近真相他就越觉得不安。
害怕她这次醉的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也害怕她什么都没忘记。
因为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她醉酒之后不受控制说出口的,还是说她原本就想好了要与他说的。
若是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那她醒来发现自己喝醉之后再次忘事,可能会来追问他。问她醉酒后她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说不定还会用上次套他话的招数。
若是她没有忘了醉酒之后说的话, 那就更麻烦了。毕竟上次她醉酒后套出他的话后, 她就那么惊慌失措。那这次, 她说了她说了这么多的秘密,她的反应定会更大。
他虽承诺不会告诉别人,也会保护好她。
她也说了,她回不去了。
但是,他这次不敢赌了。
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这里, 也不知道她为何说自己回不去。可是他觉得若是她真的感觉安全受到威胁, 真的会像小鹿一样跑开,然后躲起来。
今日在宫中他一直心不在焉, 公子华还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昨夜喝了些酒,今日有些头痛,没什么事。
公子华为此还调侃他半年未见怎么酒量下降了,喝点酒就头痛,还说得闲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酒。
下朝之后,他看到女医署的人一如往常来宫中送文书,他问了之后知道徐瑾瑜也按时去了医署,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他那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心道瑾瑜应该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未曾想,他兴冲冲地回家与她一起试婚服,竟然得知她将打包东西走了,而且不仅有吃火锅的东西,还拿了个小包袱。
小包袱!
他知道她有一个小包袱,里边装着套衣服、金锭还有圜钱,原本里边还放着玄鸟玉佩,怎么看都像是跑路的装备。
那次醉酒之后,以前只是让小风帮她带佩囊的她也随身挂了个,里边不仅装着她的验传,还有那个玄鸟玉佩。
在听到她把吃火锅的东西拉到项家,还将厨子食材都带走的时候他没有慌,但是听到她拿了个小包袱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蒙了。
在来项家的路上,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来了找不到人。看到她在院子里和项家的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看到他来后还笑着来迎他,他如释重负。
她还在,她没有走。
方才她说,她只是来请师傅他们吃顿火锅,吃完饭她还会回去的,要跟他一起试婚服。
原本在路上想着,只要见到她还在就好,他什么都不会问,但是看着那张笑颜,抱着失而复得的她。他还是贪心地问了她,问她记不记得昨日的事情。
他不仅想听她说,今日她会回家,他想要她以后都陪着他。
然而,看她闪烁的眼神,他不确定了,是不是非要得到她的回答。他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将她推远。
新装好的屋子里,家具装饰一应俱全,窗边甚至还放了个花瓶,里边插着几只荷花。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不过此时的屋内的气息有些压抑。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两人各自都在纠结,相顾无言。
沉默了许久之后,徐瑾瑜终于开了口:“那你发的誓还作数么?”话音轻颤。
“发的什么誓?”他脱口而出,然后猛然回过味来,惊喜道:“你记得昨晚我说的话?你没有喝醉?”
徐瑾瑜有低下头,用手挠着他的衣襟,小声嘟囔道:“你不是说竹筒酒不醉人。”
樗里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你昨日没有喝醉?”樗里疾激动地摸着她的头,注视着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徐瑾瑜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十分的话,那大概是七分醉,三分醒。”她说:“那你发的誓还算不算话嘛?”她的眼中带了些泪水。
昨日她确实有些醉了,原本还有着一些犹豫,想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那些秘密。
喝的有些醉醺醺之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接着酒劲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她说的信息不多,但是也足以让樗里疾推理出来很多答案,毕竟在他面前她曾留过很多破绽。
本想看他听完她的话的反应,但是还是没有抗住困意,还是睡着了。
虽然是睡着了,但是睡眠质量并没那么好,而是做了一整夜的梦,这次的梦很是光怪陆离,她再次梦到了跳下江之后的溺水时刻。
但是跟之前不一样的是,她这次灵魂出窍后,并没有直接穿越,而是停留在那个时空。
她看到了被卷入暗流之后她手中抓到的东西,那就是一块玉佩,形状像是玄鸟,颜色不清楚。她还看到了被她救起的那家人都到达了岸上,那对年轻的夫妻很好,一双而儿女也都安全无虞。
随后时光一闪,她依旧在那座桥边,只不过明显不是她救人那日,因为那是一个阴天。
她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画面,她看到河边有很多人,也有很多的花,其中大多都是菊花,有的是用黑的包装纸包着,有的是一支一支摆放着。
不同于地上的黄白黑,岸边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看形状还挺像她在道观里给家人求平安符。
她想要凑近去看那些符箓是不是她求的那种平安符,但是才刚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量推远。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先秦时期。她骑着踏烟在荒野之中奔驰,枣红的踏烟似乎很疲惫,一直喘着粗气,但是依旧没有停下来。
因为后面有很多人在追她,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的马儿也很壮硕,手上挥舞着马鞭,叫嚣着让她束手就擒。
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之下荡起烟沙,一人一马疲惫地往前跑着,跑着……
后边的人越来越远,画面也越来越模糊,最终踏烟累的倒了下来,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着。
最终踏烟瞪着双眼僵直了,马儿眼角留下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舍。
后来她在荒漠中逃亡,在戈壁滩上独自行走……
没有了踏烟的陪伴,她更加的孤独,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醒来,继续前行。
直到小风叫她起床,她才中梦魇之中醒来。
她记得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说: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桥梁。
前面落水之后所看见的情景,光怪陆离,她不知道是怎么到的梦境,但是后边她被人追赶,踏烟带着她逃命的梦境,让她惊魂未定。
梦醒之后,她还在想,她昨晚那相当于“自爆马甲”的作为,是不是太过冲动。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还是输不起的豪赌。
但是,若是让她再次回到昨晚做选择,那她应该还是会说的吧。
满腹心事无法与人诉说,靠着马不停蹄的工作来充斥自己的生活,靠着这个来暂时忘却那萦绕的乡愁。
越是接近大婚,她觉得自己越焦虑,她也越想家,愁绪更是会挥之不去。
或许,这次,她赌错了吧。
他迟迟没有回答,只是这么看着她。
她放下了原本搭在他腰间的手,失望地低下了头,力气似乎也瞬间被抽空了。
“我知道了,”她绝望地说,“不过,如果你对我还有些情,到时候把我丢到城南的江中吧。”
樗里疾本来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得知她没有喝醉,那些都是她愿意告诉她的,想着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她完完全全信任他,二人亲密无间,没有秘密。
然而,就在他畅想着今后甜蜜之时,突然听她说让把她丢到江中。
还未等他回过神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她猛地一推,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手中还多了一个熟悉样式的瓷瓶。
她已经拧开了瓷瓶的塞子,正要往嘴里送。
他立马冲过去,扯着她的手臂,“你干什么?”他怒喝。
瓷瓶落地,里边的药丸洒落一地,他也终于看清了这瓶熟悉的药是什么。
九息散。
药效如其名,只要吃下去,不过九息,气息全散。
他气的几乎颤抖,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吃毒药。
又惊又怕的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门口扯到里屋,离那些散落的丹药很远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将她腰间佩囊解下,扔到案上,还将她头上的簪子拿下,也扔到一边。
还将自己腰间的配剑解下,砰地扔到一边。
他的锐利的眼神中压抑着癫狂,动作更是带着些粗鲁。
徐瑾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有些惊恐地往后退着。而他步步紧逼,她退一步,他逼着上前一步。
最终她退无可退,因为腿部后边猛地碰到榻,她趔趄了一下,直接坐到了榻上。
樗里疾也在她的面前停下来,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徐瑾瑜被迫仰头看着他,泪夺眶而出,“我不想被抓起来,不想要被审问,被严刑拷打,死后还不能留个全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为什么会被抓?谁敢对你用刑?你怎么会死?”他没想到她是这么回答。
捏着她下巴的手被打湿,他感觉泪水留在他的手上,似乎有些烫手,灼烧着他的心。
他松开了手,看到她的下巴因为他的失控留下红痕,他理智终于回来,他蹲下来仰头看着她。
他握着徐瑾瑜的双手,心痛到:“瑾瑜,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到你要吃九息散,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好不好,瑾瑜。”他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
徐瑾瑜泪流满面,控诉到:“是你说话不算话!我问你之前的誓言还算不算话,你都不回答我,那我还坐以待毙干什么。我是个傻子,简直是飞蛾扑火、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樗里疾听罢她的话,焕然大悟。
原来,她是误会了。
原来,不止是他疯了,她也疯了。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叹气道:“瑾瑜,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刚才没回答你,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亡命天涯
“我们老家有句话, 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能相信男人这张嘴。男人靠得住, 母猪能上树。”徐瑾瑜抽噎着说道。
樗里疾虽然觉得她说的是歪理,但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的时候,他又举起手发誓,“瑾瑜, 我真的没有骗你,说是骗你, 我上马被撅, 下马被摔,上战场……”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嘴就被徐瑾瑜捂住。
“呸呸呸, 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见她态度一软,樗里疾站起来,挨着她坐到榻边。
“那我不说那些话, 我们之前约定好了, 要相伴到白头, 我可不能殒命疆场。”
他摸着她的脸颊说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瑾瑜,昨天我说的都算数。”
徐瑾瑜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听到他坚定的回答,眼泪又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樗里疾见她又哭了,叹息着拿出帕子, 给她擦眼泪, 温柔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不然你打我一顿, 给你出出气。”
说着,他拿起瑾瑜的手锤他的胸膛。
徐瑾瑜破涕为笑,抽出自己的手,骂道:“滚蛋,你不如自己打自己,我打你还手疼。”
“你刚才说的两个字是骂人的吧?我不知道你竟还会说这些粗话。”樗里疾调侃道。
徐瑾瑜白了他一眼,锤了他一下肩膀,“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哼。”
看着傲娇的徐瑾瑜,他从背后搂着徐瑾瑜,让她靠着自己。一手摸着她的头顶,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瑾瑜,我不需要知道很多,你昨日能跟我说那些,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说过,你爱我,不会伤害我,不会做对大秦不利的事情,这就够了。我也爱你,我也不想让你受伤害,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窝在樗里疾的温暖的怀抱,靠着他那宽厚的胸膛,低声说道:“昨日我做了个梦,梦到有一群人骑着马追赶我,喊着让我束手就擒。踏烟带着我在荒漠中跑啊,跑啊,跑啊。后来,它带着我终于甩掉了后边的人,可是她太累了,最后倒在沙土中,死不瞑目。”
“然后我开始一个人逃亡,从荒漠,逃到戈壁。在荒芜人烟的地方,我晕倒了无数次。没有吃得,没有喝的,还热的不行,饥渴难耐的我晕倒后都想着:‘这次应该要死掉了吧’。但是还是会再次醒来,如行尸走肉般接着朝前走,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就这儿走着,走着……”
樗里疾听着她叙述,问道:“那我呢?你身边没我?”
徐瑾瑜摇摇头,“不知道,我身边只有踏烟。”
“你的梦里竟然只有踏烟没有我?我可太伤心了”他郁闷地说:“即使是逃亡,我也一定陪着,我跟你一起亡命天涯。”
“你不做秦公子了?不守护万民了?”徐瑾瑜歪头问。
樗里疾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妻子都保护不好,何谈保护万民。”
“傻话。”徐瑾瑜拧着他的腰说道。
樗里疾脸皱成一团,“哎哎哎,疼。是你先说傻话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落入那个境地,没吃没喝的被人追捕呢?”
“疼个屁,你少给我装。”徐瑾瑜双手拧着他的脸,撕扯着说:“还是这里拧着顺手,还软乎一些。”
樗里疾的脸被他扯着,也说不清楚话,“瑾瑜,我花现,你今日,出鲁了许多。”
“我都爆马了,今天心情不爽,你还想我给你小意温柔?”徐瑾瑜看他的脸被她扯得有些红了,才算是松开。
樗里疾用手搓着有些疼的脸,“这才是你本来的性子?这么泼辣?”
“怎么,害怕了?这会儿不爱了?”徐瑾瑜叉腰睨着他说道。
樗里疾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什么样子我都爱,温柔也好,泼辣也罢,我都爱。”
随后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两个人的鞋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褪落下来,歪七扭八地掉落在榻下,一样凌乱的还有两人的衣衫。夏日的衣服本来就比较薄,方才又吵又闹,早就乱糟糟的。
徐瑾瑜扯他脸时,和他相对而坐,这个姿势,方便了他的动作。她现在被他揽着腰,与他呼吸相缠。
或许是他真的被她要死要活的举动吓到了,他的吻尤其急切。
没有预热,含住她的唇就开始攻城略地,丝毫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现在本就是盛夏,天气炎热,他方才怕她自戕,把她头上的簪子都给拔掉扔一边了,现在她头发披散在肩上更是热的不行。
此时他还紧紧都抱着她,热烈的吻着她,徐瑾瑜感觉自己都要烧起来了。
虽然和他接吻很快乐,但是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榻上铺的是竹席子,有些硌膝盖。
“疾,抱得太紧了,有些热。”她气喘吁吁地说。
樗里疾又轻吻了了两下她的唇,才算跟她分开。
此时的她香汗淋漓,丝绸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还有些发丝粘在她的纤颈。天已经有些暗了,他虽然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但是想到现在还是在项家,终究是不太方便。
“瑾瑜,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有些黯哑。
徐瑾瑜看着自已汗湿的衣衫,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樗里疾下榻,整理好衣服,然后给她穿好鞋子,“你坐到那里,我给你簪发。”
“你还会这个?”他的头发平日都是郯清给他打理的,女子的发式他怎么会。
樗里疾拉着她在梳妆的案前坐下,拿起一把木梳,给她梳理着头发,“我亲母在的时候,我看过婢女给她簪发,我觉得简单的发式也不太难。”
“那我就暂且相信你的动手能力,若是你弄的太丑了,我让小风再返工。”徐瑾瑜手中握着发簪说道。
樗里疾:“我是不会给她返工的机会的。”对于这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事实证明,他的动手能力确实可以,徐瑾瑜看着铜镜中的垂髻,还真的挺好看。
“还真小看你了,确实不错呢。”她称赞道。
出了院门之后,他对郯清说道:“你命人将屋内收拾一下。”
徐瑾瑜补充道:“屋内散落的有药丸,不要直接用手捡,用个木梜夹到瓶子里。对了,大小跟黄豆差不多,棕黑色,一共有十一粒。”
“这药丸有毒?”郯清忍不住问道。
樗里疾凉凉的来了句,“嗯,九息散。”
众人听到这个药,都倒吸一口凉气,郯明直接凑近问道:“这不是剧毒?我不记得公子你拿的有这药呀。”
“我刚从宫中回来,回府之后就马不停蹄来这里,我怎么会装这毒药?”樗里疾双手背在后边说道。
徐瑾瑜手摸了下鼻子,尴尬一笑,“这个,师傅给我的药,说让我看看能不能做出别的解毒方子。我一不小心,手滑掉地上了,呵呵。”
郯清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找全之后给小姐拿过来。”
樗里疾虽然想说,“你这毒药别给瑾瑜了。”但是一想,还是得从根本上断了她的念头。
毕竟没有九息散,还有别的毒药。她是医士,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药材里不缺剧毒的草药,这点防不住。
他得赶紧回家,关起门来跟她促膝长谈。
于是他说道:“我们先走吧,留郯清带人在这里打扫。”
徐瑾瑜:“那好吧,先去给我师傅道个别。”
回到前院的时候火锅已经吃完了,师傅父子二人在聊天,项秋正拿着剑追着项温打。
白霜则是在旁边,着急地喊着,“秋儿,可莫要伤着你堂兄,他又不会武功,你拿着剑追,多吓人。”
项温看到师妹他们回来了,立马朝着郯明的方向跑去。
“郯大侠,快救我,有人要杀我啊,快快将这个歹徒拿下。”他边吼着边往郯明身后躲。
徐瑾瑜见项秋杀过来,扯着公子疾躲到旁边,调侃道:“师兄,你又干什么了?看把项秋气的,这都拔剑了。”
项温躲在郯明的身后,似乎也多了些底气,勾着头欠欠地说:“我真没说啥,我只是说她什么时候把情郎让我们看看,我们好给她把把关,别被人给哄骗了去。”
“你还说,你还说!”项秋拿着剑羞愤地说。
郯明此时面红耳赤,看着委屈的项秋,不动声色地一个闪身,到了公子疾的身后。
项温只感觉黑影一闪,转瞬间身前保护的壁垒没有了,他和项秋直接面对着面。
项秋将剑往地上一扔,刷地抓住项温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刀鞘就开始朝他身上挥。
项温虽然是个男子,但是他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长得也是清瘦款,因此对上从小习武的项秋那还真有点打不过。
再说了他跟项秋打闹习惯了,俩人也不会动真格。
不过吧,这剑鞘拍着确实有点疼来着。
他是吱哇乱叫,边蹦边喊,“郯大侠,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我好歹是你小师傅的师兄,咱们也算沾亲带故的吧,你竟见死不救。”
不过项温的话并没有让郯明动摇,甚至在郯明的嘴角还扬着笑。
“哇,师妹,你看,你的徒弟,都不保护我。”项温见郯明不吭,又朝徐瑾瑜告状。
哪知徐瑾瑜也不跟他一条战线,云淡风轻地说:“哎呀,顶多是个淤青,都不用师傅出手,你自己都能给自己治。”
“秋儿妹妹,你慢慢收拾我师兄,我们就先走了啊。”她挥着手说道。
项秋在打人的间隙,抬起头,“阿姊,公子,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你们了。”
徐瑾瑜跟师傅他们聊了几句,便跟着公子疾一起出发回家。
因是昨夜做的梦,她今日从医署出来的时候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踏烟。
夕阳西下,黑亮的追风和枣红的踏烟在咸阳的街道并排而行,带着上面的一双人缓缓向前。
徐瑾瑜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感叹道:“其实你说的对。”
“什么?”樗里疾扭头问道。
“如果亡命天涯,要带上你,还要带上追风。”徐瑾瑜笑着说道。
樗里疾也温柔一笑,“带上我,至少不会让你饿肚子,没水喝。所以,下次做梦一定要将我带上。”
徐瑾瑜哈哈一笑,“那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郯明骑着马跟在他们二人后边,小声跟旁边的小风嘀咕:“小风,他们说要亡命天涯,不带我们俩,是觉得我们两个武功不够高么?”
小风眉毛一拧,吐槽道:“耳朵怪灵,就是听话也听不明白。没听公子说么,小姐是做梦呢,不是真的。”
跨越千年
回到府中之后, 樗里疾就拉着徐瑾瑜去试婚服,郯明则是守在门外。
原本在院子中的葛常看到两人进了屋,蹑手蹑脚地走到郯明身边, 调侃道:“可以啊,把你小师傅带回来了?”
郯明放低声道:“都是公子发挥的好,我没出什么力。”
“公子怎么发挥的?”葛常好奇道。
郯明:“那不知道,不知道这次用的哪一计, 我们这些随侍他都让在院外守着,估计怕影响他发挥。”
葛常好奇道:“那你都没进院子, 咋知道公子发挥的好?”
郯明抱着双臂, 仰头道:“当然是听到的,我听到屋里叮叮咣咣,出来之后公子和小姐眼都是红的, 回来的时候俩人说说笑笑。”
葛常摇了摇头,“啧啧,两个人感情真好。就是也不知道公子昨夜干啥了, 今天小姐气的离家出走了。”
郯明挠了挠头, “小师傅说她不是离家出走, 她就是去吃个火锅, 没打算住在老太医那里。”
葛常一撇嘴,皱眉道:“这你信么?吃火锅在我们府里多得劲,还用得着把东西都给从城东拉到城西?”
“我信我小师傅说的。”郯明目光坚定。
两人在屋外低声嘀咕,话题中心的主角此时在屋内已经换好了婚服。
樗里疾的婚服是整体是玄色,刺绣是赤色和金色交织, 而徐瑾瑜的则是赤色。因结婚是在夏日, 用料都是相对轻薄透气的款式。但是层层叠叠的好几层,也是极为厚重。
徐瑾瑜扯着自己衣服说道:“还好现在举行婚礼是在黄昏, 如果换在我故乡在正午举行婚礼,估计要热死。”
樗里疾听她说正午成婚,心想商於县还有这样的婚俗?后来转念一想,她说的估计是她真正的故乡。
“你说的故乡,可是你来的地方?”他问。
徐瑾瑜给他整理这衣服的系带,“是,我们那里一般是上午接亲,正午举行婚礼,宴请宾客。”
“原来是这样。”樗里疾说道,“那你们也叫成婚也叫婚礼?”
徐瑾瑜给他理着衣摆,“当然,也叫婚礼,中华文化是一脉相承的。虽然后世很多习俗发生了变化,但是有相当一部分还是传承着。”
樗里疾:“你的意思是,你口中的那个世界,是未来的朝代,现在这个时候的文化和习俗,你那个朝代也有?”
徐瑾瑜往后退了两步,欣赏着樗里疾穿着婚服的样子,笑着评价道:“唉,谁家的夫君这么帅?我徐瑾瑜的夫君!”
“其实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我来的地方确实是在未来,我的名字也叫徐瑾瑜,跟这个徐瑾瑜的相貌有些相似,但是也不完全相同。”
“你昨日说,你还有一个兄长,叫做徐瑾怀。”樗里疾说道。
徐瑾瑜点了点头,介绍道:“对,他开了个公司,换成现在,相当于商行吧。我父母是大学的老师,相当于现在的夫子。”
提起这个,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介绍她的家人了,可惜,家人看不到她成婚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灵魂在异世。
“好热,我看我们两个人的婚服都很合身,不用改了,我去换下来。”
樗里疾见她这就往屏风后边走,侧身问道:“不再欣赏会儿?你不是说我穿着婚服很好看?”
“婚服最大的意义不是在于看。”屏风后边传来她的声音。
樗里疾在外边等着她,“哦,夫人有何高见?”
不一会儿,她换上了粉色的寝衣出来,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到了他面前后,手指头一勾他的腰带,媚眼一抛。“婚服啊,是用来脱的。”
说罢她还真就开始解他腰间的系带。
樗里疾嘴角含笑,抬起胳膊方便她动作,“那就麻烦夫人了,我今日提前感受一下。”
“你想的倒美!不要脸。”徐瑾瑜将解开的带子往他胳膊上一挂,一推他的胸膛,“自己换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樗里疾看着迈着慵懒的步子朝榻边去的徐瑾瑜,心道:得,不要脸的又是他了。
这最开始说不正经话的可是她,他就这么顺着她的话一说,就成了他的错。
唉,还真是难呐。
徐瑾瑜见樗里疾也换上了寝衣,侧着身子撑着脑袋问:“你不是还没用饭?不吃饭了?”
樗里疾将头发往身后一撩,无奈道:“夫人今日都要吃九息散了,我哪吃得下饭,气都要气饱了。”
“得,我就是知道在项宅你没发挥完,到家了肯定还会跟我算账的。”徐瑾瑜撇嘴道。
樗里疾盘腿坐到榻上,“怎么,你还很不服?你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那么一仰脖子要服毒自尽,你说你是不是疯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此时我哭都没地方哭。”
徐瑾瑜也有些心虚,弱弱地说,“我身上带的又不是没解药,你九息之内又不是找不到。”
“你,你气死我!”樗里疾伸手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那要是我也疯了,想不到你身上带着解药呢?或者是我一激动,手忙脚乱的,没有在九息之内给你喂下解药呢?”
“那你就给我扔江里呗,再找个漂亮的夫人。”徐瑾瑜扣着席子说道。
樗里疾面红耳赤,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徐瑾瑜!你当时真就这么想?你就这么狠的心?”
徐瑾瑜听他那痛苦压抑的声音,也坐起来,低着头闷声道:“我都跟你说了么,我当时真的害怕了,冲动上头了,才那么不管不顾,想着一了百了。”
然后她抬起头,控诉道:“但是,你就没有错么?你知道我一直害怕的是什么,你还那么久都不回答。”
樗里疾见她的眼中眼泪又在打转,立马抱住她,也放软了声音,“好好好,是我有错在先,是我没有及时回应,没有给你说的安全感。”
徐瑾瑜歪在他的怀里,声调轻微地说:“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冲动。”
“瑾瑜,你以后不能这样了。今天你真的要吓死我了,现在回想我还心有余悸。我不敢想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办。”樗里疾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
“那我以后不吓你了,若能好好活着,谁想去寻死。”徐瑾瑜玩儿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说道:“想想这么帅的夫君还没睡,就上天了也还挺亏。”
樗里疾抽出手给了她屁股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竟说些傻话!还有,我看才像登徒子,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再别人口中英明神武,足智多谋的秦国公子,怎么在你口中就这么点用?”
徐瑾瑜恶人先告状,杏眼一瞪,娇嗔道:“你竟然家暴我!你个暴力男,我不要跟你成婚了。”
“你就成心气我吧,今天是不把我送走你不罢休是吧!”樗里疾气鼓鼓地说:“你摸摸你的良心,不痛么?我都没用力,就说我暴力,还不要嫁给我了。”
徐瑾瑜见他真的有些生气了,嘿嘿一笑,“好了,好了,不气你了。气大伤肝,对身体不好,我们都要长命百岁。”说着还摸着樗里疾的背给他顺气。
她说到长命百岁,樗里疾也来了兴趣。
“那既然你来自未来,那那时候的史书上可有写我活了多久?”
他这个问题一问,徐瑾瑜心头一跳。
这个答案早已烙印在她心中,和他在一起后她就回忆着一切与他有关的史料,当然记得历史上的他活了有多久。
“在这个朝代,史书上的你算是长寿了,辅佐三位秦君。但是那时候你身边没有我这么个徐神医,有我在你只会活得更久!”徐瑾瑜信誓旦旦地说。
她觉得,如果告诉他那个数字,太过残忍,她也坚信有她在身边,他会更加的康健。
樗里疾听她含糊的话,也明白了她不想正面回答。她说史书上的他在此时算是长寿,那应该是有五六十岁吧。他也信她的医术,二人可以更久地相伴。
“好,我一定会活的长久些,陪你到最后。”他将头靠在她的耳侧说道。
徐瑾瑜转头问:“你就不问问辅佐的三位君主是谁?”
她想着,他知道自己的来历,定会问她很多朝堂的事情。没想到他听到自己辅佐了三位秦君,竟然这么淡定。
“我跟你说过我的秘密,对于这些事情我并不很好奇。”樗里疾语调平缓地说。
徐瑾瑜沉吟道:“哦,你的意识是,你那个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以预知秦君都是谁?”
樗里疾:“那也没那么精确,不过也能窥得一二,未来变化莫测,预见的也不一定准确。”
徐瑾瑜了然,感慨道:“对,其实我看的史书也不一定完全准确,因为是后世的人写的。而且,既然灵魂穿越的这么神奇的事情都发生了,说不定这个世界并不是史书记载的那个世界,说不准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呢。”
“什么叫平行世界?”他觉得她说的还真挺新奇。
徐瑾瑜解释道:“这也是我这么一说啦,平行世界就是一个设想,通俗来讲就是在我们知道的世界之外,还有着与我们认知中相似的世界。”
樗里疾似懂非懂,“那你的意思是,你可能不是来自我们所处的未来,可能你那个世界跟这个世界是同时存在的?你在那个世界去世了,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
“当然也很有可能这两个是同一个世界,而是不同的时间,我是跨越千年来到了这里,后来与你相遇。其实我更倾向于这个可能。”徐瑾瑜分析道。
看她又出了汗,樗里疾松开她,去拿榻上放着的扇子。
“来,躺到这里,我给你扇着风,你跟我说说你的那个世界可好?”
徐瑾瑜拿起软枕,放在脑袋下边,和他面对面躺着,一伸手,“听故事可是要收钱的,先付账。”
樗里疾扑哧笑了,将拿着扇子的手往她腰间一放,吧唧亲了她的唇一下。
“先付定金,剩下的明日给你。”
徐瑾瑜慵懒道:“你这定金付的有些少,还有些敷衍,我觉得你听故事的诚意不是很够。”
“诚意不够?”樗里疾用扇着挑着她下巴,“嗯,那就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夜还很长,以后他们也有很长的时间,他可以听她慢慢讲她的故事。
她是天降神女也好,是灵魂穿越也罢,无论是来自未来,或者是来自另一个平行的世界。
她都是她,是他心爱之人,是他护在心尖尖上的人。
现在是他的爱人,将来是他的妻子。
天作之合
八月, 虽然已经到了秋季,但是“秋老虎”,“秋老虎”, 初秋的天气还是十分炎热的。
但是即便外边热的像个蒸笼,咸阳街道上依旧是人头攒动,等着看公子疾的亲迎队伍。有些妇人甚至抱着奶娃娃,在道边翘首以盼。
其中有个年轻的妇人, 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那小女娃穿着黄色的薄衫, 头发用红绳扎成小圆髻。
那小女娃脆生生地问:“娘, 这就是要去接那个神医姐姐的么。”
“江小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公子夫人。”那妇人蹲下身子给小丫头擦着汗说道。
小丫歪头道:“可是, 上次我生病了,外翁带我一起去女医署看病,她跟我说, 让我叫她姐姐, 还给了些饴糖呢?”
“那是因为你先父曾经随公子一起去过河西, 公子夫人当时也听说过你先父提起你, ”妇人摸着小丫脖子上带的玉坠说道:“这玉坠就是公子夫人之前派人送送到家中,你当时还小,可能不记得。”
小丫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记得的,这个吊坠是月牙,绳子上边穿着五个角的星星, 娘亲说, 那个神医送我这个吊坠是因为我先父曾说,要给我摘星星, 摘月亮。”
妇人温柔地抱起小丫,温柔道:“对,小丫记性真好。公子夫人不仅是个好医士,还是一个大善人。”
旁边抱着一个奶娃的年轻女子也听到两人的对话,感慨道:“可不是么,听说这次大婚,君上念她是个孤女,要给她出些陪嫁什么的。徐医生说她的钱够花,君上若是想出钱,让君上直接捐到医署呢。”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也加入讨论:“记得你生这黑蛋儿时,也是胎位不正,是在医署生的吧。”
那年轻女子晃着小娃娃,“是咧,原来生孩子都是请这城中有经验的稳婆,这去医署生娃,还有女医士来管,还真是头一遭。”
那老妇逗了逗小奶娃,“我家媳妇也是有了,按照要求每月都去医署号脉,还不要钱。这医士说若是稳稳当当,不用花钱去医署,请个稳婆就行,那些稳婆也培训过呢。”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好的医署,要是各个郡县都有就好了,我俩闺女都嫁的远,都不在咸阳。”
小丫的母亲笑着说道:“听说以后会各个郡县都设的,徐医官还会亲自去呢。”
“那若是这样可就太好喽。”老妇人爽朗笑道。
此时小丫手一指,开心得说:“娘亲,娘亲,公子他们到大门口了,神医姐姐是不是要出来了。”
“以后要叫公子夫人。”听小丫依旧那么称呼人家,无奈地纠正道。
项家大门口,项温带着项春、项夏、项冬、项德和项久在门口迎接。
看公子疾和公子华下马,项温带着项春立马上前。项夏看着不远处的公子疾,小声跟旁边的项德嘀咕:“我还是第一次面见两位公子呢,这心跳扑通扑通的。”
项德笑道:“公子疾也去过洛南几次啊,你们没见过?”
项夏和项冬齐齐摇头,“没有。”
项久:“两位公子都在函谷关待过,我跟项德可是见过两位公子很多次。我们还见过他们打仗呢,那可都是骁勇善战,厉害着呢。”
此时,威风凛凛的公子华和公子疾站在大门口,公子华看着板着脸的公子疾,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笑一笑么,你接个亲,怎么跟上战场一样?”
公子疾嘴角一抽,紧握的手松了松,“看着很严肃?”
公子华点点头,嫌弃道:“还带着杀气,知道的是你接亲,不知道的是你在等敌军。”随后他又戳了戳公子疾,“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是有点。”公子疾坦诚道。
公子华:“你俩天天见面,又不是没见过,还会紧张?”
“那不一样,反正,等你娶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公子疾说道。
公子华调侃道:“好好,不是说现在笄礼还未结束,还得等一会儿呢,你也笑笑,不然人家以为你不开心呢。”
公子疾:“好。”
他还是很听劝的,心道,还好现在的婚礼不像瑾瑜说的她们后世的婚礼,还有堵门的环节。
虽然从武力来讲,项家都是医士,就是全都在门口,怕也是抵不过他和公子华俩人,更何况还有郯明,公子府的一众近卫。
但是瑾瑜说了,得文明接亲,不能用蛮力硬闯,要通关才能开门,还要塞红包,不然接不到新娘子。
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智取肯定也难不倒他,但是真是到了今日,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通关了。
心里跟踹了个兔子似得,乱蹦跶,脑中也是乱糟糟的,原本记着的婚礼流程都忘完了,还好身边有礼官提醒着,不然可真怕闹笑话。
就在公子疾在门外望穿秋水的时候,徐瑾瑜的笄礼也接近尾声。
在的小院内,徐瑾瑜身着彩色曲裾深衣,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项老太医为她带上钗冠。
项老太医手有些颤抖,给她整理着钗冠,“瑾瑜,原本这发笄、发簪和钗冠是要你的父母给你戴,她们早早去了,今日师傅为你戴上。在花甲之年,能遇到你这么个徒弟,我也算是无憾了。”
随后他哽咽道:“师傅年龄大了,可能看不到你儿孙绕膝,不过即使我走了,项家也永远是你的家。她们都是你的家人,不仅有他们,你背后还有洛南项氏。”
徐瑾瑜泪水潸然,握着师傅粗糙的手,抽噎道:“师傅定会长命百岁的,也一定能看到我儿孙绕膝,很幸运,能够做你的徒弟,还有了这么多的亲人,你们还都对我这么好。”
白霜站在项桓身边,看着徐瑾瑜腰间的白系带,也抹着泪。她想到徐瑾瑜还未及笄就没了双亲,之前还被徐氏族人欺负就心疼地不行。
运庵静也红了眼眶,对白霜说道:“嫂嫂,时间不早了,我们给瑾瑜换婚服吧,别误了吉时。”
白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对对,今日是瑾瑜大婚的日子,都开开心心的。来,瑾瑜,我们给你换衣服,梳头。”
项老太医带着项桓和项丹出去后,白霜将徐瑾瑜将笄礼服脱下,换上赤色的婚服。
运庵静将钗冠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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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梳头发。
“我还没嫁过闺女,这流程还不是很熟,嘴也笨,不怎么会说吉祥话,我记得十几年前我出嫁时我娘跟我说的。说是一梳梳到头,恩爱到白头;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平安又长寿。”
白霜给运庵静递着发饰,“公子疾和瑾瑜天作之合,两人情深意厚,以后定是甜甜蜜蜜,恩爱到白头。”
徐瑾瑜听着这吉祥话,脸上绽出了笑颜,“借伯娘吉言。”
小风和青黛她们今日也穿的喜气洋洋的,身着桃红色的深衣在旁边侯着。
看徐瑾瑜额头又冒出些汗,小风小心翼翼地给瑾瑜擦着,“小姐之前没有用过脂粉,今日由青黛这么一画,还真挺不一样,更好看了。”
徐瑾瑜则是长叹一口气,“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烦,尤其是这么热的天气。”
现在的脂粉可不及现代的化妆品,可以防脱妆,价格是不便宜,但是不太好使,出汗就不擦就会花,擦了还不能猛擦。
还好她平时都是素面朝天,不用这些脂粉,也不带这些繁琐的首饰,主打一个简约。
大婚这日,可是啥都得用上,麻烦就麻烦吧,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樗里疾还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来着。
还好,现在婚礼也没那么繁琐,总体来讲就是重亲情不铺张,虽然樗里疾是秦国公子,大婚之日也可以盛大一些,但是她还是提议还是简朴一些,不要大操大办。
一切随简之后,流程就简单了许多,加上现在的传统是“昏礼不贺”,不用互相,宴请宾客,也省了很多的事情。
运庵静给她带上红色玛瑙耳环,“好了,梳妆好了。”
徐瑾瑜起身跟白氏和运庵氏告别后,被小风扶着小步迈出房门,后边跟着白芷、青黛、紫苑和黄岑几个女婢。
她走在药圃之间的小路上,小声道:“小风,其实你不用搀着我的,路这么平坦,我又能看见。”
心中暗自补充道,我又没盖红盖头,也不用扇子遮面的,眼睛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风笑道:“小姐,不,今后都要叫你夫人了,其他日子就算了,今日大婚,你还是要端着些架子的,就让我扶着吧。”
“好吧。”徐瑾瑜说道。
就在樗里疾在门口望眼欲穿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瑾瑜,只见她身着赤衣,头戴金冠,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
身后则是跟着项家的一家人,为首的是项老太医,后边是他的两个儿子和他们夫人。
走到大门口后,徐瑾瑜转身,朝着项老太医行礼,跟他们告别。
项老太医被项秋扶着,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不舍地朝徐瑾瑜挥手。
徐瑾瑜泪水在眼眶打转。如她之前跟师傅说的那样,她是幸运的,遇到了这么多温暖的人,还多了这么多的亲人,在这异世之中给她家人般的温暖。
对她说,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走吧。”樗里疾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
徐瑾瑜笑中带泪,点头道:“好。”
随着他转身,被他牵着朝着装饰华丽的马车走去。
马车上角上铜铃叮当,玉佩吊坠随风飘扬,奏响了婚礼的乐章。
交换戒指
夜幕降临, 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又恢复了沉静,只余在城中卫戍军在街上巡察。
和项家一样,公子府此时还灯火通明。
不同的是项家是嫁女, 三日不熄烛。而公子府则是才送走了所有宾客,下人们在府中穿梭,在管事的指挥下收拾着。
“夫人的陪嫁可都放好了?”卫伯问葛奇。
“那百十箱药材都放到库房了,”葛奇用袖子一擦额头的汗, “要我说项老太医对夫人还真好,添了这么多的陪嫁, 听说都是上好的药材, 甚至还有百年老参、虎骨、麝脐香、水马干、龙鲤甲等这些珍品呢。”
卫伯眉毛一皱,冷声道:“多做事,少议论。”
葛奇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立马规矩站定,“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卫伯看葛奇低着头, 提点道:“好与不好, 夫人和公子心中自有衡量。”
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即使是师徒, 也是亦然,更何况是异姓师徒,半路师徒。
师徒情,肯定是有的,项家对夫人的好, 也是诚挚的, 但是若是说不求丝毫回报,那断不可能。
其实夫人也无需做什么, 项家只要和夫人维持着良好关系,那么项家,乃至项氏、白氏和运庵氏都会得到不少潜在的好处。
葛奇,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但是没有他的兄长葛常心思缜密,办事周全。
他还是四处看看吧,公子新婚之夜,府中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此时,婚房室内烛火通明,屋内红彤彤的装饰,更加显得喜气洋洋。
樗里疾和徐瑾瑜正完成最后的仪式,饮合卺酒。
苦的瓠瓜一分两半便为卺,里边装着些许的清酒,两半瓜柄中间赤色的线相连。两人共饮一卺,也代表大婚之后,两人连为一体,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待宗族的命妇离去,徐瑾瑜找小风拿了锦盒,便让她和其他婢女散去。
房门吱呀闭上之后,她在樗里疾面前打开锦盒,“今日,我也有个东西送给你,我亲手做的。”
“金指环?”樗里疾疑惑,指环,据说西域胡人喜欢戴。
徐瑾瑜解释道:“在后世,它叫戒指,在结婚的时候,夫妻之间会交换戒指给对方戴上,金戒指也代表情比金坚。”
樗里疾惊讶道:“你前段时间熬夜,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到了夏日,每次她回来都先去沐浴,洗的清清爽爽之后和他一起用饭,但是前段时间她却一反常态,回来之后就用饭。
然后就回她的院子里,在自己卧室捣鼓到很晚,沐浴之后才来找他一起睡。
原来,是为了给他准备这个金戒指,互带金戒指,跟现代互赠玉佩大概是一个意思吧。
他接过那个稍小圈的戒指,问道:“这个要怎么戴?”
徐瑾瑜伸出自己的右手,满眼甜蜜,“一般男的戴左手上,女的戴右手上,结婚之后都戴在无名指上,也就是小拇指边上那跟手指。”
“好。”樗里疾郑重地给她戴上了戒指,然后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徐瑾瑜给他戴上戒面稍宽的那个,他的手掌很大,指节也很长,手上因为长期持剑拉弓,留下了一层茧子,不过,也并不丑,反而多了一些硬汉的味道。
她与他掌心相对,脸上带了些酒后的红晕,“你知道为什么戴在无名指上么?”
“那是因为,两手这样贴着,这两根手指最难分开。”她自问自答道。
樗里疾的目光从两人相贴的手,转移到她的脸上,两手交握,戒指相碰。他嗓音隽永,“好,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将她搂在怀中。
徐瑾瑜软软地依偎在他的胸前,过了会,呢喃道:“热,我要去沐浴。”说罢她便皱着眉头脱下了外袍。
除了这层层叠叠的婚服,还有脸上厚重的妆,她早就忍受不了了。
樗里疾松开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发冠摘下,“一起沐浴?”他问。
徐瑾瑜揉了揉被这金冠压的有些酸的脖颈,爽快道:“一起就一起。”
虽两人今日才成婚,之前换衣服都是避着彼此,但俩人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相处模式都像老夫老妻了。
共浴什么的,她倒没觉得有多羞涩。
现在酒劲儿上头,她甚至还有些许期待。
浴室的温水已经备好,她用盆中的水湿了湿水,拿出香胰子在手中打出泡沫,将泡沫敷在脸上,将脸上的脂粉清洗干净。
好在这脂粉容易脱妆,也好清洗,也算弊中有利了。
用布巾擦过脸后,她看樗里疾头冠是摘下了,衣服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疑惑道:“你不热?怎么不脱?”她自动排除了他会害羞的可能。
毕竟他的脸皮有多厚,她是见过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只听他说:“夫人不是说,这婚服的意义是在于脱,那我怎么能扫了夫人的兴。”
他还真是,“善解人意”。
她手指一勾,“来,姐姐给你宽衣解带。”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不是。看把他热的,头上的汗珠如豆,都忍住没自己脱衣服凉快凉快。
将布巾往盆中一撂,她开始解他的腰带,因是有几分醉了,动作也比之前迟缓了许多。将他的玄端脱下,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她将之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黑中带赤的厚重婚服脱下,就是他贴身的亵衣。她抬头问抿着嘴笑的樗里疾,“这个,也要我来脱?”
“若是夫人不好意思,我自己动手也可。”他看徐瑾瑜脸有些犹豫,怕是有些羞涩。
徐瑾瑜的心跳砰砰的,但想到自己方才那么干脆地答应共浴,之前还说婚服的意义在于脱,她也不能示弱。
她也不能做“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不是,亲手脱就亲手脱,以前又不是没摸过。
酒壮怂人胆,她深吸一口气,挽起衣袖,开始动手!哇,这宽厚的肩膀,健硕的胸肌,还有这八块腹肌,还真好看。
之前只是摸一摸,这么赤裸裸的看,还真是头一遭,就挺香艳!还挺勾人!雄性荷尔蒙爆棚。
就还挺,挺让人脸红心跳的。
腹肌往下,她不敢看了,刷的将他的衣服往边上一扔,她像个小狍子一样,蔫怂地地钻进了浴桶。
哗啦一声,浴桶中的水溅出,还带出了些红色的花瓣。
樗里疾看着浴桶中藏在水下的徐瑾瑜,笑着摇了摇头,她还真是胆子又怂又大。动不动就爱撩拨他,真动了真格了,她又害羞极了。现在连看那处都不敢看,那过一会儿,她会不会要哭。
他侧着身子,靠在浴桶上,宠溺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出来吧,一会呛着了。”
不过,见她看他上半身时两眼放光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的刻苦训练,还真没有错。
春天时因为中毒,三个月没有练,肌肉有些缩水了,还好到了夏日他能练武了,虽然夏日训练尤其地难熬,但是想到她之前摸着他那壮硕肌肉的评价,他拼了。
好在效果不错,瑾瑜看来很满意。
徐瑾瑜在水下闷了一会儿,终于顶住不缺氧冒出了头,她大口喘着气,又有了胆气。
“一起洗?”她说。
樗里疾一笑,伸手一撩她湿透的亵衣,“就这样洗?”
徐瑾瑜趴到浴桶,脸上还带着湿淋淋的水珠,脖颈处还有花瓣贴在雪白的皮肤上,“外衫,未给你机会脱,这件,留给你。”
她也懂投桃报李,他都那么“善解人意”,她也不能“不懂情趣”不是?
面对此等邀约,樗里疾当然不会拒绝。
浴桶的水又溢出一些,虽然浴桶很大,但是两人在一起,身体总是会碰在一起。饶是她有些微醺,但是想到他要褪去自己的亵衣,她还是有些羞臊。
她环着他的脖颈说道:“你不要看,好不好,我害羞。”
“好,我不看。”他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水珠说道。
虽然是这样,她抱着他的脖子,他不方便低头看她,但是他的个子比她高许多,在浴桶之中他几乎是屈膝半蹲着。
她斜斜地靠在他的怀里,两人的肌肤之间,只隔了层浸满了水的薄薄纱衣。随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的最后的这层隔阂也消除了。
第一次这般肌肤相贴,两人呼吸都有些乱。
樗里疾终究还是垂目,凝望着怀中面若桃花的瑾瑜,眼中多了几分欲色。
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腕让她搂住自己的腰。一手将她托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微曲的腿上。低头,亲吻落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这次的亲吻,似乎跟之前一样缠绵,但又跟往常不一样。因为除了双唇相贴,身体的其他皮肤,也清晰地感受着彼此。
樗里疾虽然比瑾瑜的酒量好,但是他觉得,此时似乎有些醉了,醉在她那如水双眸里,也醉在她那无尽的温柔里。
她柔弱无骨地贴在他的怀里,回应着他的吻,理智逐渐退去,眼神变得迷离,情不自禁地溢出几声轻喘。
新婚之夜
浴桶中的水慢慢凉了下来, 但是徐瑾瑜却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要烧了起来。
偏偏在此时,他的小臂伸出水面,声音低沉:“可要再添些热水?”
她睫毛轻颤, 将视线转到屏风上面,即使屏风上并没有什么精致图案,只是一个素面竹屏风。
她只是羞于去看他的那只手,那只骨节分明, 带着薄茧子,无名指还带着她亲手戴上的金戒指的手。他手指比她的粗, 她为他做的男戒是比较宽的, 戒指里边刻着两人的名字,外边雕着祥云的纹路。
然而,她的羞怯, 他似乎并不知晓。
樗里疾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问道:“可是累了?”
徐瑾瑜被他的触摸一惊,身子往右一躲, 脸颊和他的手背拉开缝隙。
他用的那只手, 摸的她的脸。
樗里疾看她的动作, 也是一愣, 手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尴尬的僵在空中。随后他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是害羞了啊。
他的手重又落在她的腰间,“怎么?自己的也嫌弃?”手臂用力,将她往自己的腿上拉了拉, 将头靠在她的脖颈处。
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尖, “再说了,在水里那么久, 那些水早就被冲干净了。”
本就臊的不行的徐瑾瑜,耳朵此时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地厚。
明明之前他是喜欢用右手的,怎么这次偏偏换了左手。还问她,是不是感觉不一样,她要怎么回答?她根本羞于启齿。
她突然想到在南山养伤的那段时光,她为了给他解毒找草药,差点坠崖,伤了腰和脚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那时候她疼地在床上哼哼唧唧,他就爱明知故问。问她,需不需要他帮忙。
她不答,他就继续追问,非要她拉他的手,他才动。更过分地是,他还总是喜欢问她,感觉如何。
那时住在营地,营帐比不得宅中的房屋,在帐内还能听到外边侍卫的脚步声,她也不敢出声。只能难耐地咬他地肩膀,或者吻他的唇,好让自己不发出那羞人的声音。
方才,她也没有回答他的问。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跟之前都不一样。
她想,或许,今日是在水中。又或许,是因为他用的那只手,上面还带着他们的对戒。
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捏了捏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回榻上了,泡的太久了,不舒服。”
樗里疾将她抱起来,又拿起浴桶边上的干布巾搭在她的身上,道:“好。”
徐瑾瑜的脚终于落到实地,她换上沐浴时穿的木底鞋,将布巾裹在身上。背对着他擦着身上的水珠,然而,她方擦过身上的水珠,湿发上的水珠又滴了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拿身上的布巾擦头发,若是如此,这样身上就没有遮挡的东西了。在浴桶中有水和花瓣半遮半掩,没有那么清晰,在外边与他坦诚相见,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正在她纠结之时,听到了的脚步声渐近,哒哒,哒哒,是木屐和地面的青石板碰撞的声音。
樗里疾下身围了个长巾,手上拿着一个干布巾,停在她的前面,“我给你擦头发。”
她停下擦腿的动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布巾,一只手垂在身侧,一直手攥着胸前布巾交叠的地方。
上半身是遮的严严实实的,但是下边则是堪堪遮住膝盖。她低着头,让他给他擦头发,眼睛盯着腿上的水珠,看那些水珠流到到脚腕,汇聚在脚底,在木屐上,形成了一小汪水。
樗里疾将她的发尾抓在手中,用布巾包裹着,问道:“你不用低头,我也能给你擦得着。”
“啊?”徐瑾瑜一愣。
哦,对,他的个子比她高很多,她不用低头给他擦的。
不过她还是没有抬头,而是轻轻抬起脚,用脚背挑起木屐的布带,木屐上汇聚的那汪水流到地板上。
“现在是夏日,不用擦的那么仔细的。”她说。
樗里疾并没有听她的,将这个沾湿的布巾放到桶沿上后,他又拿了一条干的,继续给她擦着头发。
“头发还是擦的干一些吧,今夜再沐浴的时候,就不用洗头了。”
徐瑾瑜抬起头,眼神中带着疑惑,“为什么还要沐浴?不是刚洗……”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截住话头。
要怪,就怪那个合卺酒,这都半个时辰了,这酒劲还没下来,脑袋有些发飘,竟然问出这么蠢笨的问题。
樗里疾看着她又羞怯地低下头,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暂时,饶她一会儿。
“头发擦好了,你先去榻上。”他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
徐瑾瑜看他直接用刚才擦她头发的布巾,胡乱擦着他的头发,一拉裹在身上的布巾。“那我先回去了。”说罢迈着小步子便出去了。
木屐的声音踢踏踢踏,慌乱的声音可以听出,那木屐主人的慌乱。
樗里疾看着她消失在从浴室中出来,消失在屏风外,脚步声渐远。他想,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吧,虽然之前,她曾跟他说,她想要他,她说即使没有成婚也没有关系,完完全全属于彼此,是她一直期待地事情。
那时,也是在他的卧房。
当时他纵然已经想过无数次,彻底拥有她时能有多开心,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那时她不仅是单纯地想要他,或许是自己将她醉酒后说的话全盘托出让她受了惊,她不想让他继续追问那句“穿到古代不悲催”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她的确是想要,这的确是她一直期待地事情。
不过,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她的秘密,更害怕她不经意透漏出的疏离,总是担心她会消无声息地离开,带着她的小包袱就那么藏起来。
那时他只想稳稳抓住她,哪怕装聋作哑,不去好奇她的秘密,哪怕压抑自己的渴望,也不要完成她期待。
擦干净头发和身体,他又在木盆中换了一盆清水,洗了洗自己的手。看着那个带着戒指的左手,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
也是那日,他第一次用手。第二次,是在那日下午去郊外的路上。就在他们争吵之后,他知道了她内心的恐惧,看着她绝望的哭泣,他也不忍再逼她,他妥协了。
比起知道她心底的秘密,他更想与她长长久久在一起。他对她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也跟她约定他会等,等她做好准备,愿意告诉他她的秘密。
那日她说,她的记性很好,爱上了他就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梦里都是他。听到那番话,他怎么能忍得住,就在郊外,再次与她紧紧相拥。
那时他无比地期待与她早日成婚,这样他们能完全属于彼此。有了这份连接,有了婚姻的关系,或许就能将她抓牢一些。
他当时是那样自私地想着。
能和她这么早的成婚,是他未曾料到的,因为当时公父虽然说要给他们二人赐婚,但是宗族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他遭遇刺杀,太子被构陷则成了一个契机。
之前公父说说服宗族的人,为他扫清障碍再赐婚是为了大局,出了刺杀的事,澄清太子与刺杀无关,撇清太子和瑾瑜的关系,匆匆赐婚也是为了大局。
不过,对于早日成婚这件事他也乐观其成,更何况,出这个主意的还是瑾瑜。
南山遇刺这件事,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公父瞒着他是不是另有打算。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确实提早了大婚的时间,也让他知道了他的瑾瑜是这么厉害,也那么地爱他。
庆幸的是他没有真的死去,她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更加幸运的是,他也等到了那日,她彻底将真心托付,将秘密向他吐露。
他的瑾瑜,爱的也那么傻,就这么将她的秘密全部告诉了他。
她以命相赌,以心相托。
这样的她,怎能让他不爱之入骨,怎会忍心让她受苦,他定会将她守护。
她说他跨越千年,与他相遇,与他相知,相爱。
他怎么会让她孤独,她要的安全感,他会给她的,给她稳稳的幸福,与她永远相守。
他擦干了手,又换了条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脸上洋溢着幸福。这是她给她戴上的,可以一直戴的信物,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戴在身上的信物。
她之前虽然也送过他很多东西,比如那个她亲手编的盘长结玉佩,脖子上戴的吊坠,还有佩囊,手链。这些和她的都是成对的,但是那些信物不是每日都能戴在身上。
若是行军打仗,玉佩和佩囊更是不方便携带。这个戒指就特别的好,戴在左手上可以永远不摘下来。
他抬手将戒指放在手边,吻了一下戒面,绕过屏风,跨过浴室的门,走到卧房,走向他的瑾瑜。
只见她此时正趴在软枕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下边的竹席,身上搭着薄单子,香肩半露。
见他走了过来,她扣席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徐瑾瑜怔怔地看着下半身只围了个布巾的樗里疾,坐起身子,用单子裹着自己的身体,说道:“我想再吃些酒。”
虽然现在合卺酒的劲儿还未消,但是,她觉得微醺还是有些不够。都说第一次会有些痛的,若是再吃些酒,应该会好些吧。
“好,”樗里疾什么都没问,便去拿酒,“上次喝的桃花酿,我屋内还有。”很快,他拿着酒樽过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酒爵。
徐瑾瑜见他往酒爵里倒满了酒,就要伸手去拿,然而他的手却一挪,让她的手扑了空。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他说:“今日,换个方式给你喝。”说罢将酒樽往榻边的木几上一放,径自端起酒爵,扬起脖颈。
在她的面前跪坐,一手端着酒爵,一手扶着她的头,四目相对,眼神相勾,两唇相交。
他含着她的唇,将嘴中的酒渡进她的口中,看她将酒饮下,他的吻加深,开始饮属于他的“桃花酿”。
她,比桃花香,比酒更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