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打工的第四十一天
这并非全然的假设。
男人的手掌能轻易捂住她的口鼻,挣扎的呜咽被迫吞下,他的虎口足以彻底扼住竹泉知雀的咽喉,她削瘦的脖颈像易脆的竹。
表面身份是私家侦探,实际身份是跨国犯罪集团拥有代号的成员,怎么想都是违法职业。
干点违法犯罪的事才是男人的本职工作。
竹泉知雀卧底酒厂有段时间了,秉着不放过任何细节的二五仔精神,她深入了解过新同事们的感情生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身体需求不可耻,但做完暗访和问卷调查的竹泉知雀还是得说一句:酒厂全是渣男!
头号渣男琴酒,一边和令人尊敬的前辈贝尔摩德共调马丁尼,一边有事没事就在研究组晃悠,欣赏冷酷美人雪莉,还动不动拿人家姐姐威胁雪莉,渣男中的战斗机。
二号渣男莱伊,威士忌中最坏的威士忌,威士忌之耻。靠无耻碰瓷傍上温柔人。妻大姐姐型女友,表面说着想替宫野明美承担组织任务,实际升职比谁升得都快,酒厂版凤凰男,心机深沉。
酒厂其他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有威逼利诱型、包养但不给钱型、随便玩玩型、意图拖人下水型……个中罪孽罄竹难书,在酒厂找男友和在垃圾桶中捡垃圾有什么区别!
酒厂男人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脸和身材,腹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竹泉知雀最开始请求和安室透交往时,并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同事。
竹泉知雀:不要靠近职场恋爱,会变得不幸。
虽然这个结果也不坏啦,谁能拒绝又给你辅导功课又帮你写报告的男朋友呢?
真香。jpg
竹泉知雀抬起手,掌心覆住男人手背。
她蹭了蹭安室透的手,认真地说:“我游泳很好。”
安室透:“什么?”
“我游泳很好,特别好。”竹泉知雀说,“就算安室先生把我绑架上车,一路开到荒无人烟的海岸边想把我做掉,我也可以在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情况下从冲绳游回东京。”
安室透:不,这种事怎么看都做不到吧。
“我盲目信任,有恃无恐,我不怕你伤害我。”竹泉知雀仰起头,胳膊搂住安室透的脖颈,暖烘烘地靠在他脸颊边。
“是真心话。”她嘘了一声,指指胸口,“要听我的心跳声吗?”
砰砰,砰砰。
两具身体靠得太近,皮肤在阳光里仿佛融化成蜜色的糖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接触面烫得滚火。
竹泉知雀仅半个身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拉扯绷紧,泳衣的荷叶边翻起,凉鞋不知掉到哪儿去了,白皙的脚趾踩在男人皮鞋上。
男朋友突如其来的发火吓了她一跳,她却很快镇静下来,真挚地交付信任,安抚他的怒火。
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安室透莫名联想到:知雀是很会和绑架犯相处的类型。
她不惊慌,也不大喊,即使被粗暴对待依然善解人意,温和好奇地询问绑架她的原因,在交谈中不吝啬认可和安慰,给予恰到好处的身体接触。
利马综合症(Lima syndrome)。
指绑架者的心理逐渐被人质同化,产生同情心与同理心,为人质的意愿着想的一种症状,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Stockholm syndrome)恰好相反。
安室透回忆松田阵平描述的列车斯托卡杀人案,凶手表现出典型的迷恋型跟踪狂症状,他先杀死了擅自传播谣言的山下,又意图对假想中的情敌动手。
竹泉知雀明知道他的存在,却相当不以为然。
迷恋型斯托卡上演到最后同样会发生绑架事件,犯人具备旺盛的表达欲,他迫不及待对女神倾诉爱语,也愿意倾听女神轻声回应,被爱慕支配。
安室透和松田阵平在凶手身上看到不可控的威胁,竹泉知雀只看见一个容易操控的灵魂。
她自然不会害怕。
女孩子在谈话中用到了“皆大欢喜”这个词,其中的含义很容易理解:跟踪狂被捕入狱,擅传谣言的同学被杀惨死,最无辜的黑发少女拿到了最好的结局。
凶手偷走了她吉他上一根弦,吉他被当作证物交出去,说好给松田阵平弹《小星星》的承诺自此作废,竹泉知雀再也不用每周抽0.1小时练习吉他。
一箭三雕,射雕的人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放任了一切。
“法律无法惩处他,你会为我惩罚他吗?”
副驾驶座上的少女轻言细语,她用了问句,却不是疑问的口吻。
既然不能,干嘛高高在上对她说教?她心里瘪瘪嘴,很快又大方地原谅了所有人。
安室透松开钳制竹泉知雀的手臂,看她坐回副驾驶座,重新踩下油门。
趴回窗沿吹风的少女长发飞舞,几缕发丝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
她晒着太阳,投下颀长的阴影。
安室透抿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在他眼里知雀是很好的女孩子,虽然不太听话、警惕心接近于零、安全意识薄弱,但她活泼、爱笑、待人温和、重视感情,是只要好好教就非常出色的女性。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中却存在隐性的灰色,模糊黑白,不在意程序正义,她愿意向无辜者和弱小者伸出援手,却不认为罪犯拥有人权,也不在乎罪人遭受的报应比起他的罪行是否过了头。
真正善良正直的人连罪犯的性命也一并拯救,罪人该由法律惩处,任何处以私刑的方式都是错误的。
安室透在警校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每一颗子弹都有重量,那是他人生命的重量。
所以要练习射击,练习制服罪犯的格斗技,每一次开枪都要有承担性命的觉悟。
安室透隐隐排斥威雀威士忌,因为她开枪太轻易了。
像折断一只花,折花者未必听不见花朵在她指尖哭泣的声音,她只是不在意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站在尸体边嗅闻死亡腐烂的芬芳。
平冈喜久江是一介罪人,在竹泉知雀眼里,他与她的斯托卡同学并无不同,若昨晚她代替安室透目睹威雀威士忌出手,她心里莫约是赞同的。
赞同某人,意味愿意成为那个人。
安室透绝不允许。
高中生,正巧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年纪,未来有无数可能。
在其中一种可能里,竹泉知雀将成为另一个威雀威士忌——这种恐怖的事安室透想都不愿意想,他一定要把苗头掐灭在萌芽里!
安室透其实隐约有和竹泉知雀分手的打算,不为别的,只因为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小女友”,恶劣的坏女人公然宣称她的性癖是“横刀夺爱”,坐在车上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把话题绕到波本的恋爱故事上,乐此不疲。
和知雀分手是为她好,但若一个不慎,分手后气呼呼的女孩子被纯黑坏女人勾勾手带走,教出又一个玩弄人心的坏女孩,安室透无法原谅自己。
“还是带在身边教导为好,根本离不了手。”安室透打过方向盘,红跑车停在海水拍打沙滩的岸边,他一停车,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撒欢似的解开安全带跑走了。
真·撒手没。
安室透停好车,碍事的外套被竹泉知雀丢在副驾驶座上,海面上一只手臂对他使劲挥手,又随海浪潜入水中。
通宵整晚写报告的安室透:真有活力啊。
成年人の疲倦。
海岸周围连救生员都没一个,就算竹泉知雀口口声声她能从冲绳一路游回东京,安室透也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海里瞎扑腾。
他脱下衬衫,踩着湿漉漉的沙子走进大海。
太阳晒得海水温热,激起的水花拍打在胸膛上,安室透深吸一口气,任海浪打湿他金色的短发。
夏天来冲绳不玩海等于白来。
“呼!”
波光粼粼的水下,黑发黏湿在脖颈的竹泉知雀冒出头,她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悠哉悠哉地仰泳在海面。
蓝天,白云,赤。裸胸膛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满足地吐气,笑眯眯看安室透游到她旁边。
“怎么样,我水性很好吧?”她得意洋洋,“在亚马逊漂流也绝无问题。”
“就算是这样,也别想一路游回东京。”安室透抬抬下颌,“不要离岸边太远,知道吗?”
“不知道。”竹泉知雀耍无赖,“安室先生游到哪儿我就游到哪儿,你深潜到海底两万里,我也跟着去看小海马找爸爸。”
“那我只好抓紧你了。”安室透拽住竹泉知雀的胳膊,两人一同潜入海中。
竹泉知雀吐出一串晶莹的气泡,被突然拽下水她一点儿不慌,她在海底睁眼,看见幽蓝海水中一抹耀眼的金色。
含在喉腔里的氧气一点点减少,窒息的威胁宛如悬挂在头顶的刀锋,安室透温热的掌心托着竹泉知雀的胳膊向上,想送她到水面换气。
海里,女孩子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摇摆双腿靠近安室透。
她凑近男人的脸,在细小水泡上涌的海洋中,偷走他含住的氧气。
没有错过安室透眼中转瞬即逝的错愕,竹泉知雀舌尖卷动,变本加厉地掠夺走全部的氧气,脑袋后撤,悠然呼气。
气泡在海水中破碎,映出两张相对的面孔。
竹泉知雀奋力上游,赶在呛水前一秒浮出海面大口呼吸,歪头问旁边的金发脑袋。
“是不是有一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眉眼含笑,脸颊边划过的水珠滴在锁骨上,如淋一场小雨。
“是啊。”安室透低低应和。
窒息而死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人在羊水中诞生,既渴望回归水的怀抱,又恐惧望不见尽头的海域。
窒息边缘的吻,心脏究竟因爱意跳动,还是因恐惧跳动?
竹泉知雀不在意答案,只要是为她跳动,怎样的情感她都欣然接纳。
她抿了抿唇,只尝到海水的咸味。
“什么舌尖上的甘露,都是书里骗人的修辞。”竹泉知雀小声吐槽,“就算有味道,安室先生也是黑咖啡、黑巧克力……要我说,不甜的巧克力完全是异端。”
“凭肤色取人,嗯?”安室透听到了她的碎碎念,捏了下女孩子的鼻尖。
“不然呢?”她灵活地游远,“烤焦了的蜂蜜松饼?焦糖又甜又苦,你也一样吗?”
你的人生如肤色般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味吗?
偏僻的海域,没有外人的氛围令人放松,安室透随着竹泉知雀游动,两人不知何时较着劲比赛,游向一片礁石区。
竹泉知雀的水性是真的好,横滨是港口城市,Mafia火并拼到一半跳进海里继续塔塔开是常有的事。
她先一步登顶,双手撑在礁石上,拖着吸饱水的泳衣想坐到礁石上。
安室透落后竹泉知雀半步,他甩了甩金发间的水珠,看见女朋友费劲巴拉地撑起身体,忍住笑托了她一把。
上岸一瞬间水和泳衣的吸力不可小觑,竹泉知雀松了口气面朝大海坐稳,反手摸了摸腰间。
在水里不觉得,来到岸上男人扶在她腰间的手掌体温不容忽视。
“不上来歇会儿吗?”竹泉知雀摇晃小腿,脚尖擦过安室透的肩膀。
“我离疲劳还差得远。”安室透抓住她乱动的小腿,抬手翻下竹泉知雀上卷的泳裙,“别玩水了,小心皮肤泡腐。”
海风吹得浑身发软,竹泉知雀安分下来,伸手接住安室透发间滴落的水珠。
“今天是约会日耶。”她笑了笑,“难得不在计划表里的约会日。”
安室透工作太忙了,竹泉知雀又是一周上五天课的学生,他们见面要么是周末补习,要么是某个中午突然送来的便当,或晚上放学在街道上的偶遇。
正儿八经的约会很难在繁重的日程表中占据一席之地,往往要提前两个星期预约,并祈祷打工人临时没遇见可恨的加班。
今日海盐味的二人时间,像从光阴中偷来似的。
“抱歉。”安室透开口,“如果是同龄人,和知雀相处的时候会更多,也更了解你。”
公安卧底和女高中生之间的代沟是存在的。
“我可不喜欢那些男生。”竹泉知雀晃了晃脑袋,“即使一个星期有足足五天的时间处于同个教室,不了解的人还是不了解。”
纯黑打工人和男高中生之间的代沟是存在的。
“你想我们多一点儿相处时间吗?”安室透突然问。
竹泉知雀晃动的小腿停下来,她双手撑在礁石上,看不出破绽地回答:“当然想!但安室先生很忙,我不想打扰你工作。”
一人打两份工还能抽出时间和女朋友约会?波本,是你的工作量太少了,还是威雀威士忌太仁慈了?
竹泉知雀静待下文,她的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你知道的,我是个私家侦探。”安室透手肘撑住礁石,一跃坐到竹泉知雀身边。
“工作内容多变,没有固定时间,会遇见很多和警察、尸体打交道的案件。”
“一般女孩子害怕这些,我也不会带她们去现场。”他在竹泉知雀耳边低声说,“但知雀不一样,你感兴趣,是不是?”
这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事情,普通女孩子怎么可能私自拎着灭火器找到警察和杀人犯互殴的车厢,一灭火器砸下去让凶手脑袋开花?
这份兴趣无法用好与不好定义,侦探和罪犯都因案发现场兴奋,无从定义人的善恶。
全靠引导者如何教导。
安室透想过了,知雀对斯托卡和谣言犯缺乏同理心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迁怒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能把死亡看为理所当然——至少不能像某个黑裙女人一样将杀人视为折花。
有必要适当让她了解世界的阴暗面,明白法律与警察的职责,看到凶手的挣扎和忏悔,理解人性的复杂之处。
正好他的表面职业适合带她参与一些案件,把人看在眼皮底下,变坏的概率总会低上一些吧?
“就像侦探助手,一份兼职。”安室透用商量的语气说,“在你学业不忙的时候跟在我身边,帮我做一点轻松的工作,赚些零花钱如何?”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屈起一只腿,侧脸贴在膝盖上,“我是牛郎店钻石会员,一次性消费三座香槟塔赚来的。”
给富婆零花钱,你认真的?
“换成工作餐呢?”安室透询问道,“你平日不是外卖就是快餐,喜欢家常菜吗?”
正中红心,竹泉知雀动摇了。
谁不想每天回家有热呼呼的饭吃呢?好想要个老婆,给她老婆。
等等,她有老婆!
“你成功说服了我。”竹泉知雀严肃道,“我什么时候上岗?”
拿好吃的钓钓就跟着人跑了,虽然猜到了结果,但安室透还是想感叹一句安全教育的失败。
“等我接到下一份委托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天空中不知不觉累积的云层,“天说变就变,恐怕要下雨了,不如先回酒店?”
暴雨天游泳别有一番风味,但爱操心的男朋友在这里,竹泉知雀注定不能如愿。
她几下游到岸边,拧干泳衣上的水,副驾驶座上的外套被当作浴巾被竹泉知雀披在肩上。
跑车才发动没一会儿,暴雨倾盆。
激烈的雨点打在车窗上,仿佛小石子砸玻璃的动静,竹泉知雀擦擦手机屏幕上的水汽:“喂,绫子?嗯嗯,我知道下雨了,正准备回酒店,你呢?”
“我们暂时被困在沙滩边了。”铃木绫子站在露天阳伞下躲雨,“导游说等会儿雨小些再带我们回酒店。”
“注意安全。”竹泉知雀安慰几句,挂了电话侧头问安室透,“安室先生住哪家酒店?”
“和你是同一家。”安室透握住方向盘,“十四楼1406号房。”
“我住十五楼,1506号房。”竹泉知雀觉得太巧了,她那天从十五楼跳到十二楼的时候竟然路过了波本的房间。
万一他当时还在房间且忘记拉窗帘,问题就大发了。
中也君,她不该忘记你的教训,随便在高楼跳来跳去果然没有好下场。
竹泉知雀一报房间号,安室透立刻想起天花板上沙沙的脚步声。
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跟踮起用脚尖行走,像跳芭蕾舞。听声音能想象她站在窗边眺望,又像小孩子一样把自己摔进大床。
“这家酒店对职业是侦探的游客更友好。”安室透不知该怎么解释奇迹般的巧合,他凌晨入住时可没想到和帝丹高中选在同一家。
竹泉知雀难以摆出合适的表情。
侦探入住率高意味着酒店发生命案概率激增,房间成凶宅必然导致收益降低。
然而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最专业的毁尸灭迹团体时刻准备着。
竹泉知雀思来想去,只能用“替身使者吸引替身使者”来解释:恶役入住犯罪组织旗下的酒店,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毛病。
由此可见波本也是百分百纯度的真酒,否则哪有这样的巧合!
竹泉知雀深信不疑。
红跑车稳稳停在地下停车场,安室透不知道这辆车正是从酒店停车场开出来的。
停车场有直达电梯,电梯到达酒店大厅开过一次门,竹泉知雀看见一大群湿漉漉的游客。
刚从大海上岸又突遭暴雨,酒店水分子含量过高,竹泉知雀怀疑热水能不能支撑住。
不是她多心,当全酒店的游客同一时间段高强度用水,水压真的很值得担忧。
“十五楼以下限水?你们认真的?”
一位难以置信的游客堵住酒店经理,经理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们酒店愿意赔偿您的损失……”
电梯门合拢,竹泉知雀和安室透没能继续听他们的交谈。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电梯。
救命她的能力是咒言不是乌鸦嘴,何况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坏事怎么就成真了呢?竹泉知雀在心里吶喊。
至于为什么是十五楼以下限水,竹泉知雀可太清楚了,因为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苦谁都不会苦她。
她用余光看了眼金发仍在滴水的安室透,难以呼吸。
现在打电话给经理让他把十五楼以下限水改成十四楼行不行?
行,没问题,酒店是竹泉知雀的一言堂,只要她不怕被人怀疑。
竹泉知雀:怎么这么不经查啊,我自己!(含恨。jpg)
“安室先生。”黑发少女深呼吸,维持语气的平静,“你也听到了。从海里出来还是洗个热水澡比较好,正巧绫子没回来,你要不要……”
她顿了下才继续说:“要不要来我的房间洗?”
经理:一切为竹泉大人服务(自豪。jpg)
第42章
打工的第四十二天
竹泉知雀的意思是,她借用铃木绫子的浴室,把自己房间的浴室让给安室透,两个人在隔了一间客厅的两个不同的房间洗浴,安全合理,礼貌得体。
安室透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他带着浴巾和换洗衣物来到1506号房,竹泉知雀正半跪在地上从行李箱里拽出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砰得合拢行李箱。
酒店的房间大同小异,竹泉知雀房间的布局与安室透的完全相同,只因居住的人不同而拥有细节上的差异。
窗帘半拉,窗户被推开一半,窗外的雨水斜斜打湿屋内的地毯,带来海风咸湿的气息。
地毯上的毛毛有明显被揉乱的痕迹,深浅不一,女孩子喜欢赤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床上的被子揉成长条形的一条,安室透几乎能想象出知雀半夜把空调被当抱枕搂在怀里滚来滚去的样子。
遗落在床头柜上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根润唇膏、几粒散装巧克力和瓶装酸奶,并排摆放在门边的女鞋以凉鞋为主,也有高中生流行的帆布鞋和小皮鞋,皆是平底。
福尔摩斯的基础演绎法被奉为侦探职业的必修课,观察环境、收集信息、在脑海内为观察对象建立人物档案……安室透擅长这些。
他当然不会把女朋友当犯人审视,只是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将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与脑海内竹泉知雀的形象一一对应。
吻合,不存在违和感。
倘若房间的床头柜堆满色号繁多的化妆品瓶瓶罐罐,多色美瞳浸泡在护理液中,鞋跟细长的高跟鞋斜倒踢在地毯里,茶几上的酒杯遗留残酒,换下来的黑裙搭在沙发背上——
他的认知将全部推倒重来。
魔鬼在细节,竹泉知雀合拢行李箱,起身前很有闲心地揪了一把挂在拉链上的粉红猪猪棉花娃娃。
“我去绫子的房间。”她指了指屋外,“浴室里有我自带的沐浴露,比酒店提供的好闻,安室先生可以试试。”
黑发少女蹦蹦跳跳地离开,她贴心地带上了门。
安室透的目光在竹泉知雀的行李箱上停了一瞬,很快挪开。
他只是来借知雀的浴室洗个澡,不是过来查案的。虽说多年卧底生涯已经让安室透养成了随身携带窃听器的习惯,但这些手段应该用在疑似黑衣组织成员的可疑人物身上,而不是他上高中的女朋友。
她的行李箱甚至没有上锁,足可见其信任。
男人走进浴室,升腾的白蒙蒙热气模糊了磨砂玻璃。
另一间浴室,竹泉知雀躺在泡沫堆集的浴缸里,脚尖搁在浴缸边缘。
她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呼气吹开水面上的泡沫。
“会看吗?”竹泉知雀自问自答,“不会哦。”
在意细节的人往往更容易被细节欺骗。
习惯了矮他几个头的女孩子仰起脸看人,注意到她踮脚时平底的鞋跟,见过她空空荡荡只有酸奶的冰箱,漂亮的不施粉黛的脸凑过来偷吻,呼吸里只有香甜的气息,闻不到化妆品浓郁的人造香精。
房间中私人用品的摆放完美对应了安室透心里“竹泉知雀”的印象,挂着粉红猪猪的行李箱横在他面前,他只会猜里面放着零食、游戏机、小女孩喜欢的碎花裙,哪里会想到证物竟在他眼前?
“可别说我没给机会。”竹泉知雀捧起一团云朵似的泡沫吹飞到空气中,“琴酒在上,我已经很良心了。”
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起身冲净乱飞的泡沫,边擦湿漉漉的长发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安室先生?你已经洗完了吗?”竹泉知雀拿起吹风机,她坐到安室透旁边,鼻尖动了动。
“椰奶布丁味。”女孩子笑得眼眸弯起,“很香甜!”
“是吗?”安室透抬起胳膊嗅了嗅,这款沐浴露留香不浓,他都不知道知雀怎么能头发衣服上都是椰奶布丁的甜味。
“而且是焦糖味的椰奶布丁。”竹泉知雀打开吹风机,在呜呜呜的杂音中大胆诽谤,“饿了,馋了,好想咬一口。”
安室透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吹风机是很吵没错,但她真的以为自己很小声吗?
竹泉知雀吹头发的动作十分粗暴,只求吹干不求发型,她的发型和她对工资的追求一样顽固,无论洗发前做了什么发型,吹干后都是柔顺浓密的直发。
天知道威雀威士忌微卷的长发让卷发棒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竹泉知雀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凹造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波本你面子真大,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努力?”
竹泉知雀顺了顺些许烫手的黑发,没了吹风机的杂音,屋外暴雨倾盆的响声愈发清晰,仿佛天地间只余雨水落在石板上的声响。
“雨真大啊。”她望向窗外。
她的皮肤残留氤氲的热气,蓬松的长发衬得女孩子的脸小了一圈,鹅黄色的连衣裙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削瘦的锁骨凹陷处仿佛能承载一尾金鱼。
竹泉知雀窝在沙发上,像只蜷缩在毛毯里的小猫,屋外的大雨能轻易打湿她的背毛,夺走她脆弱的生命。
让人想把她圈养在温暖安全的房间里,递给她加糖的热牛奶,看她怕烫似的小口小口抿奶。
安室透坐在她身边,舒适的环境唤醒了他连日积累的疲倦。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小声地叫他,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玻璃,“你困了。”
呼吸逐渐轻浅的金发男人没能响应她的呼唤,他歪了歪脑袋,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累吗?”竹泉知雀前倾身体,注视安室透倦怠的眉眼,抬起手隔空描摹。
昨晚的数据,今天凌晨就整理成文档发过来了。虽然酒厂的确是个罔顾员工身体健康,加班不分日夜黑白的稀烂组织,但波本未免太拼命了点儿。
竹泉知雀自己就是卷王,她拼起命来根本不要命,初入黑衣组织卧底的那段时间为了升职上位,连琴酒都要为她的疯劲让道。
她最近才放缓步伐,威雀威士忌隐约走到了职业天花板,再进一步想获得琴酒、朗姆一样的地位,需要的可不只有能力。
“漫长的考察期。”竹泉知雀叹气,“真是烦人,酒厂一点儿都不透明化,瞧瞧我们港口Mafia,连初入职的新人都见过拎着小裙子追在艾丽斯身后苦苦哀求的变态幼。女控森先生。”
“只有知道首领的身份,员工有杀人篡位的希望,工作才有动力。”
虽说BOSS高大伟岸的形象在实习生面前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没关系,港口Mafia是个不许辞职的公司,实习生只能含泪忍受高层都不正常的现实。
“其实也还好啦。”竹泉知雀心虚安慰被五险一金和餐补骗进港口Mafia大楼的新人,“抛开自鲨狂魔、狂热帽子收集爱好者、变态幼。女控、百无一用是废物的A和伞里藏剑的刑讯班领导者红叶大姐不谈,至少我是正常人呀。”
实习生含着眼泪看头顶圣光的竹泉知雀,正想向她倾诉自己的痛苦,只见黑发少女突然抬了下头,几步走到落地窗前。
啪啦!一声巨响,竹泉知雀一拳打碎防。弹。玻璃,单手揪住从天而降的不明人体。
实习生:……
什么不明人体,这不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太宰先生吗?!
“我们说到哪儿了?”竹泉知雀随手把从窗外拎回来的绷带浪费装置丢在地上,抬手招呼后勤人员,“破坏公物费记在太宰君账上。”
自鲨又双叒叕失败的太宰治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披着黑大衣摇摇晃晃靠在竹泉知雀肩上装柔弱:“知知知知雀——我的手断了,腿也骨折了,我要报工伤,请带薪假,森先生找我就说我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问题。”竹泉知雀习以为常,眼神都没多给太宰治一个,“换玻璃的费用走你们部门的帐,我们部门这个月的文明员工评选不能有意外。”
太宰治:“你指的是森先生提出的‘不挪动部门经费报销防水绷带、不恶意挑衅搭档导致建筑物损坏、不随地跳楼毁坏组织风评’的三不行为文明员工评选?”
竹泉知雀点点头。
“森先生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太宰治大为不满,“我拿不到的文明员工评选,小矮子也休想拿到!”
无所谓,竹泉知雀宽容地想,她能拿到奖金就行。
太宰治在后勤送来的账单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确定文明员工评选不出问题的竹泉知雀无视太宰治摸走她办公桌上的草莓大福的盗窃行为,继续开导实习生:“你看,起码我是个正常人。”
不,实习生眼底含着一泡热泪,港口Mafia根本没有正常人!
爸爸妈妈,孩儿上了贼船!
回忆结束,竹泉知雀靠在沙发上,心中涌起对横滨无限的怀念。
“想升职到和琴酒、朗姆一个地位,必然要取信那位先生。取信那位先生,意味有和他面对面接触的机会。”
“有和他面对面接触的机会,我干嘛不干脆杀了他?”竹泉知雀一拍手,“首领死绝,酒厂散伙,卧底任务圆满结束。”
卧底是一份没有尽头的工作,结束卧底生涯最好的方式才不是假死脱身——被卧底对象不存在了,工作不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吗?
竹泉知雀畅想了一会儿工作结束,回横滨大休特休的美好未来,靠在沙发上睡着的金发男人咕哝一声,挪了挪位置。
柔软又些微刺人的金发扫过竹泉知雀脖颈,她右肩一沉,温热的吐息洒在女孩子的皮肤上。
“不老实。”竹泉知雀笑起来,她理了理裙摆,问某个熟睡的人,“要不要尝试一次膝枕?”
她没有擅自挪动安室透,睡眠带不走他们这些人的警惕心,别她好心给他膝枕,他一个过肩摔把竹泉知雀头朝下按在地毯上。
竹泉知雀指腹碾了碾男人碎金般的短发,发质真好,天天熬夜还不分叉,快,交出你的洗发水牌子。
“工作拼命,不是为了升职就是为了加薪。”她自言自语,“很有上进心嘛,小伙子。”
她初步怀疑波本是被威雀威士忌刺激到了。
人在面对麻烦搞事精上司的时候,升值的欲望会格外强烈,幻想有一天职位颠倒,让上司给你端茶送水写报告,睡着都能笑醒。
有野心是好事,竹泉知雀可不是猜忌手下人的小心眼上司。什么都会欺骗你,唯有努力不会欺骗你,今晚通的宵正是来日工资卡里涨的薪!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竹泉知雀唇瓣贴在安室透耳垂边。
【睡吧。】
含有祝福的咒言顺着咒力回路震荡在空气中,睡着的男人由浅眠变作深眠,疲惫在云朵似的黑甜梦乡中烟消云散。
竹泉知雀捂住喉咙,咽下细碎的如骨渣般的咳嗽声。
她四处摸索,抓住旁边的瓶装酸奶,拧开喝了一口。
奶白色的液体混入铁锈色的红,被她面不改色地咽下。
“他的身体也太疲惫了,压力这么大吗?”竹泉知雀吨吨吨喝完了酸奶,有些纳闷。
象征【祝福】的咒言会反噬她的身体,竹泉知雀给予的祝福越强大,反噬的代价越严重。
明明只是一个消减压力好梦安眠的祝福,为什么会闹到咳血这一步?
“是不是酒厂给他的工作压力太大了?”竹泉知雀抱着酸奶,脸上的表情略心虚,“难不成是威雀威士忌给的压力?我没做什么呀。”
一线工作和体力活都是她一个人干完的!小弟只负责陪吃陪喝陪聊写报告,她对波本还不够好吗?
不能是她的错,她比琴酒温柔多了,必然不是她的错。
“操心太多老得快。”竹泉知雀老气横秋地点点安室透的额头,“等这张脸骗不到小姑娘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特级诅咒师的咒言威力无需置喙,就算竹泉知雀扯着男人的脸揉面团,拿口红在他脸颊上画猫胡子,给他画熊猫烟熏妆,陷入深度睡眠的安室透都只会zzzzz
竹泉知雀胆大包天地上手揉了两把脸,她盯着安室透白衬衫掩盖不住的胸肌看了两眼,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人。
“事先声明,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竹泉知雀口风一转,“但人都是我的,摸两把怎么了?”
塑料情侣又如何,正儿八经表白过,扎扎实实亲吻过,要名有名,要分有分,名分皆有,凭什么不许上手?
“只许他用男朋友特权教训我,不许我用女朋友特权吃点零食吗?”竹泉知雀说服了自己。
她只是有点好奇,安室透的身材锻炼得貌似很不错,可以作为她日后提升体术的参考。
纯洁的学术用途罢了,信她。
冰凉如蛇的手顺着白衬衫下摆钻进去,坚硬温热的腹肌吸引了冷血动物的注意力,似乎是筑巢的好地方。
再往上看看,狡兔三窟,蛇也该多筑几个巢。
是紧实的八块腹肌更好,还是柔软的两块胸肌更好,竹泉知雀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难度不亚于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高难选择题。
唉,都是数学太差的错,选不出来。
沉睡的金发男人眉峰不明显的皱起,他被冰到了,竹泉知雀偏低的体温对皮肤实在不友好。
“我好像在犯罪。”竹泉知雀抽回手,“等等,我是个犯罪分子啊。”
没事了,合情合理。
快乐。jpg
竹泉知雀玩够了,良心占据上风。
她忙忙碌碌地搬运斜靠在沙发上的安室透,给他拿了个枕头,让他平躺睡在沙发里面。
“鞋子脱掉,其余的不用……吗?”竹泉知雀双手叉腰俯视安室透,“一个问题,安室先生平时裸。睡吗?”
如果安室透醒着,他可以回答:裸。
至少他不穿上衣。
竹泉知雀倒不是不能接收裸。睡,她包容一切睡眠姿势,就算安室透学小龙女把自己吊在一根绳子上睡,竹泉知雀也愿意帮他找绳子。
——能承受成年男人重量的绳子可不好找,首先排除太宰治上吊自杀用的那一款,太容易断了,害太宰治天天写差评退货。
竹泉知雀担心安室透睡着睡着突然在睡梦中意识到自己忘记脱衣服了,她不是很想明天清早起来在房间里看到一位裸。男。
主要是怕道德意识很强的安室先生无地自容,竹泉知雀没有道德,她不在乎。
“我总不能把他的手捆住……为什么不能?”
拿什么捆?衬衫吗?
是否太成人片场了?
竹泉知雀独自站在原地头脑风暴,暴着暴着,她盯着安室透的睡颜打了个呵欠。
好困哦,想睡觉。
“把今天的烦恼留给明天的自己,是极具哲学的人生道理。”竹泉知雀慢吞吞把自己摔进床里,“加油,明天的我,今天的我先睡为敬。”
她陷入柔软的床铺里,毫无负担地睡死过去。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只是暴雨渐渐平歇,变为海风拂面的小雨。
被困在沙滩的帝丹高中生终于坐上旅游大巴回到酒店,各自回房间洗漱睡觉。
铃木绫子刷卡打开1506房间的大门,套间中属于竹泉知雀的房间房门紧闭,铃木绫子放轻脚步,走入自己的房间。
“咦,知雀用过我的浴室吗?”铃木绫子想了想,“是不是她的浴室出了问题?方才大厅的确有人说今天限水的话题。”
铃木绫子把事情丢在脑后,玩了一天她也累了,只想快点洗澡睡觉。
“知雀,小没良心,不知道她今天和男朋友约会约得怎么样。”半梦半醒间,铃木绫子喃喃自语,“好在她还知道回自己房间睡,要是在男朋友的酒店留宿,我非说教她一顿不可。”
帝丹高中修学旅行已经来到最后一天,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自由活动,下午乘坐列车返程回东京。
早上七点,铃木绫子早早醒来,她想约竹泉知雀一起逛商场,买些纪念品带回去给家人。
铃木绫子穿戴整齐,拉开自己房间的门。
同一时间,她对面的门也被拉开。
英俊的金发男人穿着一件凌乱的白衬衫,动作小心地拉开门,准备离开1506号房。
铃木绫子手里的包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站在房间与客厅的连接位置,瞳孔地震。
安室透同样看见了铃木绫子,震惊的女生眼睛紧紧盯着他和他背后半敞的门,眼中划过加大加粗的数字。
是报警电话。
她企图用意念播出报警电话,找警察抓走这个清晨出现在她们房间里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室透紧接着说,“小点声,知雀还在睡。”
“她为什么还在睡!”铃木绫子更震惊了,“你对知雀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竹泉知雀还在睡是因为她哼哼唧唧赖床不肯起来。
竹泉知雀:呜呜一个不需要上学、工作、加班、补习、赶作业的美好早晨,让我睡让我睡zzzzz
安室透一觉醒来,精神前所未有清醒,身体无比放松。
自从进入黑衣组织卧底开始,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清醒的男人揉了揉头发,他低头看向自己:躺在沙发上,脑袋下被人塞了个枕头,白衬衫好好穿在身上只是稍显凌乱,旁边茶几上放着一瓶喝完了的酸奶。
房间的主人睡在她的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像把自己塞进鸭妈妈羽毛里的小鸭子,被子蹬掉一半,要掉不掉地挂在床沿边。
显而易见,他昨晚在知雀房间睡着了,女孩子贡献出了她的沙发。
安室透身体轻松得不行,思绪却有点转不过来。他走到床边小心地帮竹泉知雀翻了个身免得她捂死在枕头里,女孩子蹭蹭他的掌心,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赖床。
“还早,睡吧。”安室透轻拍她的后背,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他又听到几声含糊不清的响应,安室透看了眼时间,决定马上回1406房,别的不说,1506房间里可不止住了竹泉知雀一个人。
安室透拉开房门,他对面的房间同步打开。
隔着客厅,铃木绫子和安室透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内心同样崩溃。
铃木绫子/安室透:来个人,快来个人解释这一切!
在他们无声而殷切的期盼中,安室透背后的房间里,在床上赖床的女孩子慢吞吞翻了个身。
竹泉知雀:zzzzz
知雀:遇到困难睡大觉zzz
第43章
打工的第四十三天
门内的人呼呼大睡,门外的人如临大敌。
赶在铃木绫子捡起包包掏出手机报警之前,寄托了两人全部期待的竹泉知雀终于在万众期待里挣脱床的封印,踩着拖鞋慢吞吞走出房间。
差点被迫光速出警的安室透呼出一口气,他退后一步,后背被人不重不轻砸了一下,发出砰的声响。
一个头槌撞到安室透的竹泉知雀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她打了个呵欠,看到呆立的铃木绫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早安,绫子。”女孩子黏黏糊糊地张开手臂,“好困,来抱抱我。”
“知雀!”铃木绫子小跑过去,拽着好友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竹泉知雀不做抵抗,像个软趴趴的小包袱趴在铃木绫子背上。
身为姐姐的女生以显微镜级别的精度扫描竹泉知雀全身,确定她身上没有出现半点红痕和淤青,才稍稍放松下来。
“你让他在房间里借宿了?”铃木绫子皱眉,“他自己没订酒店吗?”
“我听说私家侦探这一行收入不稳定。”铃木绫子小声说,“知雀,不能在钱财上太放纵男人。”
铃木绫子知道竹泉知雀和她一样是个小富婆,且从不吝啬给男人花钱,手机联系人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贵。
但这位安室先生不是以知雀的男朋友自居吗?又不是被包养的小白脸,怎么连酒店都要蹭她的?不要脸!
铃木绫子说话声音不大,奈何在座的两个人听力都异于常人。
安室透扶额:很好,知雀的朋友没有往成人频道误会,但她误会的方向某种意义上更丑恶,充满了成人社会的真实和罪恶的金钱交易。
“我住楼下1406房间。”安室透不得不解释一句,他岔开话题,“你们不下楼吃早餐吗?”
大早上起来肚子瘪瘪,想到自助餐区的水晶奶黄包和香草舒芙蕾,竹泉知雀顿时不困了。
她抓了抓睡成水母的长发,低头在地毯上找能穿出门的鞋子。铃木绫子不得不暂时放过安室透来帮竹泉知雀,男人松了口气,找借口先行一步。
“别生气了绫子。”竹泉知雀一边洗脸一边在水里咕噜咕噜说话,“我和安室先生没有私相授受暗度陈仓,也没有学罗密欧朱丽叶跨越阳台私会,只是昨天十四楼没有热水,他来借浴室而已。”
“借浴室和留宿可不是一回事。”铃木绫子敏锐指出,“难不成你想说他洗完澡太累,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吗?他干什么了累成那样?”
干了什么?竹泉知雀仰起脸回忆。
大概是被琴酒一个电话叫来加班,搭末班列车从东京赶来冲绳,第二天被坏女人百般调戏,任劳任怨做司机,杀完人回酒店通宵写报告,一秒没合眼又被松田警官约出来套话,并在随后陪女朋友海泳了几个小时——而已。
在波本疲惫日记中占比极高的竹泉知雀略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良心好痛,痛到促使她不得不做点什么。
“安室先生会累得连手指都不能动弹全是我的错。”
竹泉知雀沉重地说:“昨天我们在海里游泳,我执意想向他展示我超绝的、能从冲绳一路游回东京的游泳本领。他为了不让我被海警逮捕,舍身取义,舍己为人,奋起直追,终是让我免受一场牢狱之灾。”
铃木绫子茫然:“……真的?”
“真的。”竹泉知雀点头,四指并拢,“以我的良知起誓。”
抱歉了绫子,你的朋友是没有良知没有道德的罪恶女人。
竹泉知雀洗漱完毕,拉着被她洗脑的铃木绫子来到自助餐区。
酒店的舒芙蕾现做现吃很受欢迎,安室透提前预定了一份,招手让竹泉知雀坐到他这儿来。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喜欢吃什么,各种都拿了一点。”他把软乎乎的舒芙蕾递给竹泉知雀,意外没在铃木绫子眼中看见敌意。
反而看到了浓浓的敬佩。
安室透:发生了什么?
他才没看住知雀多久,她又干了什么?
“安室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铃木绫子声音恍惚,“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阻拦知雀的存在。”
她的朋友是风一样的奇女子,脑回路清奇,行动力极强,说要从冲绳游回东京,她是真的敢游。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的班主任就得打电话给海警赎人了。
安室透拯救了这场崎岖的修学旅行,不愧是知雀的男朋友,真的是很厉害很特别的人!
眼见男朋友和好朋友和谐共处,竹泉知雀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深藏功与名。
靠人不如靠己,为她点赞(拇指。jpg)。
竹泉知雀独自吃完了一份舒芙蕾,五个一盘的水晶奶黄包,半块巧克力芝士蛋糕和一份酸奶碗,心满意足地趴在桌子上眯眼睛。
早餐后是自由行动时间,昨天竹泉知雀丢下铃木绫子和男朋友跑了,今天要是再跑,友谊的小船就救不回来了。
“我可以临时找避世的忍者修炼影分。身之术。”竹泉知雀认真提议,“不如拿刀把我劈成两半,友情和爱情我可以兼得。”
“好了,去和朋友一起玩吧。”安室透笑笑,“我还有工作,先一步回东京。”
“好吧。”竹泉知雀耸耸肩,她凑过去亲了下男人的脸颊,“不要忘记我侦探助理的兼职哦。”
“不会忘的。”安室透犹豫了一下,俯身拨开竹泉知雀的额发,落下轻如微风的吻。
一直是女孩子主动出击,衬得他尤为失职。
竹泉知雀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男人后退一步咳了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我、我们也出发吧。”脸蛋红红的铃木绫子挽着竹泉知雀的手拉她离开,不愿再旁观情侣告别。
她明明是有未婚夫的人,在这里看得面红耳赤是怎么回事!
当事人的反应反而比旁观者平和得多,竹泉知雀很有闲心朝安室透的背影挥手告别。
“绫子脸好红,被太阳晒到了吗?”竹泉知雀放下手臂关切地问,“我带了防晒霜。”
“才不是。”铃木绫子扇了扇脸颊边的热风,“只是有点羞耻。”
竹泉知雀不理解地歪歪头,她用手背贴住额头上被亲吻的地方,温热的触感仿佛仍停留在皮肤上。
“比起男性对女性的亲吻,更像哥哥亲吻妹妹。”竹泉知雀自言自语,“吻额头,是让我乖乖听话的意思吗?”
如果事态允许,她也是愿意安分一阵子的。
打工人没有休息日。
“横滨应该收到报告了吧。”
竹泉知雀眯着眼睛看向遥远的蔚蓝天空,“新型子弹的研发意味武器的更替换代,消极应对可不是森先生的作风。”
他的座右铭是什么来着?
【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安室透坐在列车的包厢里,打开计算机在键盘上敲打,“发给你的报告看过了吗,景?”
“看完了,不愧是出动了威雀威士忌的任务。”滋滋的电流声中,诸伏景光夹着手机面向计算机屏幕,“我们只有新型子弹造成伤害的数据,想复原子弹需要的情报远远不够。”
黑衣组织在科研上的进步足够他们斩获无数科学奖项,可惜这帮人并无为国争光、为人类未来服务的觉悟,叫人看着来气。
“研究组很难渗透。”安室透盯着蓝光莹莹的计算机,“穿着白大褂的那群人整日呆在实验室不出门,连假装绑架带一个回去审问都办不到。”
诸伏景光笑了一声,他没想到安室透有心情开玩笑,看来冲绳之旅发生的不全是坏事:“心情不错?”
昨晚借宿在知雀房间的好眠依然残留轻松和愉快,安室透嗯了一声,屈指敲了敲桌沿:“——我们把情报渗透出去。”
诸伏景光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
“黑衣组织的敌人不止是我们公安,更不只FBI和CIA。”安室透冷静分析,“新型子弹一旦实装使用,黑衣组织武力大幅度提升,最先头疼的不是我们。”
“是和他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黑手党。”
黑衣组织再嚣张也没嚣张到端着武器闯进警察总局突突突的地步,但对付他们的黑手党同行,那可是真真切切血肉横飞的拼杀,海水被血色搅浑,暴雨冲刷不净。
强龙难压地头蛇。
跨国犯罪集团规模庞大不假,却有触须深入整个国家的本土势力与之匹敌。
“这很危险。”诸伏景光皱眉,“黑手党势力不比黑衣组织好控制,日本是黑手党合法化国家,他们中不少有政府特批的经营许可,血债累累也能逃脱惩罚。”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横滨的龙头组织港口Mafia,以森式株式会社的名义把自己包装成合法公司,以五险一金餐补齐全为噱头在招聘市场好评颇多,连续几年被评为横滨良心公司,备受应届生追捧。
港口Mafia的高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罪名积累到牢底坐穿也罄竹难书的危险人物。
“若非如此,我也不愿和罪犯合作。”安室透十指搭握,“实验室是黑衣组织最难入侵的一部分,研究新型子弹的实验组虽不及雪莉酒的部门保密严苛,但从琴酒的态度也能看出,我们几个绝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获取情报。”
相关人员太少,一旦实验室被闯入,卧底身份大危机。
“先放出风声。”安室透低声说,“冲绳的任务涉及琴酒、伏特加、我和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是一线执行人,任务泄密,琴酒首先怀疑对象是她。”
但其实是身为公安卧底的他将情报透露过别的黑手党,任琴酒如何审问威雀威士忌,都是真酒砸真酒,两败俱伤。
真酒内斗,第三方黑手党插足,公安便成了守在后面的黄雀。
诸伏景光琢磨安室透的计划,的确,这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一场漂亮的情报心理战,不愧是zero。
“就是对威雀威士忌太无情了。”他好奇地问,“你和她搭档两次,真有那么讨厌她?”
安室透短时间找不出回答。
‘讨厌’,用词太严厉了,他忌惮她,警惕她,保有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对待她。
但若抛开公安的立场,只用“波本”的视角去看,威雀威士忌实在是个很体贴的人。
神秘,优雅,迷人,进退有度,即使是死在她枪下的人,也扼制不了一瞬间剧烈跳动的心。
“与我对她的感觉无关。”安室透抿唇,“一切以任务为重。”
“何况琴酒不一定能为难她。”他又说,“威雀威士忌和贝尔摩德关系很好,实力强大,劳苦功高,琴酒顶多质问她两句。”
把枪口抵在人家脑门上的质问吗?诸伏景光没有说出口。
“我会尽快安排。”诸伏景光应下,“但不能保证哪个第三方组织最先得到消息。”
“选一个较为可控的。”安室透回忆盘踞在东京大大小小的势力,“问题不大,日本能越过公安在黑衣组织身上咬下一块肉的黑手党寥寥无几,只要不惊动他们就行。”
“最差的选择无疑是横滨的港口Mafia。”诸伏景光揉揉太阳穴,“他们的高层一个个都是大麻烦,幸亏常驻横滨。”
“别担心。”安室透安慰道,“至少在黑衣组织有卧底的是公安,情报战优势在我们。”
“我知道了,这就去办。”诸伏景光关切道,“我听说新型子弹的报告和平冈喜久江死亡事件的报告是你同一晚通宵写完的,回东京补个觉吧,接下来还有场硬仗。”
“啊,没事。”安室透松懈下来,后背靠向椅背,“我昨晚休息的很好。”
又有动力继续通宵的好。
黑甜的梦乡混着椰奶布丁的甜味,朦朦胧胧行走在云层之上,被柔软包裹的安心感。
半梦半醒间,嘈杂的暴雨声宛如背景中的白噪音渐渐远去,微凉的唇瓣贴在耳垂边轻声道:睡吧。
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一宿无梦地睡到天亮,获得了这些日子里难得的喘。息时间。
安室透侧头看向窗外后退的风景,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纷杂。
暴雨早已停歇,今日是阳光明朗的大晴天。
列车在车轨上周而复始地行驶,从冲绳驶向东京,又携带一车人从东京奔赴冲绳。
当天下午,帝丹高中旅行团登上回到东京的列车。
竹泉知雀照例和铃木绫子坐在一块儿,列车行驶过半,铃木绫子难拒盛情,被同班同学抓去玩大富翁。
自诩足够富婆不需要在游戏里追求虚假财富的竹泉知雀快乐独享包间,肩膀夹着手机打电话。
“没错,计划第一步要先放出风声才行。”
竹泉知雀空出双手剥葡萄,“不然港口Mafia知道酒厂情报也太可疑了,简直是明摆着告诉酒厂,真酒里敞着掺水假酒,组织里有卧底。”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只在乎你自己?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卧底本人的想法,好惨一个我。”
她吮了吮指尖的葡萄汁,“把风声放出去,再让港口Mafia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派人来东京出差,‘恰好’查到酒厂研发新型子弹的证据,‘正大光明’以里世界和平友好条约为借口插手,完美,逻辑通顺,毫无破绽。”
“上段话连续两个词用了重音?我没有,别瞎说,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我会不会被怀疑?真高兴你还记得东京有个小心翼翼卧底的可怜同事,谢谢关心,我很感动。”
“被怀疑就被怀疑,琴酒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竹泉知雀啊呜咬住葡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我只是个父母双亡不为组织做事就没有钱交学费的可怜女高中生啊,我无比感恩组织养育我成人的大恩大德,怎么能怀疑我对组织的赤胆忠心呢?”
“何况我还有令人尊敬的前辈贝尔摩德。”竹泉知雀深情道,“前辈会保护我的,前辈会证明我的清白,我爱前辈。”
琴酒最多把枪抵在她脑门上冷冰冰地问:你是卧底吗?
竹泉知雀一直认为琴酒对他自己有所误解:他又不是吐真剂成精,是个人都知道点头即死,谁敢承认卧底身份?是不是傻?
“琴酒的审讯技巧真的很差,我愿称之为只有气场,毫无技巧。”
竹泉知雀吐槽:“酒厂太固步自封了,从来不派人到兄弟单位交流学习。但凡琴酒有幸围观太宰君两场审讯,都不至于只会这么点干巴巴威胁人的手段。”
菜啊,实在是菜啊。
竹泉知雀怒其不争。
“况且经手新型子弹的人又不是只有我和波本,琴酒大哥的头号小弟伏特加不也是当事人吗?”竹泉知雀吃完葡萄吃荔枝,嘴巴不停。
“琴酒不会怀疑伏特加是卧底,因为他没脑子,但同样,琴酒也不能肯定不是伏特加泄密,因为他没脑子。”
竹泉知雀比划比划:“你懂吧,没脑子能解释一切,没脑子是万能借口。一个除了开车一无是处的小弟,说漏嘴泄露情报多么合情合理,合该他的大哥替他背锅。”
琴酒敢找上门逼供竹泉知雀,竹泉知雀就敢拿个大喇叭在组织循坏播放:伏特加没脑子!偏心大哥琴酒抓人给小弟背锅啦,快逃啊我可怜的同事们!
琴酒,一个大夏天依然黑大衣黑礼帽不离身的酷哥,个人形象极其在意者,冷酷无情的Top Killer。
他的心理素质拍马也赶不上备受港口Mafia谐星气质熏陶的竹泉知雀。
有些时候只要你不要脸,你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用担心我。”竹泉知雀舔了舔唇边的甜汁,期待满满,“倒不如说我很期待琴酒把枪顶在我的脑门上。”
“我万分乐意给他一个【炸膛】的咒言。”她兴致勃勃地说,“由于挨得太紧,他伤手我伤脸,道理在我。”
“我急需住院,琴酒全额赔偿住院费、康复费、医美费和我的精神损失费,还必须写三万字检讨论述他如何因为自己多余的猜忌心伤害了可怜同事脆弱的身体和脆弱的心灵,他自责,他忏悔。”
竹泉知雀摩挲下颌:“对了,我可以告他故意谋杀,向那位先生打琴酒的小报告,仔细想想琴酒真的很可疑。”
他对杀卧底这份事业未免太热衷了点。
“别的同事都在积极为组织创收,唯独琴酒开最奢侈的古董车,穿最高级的定制风衣,带最无用的小弟天天枪决卧底,他有为酒厂带来一分钱利益吗?”
这样的员工在港口Mafia是要被开除的。
“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竹泉知雀竖起食指,“那就是——琴酒其实也是卧底!”
“他是酒厂对家派来的卧底,天天杀卧底不为别的,只为清空酒厂劳动力,让那位先生落得无人可用的窘境,何等卑劣!”
天吶,简直是卧底界的大前辈,竹泉知雀自愧不如。
“原来如此,卧底竟有这样的思路。”竹泉知雀反思道,“是我狭隘了。”
她只想得到那位先生信任后干脆利落把人做掉,没想到还有这般钝刀子割肉的卧底法,靠长年累月的侵蚀让那位先生一步步滑向深渊还无知无觉交付信任。
琴酒,真是个了不起的奇男子。
出卖他、揭穿他的阴谋能让竹泉知雀面见那位先生吗?她有一发咒言想免费赠送给令人尊敬的先生。
“工作最勤勉的员工反而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嘶,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细思恐极。”竹泉知雀喃喃。
港口Mafia也有如琴酒这般勤勉的员工,开创了“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历史先河的伟大社畜,坂口安吾先生!
“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竹泉知雀无声自语,“安吾先生可是太宰君的朋友,怎么会是卧底呢?”
他要是卧底,琴酒卧底直接实锤,这可是震惊黑衣组织的爆炸消息。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把头条藏进脑海深处,知道太多会被人灭口的,她惜命。
“差不多就是这样,让情报组配合我的行动,报告我已经写好发给森先生过目了。”
竹泉知雀侧耳夹着手机,用湿纸巾仔细擦拭沾满果汁的手指:“嗯嗯,BOSS回复了就好。”
“欸,外援?给我的吗?”
竹泉知雀睁大眼:“真的吗,你要来东京出差?”
“太好了,我很期待。”她笑着说,“有你在,事情就简单多了。”
“中也君。”
知雀:我背后有人(骄傲。jpg)
第44章
打工的第四十四天
黄昏时分,一个普通的放学日。
一位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普普通通拎着书包走出校门,她平平常常地和朋友道别,一个人晃晃悠悠地绕过昏暗的小巷,身影映在电线杆上停留的乌鸦眼中。
“竟然有车坐。”竹泉知雀拉开保时捷356A的后座门,感动了,“我还以为伏特加会蹲在拐角一撬棍把我打晕拖进麻袋里呢。”
“哼。”琴酒冷笑,“下次如你所愿。”
她的位置要从后座变成后备箱了吗?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今晚有任务?”竹泉知雀端正坐好,态度很好地问,“我随时准备为组织献出心脏。”
琴酒从后视镜看了竹泉知雀一眼,三分讥嘲三分警惕三分怀疑,狼一样凶恶的眼神。
竹泉知雀:他听不懂我的二次元笑话,悲。
她和琴酒之间有一层可悲的壁垒,无法跨越的年龄代沟。
“威雀威士忌。”琴酒叫竹泉知雀的代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二五仔还是掺水假酒?她一点儿也没忘记过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竹泉知雀眨眼,“我记得我的代号,是威雀威士忌,不是奶啤蟹酒乌头药酒黄油啤酒之类我更喜欢的酒。”
她自觉态度端正,可琴酒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凶恶了?教科书级别的恶人颜,能治小儿夜啼。
“贝尔摩德太放纵你了。”琴酒冷冰冰地说,“我不一样,我对叛徒的气味尤其敏感。”
“叛徒?我?”竹泉知雀抬起袖子闻了闻,清爽的柚子果味混着阳光和洗衣粉的皂香,无敌青春。
“上次超市满一千减二百我囤了好多款沐浴露。”竹泉知雀认真地说,“要不下次我换个香型再见你?”
指定款式也行,她很好说话的。
琴酒受不了他们鸡同鸭讲的对话了,他今天是来办正事,留给叛徒的子弹在枪里蠢蠢欲动。
一无是处唯独开车技巧高超的伏特加在大哥压抑的沉默中战战兢兢踩油门,车开得越来越偏,荒芜的野草在公路边野蛮生长,枯树上乌鸦凄厉的叫声不绝如缕。
一看就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竹泉知雀感叹。
《震惊!两黑衣男子绑架女高中生公路抛尸,死者最后留下的遗言竟然是……》
遗言:下辈子记得用无香型沐浴露。
至少不会有奇怪的黑衣男子以“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叛徒的气味”这种奇葩理由私下处刑。
伏特加踩下剎车,他坐在驾驶座上假装自己是个人型自动驾驶机器,大气不敢出一个。
“下车。”琴酒说。
竹泉知雀解开安全带,书包被她留在后座,孤苦伶仃的黑发少女刚一推开车门,额头便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她举起双手,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腰压在车后盖上,车灯明晃晃刺痛她的眼睛。
“审讯室起码有个椅子可以坐。”竹泉知雀叹气,“野外条件也太恶劣了吧。”
琴酒不为所动,枪口更用力顶在竹泉知雀的额头上。
“这是对你的优待,威雀威士忌。”他冰冷道,“别不知足。”
没有用药,没有上刑,打招呼的小手段全部省去。进审讯室的人全然无辜也得蜕一层皮再出来,组织从不吝啬以恐惧和威慑对待手下人。
不用惯常的套路对待威雀威士忌,一来她的地位颇高,贝尔摩德愿意保她,二来,琴酒勉强承认,她的实力还算不错。
优待?竹泉知雀怀疑地看向抵住她额头的枪。
不妙,小心看成斗鸡眼。
“至少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竹泉知雀后腰压在车后座上,她屈膝踩在保时捷上保持平衡,在心里发誓绝不给琴酒出洗车钱,他自找的。
“研究组情报泄露。”琴酒审视竹泉知雀每个细微的表情,“新型子弹只实战演练过一次,是你带着波本出的任务。”
“所以怀疑到我头上了?”竹泉知雀抬眸,“不是还有个人吗?”
“如果对你的审讯没有结果,下一个就是波本。”琴酒冷淡地说。
你这也算审讯吗……竹泉知雀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不显露看学渣的怜悯和鄙夷。
她的恶役之魂在熊熊燃烧,职业素养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纯黑的影子趴在竹泉知雀耳边怒吼:打醒他,打醒他!这才不是真正的审讯!他到底师从哪个三流审讯班,看不下去了,完全看不下去了,这是对整个Mafia行业的侮辱!同行之耻!
这真的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你把人带到方便毁尸灭迹的野外,枪口抵在人家脑门上逼问别人是不是卧底。
结果无非两种:点头——砰!当场惨死,没有遗言;摇头——放下狠话,再三威胁,把人丢在野外,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但凡是有智商有求生欲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点头?
想活命只有否认,你审讯能审个锤子?
“……再有类似的审讯任务,还是交给别人吧。”竹泉知雀诚恳提议,“我不是说大哥你做得不好,但有些工资给更专业的人赚更合适。”
琴酒这辈子没被人当面指出过审讯能力不行,所以他的表情不是震怒,而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屁话”。
竹泉知雀:完了,这个人对自己毫无逼数,他被周围人的纵容蒙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菜。
醒醒啊大哥,不要以为你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动不动把枪抵在别人脑门上就能获得别人发自内心的恐惧,以貌取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以貌取人着实是个坏习惯,就像不了解港口Mafia的人初见太宰治,极易被他病弱的外表和高瘦的身形迷惑,以为他只是个高智商型的军师角色。
只有审讯室里不见天日的囚徒知道,当踏踏的皮鞋落地声和殉情之歌的曲调在门外响起,最大最恶的梦魇推开囚笼之门,右眼被绷带遮住的少年懒洋洋地走进来,噼里啪啦按动指节。
守在审讯室外的西装大汉摸出纸团塞进耳里,在遮挡不住的惨叫中默默画出十字架:阿门。
何必呢,在看见太宰先生的第一秒就把自己小时候尿床到长大后失恋的经历老老实实说出来不好吗?你耽误的每一秒不是他的时间,是你自己的命。
琴酒真是好没技术含量一男的,竹泉知雀来酒厂卧底前做足了应付拷问的准备,现在的她仿佛考试前一天熬夜背下整本高数书,第二天却被老师宣布只考十以内加减法的冤种考生。
怎么说呢……难度是降低了很多,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没做过的事再怎样逼问,我也没做过。”竹泉知雀单手撑在后车盖上,一只手握住枪管。
她盯着漆黑的枪口,似乎在想象它由冰冷到灼热的一瞬之变。
“如果只是想杀我,倒不必找这么多借口。”
竹泉知雀歪了歪头,“开枪就好,我又不躲。”
枪口下,她的神色无惧无畏。
隔着一把手。枪的距离,幽绿色的眼睛与琥珀色的眼睛相互凝视。
半晌,琴酒抬起手,扣下扳机。
砰!
子弹擦过竹泉知雀脸颊边的碎发,惊起枯树上栖息的乌鸦。
细小的伤痕划过她的脸颊,竹泉知雀拇指抹过血痕,浑不在意地抿唇舔去。
“我过关了?”她摊摊手,“谢谢,谢谢大哥和组织的信任。”
嘴唇上残留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老是去舔,竹泉知雀靠在后车盖上,问琴酒:“嫌疑解除,我可以参与抓叛徒的任务了?”
“暂时。”琴酒冷哼,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香烟咬在齿间。
不等琴酒点火,竹泉知雀按下打火机凑到香烟下,替他点燃。
“一点小技巧。”竹泉知雀夹着打火机的手灵活投降,轻巧地将打火机重新放进琴酒的大衣口袋。
她掏了掏口袋,摸出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含在口里,像叼住香烟一样叼着小白棍。
竹泉知雀:时刻谨记,卧底合群原则。(夸夸自己。jpg)
“情报泄露的消息只在小范围内传播。”琴酒呼出一口烟雾,“查不出泄露的源头,疑似不止单个传播口。”
不止单个传播口有两种可能,一是泄密的人不止一个,二是泄密的人故意放了很多烟。雾。弹。
竹泉知雀作为看破一切的卧底,泄密人当然是她本人,不止单个传播途径是港口Mafia同事的手笔?为了掩护她的身份。
竹泉知雀点点头:真相应该是这样没错,只是连累了波本,害他也被怀疑了。
她含着棒棒糖,腮帮鼓出一小块儿,“波本交给我怎么样?”
琴酒审视地瞥来一眼。
“比起只负责实战演练的我和波本,实际接触新型子弹的研究员不是更可疑吗?”竹泉知雀说,“难保他们中哪一个被利益打动,想把组织的技术卖给对家呢。”
“我没有权限接触研究组。”她摊摊手,“波本是我的下属,由我审问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能理解吧。”竹泉知雀轻声说,“比起被敌人捅刀,信任之人的背叛更无可饶恕。”
琴酒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他很好看莱伊的能力,假如莱伊是公安或者FBI派来的小虫子……琴酒承认他会气炸,气到扛着狙。击。枪连夜追杀莱伊三千里。
“可以。”琴酒冷声道,“我给你直接击杀叛徒的权力。”
“遵命。”竹泉知雀敬了个礼,“三天内给你结果。”
泄密事件商谈暂告一段落,琴酒站在风声萧索的路边抽烟,竹泉知雀靠在旁边含着棒棒糖,两人偶尔交流只言词组。
与先前的剑拔弩张不同,车后方的气氛意外融洽。纯黑的灵魂不排斥另一个纯黑的灵魂,在足够黑暗的事情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理解彼此。
他没有太怀疑她,同类气息的可信度高于其他,竹泉知雀绝非属于光明的那一边。
纤细白皙的黑发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问,琴酒有的回答有的无视,他吸完最后一口烟,鞋尖碾灭烟蒂。
“上车。”银发男人简短地下令。
“大发慈悲送我回家吗?好感动。”竹泉知雀钻进后座,心情很好地问伏特加,“需不需要我指路?”
“不用了。”伏特加握紧方向盘仿佛握紧他唯一的工作,唯有开车是他最后的倔强,谁都不能质疑他的车技!
琴酒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在风里站了太久,身上自带一股凉意,和竹泉知雀一个气息。
车里唯有伏特加格格不入,他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工具人本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但独自在车里等待只敢用后视镜偷偷旁观的伏特加还是很想问大哥一句:他也是你们paly的一环吗?
伏特加不敢吭声地把竹泉知雀送回了家,保时捷停在隐蔽的巷子里,竹泉知雀下车还未站稳,车尾气喷了她一身。
“酒厂的情报比我想象中更灵通。”竹泉知雀摸摸下巴,“风声才放出去没多久就察觉到了。”
“不好 ,别是港口Mafia有酒厂卧底?”
竹泉知雀晃了晃脑袋,觉得不可能,一是她的同事一个比一个狠毒,卧底很难在港口Mafia活过三天,二是港口Mafia工作条件比酒厂好多了,谁看了发到工资卡上的餐补不想跳槽?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她敲了敲额头,“为了混淆消息来源,我有吩咐他们适当将情报透露给警方、公安一类的红方组织,难道警视厅有酒厂的内鬼?”
东京毕竟不是港口Mafia的大本营,纵使总部即将派来出差的同事是所向披靡的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竹泉知雀也习惯做多手准备,拖警方下水牵制黑衣组织。
“公安还能不能行?”竹泉知雀略嫌弃,“都不指望他们出演多少戏份,念旁白都能念出问题?”
“警视厅那边是怎么回事?”同一时间,安室透质问风见裕也,“组织怎么会这么快查觉不妥?”
“非常抱歉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在看不见的电话那头鞠躬道歉,“情报传播的速度和混乱程度超乎我们的意料,再加上警视厅很可能有内鬼存在,导致行动出了纰漏。”
谁也没想到,当泄密人数量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人身后站着不同的组织,且都升起了拖警视厅/黑手党下水的念头时,这摊水已经被搅浑到看不见底了。
螳螂以为自己是黄雀,被捕的蝉先一步听到风声,事态在短时间内变化莫测。
“道歉于事无补,继续按计划行事。”安室透沉下心,“混乱有混乱的好处,组织难以判断究竟谁是叛徒。”
但一场审讯是免不了的。
好消息,波本不是第一嫌疑人。
坏消息,第一嫌疑人一旦洗脱自己的嫌疑,马上就会来寻他的晦气。
在琴酒主审和威雀威士忌主审之间,安室透想选伏特加。
好歹是有代号的组织成员,除了开车多少也发展点别的工作吧,伏特加真的对得起酒厂发给他的工资吗?
和威雀威士忌搭档两次的安室透已经被她的打工人理论折服了,像伏特加这样的躺平派在内卷大厂黑衣组织中是无法生存的。
安室透:有点羡慕伏特加了,没脑子是洗清嫌疑的万能借口。
事到如今选择权不在他手,只看组织如何处理这件事。
还不等安室透想出解决办法,他先一步收到了诸伏景光的联络。
操心的友人得知安室透的两难处境,连夜收集情报送来。
“我的处境比你轻松一些,最近借任务和一些组织成员交流信息,得到了一些情报。”
诸伏景光的声音有些疲倦:“据基安蒂和科恩的说法,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是组织的专业审讯人员。”
琴酒不必多说,冷酷大哥,铁血叛徒剿灭机,普通成员看见他便两股战战寒毛耸立。
就算琴酒以“我在梦中得知你是叛徒”为由枪决属下,受害者也发不出除了惨叫外的半声控诉。
“琴酒审讯的效率和死亡率都奇高。”诸伏景光说,“如果没猜错,负责威雀威士忌审讯工作的人是他。”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听着,问了句:“结果如何?”
“基安蒂和科恩可不是会关心同事的人,但我在酒吧里碰见了贝尔摩德。”诸伏景光回答道。
“她只说了一句:‘那孩子多半又要悄悄腹诽琴酒审讯本领不行。我只盼望她不要真把话说出口,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真会把她丢到公路吹一晚上冷风。’”
诸伏景光一次不差地复述,总结道:“我看不出她有多关心威雀威士忌,但其他人公认她们关系好。”
安室透摩挲指腹:不,她们的确关系好,贝尔摩德不是不关心威雀威士忌,她是确信琴酒奈何不了威雀威士忌。
“威雀威士忌也是组织的专业审讯人员?”安室透若有所思,“她的审讯风格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诸伏景光顿了顿,“她的审讯过程不允许旁观,绝大多数受审人没能活着走出审讯室。”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一个在审讯室活下来的人。”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记忆停留在他与生还者私下见面的那一幕。
双目无神的男人两手紧握缩在袖子里,他的眼珠时不时到处乱转,精神高度紧张,疑似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诸伏景光用了相当长的时间也无法从他嘴里套出话,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男人蚌壳似的嘴发出些微的蠕动声。
“不、不要……”男人呓语似地说,“不要听她说话……”
“【不要听她说话。】”诸伏景光低声说,“生还者只给了一句告诫。我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恐惧,不是对暴力的恐惧,是对灵魂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恐惧。”
不要听她说话……剎那间,灵感如闪电划过安室透脑海。
他想起来了!
“跳楼,惠梨咖喱的董事长是听到她说话才跳了楼。”安室透自言自语,“她要人跳下去人就跳下去,审讯的时候呢?她让人开口说真话,那个人就无法说谎?”
生还者受审后患上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只因他被迫在威雀威士忌面前吐露了灵魂!
“这、怎么可能?”诸伏景光难以置信,“就算使用药物和测谎仪也无法保证受审人百分百说真话,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无法说慌什么的……太荒谬了。”
万一是真的呢?
两个人缄口不语。
万一是真的,安室透暴露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卧底身份,还有诸伏景光的。
一旦暴露真名,亲人朋友也会受到牵连,连带无数珍视的存在都被彻底毁灭。
黑发黑裙的女人隔着迷雾看过来,她懒散地微笑,身后无数捂住喉咙的尸体倒在地上,遍地血色。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安室透双手按住桌面,“威雀威士忌是个人,不是一台测谎的机器,只要是人,就存在被误导的可能!”
不要听她说话?不,不是这样,是不要让她给出【谎言禁止】的命令。
什么话语明知道是谎言,人们也愿意笑着倾听?
情话,以及誓言。
安室透:“我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一封邮件被发往某个加密的邮箱,几小时后收到肯定的回复。
两天后,轻轻的叩门声敲响了公寓的门。
夜深人静的午夜,敲门的黑发女人抬手握拳,不紧不慢地敲门。
她蜜色的金眸笑盈盈看向猫眼,一张陌生美丽的容颜,女人举起手里的便利店购物袋,给门后人看袋子里散装的黑啤。
“冒昧来访。”竹泉知雀看着门在她面前打开一条缝,“不耽误你很久,很快能结束。”
“进来吧,拖鞋在旁边。”
沙哑的男声融化在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中,湿毛巾盖在短发上的金发男人一边擦拭头发,一边伸手接过竹泉知雀手里的购物袋。
暖色光打在他的脸上,安室透的神色比往日更柔和,难掩夜晚的疲倦和散漫。
居家男人温柔的气氛弥漫在整洁的公寓里,衬得身上夜间凉意未散的竹泉知雀像一只突兀闯进灯光里的流浪猫。
“这么晚了还工作,肚子饿吗?”安室透顶着湿毛巾走进厨房,随口问,“我准备做夜宵,加你一份?”
“也行?”竹泉知雀谨慎地脱下高跟鞋,换上放在玄关的小码拖鞋,她有点不自在地说,“我带了啤酒。”
她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购物袋被男人拎走,散装黑啤整齐码在茶几上,罐身上冒着冷气。
热油注入锅中的滋滋声伴随煎火腿的香味从厨房传来,晚饭只啃了两个饭团的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腹,承认自己有点饿了。
但问题是,她不是作为竹泉知雀来男朋友家里吃饭的,威雀威士忌深夜上门,是因为她和波本约在今天审讯他。
情报是竹泉知雀泄露出去的,审问波本纯属做给琴酒看的表面功夫。她同意把地点约在波本的公寓而不是审讯室,是因为竹泉知雀压根不打算用强硬手段。
上刑之类的统统没必要,给他一个简单的咒言就好。
竹泉知雀也不打算问太隐私的问题,基础的“你是不是卧底”、“你是否向组织的敌人泄露情报”即可。
波本是瓶真酒,这些问题闭着眼都能答过。竹泉知雀回头给琴酒报告一声,嫌疑不就洗清了吗?
多简单的事。
她预备速战速决,进门后鞋都不必换,问完就走,黑啤算是深夜打扰的赔礼。
可波本他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换上舒适的拖鞋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等老师发点心的小学生一样眼巴巴等着男人端夜宵出来。
只是顺带蹭一顿饭而已,嗯,不耽误工作,吃完之后速战速决是一样的。
竹泉知雀说服了自己。
厨房暖黄色的灯光下,安室透给平底锅里的煎火腿翻了个面。
他金色的短发还在滴水,湿透的毛巾盖在头发上,安室透缓缓呼出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
一顿满是套路的夜宵√
第45章
打工的第四十五天
煎到微焦的火腿切成方形在盘子里码好,甜味的玉子烧像小小的嫩黄色枕头,捏成三角形的梅子饭团外裹一层海苔片,小菜有酸口的萝卜丁、咸口的豆芽和辣味海带丝。
不算太丰富的一顿,但作为夜宵已经是能让深夜打工人感动落泪的程度了。
竹泉知雀夹起一块玉子烧,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张嘴咬下一口。
软乎乎甜滋滋,稍稍烫口的滋味像在喉咙里融化一般。
她金色的眼眸微光流动,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呜呜,是家的味道。
真怀念啊,从前只有在织田作先生家蹭吃蹭喝才得以体会的家的气息,竹泉知雀平日不是吃食堂就是独居吃快餐和外卖,家里的厨房八百年不开火一次。
明明安室先生也是独居,却意外是生活井井有条的类型,厨房用心布置过,平日下厨的频率绝对不低。
黑啤与炸鸡绝配,饭桌上虽然没有炸鸡,却有炸竹轮和炸什锦,炸至金黄的表皮酥香松脆,小碟子里盛了色拉酱、西红柿酱和酱油三种蘸料。
两罐黑啤分别搁在茶几两边,他们没有在正式的饭桌上吃这顿夜宵,竹泉知雀坐在沙发上,安室透盘腿坐在茶几后的地毯上,和她面对面。
竹泉知雀咀嚼口中的竹轮,新鲜的鱼肉细腻滑嫩,她用食物占住嘴,以此逃避开启话题的任务。
按照威雀威士忌的人设,纯黑坏女人压根不该出现在极具烟火气的生活化环境里,她走错片场了。
坏女人应该深夜在酒吧点一杯樱桃白兰地微熏到天明,又或者穿着浴袍站在酒店最高层的套房里俯瞰城市,摇晃的红酒杯倒映她写满阴谋的脸。
烈酒,香烟,子弹,余兴节目,艳丽却冰冷的一切组成威雀威士忌——总结而言,是谍战电影中经典的女反派形象。
竹泉知雀做人设的时候参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文学作品,她塑造坏女人的灵感一半来自心狠手辣的女反派,一半来自各大恶毒女配,比起纯情天真可爱善良贤惠女主角可以说坏得浑然天成,坏得刻骨铭心。
她可是出场自带黑幕阴影的坏蛋!怎么会老老实实留在温馨的灯光下乖巧吃宵夜?
就算是因为工作、就算是因为工作也不……
炸什锦真不错啊,竹泉知雀大脑放空,吃蔬菜也不必担心热量爆炸的羞愧感,他真贴心。
安室透喝了口黑啤,借罐身掩盖不着痕迹地打量沙发并腿而坐的女人。
她今天换了新的妆容,蜜色的金眸明亮溢彩,像一位深夜上门的恶龙小姐。
恶龙小姐带了便利店的散装黑啤作为上门礼物,没有准备下酒菜和零嘴,泛着凉意的身体写满速战速决四个字。
开酒喝上两口,直奔主题,视拷问结果决定她是愉快道别离开,还是拨开保险栓,一枪送叛徒归西。
提前做准备果然是正确的,安室透看着专心吃夜宵的女人,她被食物占住了嘴,恐怖的指令没来得及说出口。
人很难在饮食上隐瞒自己的偏好,安室透观察了很久,意外发现威雀威士忌有点贪嘴。
在平冈喜久江的别墅派对上,她流连于自助餐区,不知不觉把桌上的点心基本尝了个遍,盯着奶油的眼神比看任务目标更专注。
甜食喜好是奶油、厚乳和新鲜水果,过甜的马克龙和微苦的黑森林蛋糕中更偏向前者,喜欢热可可远胜黑咖啡。
令人十分意外,和她成熟美艳的外表不同,饮食偏好非常小女孩。
煎火腿、玉子烧和炸物她也喜欢,手边的黑啤没动几口,安室透想起她在酒吧里点的黄油啤酒,鬼使神差地觉得比起黑啤她更想喝点葡萄汁或酸奶之类的甜水。
踮着脚走进暖黄色灯光客厅的女人像一只闯入陌生地盘的流浪猫,她看着生活化的舒适环境微微愣神,又因以往的冷寂生活有所不适。
独居女性,常年离群生活,习惯靠外卖、餐馆或快餐解决三餐。
她家里最常用到的厨房电器恐怕只有微波炉,或吃便利店买来的冷饭团。
怎么和知雀一个模样?安室透想,同样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女孩子可能比威雀威士忌稍好一点点:她会用小奶锅煮米酒汤圆加个荷包蛋,据竹泉知雀的说法,她的厨艺已经打败了0.01%的同龄人。
喜欢温暖的食物是人类无可抗拒的本能,尤其是深夜,带着审讯任务前来的组织成员犹豫许久,终是败在油汪汪的煎火腿下。
“抱歉,把时间约在深夜。”待桌上食物吃掉过半,安室透率先打破沉默,“我白天要忙表面身份的工作,只有睡觉前能抽出时间。”
“不妨事。”竹泉知雀很理解地说,“同时打两份工很难有空闲时间,有段时间我连睡觉都得在夹缝里挤出空隙。”
比如初入高中的那段时间,辍学儿童竹泉知雀一边在酒厂上演威士忌升职记,一边从初中理科开始补起,每天在学习的海洋里醉生梦死,趴在课桌上睡死过去的途中都在念叨三角函数。
万一猝死我要用女鬼的形象跑去森先生床头上吊,竹泉知雀阴森森地想。
“不可以偷会儿懒吗?”安室透开玩笑似地说,“比如,琴酒以为你在认真工作,但其实我们在吃夜宵。”
“他会因嫉妒生气,把枪对准我们的脑袋。”黑发金眸的女人笑起来。
脱离酒吧派对一类的社交场所,她说话的方式不再总是含暧昧不明的暗示,反而显出闲散的轻松。
“事先说明,我对琴酒没有意见。”安室透深谙职场规则,先套上一层护甲,“但他有时候太严厉了,在这种上级手下做事,总容易想东想西。”
吐槽上司是打工人建立友谊最快最稳定的方式,竹泉知雀忍不住附和:“明明他的业务能力也有待提升,却总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所有人,让人不爽。”
感谢琴酒,安室透真心实意地感谢,感谢你让他找到最安全的话题,感谢因你他和威雀威士忌的友谊得到空前的升华。
“业务能力?”金发男人吐槽,“你刚刚是说琴酒的业务能力不行吗?要是想收回这句话,我可以装作没听见。”
“我偏不。”女人挑眉,“波本,你难道和伏特加是一派的?信奉大哥无所不能理论?”
“和伏特加一派还是算了。”安室透一言难尽,“初入组织的时候我以为每个获得代号的组织人员都有所不凡,直到我知道伏特加的存在。”
竹泉知雀:“瞎说什么大实话,他开车还是很有一手的。”
我开车技术更好,安室透咽下反驳的话,他耸耸肩:“你说得对,我该用更宽容的眼光看待伏特加。”
“大家都说琴酒暴躁,但仔细想想他或许是组织里最有耐心的男人。”竹泉知雀若有所思,“换成我和伏特加搭档,不出一小时我就辞职了。”
“还是你好。”她感叹,“在三瓶威士忌里挑中你,是我的运气。”
对他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安室透仰头喝酒,无法判断。
威雀威士忌意味着麻烦,也意味更多的情报,莱伊暂且不提,若她当初选择了苏格兰,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性格更温和更会照顾人的景光,他或许能和威雀威士忌相处良好,但绝不会引起女人过多的兴趣。
平淡如水的温柔是一种无趣,安室透透过威雀威士忌金色的瞳孔,看见她笑盈盈的灵魂。
“这份赞扬我姑且收下了。”安室透笑笑,“但愿日后需要我通宵赶制的报告能少一些。”
“年纪轻轻,你怎么睡得着觉?”竹泉知雀一本正经地说,“年轻的时候不拼博,晚年失去市场竞争性可怎么办?别学琴酒,对自己观感过于良好,连旁人忠实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联系她之前说琴酒业务能力不行,安室透被勾起了兴趣。
琴酒的情报可是公安关注的重点,他什么不行?哪方面不行?说来听听。
要是贝尔摩德开启这个话题,安室透不一定感兴趣,他总觉得会听见一些少儿不宜的成人话题。
威雀威士忌明明在气场上和贝尔摩德很像,但不知为何她自带一种神圣的打工人气场,对琴酒这样的狗上司宛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丝毫不来电。
“别的不提,琴酒的审讯能力就很不行。”竹泉知雀捏着筷子指指点点,“我可没有胡编乱造,是我的亲身经历。”
“差不多两三天前的事。”她漫不经心地说,“他把我绑到荒郊野岭,逼问新型子弹情报泄露的事情。”
安室透表面专注聆听,藏在茶几上的手攥成拳。
果然,最先被审问的人果然是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亲自撰写的报告,亲自发到公安,由他的直系部下向外放出风声,可以说是他一手主导了泄密事件。
他非常清楚,情报泄露后身为执行人的威雀威士忌一定逃不了干系,琴酒曾经对她的信任将化为刺向她的刀锋,一寸寸解剖她的身体。
信任在一次次猜忌中逐渐磨灭,怀疑的种子一旦从土壤中冒出萌芽,生生不息的它再无法被掐灭。
一箭双雕,获得情报的同时离间两个高层人员,利益最大化。
琴酒的枪口如他所愿抵在威雀威士忌额头上,她那时给出了怎样的反应?
诧异地扬眉,还是满怀怒火的冰冷凝视?
“……最后他开了一枪,我的脸被他弄破,流了点血。”竹泉知雀摸了摸痊愈的脸颊,“虽然审讯技巧接近于零,但琴酒的枪法着实值得称赞。”
人体描边大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的怀疑解除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竹泉知雀明知故问,“好歹是我的下属,我可舍不得把你交给琴酒。”
琴酒连怜香惜玉都不会,对待男人的手段更是想都不必想的粗暴,竹泉知雀必须夸奖自己的善心。
“别担心,很快的。”竹泉知雀咬着小块玉子烧,安慰道,“我只问几个基础问题。”
她的基础问题绝对包括:你是不是卧底?
安室透宁可被琴酒的枪抵住太阳穴逼问,也不想回答不得说谎的送命题。
“非要在吃夜宵的时候谈工作吗?”安室透叹了口气,“气氛正好,我还想多听点琴酒的八卦来着。”
竹泉知雀懂他的心态。
酒厂中最嚣张的男人,琴酒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你可以不认识那位先生,也可以不认识朗姆,但连组织一个清洁工都不敢说自己不认识琴酒。
他是酒厂的招牌,酒厂的神话,百分百纯酒精含量不搀一滴水。
这样的人物,连他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早上起来梳多久的头发才有一头银长直秀发都是黑衣组织的大头条,何况他业务能力不行的八卦,没人能抗拒这个!
“我明天之前得把审讯结果给琴酒。”竹泉知雀放缓声音,“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冒昧登门。”
“琴酒那种多疑的人,你说叛徒不是我,他就会信吗?”安室透试探着问。
“嗯……”黑发金眸的女人长吟,“我可以保证你百分百只对我说真话,至于琴酒,我过往的审讯案例有足够的说服力。”
“但你说得对。”竹泉知雀说,“他不一定会信,他连我本人都不信。”
她捏着筷子又夹起一块玉子烧送到嘴边吃,神色如常。
已经是最后一块玉子烧了,竹泉知雀吃得很珍惜,安室透看了看空盘的碟子,站起身:“家里还有鸡蛋,我再给你做一份。”
“不用麻烦……”竹泉知雀话没说完,男人已经进了厨房。
她摸了摸肚皮,舔舔嘴巴:好吧,肚子里还剩下装一个玉子烧的胃。
油烟机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动静,安室透敲破鸡蛋,脑海里滚动威雀威士忌透露的情报。
琴酒审讯过威雀威士忌,受了一枪的女人要来了对波本的审讯权。
“我可以保证你百分百只对我说真话。”
平淡从容的女声回荡在安室透耳边,她诉说一个既定的事实,宛如讲述一条不变的真理。
“我猜得没错,一旦威雀威士忌发出‘指令’,听见她声音的人便一定服从。”男人翻动鸡蛋液,低声自语,“反过来,在非指令时间,她其实听不出谎言。”
她不是行走的测谎仪,琴酒的不信任也很好理解:你说你能让别人说真话,空口无凭,他凭什么信?
威雀威士忌总不能让琴酒亲身感受吐露灵魂的滋味,被迫吐露秘密的琴酒非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不可。
筷子将整条玉子烧夹成一块一块,安室透带着温和的笑容端着碟子走出厨房,迎来黑发女人晶亮的金眸。
他找到破局点了。
“小心烫。”金发男人叮嘱一句,他双手撑在地毯上,极为放松地盘坐着。
“我很愿意配合你的审讯。”安室透半趴在茶几上,暖色灯光映在他金色的短发上,他的眼神认真又关切,“只是为你感到不值。”
什么意思?咬着玉子烧的竹泉知雀面露茫然。
“深夜加班本来就够辛苦了,得出的结论还不被人信任。”安室透说,“我要是你,就随便糊弄过去。”
“或者我们串一串口供。”他低声说,“琴酒喜欢拿枪逼问,他是个酷刑主义者吧?”
“嗯。”竹泉知雀点了点头,“听说是。”
“那就是了。”安室透认真地说,“你看不上他的审讯手段,可他就觉得酷刑得来的结果才是真话,没办法纠正他的认知。”
没错没错,竹泉知雀用力点头,琴酒技术差还不许人说,活该他业务能力不行。
“我们要用琴酒打败琴酒。”安室透凑近了些,和她像说悄悄话似的挨在一起,“你可以告诉他,你对我严刑逼供,打断我的肋骨,经过百般折磨才得到口供,保证真实可靠。”
竹泉知雀:“但我没有打算伤害你……”
“我知道。”金发男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我们做戏给他看。”
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温暖安逸的室内环境,保守同个秘密的隐秘感。
人为堆积的要素迅速建立起名为“亲密关系”的信任产物。
安室透在她脸上看见了动摇。
“有道理。”竹泉知雀弯了弯唇角,轻快地笑起来,“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波本你是卧底。”
消息是她泄露的,和可怜的真酒波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串供吧。”竹泉知雀兴致勃勃地问,“我打断了你第几根肋骨?断裂伤还是粉碎性骨折?需不需要替你申请工伤赔偿?”
“都行,别夸张到半身不遂就好,我不想‘痊愈’后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扫视全身。”
安室透提起的心缓缓回落,他不动声色地蹭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终于……过了她这关。
在安室透嗯嗯的附和中,竹泉知雀构思了一个坏女人棒打可怜真酒的情景剧剧本,保证全程皆是琴酒欣赏的血腥暴力戏码,最后得出波本真无辜、折磨他的威雀威士忌真该死啊的结论。
“琴酒的多疑有时候真让人恼火。”竹泉知雀一边编辑短信发给琴酒,一边说。
“是个活人他就怀疑,非把人家逼死他才开心。组织又不是阴间组织,没有活人工作,他难道要去墓地里挖坟找尸体加班吗?”
少一个人少一份劳动力,少一份劳动力多加一天班,酒厂迟早因为发不出加班费被员工劳动仲裁到破产。
竹泉知雀在心里激情辱骂琴酒,骂得神清气爽,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盘子里的玉子烧。
短信发完了,夜宵也吃完了,时候不早,安室透准备送客了。
“还需要加餐吗?”他问道。
“不用了,我吃得好饱。”竹泉知雀连连摇头,安室透见状收拾起盘子,端着往厨房走。
水龙头冲刷在盘子上的水声哗哗响起,安室透专注地擦洗碗碟。
听见洗碗的声音,即使是很少去别人家做客的人,也知道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威雀威士忌不至于这点常识都没有,她今天上门本就打算速战速决,没有理由多留。
轻轻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到厨房,黑发金眸的女人倚靠在门框边。安室透袖子反挽,在哗哗的水声中问:“怎么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她随意地说,“你是不是很怕我强迫你说真话?”
男人手中的白瓷盘猛地向下滑落,又在即将摔碎在洗水池前被安室透抓在手里。
“……是有一点。”安室透冲洗盘子上的泡沫,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毕竟我不是从不说谎的人。”
“但审问没问题。”他又说,“我说过愿意配合。”
哗哗的流水声中,安室透仿佛听见了心脏剧烈的震动,震得他耳膜嗡鸣。
几秒,有可能过了几十秒,安室透听见她的声音。
“审问已经结束了,我只是在和你闲聊。”
她不知道短短的几十秒之间眼前的男人心脏犹如坐过山车起起伏伏,他的情绪宛如系在她指尖的牵丝绳,女人勾一勾小指,他大起大落。
“一般来说,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只会觉得我在恐吓他们,或是带了类似吐真剂的药。”
竹泉知雀歪了歪头:“波本,你相信言语的力量吗?”
“为什么不信?”安室透放下手中的碗碟,侧头看向她,“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我面前跳楼。”
“你是个侦探,要拿证据说话。”她笑了笑,一步步走向安室透,“光眼见不够。”
“夜宵很美味,这是我的回礼。”
她唇瓣张合,舌尖晦涩的咒文一闪而过。
【不可妄言。】
玄之又玄的涟漪回荡在空中,不可违背的制约降临现世。
竹泉知雀思考着,她其实没有什么想问安室透的,毕竟站在这里的是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只对找乐子感兴趣,总不能问安室透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有了,有个问题可以问。
“听到琴酒向我开枪,你心里在想什么?”
安室透张了张嘴,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振动发声。
“我预料他会审问你,但没想到他会直接开枪。”
“如果你因此死亡,这份愧疚将伴随我一生。但你若是没事,你和琴酒之间的信赖关系却被全盘打碎,我会非常高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不可妄言】咒言下没人能说谎,被施咒者说出的必然是真真切切的实话,是其自身都意料不到的实话。
喉咙里发出的明明是自己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却让安室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竹泉知雀比他更吃惊,她清楚咒言的效果,所言即所想,半个字都不会错。
波本这么讨厌威雀威士忌和琴酒之间的信赖关系吗?竟然用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来形容。
但他又不想威雀威士忌受伤,不像有意针对她。
不针对她,针对的只能是琴酒了。
“你是……嫉妒琴酒吗?”她匪夷所思地问,“我还真没想到。”
“啊不,这个问题不用回答。”竹泉知雀抬手,咒言的效果在她的示意下消散,她心有戚戚,“我不是很想承受答案的重量。”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竹泉知雀立刻说,“谢谢你的招待,今晚很愉快。”
她快快地溜了,关门声伴随脚步声一齐消失在楼道里。
直到再听不见一丝声音,安室透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呻。吟。
“这都是什么事啊……”
透子:误会,然而没法解释
第46章
打工的第四十六天
公安,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素质,即使生活的打击和迫害接踵而至,也要保持镇定,不放过任何犯罪分子。
安室透只颓废了两秒,他掀开厨房的百叶窗帘,目光向下。
熟悉的身影走出楼道,女人地面上拉长的影子与街边树影重重迭迭。
她走在路灯下,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形单影只的背影仿佛融入夜色。
不远处,一辆暗红色的布加迪停在路边,车灯照亮黑夜。
安室透看见威雀威士忌径直走向那辆布加迪,她拉开后座车门。
车门砰地一声合拢,跑车在亮眼的车灯中疾驰而去。
“她的同伙?”安室透的眉峰不自觉地蹙起,“还有一辆没见过的布加迪。”
是谁开车深夜将她接走,那个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安室透大步走向客厅,他拿起装散装黑啤的购物袋,便利店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购物袋上,是公寓附近一家便利店。
金发男人打开计算机,快速输入一段程序,屏幕闪烁几次过后,黑白监控浮现在计算机上。
安室透拖动进度条,安放在便利店的摄像头清晰记录着深夜客人进店出店的全过程。
22:24:51,自动门打开,黑发金眸的女人走进便利店。
22:26:03,她拎着散装黑啤来到收银台结账。
22:27:11,威雀威士忌拎着购物袋离开便利店。
便利店的摄像头分别安装于门口、收银台、货架和后门,在女人进店出店的过程中,便利店门外的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辆车停留。
至始至终,她独自一人。
“她不可能预料到会留在我家里吃夜宵,交谈过程中也没有急于离开的意思,不像是和人有约。”
换句话说,不止安室透没料到那辆布加迪的存在,威雀威士忌同样想不到今晚有一辆车在路边等她。
“明明完全没有约定,她却毫不犹豫上了那个人的车。”安室透慢慢地说,“对方是她非常信任的存在。”
张扬的布加迪不是琴酒和贝尔摩德偏好的座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人物?
谜题越来越多了。
暗红色的布加迪在空无一人的车道上飞驰。
竹泉知雀在后座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熟门熟路地打开车载小冰箱,揭开酸奶瓶盖吨吨吨。
小冰箱里放着两瓶品相极佳的红酒和一套酒杯,画着粉粉草莓图案的酸奶瓶格格不入,显然不是布加迪主人的品味。
“你这家伙,心安理得把人当司机使唤。”
单手握着方向盘的少年压低帽檐,透过后视镜向后瞥去一眼:“快把妆卸了,画得乱七八糟。”
“欣赏成熟女人是长大的证明。”竹泉知雀弯腰脱下高跟鞋,“你离成熟大人还有很远的道路要走呢,一米六的中也君。”
“切。”中原中也啧声,“你算什么成熟女人,一米六的酸奶爱好者。”
一米六不笑一米六,来啊,互相伤害啊。
竹泉知雀:“至少我能穿高跟鞋假装自己一米七,中也君买得到十厘米的增高鞋垫吗?”
中原中也:“有什么好自豪的……话说我才没有在鞋子里垫增高鞋垫,都是你和太宰那混蛋的污蔑!”
“我就知道中也君也是《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君》的追更读者。”竹泉知雀精准抓住同事把柄,“我离开后太宰君还在创作吗?他有了不起的作家才能,来日必成为日本文坛的文豪大将。”
中原中也额冒青筋:“我迟早把你和太宰一起灌水泥沉进东京湾。”
竹泉知雀喝完了中原中也给她带的酸奶,连瓶盖都舔干净才磨磨蹭蹭开始卸妆。
金色的美瞳被摘下,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杏眼眨了眨,女孩子仰头滴眼药水,仿佛流下泪来。
她在后座捣鼓了半天,中原中也边掌着方向盘边抽空瞥一眼后视镜。
片刻后,他的座椅靠枕后冒出熟悉的脑袋,独属于竹泉知雀的脸凑过来,欢欢喜喜地叫他:“中也君~”
还是这样比较顺眼,中原中也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之前你上车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从哪里来的奇怪女人。”
“说谎。”竹泉知雀大摇其头,“要是认不出我,你早把我撵下车了。”
“咦,也不对。”她摸摸下巴,“中也君毕竟是会替老奶奶捡橘子,扶老人家过马路的社会好青年,夜晚遇见搭不上出租车的可怜女性,绝对会送人家到目的地吧。”
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橘子掉了的老奶奶是太宰君假扮的,但中也君的善良绝非虚假!值得横滨警方一面红彤彤的锦旗,电视台该联系他出一期专访,挽回港口Mafia因高层频繁跳楼自鲨而下滑的口碑。
“有良知是好事。”良知早已泯灭的竹泉知雀好心劝道,“但深夜、路边、等车的女人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中也君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中原中也:“……联想什么?”
“午夜怪谈。”
竹泉知雀打开手机手电筒,阴恻恻地照亮她的下颌,脸色惨白的少女声音幽幽:“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深夜,私家车主chuuya开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一个皮肤像雪一样惨白的女人孤零零站在路边,她向chuuya招手:‘路过的好心先生啊,能否载我一程?”
“善良的chuuya当即停下车,冰雪一样的女人坐上后座,车内温度骤降,空调风口仿佛传来冰冻的咔咔声。”
“‘对不起。’女人幽幽地说,‘我实在是太害怕炎热了。’好心又富有的chuuya没有在意车载空调的暴毙,他问道:‘要我送你去哪里?’”
“‘送我到深山里去,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去。’女人,不,雪女露出美丽的冰冷笑容,‘好心的先生,我想邀请你来我的家乡做客。我当以万千冰凌招待你,为你披上纯净的白无垢,留下你不腐朽的俊美容颜。’”
“‘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家乡。’雪女的寒冷一点点冻结chuuya的身躯,少年震惊地听见她说,‘那里有数也数不清的冰淇淋、冰棍、雪糕、棒棒冰、刨冰、冰沙——’”
“停。”中原中也大声止住竹泉知雀的报菜名,“不要以为我没听过雪女的传说,和你讲的根本不是一个故事。”
“我做了一些文学性的改编。”竹泉知雀一本正经道,“中也君能体会到我蕴藏在午夜怪谈故事里的中心思想吗?”
“可以,我听出来了。”中原中也做个了拇指抹过脖颈的动作,“大份香蕉船冰淇淋换你闭嘴,成交?”
竹泉知雀给嘴巴拉上拉链,右手比了个大大的OK:成交。
女孩子老实下来,边打呵欠边揉眼睛,一副想困觉又舍不得香蕉船的没出息模样。
这家伙,已经离开横滨快半年了啊。
中原中也透过后视镜,看向眼睛一闭一闭的黑发少女。
他和竹泉知雀时常有联系,通常是傍晚,已经一道物理题都做不出来了的竹泉知雀奄奄一息打来电话,在话筒里哀嚎:“中也君!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横滨唯一的神话,化身重力势能的卡密萨马啊,请救救你溺死在学海里的信徒!”
“哈?说人话!”中原中也在敌人暴风雨似的子弹攻势下握着手机,染上红光的子弹在重力异能操控下原路返回射向敌人的太阳穴。
无视战场止不住的哀嚎,戴着帽子的黑手党大声说:“先把滑块的受力点标出来,笨蛋,不要只考虑重力,题目给的摩擦系数是多少?”
长此以往,中原中也除了双黑和重力操纵使之外又多了一个称号:那个在战场给人补习物理的男人。
“他可以一边把你踩进水泥地一边分析你脑袋的受力哦,你的脑袋在他手里被重力、弹力、摩擦力来回受力,直到脑壳破碎成一地残渣也逃不过被当成例题的命运——不恐怖吗?很恐怖啊!”
“双黑的两位大人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港口Mafia的下属心有戚戚,“上次我听太宰先生指挥毁灭敌对组织的时候,太宰先生指挥途中突然接到电话,然后他用敌人的人头给电话对面讲了一道等差数列压轴题……”
“活生生的人被当作教学用具,好可怕!”下属们抱成一团,“我们果然是横滨最邪恶的Mafia组织。”
试图解释但并无卵用的中原中也:放弃了,爱咋咋地。
竹泉知雀人不在横滨,横滨处处是她的传说。
为了卧底任务,太宰治帮竹泉知雀做的假档案与横滨毫无干系,恐怕一直到任务结束她都很难找机会回横滨探亲。
“知雀回不来,我去东京也行哦。”太宰治像只黏黏糊糊的大猫,脸在办公桌上滚来滚去,对电话那头说,“我可以借住知雀家嘛?吃你的用你的。”
“不愧是知雀,超大方。”太宰治兴冲冲道,“多买点食材,我给你做新·超人火锅吃!主材料是超人火锅的残骸,加入我特制的自鲨专用超硬豆腐,想一想就很美味~”
绝对会吃死人的吧……站在太宰治办公室外的中原中也心想。
太宰治那帮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这个混蛋过分溺爱。除了坂口安吾尚且能吐槽两句,性格天然的织田作之助以淡然处之的态度面对一切,竹泉知雀更过分,她属于明知道后果却还“好好好行行行”的可恶帮凶。
要是哪天太宰治突发奇想篡位森先生,竹泉知雀恐怕是第一个倒戈的高层。
明明是前代首领时期备受赏识的成员,在森先生篡位时却对老上司丝毫没有留恋之情……“打工人只是打工人,首领更替什么的与我无关”,会说出这种话的她是典型的冷酷社会人。
然而Mafia更多是依靠道义和人情聚集的组织,无论是给予新人象征物,还是对叛徒毫不留情的报复行为,黑手党的本质与正常企业完全不同。
竹泉知雀无疑是优秀的Mafia,和重情重义的中原中也一样,她的优先级永远偏向她的朋友。
这恐怕才是森先生最终决定派竹泉知雀去东京出长差的理由。
她对港口Mafia的忠诚无可挑剔,对首领可不一定。
“只要忠诚于同个组织,我们就是处在同一片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中原中也如此认为。
森先生的处理方式也是最优解,虽然让辍学儿童直升高中绝对含有中年男人暗戳戳的报复……
“听说首领也被知雀找上门请教生物和化学,为了东大医学系高材生的面子,BOSS不得不投入做题的深渊……可恶,我和青花鱼才是被他们连累了。”中原中也磨牙。
大家都是辍学儿童,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苦——竹泉·报复心很强·知雀
竹泉知雀:就算远在东京照样能迫害到你们,我愚蠢的同事啊,真以为能逃脱我的手掌心吗?
闹闹腾腾的……中原中也一边不满,一边用力推开太宰治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把文件甩到他桌上。
“中也走开,你很碍事耶。”太宰治抱着手机不高兴地说,“没看见我在和知雀打电话吗?走开走开,去去。”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那是驱赶狗的口令吧!”中原中也一个扫堂腿过去,太宰治抱着手机跳到办公桌上,任桌上的文件如雪花纷飞落地。
“居然听出来了,黑漆漆的小矮人智商渐长。”太宰治拖长调子,“怎么办,文件都被中也弄坏了,森先生问起来全部是中也的错。”
中原中也拳头攥得咯咯响:“有种,让我的拳头来告诉你到底是谁的错。”
“知雀听见了吧?中也好可怕,他要谋杀我。”太宰治对着电话假哭,“港口Mafia我已经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现在就去东京投奔知雀。”
“不巧。”中原中也挡住太宰治的去路,他抬高帽檐投去挑衅的眼神,“去东京出差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我。”
“区区小矮人,很敢说嘛。”太宰治不甘示弱,“你去东京做什么?和知雀一起应聘拆迁办吗?两个武斗派的组合想想就让人做噩梦,一个聪明人都没有,多可怕。”
中原中也:“我姑且提醒你一句,你把她也骂进去了。”
“知雀才不生我的气。”太宰治有恃无恐,“就冲我帮她写完的数学卷子,她也不会生气。”
“你以为她的物理卷子靠谁才写得完?”中原中也寸步不让,“派我去东京是BOSS的决定,至于你。”
橘发蓝眸的少年以绝对的胜利者视线扫视满地没批完的文件,到这里,他的高傲尽数体现。
太宰治去办公室找森鸥外讲理等同于把怠慢工作的自己送到首领面前,操心老父亲百分百会在首领办公室添个小桌子,压着太宰治把积压的文件看完。
太宰治也想到了这一茬,他脱力地趴在办公桌上,仿佛一只离水的螃蟹吐泡泡。
突然觉得篡位做首领是个好主意了……黑化的螃蟹宰治阴暗地想。
中原中也难得在和太宰治的争吵中大获全胜,心情明媚地像夏日蓝天。
他走向停车场,在心爱的摩托和跑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走上暗红色的布加迪。
中原中也拉开车载冰箱,冰箱里红酒和酸奶散发冷气。
“什么时候买的酸奶,都过期半年了。”橘发少年拿出酸奶扔进垃圾桶,他坐进驾驶座开启导航,看地图时看见便利店的图标。
“看在顺路的份上。”中原中也嘀咕一句,布加迪在路上跑到一半停下,跑车主人下车又上车,车载冰箱的门开了又关。
油门被中原中也一踩到底,朝着东京飞驰而去。
到达东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中原中也把车停在竹泉知雀公寓楼下,他倚靠在车门上,皱眉看向一片漆黑的窗户。
“不在家?”中原中也低声自语,“跑哪去了?”
同为武斗派,中原中也自己也是个行踪不定的人,太宰治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和竹泉知雀搭档出任务,基本等于去拆迁办应聘,两个失去交流和方位的暴力狂一路塔塔开到结束。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的频道往往由太宰治坐镇,一手掌控两个人的动向,黑发鸢眸的少年用说风凉话的语气指挥,一边拌嘴一边打得敌人屁滚尿流。
“我记得,太宰在知雀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程序。”中原中也咬住手套一角,不太熟练地打开一个软件。
软件上小红点显示一个陌生的定位,中原中也握着方向盘,一路顺着导航开过去。
布加迪停在路边,他靠在驾驶座上等待。
几小时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出楼道,迎着夜色而来。
黑发金眸的陌生女人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她的目光落在布加迪上,眼角浮上轻快的笑意。
中原中也于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女人不假思索地拉开后车门,把自己摔进座椅里的动作懒散又熟练,要不是车门没关怕隔墙有耳,她准要说一句:师傅,出发。
很狡猾嘛,在东京居然穿起了高跟鞋,她背叛了他们一米六的联盟。
全然陌生的脸和无比熟悉的气场碰撞出奇异的感觉,中原中也透过后视镜看见竹泉知雀熟门熟路拉开车载冰箱找酸奶喝,总算想起那瓶过期酸奶是什么时候放进他车里的了。
几年前他开过这辆布加迪,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大版出差。
中原中也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竹泉知雀喜滋滋地打开车载冰箱,在满冰箱的红酒面前拉下了脸。
“中也君,做人不要太自虐了。”竹泉知雀语重心长,“你明知自己开车不能喝酒,在车载冰箱放红酒除了馋自己外有什么意义?”
“不如批发一箱酸奶,草莓牛奶也行,我一瓶你一瓶,我们一起吨吨吨,遇见查酒驾也能骄傲挺胸:警察叔叔,我们遵守了交通法。”
“我们不可能遵守交通法。”中原中也指出,“我没成年,没有驾照。”
晴天霹雳击中了竹泉知雀:“的、的确……”
“酒驾和无证驾驶哪个违法程度更深?”法盲竹泉知雀问她的同事。
“我怎么知道。”纯血Mafia中原中也发出同样法盲的声音。
两个法盲对视一眼,各退一步。
竹泉知雀下车买了一板草莓酸奶滋滋喝,在接下来的路上,她没再提车厢冰箱里的红酒,只坦然用酸奶占据了冰箱一部分空间。
在大版的出差花了好几天,中原中也每天都开车带着竹泉知雀到处赶场子,酸奶喝完又买,最后留了一瓶在冰箱里。
直到竹泉知雀去了东京,遗留的酸奶没有人喝,过期快半年。
“她刚刚喝酸奶的时候,是不是没看保质期?”中原中也突然想到。
要不是他把过期酸奶丢掉买了新的,竹泉知雀是不是会抱着过期半年的变质酸奶一口闷,再深夜腹泻爬去医院看急诊?
都是做卧底的人了,这么不靠谱真的好吗?
女孩子琥珀色的杏眼透过后视镜和中原中也对视,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露出大大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信任中也君,信任你不会给我喝过期酸奶才这么放心的呀。
理所当然的声音仿佛回荡在中原中也耳边,后座的黑发少女忙忙碌碌地卸起妆。
沾着卸妆水的绵巾一点点擦拭脸蛋,仿佛奇迹一样,陌生的脸逐渐变回熟悉的模样。
她化起妆也是好看的,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欣赏的漂亮面孔。
但中原中也还是喜欢他最熟悉的模样,曾无数个日夜并肩作战吵吵闹闹的模样,血与灰尘浇灌出的信赖友谊。
快半年不见,竹泉知雀还是那个竹泉知雀,张嘴就要迫害人,把中原中也心里隐约的怀念搅得一干二净,只想锤爆她的脑壳。
不能打,不能打,橘发少年在心里默念,她本来就没多聪明,再打就更傻了,期末考试全科不及格可怎么办?
不及格找家长的话,班主任的电话会打给森先生吗?东大高材生能接受手下人考试挂科的惨痛事实吗?
中原中也觉得不能,森鸥外更年期都得被竹泉知雀气出来。
布加迪一路开到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才停下。
“一份香蕉船,大份,所有配料都给她满上。”中原中也站在柜台边点餐,“我要一个巧克力芭菲,大晚上辛苦你了。”
“哪有的事。”店主连连摆手,“您能喜欢我的手艺,我倍感荣幸。”
“我记得竹泉大人喜欢彩针糖。”店主问,“给您的芭菲上也撒上一点儿好吗?”
中原中也点了下头,竹泉知雀已经坐到了店里她最喜欢的位置,抬手拨弄翠青色的绿竹。
“好怀念啊。”竹泉知雀捧着脸,“以前每次来东京出差都要吃店主家的冰淇淋,因为我们次次都是深夜来,店主也习惯晚上开门营业了呢。”
“晚上又没有生意,还不如说店主完全是在为我们服务。”在港口Mafia旗下的店里,中原中也放松靠在椅背上,“我记得你一直定期给这家店打钱?”
“我是他家的外卖大客户,很照顾生意的。”竹泉知雀骄傲地说,“就像森先生一个人撑起了全横滨的洋装市场一样。”
中原中也:“不,这个比喻还是算了,唯独这件事上不要向BOSS学习。”
店主把满满当当的香蕉船送到竹泉知雀面前,她幸福地舀了一勺:“虽然今晚已经吃了夜宵,但甜食永远有第二个胃。”
“说起这个,我有事要问你。”中原中也敲了敲桌面。
“大晚上的,你在谁家里留了这么久?”他问。
“没发现吗?从你走出楼道到上我的车这段路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你。”
论知雀这顿夜宵究竟吃了多少
知雀:扶我起来,我还能吃,干饭人永不服输(挣扎)
第47章
打工的第四十七天
该怎么向中也君解释,其实是男朋友关切の目光呢?
竹泉知雀大难题。
虽说和谁交往是她的自由,但她的同事不能与普通人一概而论。万一说漏嘴,《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君》绝对会改名成《本周脱单的竹泉君》,销量激增,被港口Mafia一众单身狗争先阅读,跨越两座城市对她指指点点。
看,这里有个打着出差名义公费谈恋爱的叛徒!
更有问题的是,谈恋爱讲究门当户对。原本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同为黑方,门第相配,然而港口Mafia不讲武德,率先派出卧底潜伏进酒厂,预谋黑吃黑的惊天阴谋。
“我和安室先生的恋爱,像身怀邪恶目的的野小子和大户人家心思单纯的小公主的交往,像故意碰瓷宫野明美在酒厂升职加薪的莱伊一样——我明白为什么我总是diss莱伊了!莱伊竟是我自己!”
竹泉知雀恍然大悟,对不起莱伊,她承认从前对你说话太大声了。
“不行,不可以,不能说。”竹泉知雀头脑风暴,“中也君和红叶大姐关系超好的,绝对会告诉她。”
红叶大姐在前代首领时期曾想和男人私奔离开组织,结果异常惨烈,红叶大姐自此封心锁爱,最最憎恶恋爱脑。
万一竹泉知雀和安室透的恋情败露,她收获的很可能不是一个分手的男朋友,而是一个死掉的男朋友了!
不行,决不能让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发生,安室先生已经够可怜了,玩弄他的任务还是交由威雀威士忌一人完成吧。
竹泉知雀戳着碗里的冰淇淋,神色如常:“我知道,是我的新同事。”
“看来你的新同事不太友好。”中原中也挑眉,“要我给他一个教训吗?”
中原中也口中的教训绝不是套上麻袋揍一顿——假如是这么温柔的做法,竹泉知雀说不定就放任了。
按中也君的作风,一拳揍塌整座公寓楼,让安室先生在睡梦中被废墟埋葬才符合他对“教训”的定义。
竹泉知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中原中也更暴力,还是无比了解他暴力手段的她自己更残暴。
特级诅咒师本来就都是暴力疯批,绝对不是她的问题,嗯,绝对不是。
竹泉知雀:心虚但理直气壮。jpg
“在决定投身Mafia这一行的时候,我再没指望过遇上友好的同事关系。”竹泉知雀委婉道。
不提别的,中也君,你难道是个很友好的人吗?
港口Mafia每月报销的战场损失费仅有三分之一来自敌对组织,剩下三分之二全是自己内战的结果。
森鸥外每一把抓下来的头发,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责任。
太宰治挑衅,竹泉知雀拱火,中原中也暴怒,他们三人组成了港口Mafia的内战永动机,曾创下过一周之内组织大楼连续更换八次防。弹。玻璃的记录,至今仍挂在墙头被人瞻仰。
竹泉知雀可以发誓,世界上再没哪个职场像她就职的公司一样,同事爱的表现方式是一拳将其从十八楼揍到地下二层。
太宰君的头盖骨真厚啊,竹泉知雀大受震撼,怪不得他撞豆腐自鲨从没成功过。
比起被热爱跳楼的同事、cos一拳超人的同事、誓将世间恋爱脑斩杀殆尽的同事、拎着小裙子追在幼。女身后跑的变态同事包围的职场环境,黑衣组织是那么的严肃、正经,竹泉知雀感动得快哭了。
虽然很感动,但她卧底的立场不容动摇。竹泉知雀咽下丝滑的冰淇淋,发出抢劫犯的声音:“关于新型子弹,BOSS的意思是只要制作方法,还是把研究人员一起打包绑去横滨?”
中原中也认真思索:“不如把实验室整个搬过去?”
也不难,先把实验室连同地基连根挖起,再操控重力使建筑物浮空,加上咒言的辅助一路从东京空运回横滨不是梦。
“可行是可行。”竹泉知雀举手提问,“但我们怎么解释黑衣组织的地皮突然被人挖空的事?洗成灵异事件吗?”
中原中也:抢劫犯做事,需要解释?
竹泉知雀:也对哦,处理舆论是太宰君的工作,关我们一线作战人员什么事?
远在横滨的太宰治:阿嚏!
他左顾右盼:怎么回事,加班的厄运笼罩了我!
东京的武斗派暴力二人组达成共识,其乐融融地商量起具体方案。
“情报泄露,黑衣组织一定有所防范。”竹泉知雀笃定道,“但他们千防万防,给计算机加上再多防火墙,把数据锁进再厚的保险箱,也想不到我们是要把整个实验室连人带墙皮一起搬走!”
好比吃席的时候连菜带桌一起端走,让周围举着筷子虎视眈眈的人无饭可吃。
“出其不意是胜利的第一步。”中原中也打了个潇洒的响指,“以我摧毁十几个敌对组织基地的经验,绝对没错。”
竹泉知雀嗯嗯点头,没错,拆迁这方面中也君是专业的,要相信专业人士的素养。
“到时候由我探听情报,在实验室的墙上用红油漆写个拆字,中也君一看就知道改搬哪栋楼。”
她用勺子在冰淇淋上写了一个拆字,又在拆字外画了个圆圈:“记住了吗?认准图案。”
中原中也对拆迁很有心得,他连地基该挖多深都了如指掌,万一哪天港口Mafia破产,建筑公司首席顾问一职必有他一席之地。
“实验室走海路空运回横滨,避人耳目。”中原中也蘸着巧克力芭菲上的巧克力酱在冰淇淋表面画出路线。
外人看来歪歪扭扭不知所云的线条在竹泉知雀眼中自动翻译成地图,她思索片刻,点点头,指着巧克力酱上的彩针糖说:“这片海域有几座岛作为落脚点,可以放研究员出来放风修整,以免他们像关在笼子里的仓鼠一样被活活吓死。”
港口Mafia优待高级知识分子人才,可惜读过书的都被酒厂捞走了,只留下一群辍学儿童给森鸥外,中年男人咬着手绢嘤嘤嘤控诉不公平。
“哪有那么脆弱?”中原中也不解,“重力操控比坐飞机更平稳。”
“研究人员都是些一天到晚呆在实验室,不分白天黑夜的人。”竹泉知雀比中原中也体贴许多。
“你想想,当他们做实验做累了,拉开窗帘想眺望远方的树林放松一下,突然发现窗外没有树也没有人,只有一片汪洋大海。”
拉开窗帘的研究员还算好命,久违想出门散散步的实验组组长噙着笑拉开房门,他踏出左脚。
猛烈的海风吹飞他头顶的假发,一脚踩空的组长低下头。
暗蓝幽深的海浪卷起冰冷的波澜,勾起人发自内心恐惧的深海掀起惊涛骇浪,咸湿的海水一个浪花打翻他的秃头。
啊啊啊啊啊啊——惨叫着死死抱住门把手的秃头男人尖叫吶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谁!到底是谁要害我——
“我们把他们绑回横滨是要他们干活的。”竹泉知雀说,“森先生最会收买人心了,他见到高级知识分子人才就像狼看见肉,绝对会威逼利诱把人留在横滨就职。”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打工人深谙职场人际交往学,“大家未来可是同事,怎么能对同事这么粗暴呢?”
为了让新同事适应新环境,不至于来到横滨水土不服,他们可是连房子都搬过来了,替森鸥外省了一笔员工宿舍的开支。
多贴心,还不速速涨工资。
“有道理。”中原中也被说服了,他们差不多商讨完了流程,“谁来写报告交给首领过目?”
竹泉知雀抗拒地摇头。
报告是什么东西?自从她有小弟之后就再没写过这玩意,能不能把波本拎过来代笔?
反正正常人也不会相信这份计划是真的,完全不必担心泄露,不会给波本幼小的心灵留下大大的震撼。
“好了,别把头摇掉了。”经常被太宰治坑害被迫帮人写报告的中原中也露出无语的眼神,抱怨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来写,行了吧。”
“中也君……不愧是横滨最后的良心!”竹泉知雀感动地地抱住他,“今年感动横滨十大人物没你绝对是黑幕,我愿意为你找主办方单挑。”
“你去年也是这样说的。”中原中也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没躲开,被女孩子结结实实抱住了腰。
“好了好了。”他耳朵微红地压低帽檐,“纸笔拿来。”
港口Mafia的报告需要纸质归档,“比起打印字体,亲笔书写更容易让我了解你们执行任务的态度。”森鸥外如是说。
大家的报告非常有特色,够他坐在首领办公室看一整天。
太宰治的报告分为两种,一种是简洁到只比一张白纸多出一点点内容的极简版本,将敷衍写满全身,整个人散发着“这种无聊的任务还要人写报告,森先生的脑子已经被僵尸吃掉了”的阴暗气场。
另一种是中原中也的代写版,偶尔也由打赌输掉的竹泉知雀代笔。
中原中也的报告不必多说,模范案例,屡次被森鸥外张贴到员工表彰墙希望他人——尤其是某小兔宰治——学习。
竹泉知雀是另一种风格,极其标准的格式文本报告,想要她多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能,除非加钱。
平心而论,森鸥外更愿意看中原中也交上来的报告,能少减寿十年。
他派中原中也而不是太宰治来东京出差,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横滨,港口Mafia大楼顶层首领办公室,森鸥外拆开一份来自东京的文件。
入眼是良心员工中原中也的字迹,森鸥外首先松一口气,微笑阅读。
读着读者,他的笑容缓缓消失。
“艾丽斯酱……我是不是做了某个错误的决定?”森鸥外沉痛地捂住额头。
“明明中也君十分靠谱,明明竹泉君的实力非常可靠,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连手却给了我这么恐怖的方案呢……”
“特别是太宰君专门来找过我,嘲笑说没有他在,两个暴力狂只会给出极致暴力的方案,我却还是没松口让他也去东京……完蛋了艾丽斯酱,要被太宰君狠狠嘲讽了。”
“林太郎本来就是笨蛋。”穿着小洋裙的金发小女孩叉腰,“太宰也不怀好意。派他去东京,那三个人凑在一起,林太郎就等着收到东京大爆炸的噩耗吧。”
有道理,森鸥外双手搭合抵住下颌,事情还没走到最恐怖那一步,起码中也君和竹泉君交出来的方案可行性很高,只是稍微、些许、有那么一点点离谱而已。
“实验室通常建立在偏僻的郊区,至中也君走海路空运建筑物回横滨,被人发现登上头条的概率不大。至于黑衣组织怎么想……一个犯罪组织而已,他们怎么想关我们港口Mafia什么事?”森鸥外的思路豁然开朗。
艾丽斯:我们难道不是犯罪组织吗?
不要歧视你自己。jpg
“平息舆论是太宰君的工作啊。”笑容重新回答森鸥外脸上,“他非常擅长这个,真让人安心,有太宰君是我的福气。”
太宰治:呕吐。jpg
黑发鸢眸的少年在办公室左顾右盼,他今天起鸡皮疙瘩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到底是谁想害他?
“可以,可行。”森鸥外大笔一挥,批准方案,“大胆去做吧,中也君、竹泉君。”
酒厂网罗的高级知识分子人才,他也很想要呢。
森鸥外:受够了这个只有文盲的组织。
他怀疑自己能坐上首领之位其实是因为他是港口Mafia学历最高的人——东大医学生,恐怖如斯。
森鸥外收拾好文件,准备让人拿下去归档。
他摸了摸报告的纸质,咦了一声。
“这不是竹泉君惯用的草稿纸吗?”
身为一名医生,他的观察力十分惊人。
没错,中原中也写报告的纸张确实是竹泉知雀用来算数学的草稿纸。
事情还要从他们在冰淇淋店吃夜宵时说起。
“纸笔拿来。”中原中也说完才意识到竹泉知雀出门怎么可能带纸笔,他扭头看向店主,“店里有备用的纸笔吗?”
有倒是有,店主连忙拿出黑丝签字笔与店内唯一的纸张——账本。
“我是个开店的,只用账本。”店主不好意思道,“不嫌弃的话,您可以用背面的空白部分写报告。”
换成太宰治在这里,他是不介意的,就算用gg单背面的空白写报告太宰治一样不介意:愿意写就不错了,还挑东挑西?
但中原中也不一样,他十分敬重森鸥外,他不能交给首领一份背面是账单的报告。
竹泉知雀:“其实没关系啦,中也君你忘了吗?给我讲题的时候,你经常用报告背面的纸打草稿,森先生早就习惯了。”
顺带一提,太宰治和森鸥外本人都干过这事,法不责众,大胆上吧!
“决不。”中原中也推开账本,“我回酒店再写。”
“你要去住酒店?”竹泉知雀吃了一惊,“为什么?我家里有客房呀,太宰君一直吵着要来借宿,我早就收拾出来了。”
“别把和那条厚脸皮的青花鱼混为一谈。”中原中也别过脸,“去你家住像什么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竹泉知雀不理解,她非常受伤:“难道是我们的友谊还没到能去对方家里借宿的程度吗?怎么会,我一直以为中也君把我当做朋友……”
中原中也:这是两个概念!你好歹是个独居的女孩子,能不能再多点性别意识和防范意识?
他想反驳,又忍不住在心里痛骂太宰治。
都是该死的绷带混蛋的错!
不怪知雀不理解,换成太宰治在这儿早就屁颠屁颠跟着她回家,美美占据客房,夜袭主卧,成功登堂入室。
心思险恶的家伙!
“总之吃完芭菲,把你送回家我就去住酒店。”中原中也直白地说。
“不妥。”竹泉知雀摇头。
她指了指停在街道上的布加迪:“中也君,你是不是忘了我在执行卧底任务?”
“平时你喜欢骑拉风的摩托倒是无所谓,但波本——我的新同事可是亲眼见到了这辆布加迪。”
“稀有的豪车,和突然来到东京的港口Mafia重力操作使,再加上过几天黑衣组织实验室突然搬迁事件,聪明的侦探很容易能联想到真相吧?”
“就算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也不排除入住客人有黑衣组织的眼线。”竹泉知雀托腮,“与我不同,中也君,你的脸在里世界可是很有名气的哦。”
首屈一指的异能力者,双黑的名号在里世界如雷贯耳,认识中原中也的人可不少。
他大张旗鼓拆掉黑衣组织的房子反而是对竹泉知雀身份的有力掩护——组织的视线被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吸引,便难以注意到隐没在黑暗中的竹泉知雀。
“酒店停车场难道能完美遮掩布加迪的存在吗?”竹泉知雀骄傲挺胸,“但我可以。”
她说得完全正确,再拒绝下去事情将变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的友谊”的争论赛。
中原中也妥协了,他吃掉最后一口芭菲:“走吧,回你家。”
竹泉知雀端着没吃完的香蕉船上车,布加迪一路飞驰,停在竹泉知雀租住的公寓下。
她先让中原中也找个偏僻的位置停车,然后在橘发少年好奇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两指闭拢竖在身前。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流水似的帐平地升起,将布加迪笼罩其中,遮得严严实实。
“完成。”竹泉知雀打了个响指,期待地问,“酷吗?”
中原中也:“……”
“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是诅咒师了。”他心服口服,“咒术界的人一定很恨你。”
恨你凭白降低了他们的逼格,把对咒灵专用帐变成遮车布。
“没事,我也瞧不起他们。”竹泉知雀洒脱地摆摆手,“除了天与暴君和五条家的六眼,那帮老爷爷要多废物有多废物。”
她快乐地拿出钥匙,带中原中也回家。
“中也君,你一定不知道我隔壁住着谁。锵锵,超人气少女漫画家,梦野咲子老师!”
中原中也吃过竹泉知雀的安利,同样是梦野咲子忠实读者,他惊讶道:“梦野老师住在你隔壁?”
“对吧对吧,我还有老师的签名。”竹泉知雀炫耀道,“老师说我为他提供了很多素材,未来我也会为老师的漫画创作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中原中也一愣,“梦野老师不是美少女漫画家吗?”
不,并不是,是一米九的男高中生。
“一米九”的前缀太伤中也君的自尊了,竹泉知雀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因为中原中也已经看到了深夜为找灵感在走廊上徘徊的野崎梅太郎。
“竹泉桑,晚上好。”双眼无神的野崎梅太郎打了声招呼。
下一秒,他看见了竹泉知雀身边的中原中也。
野崎梅太郎无神的双眼逐渐变亮,在深夜发出惊人的光茫!
“竹泉桑,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梦野老师为什么要在“朋友”上咬重音?竹泉知雀不理解但还是点头:“是的,中也君也是梦野老师的忠实读者,这几天他会在我家里借宿——对了,中也君是离家出走来投奔我的,老师可不要告诉别人他在这里。”
她双手合十,拜托地摇晃了两下。
“没问题。”野崎梅太郎斩钉截铁,“我绝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
中原中也默认了竹泉知雀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说辞,他没忘记写报告的事,边越过竹泉知雀进屋边问:“纸笔都在书房?”
“嗯嗯,中也君随便用吧,我有很多空白草稿纸。”竹泉知雀侧身让他进屋,自己留在门外和野崎梅太郎说话,“梦野老师可以给中也君一份签名吗?他脸皮薄不敢来要。”
野崎梅太郎刷刷刷签好名,他因没有灵感而熬出的黑眼圈无比振奋:“竹泉桑,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带来全新的灵感!”
“不客气?”竹泉知雀歪头,“我做了什么吗?”
“是的,我已经有了新故事的构思。”野崎梅太郎用力握拳,“连场景都构思好了:海王女主瞒着男朋友和别的男性友人同居,日子风平浪静地过去,然而有一天,男朋友突袭公寓……”
“噢噢,听起来好有趣。”竹泉知雀主动带入了角色,“安室先生突袭公寓,公寓里的中也君惊慌失措,他无处可逃,慌不择路地跳上窗户外的空调架。”
公寓里面带微笑却神情怀疑的金发男人,贴墙蹲在窗外空调架上心脏剧烈跳动的橘发少年,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的黑发少女……
“竹泉桑。”野崎梅太郎坚定道,“新漫画一定会大卖!”
野崎:我的灵感在沸腾!
第48章
打工的第四十八天
独居高中生家里突然多出个人是什么体验?
周末,难得没有工作也不必补习的美好晨光,竹泉知雀抓住枕头用力盖住脸,企图将自己淹没在棉花的海洋里。
未果,油锅里滋拉滋拉的噼啪声和顺着门缝钻进来的牛排香味在她脑海中敲锣打鼓。
裹在被窝里的女孩子挣扎地踢了踢腿,一骨碌爬起来推开房门。
“哦,起来了?”袖子高高挽起站在厨房里的橘发少年侧过头,抱怨道,“你家怎么连料酒都没有?害我临时开了瓶红酒。”
从拍卖会高价拍来,值得用醒酒器和冰块好好品尝的高档红酒沦为调味料,你知道它的心里有多苦吗?
竹泉知雀不知道,人类只关心自己的饭,不关心红酒酸涩的内心。
她走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入眼琳琅满目。
厨房是竹泉知雀公寓里她非常得意的房间,干净,整洁,闪闪发光,蟑螂来了都要饿死在空白一片的房子里。
竹泉知雀的厨房走极简效率风,除去煮快餐的小奶锅和加热快餐的微波炉,她不需要第三个用不上的厨具污染这片纯白之地。
但自从家里多出一个人,一切都变了。
锃亮的大马士革。刀具呈一字排开,内行的远月厨师看了都要称赞一声专业,外行的竹泉知雀看见一度怀疑中原中也想在她厨房肢解尸体。
盐粒、胡椒、孜然、辣椒粉一类的调味料尚且说得过去,黄。冰。糖、咖喱叶、小茴香、肉桂皮、丁香等竹泉知雀连名字都不认识、这辈子也不会用上几次的香辛料到底为什么占据了她塞满垃圾食品的储物柜?
啊,厨房,你已经不是过去纯白无垢的厨房了,是谁改变了你?
“中也君,你实话告诉我,你想去远月学院进修想了多久了?”
竹泉知雀认真地问:“是不是森先生不支持你从黑手党转职厨师?不要怕,人要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我支持你,无论是推荐信还是学费,只要中也君开口,不择手段我也为你得到。”
“别把基本的生活技能说成遥不可及的梦想。”中原中也夹起牛排翻了个面,语气不好,“倒是你,都独自一个人生活多少年了,除了快餐和垃圾食品之外就不能自己弄点能吃的东西吗?”
“生活能力满点不是独居的必要条件,中也君,你是在搞歧视。”
竹泉知雀双手抱臂,“我再怎么依赖快餐,也有屡次亲自下厨却被送去医院洗胃的太宰君为我垫底。”
中原中也:“那确实……不对,你就不能找个好的榜样比较吗?别一天到晚把反面案例当成自己的标杆。”
“我开始怀疑你卧底这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了,黑衣组织可不像港口Mafia,没有员工食堂——喂!你是小孩子吗?不要偷锅里的肉吃,会烫到舌头的!”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按着被烫得直吐舌头的竹泉知雀到水龙头下,拧开冷水哗啦啦地冲,冲得她像被拎住后颈的猫,徒劳挣扎。
中也君这辈子也别想承接给猫洗澡的工作,竹泉知雀嘶嘶吐气,太粗暴了,好想挠他一爪子。
“我看看,没有烫出水泡吧?”中原中也拨开女孩子黏湿在脸颊边的黑发,不太温柔地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嘴把舌头吐出来。
舌头是咒言师最重要的部位,竹泉知雀烙印在舌尖的蛇纹与小腹上的纹身不同,是一碰就让她敏感得浑身激灵的开关。
她心情好的时候倒不介意露出来给人看,但被人捏着下颌强行掰开齿唇太超过了!
黑色手套用力制住乱动的黑发少女,中原中也就着晨光仔细打量两眼,松开手:“行了,没事,别在厨房捣乱,去餐桌边等着。”
轻微喘气的女孩子脸颊微红,她不大高兴地用袖子擦擦唇瓣,目光落在中原中也黑色手套上晶亮的水痕上。
中原中也顺着竹泉知雀的视线看去,后知后觉地头脑爆炸。
“快出去!”橘发少年炸毛似的把竹泉知雀往外轰,“你不准再进厨房!”
“这是我的家,我花钱租的公寓。”竹泉知雀小声逼逼,她不敢得罪厨师,乖乖地圆润离开。
穿着睡裙的女孩子走到客厅,明明厨房一点都不狭窄逼仄,中原中也却松了口气,仿佛终于能好好呼吸似的。
他只在使用异能力的时候脱下手套,方才事发突然,他现在才意识到用黑手套钳住少女的下颌非常失礼。
……也异常涩情。
中原中也用力晃了晃脑袋,他不经意地看了眼锅,差点跳起来。
牛排快糊了!
最终放上餐桌的是两份十二分熟的牛排,一份配醒好的红酒,一份配新榨的橙汁,竹泉知雀手边额外有一碗加了很多酸奶的蔬菜色拉。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中原中也擦了擦手,坐下来切割牛排。
咬着肉排的竹泉知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说人话。”中原中也敲酒杯。
“今天的计划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咕噜噜喝橙汁,“我买的红油漆到货了。”
“今晚行动?”中原中也切割牛排的刀叉停下,他知道竹泉知雀的效率高,但没想到这么高,“你的卧底身份没问题?”
“有,问题很大。”竹泉知雀不假思索地点头,“琴酒本来就没完全打消对威雀威士忌的怀疑。无论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一旦我出现在实验室附近,他的枪口一定会对准我。”
虽然子弹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痒的,但咒力能省则省,太早打破琴酒的柯学世界观没有好处。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的计划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双手搭合,代表幕后黑手的阴影从她背后打下,“实习打杂工背叛组织,关我高层人员什么事?”
论披马甲,没人比她更熟练。
竹泉知雀的计划是这样的:
“首先,我要拎上吃饭用的家伙——我心爱的血红血红的油漆捅。”
再然后,她要挑选一位今日外出的不幸研究员洗脑,让对方领着来刷油漆的临时修理工进入秘密基地。
临时修理工想获得黑衣组织信任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琴酒也不会阻拦对方入内。
因为从踏入基地那刻起,可怜的临时工在琴酒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有死人不会泄密,只有死人不会背叛,琴酒太信奉这套理论了。”竹泉知雀摇了摇头,“我要给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一点小小的心灵震撼。”
虽然事后他面对连地基都被挖走的实验室同样震撼难言,但竹泉知雀不吝啬于多打击他一次。
叫他动不动掏枪对准她,记仇。jpg
竹泉知雀的计划是她惯用的风格:大胆,激进,角度清奇,只要她比敌人更不要命,敌人就想不到她竟然真的不要命。
唯有疯子能打败疯子,不懂咒术师人均疯批的琴酒有难了。
“既然你有计划,我没意见。”
中原中也活动指节,唇角的笑意嚣张不羁,“我只在最后关头出场,前面的事就交给你了,知雀。”
“一周一次物资补给,平时就像坐牢一样待在没有网络没有信号的深山,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池中亮太边抽烟边发牢骚。
实验室禁烟,他连抽烟都只能等到外出补充物资的时候,令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原本说好等新型子弹研发成功就给我们放大假,突然有通知说什么泄密、叛徒之类的,把人拘在实验室不让走。”池中亮太啐了一声。
“琴酒看谁都是叛徒,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也是叛徒,哼!”
“你有本事当着琴酒老大的面说去。”开车的角田一郎挥了挥空气,受不了车里的烟味,“喂,清单整理好没有,一共只有三小时的外出时间,超时你我都要被处决!”
“早就整理好了。”池中亮太拍拍口袋,又抱怨道,“一次只许两人外出,互相监视,外出时间不得超过三小时……坐牢放风都比组织放松,我还不如直接自首算了。”
“自首?你当警视厅没有我们的人吗?”角田一郎自嘲道,“自首和自杀有什么区别,自杀还死得轻松些。”
“唉,要是能换个东家就好了。”池中亮太咬着烟嘴含糊道,“好不容易读了高学历,实验室的设备也足够高级,就是待遇太差了……喂,你说,有没有员工福利好点的犯罪组织?”
角田一郎知道池中亮太只是发发牢骚,让一个跑八百米都会断气的体能废物背叛组织不如直接杀了他。
本着闲聊内容又不会被谁监听的想法,角田一郎也畅想道:“我听说意大利的彭格列待遇不错,但我不想多学一门外语,有没有日本本土犯罪组织……”
“有啊。”
角田一郎:“真的假的?是哪个,报上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角田一郎猛地扭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池中亮太:“刚刚是你在说话?”
“不、不是我。”池中亮太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指悄悄竖起,指向后视镜。
角田一郎握紧方向盘,余光一寸寸挪动,盯向后视镜。
车镜不甚清晰的反光中,后座上戴着鸭舌帽的陌生人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
炎热的夏日角田一郎如坠冰窖,手脚发麻发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车里多了一个人!
他们两个是跨国犯罪集团黑衣组织的成员没错,但他们只是天天呆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宅男而已啊!这位好汉,你为什么不找一线执行人员的麻烦,非要来找他们啊!
“别紧张。”雌雄莫辨的声音状似体贴地说,“我只是想搭顺风车,你们可以接着聊上个话题。”
“如果无话可说,我可以给些参考。”竹泉知雀好心道,“你们有兴趣了解一下,有五险一金餐补饭补,员工食堂卫生美味,提供员工宿舍和送葬一条龙服务的日本本土良心犯罪组织,港口Mafia吗?”
“我们员工待遇很好的。”她蛊惑道,“至少比只给手下人一周一次、一次三小时放风的黑衣组织好得多。”
该死,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承认,他们有被诱惑到。
“背叛组织,我们会死的。”角田一郎艰难地说,“他不会放过任何叛徒。”
竹泉知雀就知道,酒厂员工可以不知道那位先生,可以不认识朗姆,但没有不认识琴酒,没有人!
不愧是天天开着保时捷356A溜大街的男人,他的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关系。”竹泉知雀说,“等你们到了横滨,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就会换成我的同事们了。”
比如森某外,比如太某治。
“至于怎么到横滨,有机会再和你们解说。”
竹泉知雀伸出手,掰过池中亮太的脑袋。
握着方向盘不敢停车的角田一郎一边关注路况,一边用余光看向被迫扭头的池中亮太。
他看见戴着鸭舌帽的陌生人嘴唇开合,声音在车厢内振荡。
奇怪,角田一郎迟钝地想,她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我、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稳稳地踩着油门,载着同事池中亮太和后座的临时修理工来到卖场。
两小时后,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拎着满手的购物袋回到停车场。
他们站在后备箱对照清单上的物品是否买齐,角田一郎指着后备箱里的油漆桶:“清单上有油漆吗?”
“你不记得了?实验室有块标志牌掉漆了好久,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人回去补漆。”池中亮太不耐烦地回答道,“修理工不是在车上吗?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哦,对,瞧我这记性。”角田一郎拍拍脑袋,“东西齐了,快点回基地。”
他坐上驾驶座开车,池中亮太也在副驾驶座坐好,喋喋不休地向后座的“修理工”描述实验室掉漆有多烦人,你可得好好工作。
修理工玩着手机,自在地靠在椅背上,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却丝毫未察觉不妥,一路开车回到深山里的基地。
车停稳在停车场,两个研究员拎着满手的袋子下车,戴着鸭舌帽的临时工竹泉知雀拎起寄放在后备箱里的油漆桶。
她挑起桶盖,血红的油漆散发刺鼻的甲醛味。
“需要补漆的标志牌被我们挪到了安全通道。”角田一郎指挥道,“就是楼梯间,你从那个门进去,戴好口罩,到处是灰。”
竹泉知雀从善如流地戴上一副灰扑扑的防尘口罩,在易容外又加上一层易容。
我好像个套娃,她一边任由思绪游离,一边拎着油漆桶走进楼梯间。
楼梯间里当然没有什么掉漆的标志牌,但拎着油漆桶的修理工走在哪里都非常合理,不会遭到旁人投来的疑惑眼神。
竹泉知雀走向通往地下一层的黑洞洞的楼梯,她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得估算一下地基的大致深度,看中也君要挖多深才能把楼抬起来。”竹泉知雀屈指敲了敲墙壁。
太好了,这栋实验里层高不算多,重力异能加上咒言强化,走海路空运回横滨不费很大力气。
地下一层一片漆黑,猛烈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吓人。
“这里是废品处理站?”竹泉知雀若有所思,“实验垃圾运到这里统一消毒粉碎,再由垃圾车送往外界。今天似乎正巧是垃圾车开到基地的日子。”
垃圾车触动了她的灵感。
竹泉知雀相信她和中原中也的计划是最最完美的方案,打得酒厂措手不及防不胜防,意外性与戏剧性拉满,是值得发给港口Mafia每个员工参考学习的好方案。
离谱又可行,正是计划的究极姿态。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超乎常人的实力之上。
如果是普通的,如琴酒一样的唯物主义战士试图潜入实验室,那个人会怎么做?
“垃圾车,只有跟着垃圾车进来这一条路可走。”
基地习惯了定时来访的垃圾车,巨大的车型本身是天然的遮挡物,直接开进地下一层免去了在关卡被查问的风险,遇见琴酒的概率更是压到最低。
谁会闲得没事干在废品处理站晃悠?肯定不是个正经人。
竹泉·不是正经人·知雀:我骂我自己。jpg
她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一层,这里实在是黑得过头,拎着油漆桶的修理工却没有打开手机手电筒的意思,只一味埋头走路,仿佛在寻找离开的通道。
黑暗中,一道放轻到近乎于无的脚步声与她重合,从背后慢慢靠近。
一道劲风袭来,捂住竹泉知雀的口鼻,将她压在墙上!
油漆桶在半空剧烈摇晃,周围太黑了,消毒味又太过刺鼻,以至于袭击者没有发现盖子半开的油漆桶竟然好端端被修理工提在手上,满满一桶红油漆半滴未洒。
身形削瘦的修理工徒劳挣扎,袭击者顺着她的脸向下搜身,摸到小小凸起的喉结,挣扎中的些许气音属于年轻男子。
一个矮个子的青年修理工,被临时雇佣来补漆,威胁程度低。
“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压低的男声贴在竹泉知雀耳后响起。
竹泉知雀:???
不不不,别的能商量,这个不太行。
她竭力在烙铁一样的手掌下挣扎出一丝呼吸的空间:“朋友,你比我高,长裤变成七分裤难道指望别人看不出来?”
“你只是个临时工。”那人回答道。
临时工,没有脸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作为背景板活跃在各大片场,一种凭白增高也无人察觉的不受重视人群。
“你怎么知道我是临时工?”竹泉知雀信口张来,“我今早才转正,在门口录了人脸识别,劝你不要冲动行事。”
“别废话了。”男人在她耳边说,“我是在救你,你知道自己在给什么人打工吗?”
竹泉知雀挣扎的动作一顿。
沉重的身躯压制着她,惯在背后的力道又重又疼,但不是来自死亡的威胁。
从地下一层潜入酒厂实验室,会对临时工说出“是在救你”的话,这个人难道是……
竹泉知雀浅浅吸气。
天吶,她加入酒厂这么久,终于遇见了第二个卧底!来自红方组织的卧底!
他属于哪一方?公安?FBI还是CIA?
一种面基的激动充斥了竹泉知雀的内心,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冷静,冷静一点,他可是红方的人,和纯黑恶役之间的代沟有那么——宽,万一被他知道竹泉知雀港口Mafia身份,就不是“来救你”而是“逮捕你”了。
逮捕押送去横滨警局吗?竹泉知雀思维游离地想,好像也没事,横滨警局根本关不住港口Mafia的人,她进那里像进自己的后花园。
在红方眼里,黑衣组织和港口Mafia或许压根没有区别,竹泉知雀也没时间与对方细细讲述“我们森式株式会社真的是横滨良心组织,市长都给我们发过纳税光荣证书,不信我掏出来给你看。”
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的身份都没法用,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今天新建号的马甲:一个可怜的被酒厂骗来打工却不给工资的临时工。
雌雄莫辨的声音加上她的装扮,红方卧底果然把她认成了矮个子的年轻男子。
也可能是托了她贴在脖颈上的枣核的福。
不愧是她,伪装大师,红方卧底完全没有察觉,还企图剥掉她的衣服抢走她的临时工身份。
竹泉知雀的底线很低,她不怕尴尬,她怕这位正义的红方卧底尴尬。
“不、不知道,我只是来工作而已。”矮个子的修理工咽了口唾沫,“他们承诺多给很多小费我才来的,否则谁愿意大老远来深山给人补漆?”
“你是从正门进来的?”背后的人追问道,“看见了基地的全貌?”
“是呀。”竹泉知雀说,声音隐隐发抖,“怎么了?不会是,不会是要杀我灭口……我只是个临时工而已啊。”
现在肯承认自己是临时工了?
她身后,安室透长长叹了口气,头又开始痛了。
孤身潜入组织的秘密基地本来就是风险极高的事情,竟然还碰到一个被组织坑蒙拐骗来干活事后要被灭口的临时工。
原本把人打晕冒用身份的计划没法用了,这人留在基地注定一死。
怎么能看着一个全然无知的人去死?
“听着,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不想死就听我的话。”安室透微微松手,“装作没见到我的样子,去做你该做的工作——一旦露馅,你比我死得快,明白吗?别做不聪明的事。”
被他捂住嘴的人用力点头。
安室透还不放心,他提起竹泉知雀手里的油漆桶看了看:“他们要你补哪里的漆?”
“外墙上的。”竹泉知雀如实说,“最显眼的一块墙壁正中央。”
安室透:“外墙上刷红漆?”
这是什么鬼品味?
“没错。”竹泉知雀点点头,“刷在墙壁正中央,先画一个圆圈,里面再手写一个字,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红油漆先画一个圆圈,再在圆圈里面手写一个字……安室透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么联想,他都只能想到工地上一个常见的图案,一个决不可能出现在黑衣组织实验室楼房外墙上的图案。
“你要在红圈里写什么字?”他问出了口。
矮个子的修理工提了提手上血红的油漆桶,黑暗中她被口罩遮掩的嘴角向上翘起。
“拆。”
透子: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49章
打工的第四十九天
真真切切的大实话,竹泉知雀一生中少有这样诚实的时刻。
令她惋惜的是,正义的红方卧底选择了不相信。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安室透深呼吸,很难说没被她气到。
他这段时间头疼的次数变多了,面对知雀的时候,面对威雀威士忌的时候,现在又多了这个临时工,让他头疼的人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噌噌噌往外冒。
竹泉知雀:无辜。jpg
“我得去工作了。”她闷在口罩后瓮声瓮气地说,“你怎么办?”
安室透在思索,他的处境不比临时工安全多少,人家至少有个正经身份,他一露面只有被打成筛子的命。
“我有个主意。”竹泉知雀提议,“你在地下等着,我坑蒙拐骗个人下来,我们连手仙人跳,狠狠绑他一票,如何?”
安室透秒懂她的提案,是个好主意,可是……
“你说话的方式很像犯罪分子。”公安的语气严厉起来,“老实交代,你在外头是不是有案底?”
竹泉知雀:啊这。
恶役没有案底哪有脸在道上混?什么案底,那是她光辉万丈震撼众生的简历!是她就业入职升职加薪的无上金牌!
这人真不会说话,竹泉知雀决定悄悄diss他三分钟。
“没有,我是良民。”临时工闷闷地说,“我家里穷,小时候就辍学出来打工了,没文化,不知道‘好人的说话方式’是什么样的。”
这段话中至少有一句实话,四舍五入就都是实话,竹泉知雀毫不心虚。
安室透被骗到了,深夜回想这一幕都有点愧疚得睡不着。
“抱歉。”他放缓了声音,“如果你需要,等离开这里我可以提供帮助。”
社会补贴,入学补助一类的。
他人还怪好的咧。竹泉知雀上下晃了晃头:“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由临时工竹泉知雀找借口骗一个穿实验服的研究员下来,安室透动手打晕换上遮掩全身的实验服混入实验室。
他本以为和“社会小混混”讲解计划是个麻烦的工作,实际却出奇顺利,对方不仅跟得上他的思路,两人的思考方式丝滑地融洽在一起,极为合拍。
这算是基层劳动人民的智慧吗?安室透不确定地想。
“你很有天赋。”他忍不住说,“有没有想过考警校?”
竹泉知雀冷不丁呛了一下。
这位红方的正义使者,你好勇,挖墙脚挖到港口Mafia头上了。
世上唯有爱与才华无法掩盖,竹泉知雀没有一口回绝,说不定哪天她真可以在警方有个兼职呢,打工人要学会为自己留后路。
“谢谢夸奖。”下一句她没有说:但我认为自己在绑架事业上更有前途。
竹泉知雀把自己吃饭用的油漆桶寄放在安室透这里留作人质,以示她不会抛弃他跑路的决心。
地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难不倒夜间视物的一流武斗派。
竹泉知雀记下了红方卧底的脸,非常陌生的面孔,她在组织里决没有见过这号人。
“这年头是个人就会易容吗?”她酸溜溜地想,“化妆技术不比我差嘛,男人。”
卧底这行卷起来了。
矮个子修理工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后,安室透等在空无一人的浓稠黑暗中,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的心远没有表现出的平静,再怎么说修理工只是个普通打工人,她要找怎样的借口才能把实验员骗来垃圾处理站?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地下与黑暗的危险。
信任她是不是太冒险了?
还没回来……暴露身份后被人抓住了?
安室透想东想西的时候,两道足音不同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临时工就是不靠谱。”走在前面的人不满地说,“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这些都是要在你的工资里扣出来的。”
“别动我的工资。”走在后面的人可怜巴巴地祈求,“工资是我的生命,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羞辱我,除了扣钱。”
穿着整套实验服的男人逐渐走向安室透的方向,他喋喋不休说着扣钱的事,不顾可怜临时工的苦苦哀求。
在研究员看来,临时工注定被组织灭口,连命都没了,还想要工资?笑话!
安室透冷眼看他走进,无论经历过多少次,他永远对黑衣组织的作风心生厌恶。
拖欠工资可谓是叛乱的起源,竹泉知雀唏嘘,怪不得港口Mafia选择和酒厂为敌而不是合作,连临时工的工资都要昧下不给的垃圾组织哪有前途可言?
研究员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走在后面的临时工没了声音。
他不耐烦地扭过头,后颈突然剧痛。
安室透接住昏迷的人,迅速脱下他的实验服。
“合身吗?”竹泉知雀走上前,“我按照你的身高选的人。”
倒在地上的研究员身高与体重与安室透高度重合,他在对方的口袋里找到了工牌,职位上印着“研究组组长”的字样。
“帮大忙了。”安室透做好伪装,忍不住想,她真的很有天赋,今年警校特招名额还有没有剩余?他可以写推荐信。
“不客气。”竹泉知雀拎起她的油漆桶,“我也要去干活了,祝你行动顺利,警察先生。”
两人在楼梯间分开。
安室透的行动因突然出现的帮手而变得异常顺利。
厚重的实验服免去了身份暴露的风险,研究组组长的身份既能接触核心实验室,又不担心有被其他人为难的风险。
安室透坐在计算机前,一目十行强行记忆新型子弹的研究情报。
“组长,资料放在这里了。”一位研究员递来一迭纸张。
安室透点头作为响应。研究员大多是醉心实验不爱交流的孤僻类型,那人没觉得异样,神色如常地回到试验台前。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边走进来边和同事说话:“实验楼什么时候有了涂漆的计划?我看到一个矮个子拎着油漆吊在外墙上画画。”
“是我们请来的临时工。”实验室里,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同时举起手。
看见足有两位同事认可临时工的身份,白大褂打消了怀疑,他嘀咕道:“行吧。实验楼拆迁这种大事,组织竟然不下达正式通知……”
“什么?”
“拆迁?!”
“什么拆迁?”
一言激起千层浪,研究员们整齐划一地扭头盯向白大褂,把他吓了一跳。
“拆迁……就是拆迁啊。”白大褂结结巴巴地说,“临时工在实验楼白墙上用红漆画了个圈,圈里写了个老大的拆字,难道不是组织下令拆除我们实验楼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体转移到安室透身上:“组长,你有得到通知吗?”
安室透额冒冷汗,他怎么知道?
话说临时工居然没有说谎,她竟然真的是来涂拆迁标识的?
在百分百敌对的黑衣组织和颇有天赋的合作者临时工面前,安室透咬牙选择了后者。
他点了点头,声音模仿实验组组长的语调:“收到了,本想开会的时候再通知你们。”
“没错没错。”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捧哏道,“所以我们外出补充物资的时候额外雇佣了油漆工。”
三人成虎,组长有话语权权重加持,沉迷实验的研究员们信了。
安室透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知道的最多的,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组织特意建在深山基地里的实验楼,怎么会突然决定拆除?太奇怪了吧!
不祥的直觉笼罩了他,实验室终年窗帘紧闭,隔音极好,安室透看不见窗外,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他只能忍住焦急,抓紧时间记忆数据。
“说起来,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要来实验室巡视?”白大褂又一次提起话头,他关切地看向安室透,“组长,你说话可得小心点,琴酒老大脾气可差了,实验组里只有雪莉敢和他呛声,我们可没资格。”
琴酒,一款酒厂员工通用话题,当你不知道该和人聊什么的时候,聊他准没错。
一个某种意义上和英国人口中的天气同样地位的神奇男人。
安室透前些日子刚和威雀威士忌聊了挺久的琴酒,这个话题他熟,他融洽地接上话头。
表面和组员谈笑风生的公安心脏紧缩:琴酒来基地巡视,暂不提他自己,临时工怕是小命不保。
她老老实实呆在楼梯间作业可能还不会被琴酒注意到,高调挂在外墙上涂漆简直是个活靶子!
安室透心里连给她写警校推荐信的草稿都打好了,他不愿警界痛失人才,今天说什么也要在琴酒枪下保临时工一条小命。
“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数据记忆完毕,安室透站起身,走出实验室。
实验室连带地下的垃圾处理站共同组成一座三层楼高的实验楼,占据了深山基地安保最严格的一块区域。
研究员的宿舍不在实验楼里,因而时常有穿着实验服的身影往来在基地中,安保人员见怪不怪。
安室透踏出实验楼,他走到空地上,回头一看。
三层小楼雪白的外墙中央,一个大大的血红色的“拆”字无比醒目,画完最后一笔的临时工吊着绳子落地,收拾她的油漆桶和油漆刷。
“是你啊。”竹泉知雀叉腰仰望她的杰作,“如何?是不是很有艺术感?”
安室透无法违心说出夸奖的话,他强行转移话题:“雇佣你来的人就叫你刷这个?”
“没错。”竹泉知雀搓了搓袖口的颜料,随口道,“我今天像以往一样蹲在路边找工作,突然来了个人给我一桶油漆和一把刷子,告诉我马上会来两个人请我去刷漆。”
“那个人说,无论他们给我开多少工资,我都要答应下来,事后他给我的金额不会低于这个数。”她晃了晃巴掌。
“有钱不赚王八蛋,所以我来了。”临时工叹气,“早知道是通往地狱的单行票,给再多钱我也不上车。”
“幸亏遇上你,正义的警察先生。”竹泉知雀压低声音,“我劝你离这栋楼远一点,反正委托人是这样告诫我的。”
安室透神经一紧,他拽着竹泉知雀的手臂,把她拉到隐蔽的位置说话。
“什么委托人?谁派你来的?”他紧紧盯着竹泉知雀,“你一五一十的说,不用害怕,警方会负责你的安全。”
“我不认识他。”大概是他拽人太用力了,身材削瘦的临时工挣了挣手,向旁边缩了缩,“他给小费特别大方,拆迁标志又不难画,我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安室透在脑海中整理情报。
眼前的临时工无疑卷入了一场阴谋。一位神秘的委托人找到她,承诺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答应两个研究员的刷漆雇佣。
临时工跟着定期外出的研究员来到基地——可恶,这不是和他凭借垃圾车潜入进来一个手段吗?
唯一的区别是他真人出镜,另一个人却隐藏在幕后,操纵他人的性命冒险。
“他只要求你画个拆字?”安室透追问,“没有要你盗窃情报之类的?”
“我看起来是能胜任高难度工作的人吗?”竹泉知雀强调她辍学儿童的人设,“没有别的吩咐,他只交代我干完活离大楼远点,人还蛮亲切的。”
安室透:“描述他的样子,记得多少说多少。”
“他穿着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装。”竹泉知雀说。
她眼睛突然一亮,指向不远处刚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和那个人的打扮一模一样!”
安室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从保时捷356A上走下来的,黑大衣黑礼帽的琴酒。
安室透:瞳孔地震。
不不不,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是琴酒啊!他没事拆自己组织的实验楼干什么?
但是,太过离谱反而不像谎言了……拥有处置实验组的权限、可以对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下达命令、不在乎建筑物和人命死活,几个条件琴酒全中,怀疑大大增加。
只有“他人还蛮亲切的”这一条对不上。
够了,这一条对不上已经能排除琴酒的嫌疑了,琴酒这辈子都不会和亲切两个字沾亲带故。
另一个证据有效洗清了琴酒的嫌疑。
银发男人往实验楼走去的步伐顿住,他站在大楼外缓缓抬头,盯向雪白墙面上硕大的“拆”字。
安室透难得和琴酒心有灵犀,隔着空气也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和茫然。
琴酒——这可是琴酒——他竟然迷茫了,失语了,被人搞懵了。
就是说啊!安室透在心里腹诽,怎么会有人花大价钱雇人来外墙刷漆,刷的却是代表拆迁的图案啊!
漆黑帽檐下,琴酒神情凶恶地质问:“谁干的?”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挡在身后,他们站的位置隐蔽,尚无人察觉。
他怕傻乎乎被人骗来组织基地的临时工一听琴酒喊她,她真乖乖走出去送死。
“你挡住我了。”竹泉知雀不满地踮脚探头探脑,“我还想听听别人对我劳动成果的评价呢,说不定他和你不同,他懂艺术。”
安室透:什么艺术?一枪把你崩了的艺术吗?行行好,安分点。
事情走到这一步,麻烦已然堆成了山。
突然来基地巡视的琴酒,意图不明的委托人,以及完全不会读空气的临时工,夹在三者之间的公安头都大了一圈。
继续卧底任务下去迟早有一天头发都得熬白,安室透神游地想,他的工资里凭什么没有精神损失费?
安室透万万没有想到,此刻远不是今天震撼的巅峰。
让我们拉一个远景:深山之中层层隐蔽的组织基地,安保人员来回巡逻,研究员们聚集在实验楼,关在窗帘紧闭隔音良好的房间里与世隔绝。
小白楼外,琴酒满身杀气地仰望白墙上的红漆,不远处红方卧底挡在黑方卧底身前,目光同样投向实验楼上血红的“拆”字。
万籁寂静之中,只有竹泉知雀慢半拍的补充说明:“我的委托人穿着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装。他没有那个人这么高,橘发,蓝眼,神情张扬,容貌俊美。”
一身黑的确是黑衣组织的制服特色,但在不太遥远的另一座城市,在以黑手党为名的群体里,黑西装同样是他们的标配。
橘发蓝眼,俊美嚣张,有一个人无比符合这样的形容。
一个通常而言不会出没在东京的危险人物。
安室透:我当初让景帮忙透露风声的时候,是不是额外强调过,港口Mafia是最不该招惹的第三方?
他们究竟从谁口中得到了情报,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主动离开了自己的领地,闯入猎物群聚的另一片危险深海?
剎那间,横滨人常见但东京人不常见的红光照耀了山林。
地动山摇,扬起漫天尘土,灰蒙蒙的飞尘遮天蔽日。
一栋白楼连带地基被连根拔起!
像从地里拔出的白萝卜似的实验楼摇摇晃晃停留在半空,基地里惊慌失措的人们抬起头,无一例外地看见外墙上血红的字迹——拆!
“今天有拆迁工程吗?”有人徒劳地发问,“其他房子呢?员工宿舍要拆吗?”
“蠢货!”安保队长咆哮,“是敌袭!敌袭!”
“敌人的目标是什么?研究新型子弹的实验室吗?”安保队长愤怒又茫然,“他们完全可以只拿数据!实在不行把计算机搬走也可以!怎么会——怎么能——到底是谁出的主意?!把楼留下啊喂!”
地面上的人无能狂怒,中原中也颠了颠手里的大楼,目光朝下。
竹泉知雀站在安室透身后,轻轻吐出舌尖。
亮红的咒纹在她舌尖游走而过,浑厚的咒力托在实验楼下方,像风一样轻盈的加持萦绕中原中也。
竹泉知雀大多时候承担一线执行者的工作,但只要她愿意,她是世界上最强的辅助。
中原中也挑眉一笑,空中的碎石块在重力加持下轰然坠地,扛起武器的组织成员还未出手,已然哀嚎倒地。
一枚子弹射向中原中也眉心,被重力强行停住。
“枪法不错嘛。”橘发蓝眼的少年吹了声口哨,他懒洋洋瞥了琴酒一眼。
“让那家伙说准了,真有现成的加班工具人送上门。”中原中也小声自语。
建在深山的基地是谁的基地?黑衣组织的基地。
被连根抢走的实验楼是谁的小白楼?黑衣组织的小白楼。
必须被平息的舆论是谁的工作?——当然是黑衣组织的打工人!
亲眼目睹全程的、在场地位最高的琴酒大哥,这次加班非你不可!
你以为竹泉知雀不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潜入是怕卧底身份败露吗?
错!
她只是不愿加班。
“我的工作结束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恋地离开,“剩下的事就交给她了。”
扬起的灰尘过了许久才得以平息,人人灰头土脸,面目全非。
安室透趁机脱下显眼的实验服,带着竹泉知雀混入一片狼藉的安保队中。
天色昏暗,黑夜之中更加难分敌我,人群以琴酒为中心聚拢,吵得像菜市场的鸭子,琴酒开枪都压不住噪音。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我也。”
喃喃的意味不明的对话飞速传播,隐约能听见“横滨”、“港口Mafia”、“重力操纵使”的字眼。
以及“我们的楼就这么没了?没了?”
“楼里的人呢?楼里都是人啊!”
不是一般人,是组织威逼利诱收集到的名牌大学高材生,各个在人才市场上极具竞争力,高新难聘。
半天功夫不到,全被挖走了。
安室透可以理解琴酒的暴躁和崩溃,换成他他也崩溃。
但此刻他没心思同情琴酒,安室透难得迟钝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慢慢地说:“实验楼,在我们面前飞走了……”
“我有眼睛。”竹泉知雀好心道,“幸好你出来了,想想看,万一你留在实验室……”
安室透打了个寒颤,他不敢想自己和研究员一起被空运到横滨的结果。
“港口Mafia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啊?”公安头子诚心发问。
“他们抢数据我可以理解,挖墙脚也能理解,但连人带资料带楼一起搬走到底是谁想出的作战计划?他们的BOSS居然批准了这种计划?”换成他定然把脑回路离谱的下属骂得狗血淋头,退回警校重修。
竹泉知雀: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对我和中也君群策群力的绝顶妙计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他成功了。”竹泉知雀指了指安室透,又指向自己,“而我们还困在这里。”
“警察先生,你有什么逃脱的妙计吗?”
知雀:谁也不能质疑我超凡脱俗的作战计划!
第50章
打工的第五十天
“我曾经很喜欢吃沙丁鱼罐头。”
“现在呢?”
“现在不喜欢了。”
竹泉知雀艰难地、难以呼吸地说。
要问为什么,因为她现在就像一条被装进罐头里的沙丁鱼,和另一条更大只的沙丁鱼关在一起,为争夺稀薄的空气打得你死我活。
“你可以不必那么用力地呼吸。”安室透欲言又止,“虽然能看出你的努力,但靠把空气全吸走的方式完成一场谋杀是不可能的。”
“请闭嘴。”竹泉知雀不听不听,“作为被谋杀的对象,你乖乖等死就好,不要干扰我的劳作。”
她的发言愈发像个邪恶的犯罪分子,但安室透出奇宽容地原谅了她。
毕竟事情走到这一步谁都不乐意,安室透侧了侧身,竭力给竹泉知雀留下一块绻缩的空间。
两人正藏在一辆车的后备箱中,身体随车身的颠簸动荡磕碰。
深山基地实验楼不翼而飞事件震惊酒厂,黑沉沉的夜里,五架直升飞机螺旋升空,追在半空中的小白楼后狂飞。
他们的努力注定徒劳,一旦直升飞机开到横滨领空,这些昂贵的玩具港口Mafia便不客气地笑纳了。
森鸥外:我们去东京出差抢劫,可以。
森鸥外:你们来横滨跨境试飞,不可以。
双标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琴酒没有上直升飞机,他或许是想亲自出手和中原中也对线,但无奈基地乱成了一锅粥,身为大哥的他必须留下来安抚群众。
安抚,指凶神恶煞地掏出枪指向所有分贝超过60的人:再吵就一枪毙了你。
好冷酷一男的,没有半点人道主义精神。
好在全酒厂都知道他的德性,没有人抱有“大哥嘴硬心软”的OOC天真幻想,深夜加班费的问题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实巴交地无偿劳动。
竹泉知雀不想加班,恰好安室透也不想。
威雀威士忌/波本威士忌又不在现场,加班关我临时粉刷匠/研究组临时组长什么事?
中原中也的到来宣告深山基地位置暴露,全体员工打包搬家,两个不想出力气参加体力活的卧底决定把自己像行李一样塞进后备箱,等人开车拖着走。
竹泉知雀想和红方卧底分开上车,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明天还有课呢。
“不行。”安室透一口回绝,“我承认你很有勇气,也很机灵,但你没有受过专业的潜伏训练,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可是两个人很挤。”竹泉知雀提出异议,她指着塞一个人都够呛的后备箱,“在被敌人发现之前,我会先一步缺氧而死。”
她的困难在安室透眼里显然算不上困难,独断专行的公安否决了民众的提案,像赶小鸡仔一样把竹泉知雀赶进后备箱。
竹泉知雀:好恨,他就是仗着我个子矮根骨软。
她这辈子的柔韧度都用在今天了。
后备箱咔得一声合拢,黑暗中隐约能听见外面人走来走去的交谈声。
他们还在讨论像白萝卜一样被人拔走的实验楼,竹泉知雀无暇去听这些人有意无意为中原中也吹的彩虹屁,她耳朵里只有骨头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警察先生,你听见了吗?”女孩子用气音说,“万一我腰椎间盘突出,你要负全责。”
竹泉知雀以一种别扭的、超越人体极限的方式蜷缩在安室透怀里,她的鸭舌帽和口罩被蹭歪了,额头抵在男人胸口。
“忍一忍。”他徒劳地安慰。
安室透的柔韧性没有她好,他以还算在正常人接受范围内的姿势侧躺在后备箱里,胸前趴着很小只的一团。
安室透看不见竹泉知雀的脸,听她的声音像是真的难受,只好低声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我之前说给你写警校推荐信,是认真的。”
“虽然并非出自你的个人意愿,但你的确卷入了非常危险的事件。”安室透在车辆颠簸中护住竹泉知雀的后脑勺,“这个组织,即使普通的警察也不知晓其存在,只有少部分被筛选出的人与之抗争。”
“听起来警察先生你成绩不错的样子?”竹泉知雀好奇地问。
安室透:“还好,同届第一。”
可恨,竟是学霸,竹泉知雀酸了。
“如果你愿意读警校,毕业后可以直接来我的部门工作。”安室透劝说,“虽然加班很多……但我姑且算个好上司。”
【亲爱的打工人,您收到了新组织“警方阵营”的打工邀约,同意or拒绝】
【PS:该阵营为守序善良阵营,加入后善良度+50,邪恶度-100,获得装备警察制服×1、合法配枪×1、不合理加班×N、工资少许、假期少少许。】
【PPS:目前您的阵营为混乱中立,所属组织港口Mafia+黑衣组织,预测与新阵营相性极差,若要转职请先进行为期一年的思想道德教育、好人好事教育、普法教育、恶役矫正教育等。】
【PPPS:亲爱的打工人,鉴于您同时身兼帝丹高中学业和两份打工,请在做好秃头+减寿双重debuff加持的心里准备再同意邀约。】
竹泉知雀:拒绝!不许默认通过,我要拒绝!
可怕,太可怕了,黑洞黑色的明天在前方等着她。
“我不行的。”竹泉知雀十动然拒,“警校一定有很多擒拿、搏斗课程,我不要,我怕疼。”
“男人怕什么疼?”安室透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她的头,“多打篮球多喝牛奶,毕业时说不定能长高十厘米。”
竹泉知雀:我对中也君发过誓,绝不背叛我们的一米六联盟。
话说这位不知名的正义红方卧底虽然人不错,但眼力不怎么行,他们都挨得这么近了,还没发现她的真实性别。
“他缺少一点正确的人体知识。”竹泉知雀想,“我和他挤在一起只是腰椎间盘突出,换个男人在这里盆骨已经裂成两段了。”
怀中人不吭声了,安室透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她的痛点,也没再开口。
他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洒在胸口的呼吸渐渐轻了不少,匀速清浅。
“睡着了?”安室透难以置信,“逃命途中,这家伙睡着了?”
心态真好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没心没肺的人入睡也快,安室透侧耳听着车辆行驶在街道上的声音,开车的组织成员偶尔交谈,话语一字不漏地落入他耳中。
“……中途,加油站……补给……”
安室透心念一动。
这是个机会!
虽然警方和黑衣组织都没料到港口Mafia今晚的横插一脚,但组织基地暴露举家搬迁是事实,趁此机会正好光明正大逮捕一批人!
“不用担心卧底身份泄露,基地位置高度保密,威雀威士忌都不得而知,波本又怎么会牵扯到今晚的事情中去?”
卧底期间安室透屡次有逮捕组织成员的机会,都因为担心卧底身份暴露选择了忍耐,今晚却是天赐良机。
“他们会在加油站停下补给,警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明目张胆要求他们解释自己行踪的借口……”安室透陷入思索。
警察不能无证据逮捕罪犯,就好比琴酒堂而皇之开着他心爱的保时捷满大街乱逛,能拦下他问话的只有查酒驾的交警。
同理,询问公民行踪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必须寻求一个合理的场景——比如,当组织成员卷入一个案件,要求在场的他们配合调查便合情合理了。
发生在加油站的案件,果然只有那个吧。
安室透摸出手机,盲打发送短信给风见裕也。
车辆继续行驶,睡在他怀里的人翻身翻到一半因位置太窄不得以重新翻回去,委委屈屈地呼呼小睡。
“再忍忍吧。”安室透拍了拍她的后背,“过会儿去警车上睡,整个后座都是你的。”
得亏竹泉知雀没有听到这句话,不然她绝对吓得当场跳车逃亡。
漆黑一片的车厢中安室透的手机短暂亮屏,他看了眼风见裕也的回复,接下来只剩下等待。
干等着怪无聊的,尤其是唯一能说话的人自顾自睡得喷香,无聊加倍。
安室透挪了挪手臂,手指勾起竹泉知雀脸上的防尘口罩,轻轻下拉。
口罩下是一张年轻的,雌雄莫辨的脸。
他端详片刻,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下属检索档案。
检索档案需要不短的时间,安室透在脑内用自己学过的专业知识勾勒人物画像。
身高偏矮的年轻人,社会边缘人物,性格不太规矩,头脑聪明,擅于说谎。
典型的,距离误入歧途只差一步的社会青年。
假如安室透没有选在今天行动,不幸被黑衣组织捉住的临时工或许并非死路一条。
就像安室透一眼看出她极具天赋想推荐人读警校一样,组织自然也能看出她性格中偏向灰色的一面,将其收纳为新成员。
到时候见到她的就不是公安警察降谷零,而是波本威士忌。
“在波本眼里,她大概就是好用但必须逮捕送去监狱服刑的罪犯了。”
命运正是如此神奇又难以捉摸的存在。
仔细想想今天的行动还蛮成功的,得到了新型子弹的制作方式,目睹了琴酒在重力操纵使面前的无能狂怒,还解救了一名险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物色到未来出色的下属。
不仅如此,还有一颗丰收的果实等待采摘。
车辆在剎车中停稳,前倾的惯性闹醒了补眠的竹泉知雀,她朦胧地眨眨眼。
女孩子打了个呵欠,她先摸摸自己的后腰确定没有哪根可怜的骨头裂开,耳畔突然闯入一阵嘈杂。
“怎么了?”竹泉知雀疑惑抬头,“我们被运到哪儿了?”
要是有选,她想被酒厂员工卸货丢进海里,正好一路游回公寓,精神满满地换上校服去学校。
人家晨跑她夜泳,多么健康的生活。
“嘘。”安室透竖起食指,“有麻烦。”
“喂!”车辆的门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连带后备箱都震了两下,竹泉知雀的后脑勺被安室透护住,但她险些磕疼了牙。
踢车的人声音无比嚣张,中气十足地大吼:“车里的人给本大爷滚下来!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车里,黑衣组织的成员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一向只有他们抢劫别人的份,竟然被人抢到头上了?
这算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黑吃黑吃到跨国犯罪集团身上了?
“兄弟,都是道上混的,没必要吧。”开车的组织成员降下车窗,试图和平解决,“你抢加油站就算了,给我们行个方便,否则吃苦头的可是你们。”
“呸!”为首的壮汉啐了一口,满脸不屑,“谁和你们走一条道?我数到三,不滚下来小心你的脑袋!”
“哇。”躲在后备箱偷听的竹泉知雀感叹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警察先生你支持哪方?”
“当然是双方都该被逮捕。”安室透纠正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错误心态,“别出声,加油站肯定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来。”
钓鱼执法自然光速出警,区区罪犯,狠狠拿捏。
黑衣组织成员和抢劫恶汉对持之际,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响彻黑夜。
车上的组织成员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后强行镇定。
“我们是受害者,有什么好怕的?”开车的人咽了口唾沫,小声对车里其他人说,“做口供的时候都机灵点,务必不能被条子发现我们犯罪的证据。”
“安心吧。”同伴安慰道,“违法犯罪的是琴酒老大,我们只是深夜被迫搬家的可怜社畜而已,条子有什么资格查我们?”
竹泉知雀:就冲你们一口一个条子,人家查定你们了好吗?
学学她,用尊称,礼多人不怪。
光速出警的风见裕也带警察包围了加油站,他先装模作样地让人架走演戏演得十分投入的壮汉,再走到黑衣组织车前。
“我们需要检查你们是否携带了违禁物品。”他板着脸。
“查,随便查。”开车的组织成员故作潇洒,“我们兄弟几个清清白白。”
风见裕也点点头,他二话不说打开了后备箱,探头一看。
“来人,逮捕他们!”
风见裕也直起身,用力指向车里的组织成员:“这些人涉嫌人口买卖,证据确凿,押回局里审问。”
“什么?!”组织成员拼命挣扎,探过脖子看向后车厢,声音叫的比尖叫鸡还大声:“污蔑!你们是污蔑!是他们自己钻进我们车里的,你们这帮不讲证据胡乱抓人的条子@#¥%!#*!”
风见裕也咳嗽一声,低头推了推眼镜。
是的,没错,他们是在钓鱼执法……但这可是降谷先生的计划,绝对没有问题!
“没事了,你们安全了。”风见裕也假装不认识上司的伪装,对他们、尤其是竹泉知雀微笑道,“那边有自动贩卖机,你们想喝什么?我们需要你们帮忙做个口供。”
“我想喝桔子汁,柠檬茶也可以。”竹泉知雀举手。
安室透:“咖啡。”
风见裕也任劳任怨地去买了,反正降先生陪在旁边,他什么都不担心。
“真奇怪啊。”竹泉知雀扭过头看向安室透,“竟然在加油站遇见了抢劫案,警察又恰好在附近,轻轻松松把那些人逮捕了呢。”
她的语气很正常,但安室透无端听出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
竹泉知雀:懂了,钓鱼执法第一人竟在我身边。
红方卧底真好啊,背后一整个公安机关随时为他服务,不像竹泉知雀,打报告才有同事临时来东京出差,孤苦伶仃的。
“现在安全了。”安室透看向她,正色道,“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
“我?”竹泉知雀疑惑,“我有什么问题?”
“关于你的委托人,以及你自身的目的。”
安室透盯着竹泉知雀的眼睛:“虽然在之前的谈话中你将自己塑造成为了金钱误入组织的无辜人,我也相信你绝大多数话语是诚实的,但你隐瞒了自己的主观意愿。”
“你是自愿被港口Mafia雇佣,带着定位器坐上黑衣组织的车的,没错吧?”
竹泉知雀和他对视,半晌她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明知故问:“这算违法吗?”
“目前还不算,但对警察说谎算。”安室透走近一步,“现在有个新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黑手党自诩讲人情的组织,中原中也的个人风评相比他的同事称得上道义。而今你刚为他们立功,把你和实验大楼一起带走纯属举手之劳,中原中也为什么要把你留下?”
整栋楼连人带墙皮被一起搬走,涂完漆的临时工只要跑进实验楼里,就绝无被黑衣组织抓捕的可能。可中原中也丢了下她,刷完漆的临时工站在楼外,坐视她的委托人离开。
安室透质问道:“他故意留下你,是什么目的?”
真敏锐啊。
竹泉知雀很少遇见这样敏锐的警察,松田警官算一个,眼前的红方卧底又算一个。
毕竟是警校第一的卧底,能力实在是出众。
没错,最初的计划中,竹泉知雀本该和实验大楼一起被中原中也带离酒厂基地,到偏僻的地方两人再分开,一个回横滨,一个回东京。
她故意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处理意外出现的纰漏。
纰漏——一位不该在作战计划中出现的红方卧底。
就像安室透料不到中原中也的突然袭击一样,港口Mafia二人组也没想过他的出现。
只能说太有缘了,大家选在同一个良辰吉日。
黑衣组织、港口Mafia、公安,两黑一红组成的大三角,彼此敌对。
竹泉知雀虽然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挂在嘴边,但心里门清:在正义的警察先生眼里,来东京出差的中也君绝对在通缉名单上。
没登过通缉令的Mafia不是好恶役,虱子多了不愁,手下全员恶人,森鸥外已经佛了。
他唯一在意的舆论只有《震惊!森式株式会社黑心老板竟逼迫员工跳楼》,唯有这件事森鸥外绝不帮太宰治背锅,其他恶评无法动摇中年男人饱经沧桑的心。
不在意归不在意,该处理的后续竹泉知雀需要处理。
“今晚的事本该和警方全无关系。”竹泉知雀些许烦恼地想,“黑衣组织遭港口Mafia袭击,两个组织怎样火并都不关官方的事,偏偏让警方在酒厂的卧底看到了全程。”
她留下来其实是为了找机会给安室透洗脑,强迫他遗忘今晚的事情。
谁曾想正义的红方卧底速度这么快,一通钓鱼执法的操作让竹泉知雀刮目相看。
看你这熟练度,卧底的时候违法之事没少干吧?
人才总是惺惺相惜,竹泉知雀擅长洗脑,但普通人的身体承受带有【诅咒】意味的咒言不是好事。
她决定换个方式。
男朋友是私家侦探的她太了解这群追逐真相的人了,谜题在他们眼里就像猫咪的木天蓼,完全抵抗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谜题,一个比中原中也有趣得多的、神秘得多的谜题。
警察先生不会以为,她真的在后备箱睡着了吧?
“故意留下我的目的啊……没有什么目的。”临时工压下鸭舌帽,防尘口罩倒是被她不在意地摘下来塞进口罩,露出雌雄莫辨的清俊容颜。
“我又不是港口Mafia的人,当然不会跟着他走。”
“说到底,和警察先生你上同一辆车也是你的强烈要求吧。”年轻人撇撇嘴,“我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地离开的。”
“我是自由人。”
她笑起来,唇边的弧度像露齿的鲨鱼,“能收到警察先生的警校推荐信是我的荣幸,但很可惜,我离做个好人有东京湾那么深的距离。”
安室透的手背向身后,握住配枪。
他误会了,眼前的人不是险些踩在误入歧途的边界线,她已经踏入了对面的世界。
自由人,拿钱办事的人,与普通罪犯不同,他们职业的一个分支是成为警方的线人。
“光用钱远远不够。”记忆里,警界的前辈咬着烟嘴说,“自由人与一般线人不同,他们难以被驯服,却自带庞大的人脉与不俗的能力,只为被他们认可的人办事。”
“比起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的警视厅,自由人才是卧底最该争取的协作者,提前埋下的钉子未尝不会成为救你一命的稻草。”
十米外,风见裕也拿着罐装桔子汁和咖啡小跑过来,竹泉知雀有些可惜喝不到的饮料,但被拷上警车去局子里喝茶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工作结束,容我说一声再会。”竹泉知雀举起双手,握拳的右手缓缓张开。
小巧的遥控装置藏在她的手心,安室透顿时变了脸色。
滴——
设置在车辆后备箱的炸。弹轰然一声,火焰与气流的烟花在加油站上空升起,所有人第一反应只有逃!玩命地逃!
“下次见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话,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办事哦。”
“当然,要收费的。”
剧烈的火光中,隐没在烟尘之后的人影高高挥手。
她的声音纵使被爆炸声掩盖,落在安室透耳中却是那样清晰。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顶着气流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已经呼叫了消防车。万幸,没有人员伤亡,犯人也没有逃脱。”
“还有一件事,档案检索结果出来了。”风见裕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在全国档案里检索降谷先生发来的照片,显示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知雀:新马甲也逃不过通缉的命运,不愧是我(骄傲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