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庄园自然是这次给韩星霁办生辰宴的庄园,他立刻放下说道:“这……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韩子善他们收到请柬的时候就给他科普过,这座庄园占地面积极大,当初建的标准是按照行宫来的,奢华无比,据说是先帝专门为太子建的,为了让儿子养客卿用的,是以这里还曾经被称为小东宫。

    只是这座庄园还没建完惠太子就薨了,后来先帝便将这座庄园赏给了楼时巍。

    这座庄园象征意义非凡,韩星霁拿着都觉得烫手。

    楼时巍满不在乎说道:“一座庄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你你就拿着。”

    韩星霁一想也是,不管当初这座庄园承载着什么意义,现在已经没有了,楼时巍又不会坑他。

    他便笑着说道:“多谢大王。”

    楼时巍满意点头温声说道:“你也大了,也该有个待客的地方,伯爵府被你弄的像学堂,后院又建的乱七八糟不合适,这座庄子正好。”

    这是……让他也有个养门客的地方?

    要不然只是单纯待客,他现在住的郡主府就够了,实在不行伯爵府也不是没地方,但楼时巍觉得这两处都不好,那就不单单是待客。

    韩星霁原本还想着他又没有什么门客可以养,但转念一想,有这么一座庄园也不错,至少若是组织想安排什么人还找不到合适的身份,他倒是可以给个门客身份。

    不过楼时巍送给他的庄园是不能拿出来用的,倒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舍得,反正他有钱,完全可以再买一座庄子。

    想到这里,他便用力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楼时巍点点头没有再多说,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破,若是领悟不了就说明孩子没这个悟性。

    韩星霁终于抓到跟楼时巍独处的机会低声问道:“大王,韩子善这两日有些担心他兄长,托我问问他兄长会不会被降罪。”

    “韩子清?”楼时巍随口说道:“已经差不多了,这些事情牵连不到他们。”

    当他回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基本上可以收尾了。

    声势浩大的反腐活动终于落下了帷幕,皇帝新安排的金吾卫大将军留了下来,但之前跟在他身边的一些门客却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这些人都没什么本事,就是说话好听,能顺着韩子韶说,若不是他们,韩子韶未必会这么着急从军权下手。

    楼时巍倒是没觉得韩子韶做得不对,反而赞同韩子韶的方向,至少比韩晓折腾了半天都没抓到重点强。

    可是现在的大雍人心浮动,最该做的就是稳定天下民心,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

    所以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传出皇帝跟摄政王势同水火这种传言的,哪怕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对上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搞这些就意味着要让朝臣站队,楼时巍倒是不在乎有没有人站在自己这里,但只要他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坐一天就肯定会有人投诚。

    阵营不同就意味着会出现党争,楼时巍最烦的就是党争,争来争去多少君子含冤,多少小人扶摇直上,那样的朝堂环境太畸形,做实事的人越来越少,大雍只会继续衰败下去。

    但凡韩子韶真的有点本事,他倒也可以潇洒放权直接退隐,可现在这样子又如何让人放心?

    楼时巍不得不给对方一个警告,也给朝中隐藏在暗处的小人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现在大雍还是摄政王说了算都别乱来。

    这一趟折腾完,饶是楼时巍也觉得有些心累,他的精力本不该放在这些地方的。

    韩星霁不懂这些,听闻朋友的兄长不会受到牵连便开心说道:“回头我去跟他说。”

    楼时巍看着他眉眼带笑的模样不自觉放松了不少,少年的笑容似乎有着特殊的力量,让人观之忘忧。

    坐驾一路行至庄园大门,韩星霁在看到门阙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之为小东宫了,等到进去更是花了眼,什么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是普通的,在庄园里面甚至有一座湖以及以湖水为源头的河流。

    庄园……一座湖和一条河……这得多大啊?

    不仅如此,庄园内部的建筑也十分气派,也就是比楼时巍的摄政王府稍微低了一阶,双层飞檐变成了单层而已。

    这一路行来,韩星霁恍惚想起了现代那些公园。

    这哪儿是庄园啊,这就是一个大公园!

    因为太过震撼,他都没注意到楼时巍跟旁边的人说了句:“开始吧。”

    下车之后他被楼时巍带到了庄园的主院,说是主院,但规格基本上能称之为殿。

    楼时巍看着他东顾西盼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怎么样?”

    韩星霁转头看着他故作深沉说道:“我开始思索一个问题。”

    “嗯?”

    “将来会不会在自己家里迷路。”

    楼时巍不由大笑,揽着他的肩膀说道:“先去休息一下,等用完午饭再看去哪里玩,你的朋友们应该也都来了。”

    韩子善和韩子培他们没什么事情,当然是直接过来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韩星霁的徒弟和学生。

    于是,韩星霁以十七岁的高龄享受到了被徒弟学生集体磕头祝寿的场面,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午饭自然也是分开吃的,楼时巍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过生日,他当然也要陪着楼时巍吃饭,除了舒云来薛轻舟和薛翼,其他人也不敢跟楼时巍同堂。

    郭甸是身份不够,其他小孩子是胆小。

    韩子善和韩子培倒是够身份,但他们见到楼时巍自动变成了哑巴,韩星霁为了让他们放松一些干脆把人都轰到了偏殿去吃,顺便让薛翼去招待他们。

    反正大家都是朋友,薛翼虽然年纪小但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够用了。

    舒云来这一餐饭一直在暗中观察,然后她发现摄政王殿下对她儿子的了解比她都多。

    她对韩星霁的口味其实也有大致了解,但也没细致到知道韩星霁喜欢吃羊的哪个部位啊!

    这一餐观察下来,舒云来都有些恍惚,怀疑是不是她这个当妈的不太合格。

    摄政王一个外人都知道韩星霁喜欢吃羔羊肉,还得是肋排,吃鸡就喜欢吃翅中和软骨,吃鱼喜欢吃下眼睑那里的肉,但是她不知道。

    等吃完之后,趁着摄政王带着儿子去溜达,舒云来忍不住问道:“我这个当妈的是不是不太合格?”

    薛轻舟沉默半晌说道:“大王观察入微,哪里是你我比得上的。”

    他这个当继父的也不知道啊。

    主要是韩星霁这孩子太懂事,吃饭的时候就算遇到特别不喜欢吃的菜色也很少会直接抗议,最多就是不怎么下筷子。

    更何况比起薛翼来,韩星霁那都不算挑食,做父母的当然也就不在意这些。

    像是摄政王这样了解的十分细致才有问题。

    舒云来听后挑了挑眉:“观察入微,嘿,这天下间有几个人能让摄政王如此耗费心力?”

    楼时巍对皇帝都未必会这么关心,不过……算了,不管楼时巍怎么想都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那边韩星霁还不知道他爹娘在讨论什么,只是对着眼前的舆图发呆。

    说舆图其实也不太准确,这东西更像是一份游玩指南。

    上面是整个庄园的分布,原本庄园就分为主院和其他院落,每个院落的景致都不同,现在则变成了功能不同:百戏、歌舞、马场、游戏、集市等等应有尽有,最后还有一个观景园。

    韩星霁抬头看着楼时巍傻傻问道:“这些都在这里?”

    楼时巍负手站在他身后说道:“对,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其他人来也是去各处游玩。”

    韩星霁这才恍然,怪不得温叔之前说不需要他去招待客人,客人到达之后自然会有人引导他们去各个地方游玩,而且所有的项目都不用花钱,吃的东西随便拿,百戏歌舞也随便看。

    这种生辰宴更类似于后世那种喊同班同学去游乐场过生日的感觉。

    楼时巍送了他一场与众不同的生辰宴,想要搞成这样人力物力缺一不可,他都不敢想楼时巍到底花了多少钱。

    当然最主要的还不是钱,而是楼时巍真的没让他过早参与到无聊的成年人的表演中,没让他的生辰宴成为另外一个带上面具的表演场。

    韩星霁想明白后便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看着手里的图纸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感觉哪里都很好玩。”

    楼时巍干脆便说道:“那便都看看,最后去观景台。”

    韩星霁果断点头,转身的时候却发现楼时巍并没有动,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大王不去吗?”

    楼时巍坐到书案前说道:“你和子善他们去吧,我在他们也放不开。”

    除了几个亲近的人,所有人都怕他,他每次出现都会自动清场,哪怕再怎么高谈阔论的热闹场面也会不自觉的安静几分。

    久而久之楼时巍跟这种热闹场面几乎有些格格不入,除非是需要做戏或者不得不出现的场面,比如他的生辰宴。

    韩星霁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硬生生有了一种寂寞萧索的感觉。

    虽然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他的错觉,摄政王怎么可能寂寞萧索?但他还是走过去拽了拽楼时巍的袖子说道:“大王陪我一起玩吧,让他们自己去玩,反正东西都在那里。”

    他跟韩子善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一起玩,但让楼时巍参与到这份热闹之中的机会太少了。

    楼时巍抬头看他,在看到少年眼中的期盼的时候沉吟半晌才笑着说道:“走吧。”

    韩星霁立刻欢呼一声,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仿佛怕他反悔一样。

    楼时巍无奈,只好努力解救出自己的袖子,抬手搭在韩星霁的肩膀上说道:“你带路,想去哪儿都听你的。”

    第202章

    韩星霁果断选择了集市,这种地方一直都给人摩肩擦踵的印象,人多是一定的,摄政王殿下这辈子估计都没去过那么拥挤的地方。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真的集市,韩星霁一开始还担心这个集市只是摆出来一个样子,里面除了卖东西的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那就没有集市的精髓了。

    只是楼时巍怎么可能让场子冷清?当初他在下请柬的时候就暗示可以各家可以多带一些人过来。

    当然带人过来也是有讲究的,自己掂量着身份,虽然整个生辰宴看上去比较随性,但绣衣使者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场子当然热热闹闹,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大呼小叫。

    韩星霁刚靠近大门就听到了,心里想着这些少爷小姐们果然不食人间烟火,一个集市而已都能让他们这般惊讶。

    只是等他进去之后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集市的确是集市,但卖的东西却不一样。

    楼时巍搞这东西当然不会真的把卖锅碗瓢盆的普通人给弄过来,里面卖东西的都是他从各地找过来的,不仅仅局限于大雍境内,别国的也有。

    卖的自然也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新奇玩意,比如说各地特产小吃,南疆苗家等少数民族的衣服饰品等等等等。

    便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韩星霁都看的眼花缭乱,集市上卖东西的也都按照地域分的,在逛到南疆那边的时候,他对那些衣服和饰品都很感兴趣。

    楼时巍看了一眼那些衣服,南疆那边因为气候湿热无论男女穿的都不多,男子大部分都是一条裤子,上衣就是一件类似马甲的衣服,还很短,勉强遮住一部分。

    就这还是穿得多的,甚至有男子直接在脖子上挂一堆银饰作为遮挡,双臂和后背都裸露在外。

    他看韩星霁认真看着那些银饰便说道:“喜欢就带回去。”

    顿了顿他还是说道:“不过别穿到外面来,不成体统。”

    韩星霁听后张了张嘴实在不好说他在分辨这东西适不适合带回去,感觉服饰和饰品上的花纹之类的对于研究南疆那边的文化也有一定帮助。

    毕竟南疆那边大部分部落都没有自己的文字。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解释,直接让人打包了一份。

    原本他以为南疆那边的服饰已经够暴露的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人更暴露——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上只有重点部位有布料,其他地方都是用金银珠宝做成的“衣服”。

    那人皮肤略黑,一双眼睛是琥珀色,搭配着浑身上下的各种宝石,行动举止之间颇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思。

    楼时巍在见到那人的时候表情就冷了一冷,转头问道:“这是谁带来的?”

    小侍从一看他的表情就腿一软战战兢兢说道:“这人之前穿着并非如此。”

    所以是今天特地换上的,目的已经很明显。

    而就在楼时巍询问的时候,那人已经主动跟韩星霁攀谈起来。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压根就不是楼时巍。

    摄政王这种人大风大浪都见过,什么样的美人也都见过,想要打动他很难。

    唯有这位小伯爷,年轻不说,一身白衣站在那里的样子又十分文雅,一看就很好勾引。

    韩星霁一开始也有些意外,这样的穿着难道不应该出现在歌舞区吗?怎么会在集市?就算卖……这种东西谁会穿?除非是给奴隶,正经的妾室都不会穿这种东西。

    可奴隶也配不上这些珠宝玉石。

    等那个人过来跟他说话之后他就懂了。

    对方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的暗示都十分明显,韩星霁再傻也不会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对方说着说着话都快贴他身上了!

    韩星霁皱眉退了两步,忍住了不适没有直接怼人。

    今天是他生日,这里也是楼时巍耗费无数心血钱财给他弄出来的游乐场,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扫兴。

    不过他这一退就撞到了身后的楼时巍,他转头刚要道歉就被楼时巍揽住肩膀,用身体挡在他跟心怀不轨的人之间说道:“前面有卖狸奴的,我们去看看。”

    韩星霁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好。”

    楼时巍见他没有任何勉强之意,往前走的时候也没有回头,显然并没有把那个人放在眼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一边跟着韩星霁往前走一边转头对着侍从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几名侍卫捂着那个摊主的嘴给带了下去。

    等人被带下去之后,楼时巍看了看身旁的少年心想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都有人会被吸引过来,偏偏本人还不自知,难免让人担心。

    不同于摄政王还在担心,韩星霁已经忘了刚刚的插曲,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招猫逗狗。

    如今的猫狗品种跟后世显然不同,猫还好,田园猫的变化并不是非常大,倒是狗,现在最多的犬种是后世很少见的细犬,也就是哮天犬的原型。

    他记得这种狗非常能跑,作为猎犬很强,但再强的猎犬还是幼崽的时候也很蠢萌。

    楼时巍耐心地在旁边等着,见他抱着一只小猫不舍得撒手便说道:“喜欢就带回去养。”

    韩星霁却摇了摇头,把小猫放下去说道:“带回去了也是让下人养,我没时间。”

    高考结束了,可他也好像更忙了一点,没时间去想小猫吃什么健康,没时间关心小猫是不是生病,交给下人代养也可能注意不到下人到底对它好不好。

    猫跟马不一样,马是代步工具,没人敢亏待他的马,更何况踏焰是汗血宝马,身价就不一样,家中的马夫养得小心翼翼的。

    猫只是田园猫没有那么贵重,家里也不需要它来捉老鼠,太容易被人忽略了。

    韩星霁放下小猫,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转头说道:“大王,我们去看百戏吧。”

    楼时巍扬了扬下巴对着前面的侍从说道:“带路。”

    这时候的百戏其实就是杂耍,比起现代各种光怪陆离的科技狠活,现在的百戏没那么热闹,甚至任何跟火有关的表演都没有,想来也是担心人多走水。

    不过这样也并不意味着不好看,没有了科技加持大部分都在挑战人体极限,里面有很多哪怕是韩星霁也第一次见。

    比如说胸口碎大石这种,他亲眼看着又厚又重的石板被放在一个很瘦的男人身上。

    男人上半身光裸,躺下去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身上别说肌肉连多余的肉都没有几两,也就是比皮包骨好那么一点点。

    极瘦的人跟巨大的石块形成鲜明对比,看得韩星霁都担心会不会把人给压死。

    当大锤打下来的时候,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不忍心看。

    不过会被选来的人当然不可能搞出人命,大石四分五裂,瘦弱的男人站起来张开双臂展示自己毫无伤痕的身体。

    韩星霁听到周围人在叫好,还有很多人忍不住往里面扔东西。

    以往韩星霁看的各种影视剧,主角们在这时候扔的都是金银之类的彰显身份的不凡,不过这里大家扔的大部分都是铜钱。

    金银作为硬通货其实跟后世差不多,都是收藏或者是买来储备比较多,没人真的用金银去买东西,也不方便。

    韩星霁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然后发现自己身上没钱。

    他在这边已经习惯了出门不带钱,毕竟不怎么逛街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于是现在就尴尬了。

    就在他遗憾地放下袖子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面托着十几个铜钱。

    楼时巍在他身后说道:“以后出门记得带一点钱。”

    哪怕身边一直有人也保不齐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韩星霁接过铜钱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心里却决定之后就不撒钱了。

    反正这些人被摄政王找过来应该也给了不少钱,更何况现场有很多人也在打赏,他今天是寿星,寿星有白嫖的资格!

    只是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一些,他以为胸口碎大石是百戏园的巅峰,但是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当他看到有人踩着刀做的梯子爬了上百米之后,手里这钱是真的留不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杂耍,这时候的杂技可不是后世舞台上有各种安全措施作保障的那种,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做那些动作。

    等逛完百戏园之后韩星霁忽然就叹了口气。

    楼时巍略有些意外:“怎么?看得不开心?”

    韩星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挺好看的,就是忽然觉得讨生活很不容易。”

    楼时巍听后一顿,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看到这些人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四处讨生活的日子,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如果还能再早一些遇到就好了,或者当初在遇到舒云来的时候他就该把这孩子找回来。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换成当时的情景他或许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当时连皇帝都危在旦夕,又哪里还能顾得上一个毫无音讯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孩子?

    他从来不会为过去的选择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所有选择都是当下最合适的。

    只不过这一次越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会后悔越是有些意难平,甚至对韩星霁那个父亲有些不满。

    因为对方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

    他摸了摸韩星霁的头说道:“所以太平盛世才显得可贵。”

    韩星霁蹭了蹭他的手掌说道:“现在已经很好了,便是太平盛世也有各种各样讨生活的人。”

    有需求就有人去做,他也只是感慨一下这些人不容易而已。

    楼时巍眼中带上一点笑意刚要说什么,郭甸便匆匆走来说道:“大王,师父,陛下驾到。”

    韩星霁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楼时巍:“大王跟陛下说了?”

    楼时巍表情淡淡地说道:“未曾,许是陛下从别处得知,走吧,去接驾。”

    第203章

    韩星霁着实有些不开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如果换一个人此时可能还会觉得兴奋。

    毕竟陛下亲自驾临生辰宴,待遇是不一般的。

    可他只觉得自己跟楼时巍玩耍的时间被打扰了。

    楼时巍平日里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间,韩子韶一来他们两个人都要切换到打工人状态,心累。

    韩星霁一边往正门那里走一边转头对马少前说道:“去通知子善子培他们一声,把他们带过来。”

    马少前有些为难说道:“小伯爷,只怕……不太好找人。”

    韩星霁一想也是,这么大的园子这么多人想要找特定人的确不容易。

    可他们两个就被找到了,有那么一瞬间韩星霁都很想装作没被找到不去见韩子韶。

    楼时巍看着韩星霁不由得失笑:“不想见他?”

    韩星霁左右看看,在看到周围都是自己人之后才小声嘀咕说道:“他抢你的马。”

    楼时巍一顿才说道:“那些马不算是我的,也自然算不上抢。”

    韩星霁继续嘀嘀咕咕:“可我已经看好了其中一匹小马驹想留给你的。”

    本来他还想着这些马到军马场之后他再去交涉一下,结果万万没想到马直接被送到了皇家马场,就连他想见都见不着。

    楼时巍亲昵的捏了捏韩星霁的后颈说道:“没关系,不必对此耿耿于怀。”

    他倒也是真的没有因此记恨韩子韶,一匹马而已,给了就给了,更让他在意的是因为韩子韶的到来而让韩星霁不开心。

    他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想让小孩开开心心玩一天的,随着年龄长大,以后想要有这样放松的日子都难,或者说像是韩星霁这样在同龄人中独占鳌头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忙。

    不过楼时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就韩星霁察觉到了他平静面孔下深深掩藏的不开心。

    只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楼时巍为什么不高兴,他不由得拽了拽楼时巍的袖子说道:“陛下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宫门关闭之前他肯定得回去,到时候我们出来看夜景啊,观景台我们还没去呢。”

    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不高兴。

    楼时巍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低头看了看他勾了勾唇角说道:“好。”

    等他们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来了,他有些诧异,消息还都挺灵通啊。

    一旁的郭甸看了一眼楼时巍,低声在韩星霁耳边说道:“大王安排人去知会的。”

    韩星霁顿了顿,在这么乱的园子里能精准找到每一个该过来的人,说明整座园子都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下,那么多人啊,得是多么强的控制手段,想一想都头皮发麻。

    舒云来见到他本来想要招手,但是看他老老实实跟在楼时巍身边的模样又放弃了。

    她这个儿子看来要被别人抢走养了,算了,反正也抢不过。

    过不多时皇帝车架抵达,韩子韶或许是为了低调,这一次出行只用了半幅仪銮,饶是如此也浩浩荡荡。

    他下车跟丞相等人寒暄了一下,转头就直奔韩星霁说道:“宫中清冷,听闻大家都来了这里,朕便也不请自来,不知有没有搅扰小寿星的兴致?”

    说完之后,韩子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时巍。

    他知道这话不合时宜,却又终究没有忍住。

    虽然楼时巍下请柬的时候让大家都随意找时间过来,因为生辰宴特殊也没什么严格的时间规定。

    结果丞相等人好奇摄政王到底在搞什么一个两个都请了假过来,宫里可不就空了么。

    韩子韶本来想要处理政务,结果一问人全跑了,心里不由得一沉,很不明白韩星霁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号召力。

    按照常理,哪怕是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最多也不过是晚上过去走个过场,现在这样早早过去明显不一般。

    在宫里越想越不对,于是韩子韶便打算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哪怕早就知道消息,等真的见到原本该在宫里办公的大臣出现在韩星霁的生辰宴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瞬间的面目扭曲。

    好在他也成长了不少,没露出表情来,只是心气不平终究还是用调侃当遮掩阴阳怪气了一句。

    韩星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陛下驾临蓬荜生辉,是臣的荣幸。”

    韩子韶身边的小宦官上前一步将一份单子递到牛无裁面前说道:“陛下贺小伯爷寿辰特地赐下的。”

    牛无裁看了眼韩星霁,见他点头便上前一步接了过来。

    韩星霁笑着说道:“多谢陛下赏赐。”

    韩子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韩星霁的这个人一旦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特别真诚和温暖,哪怕他只是营业性的笑容也让韩子韶觉得很舒服。

    他含笑说道:“早就听闻九江王为了阿霁的生辰宴在折腾这园子,不知能否带朕看看?”

    韩星霁顿了顿笑着说道:“园子很大,这是图纸,陛下想去哪里便说,我陪陛下逛一逛就是,大王陪了臣大半天,臣正要让他回去休息呢。”

    跟韩子韶打交道纯属浪费时间,他才不想让楼时巍耗费心力去应对韩子韶,反正他作为此间主人是肯定跑不掉的就别再拖着楼时巍了。

    众人听闻楼时巍陪着韩星霁逛了大半天都有些吃惊,就连丞相都略带诧异地看了楼时巍好一会。

    在他们眼中摄政王可从来不是有这种闲情雅致的人。

    也不对,摄政王风雅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可今天这热闹场景显然跟风雅没有半点关系,以对方那喜静的性格来看能陪着玩大半天那是真的很宠了。

    韩子韶听后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对楼时巍的感情比较复杂,怕他畏他却也忍不住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若是楼时巍愿意放下手里的事情给他过生辰,陪他玩,他也愿意暂时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

    只可惜,楼时巍在面对他的时候特别地公事公办,态度挑不出一点问题,就是臣子对皇帝应有的态度,甚至都没有传说中权臣特有的跋扈。

    可也不怎么亲近,韩子韶登基之后就再没从他嘴里听到夸赞的话。

    他想他还是有些嫉妒韩星霁的,这个人什么都有,父母宠爱,兄弟和睦,跟他接触过的人都很难不喜欢他。

    就连京里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世家说起他来也是赞美。

    韩子韶压制着心里翻腾的想法对着楼时巍笑道:“九江王若是累便先去休息。”

    楼时巍不动声色地看了韩星霁一眼,他不太放心让韩星霁跟韩子韶在一起,倒不是觉得韩子韶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是担心韩星霁一个不顺心当众揍皇帝。

    之前他还能倒打一耙,如今周围人这么多,只怕不好收场。

    韩星霁若是知道他想什么肯定会觉得冤枉,他本身情绪还挺稳定的,韩晓那是跳到他脸上不想给他们全家活路,他还不动手难道等着被侮辱吗?

    现在韩子韶膈应人的地方多但也没到挨揍的地步。

    韩星霁不知道楼时巍的担心,对着楼时巍笑道:“大王快去休息吧,我看丞相等人也都累了,不如都去休息。”

    老丞相年纪也不小,或者说是能在坐上三公九卿位置的人年纪都不小,年纪小的都在熬资历呢。

    从四十岁开始到七十岁是政治家的黄金年龄,但相应地是人体机能的确不如年轻人。

    大家之前都玩了很长时间,让他们再陪着韩子韶营业多少有些难为人。

    干脆就献祭他一个,把大家都给解放出来吧。

    丞相人老成精,一看就知道韩星霁打的什么主意,恰巧大家都不太耐烦应付这个小皇帝。

    这个皇帝虽然没做特别出格的事情,但相处的时候你能明显感觉他在算计,还是没隐藏好的那种算计,手段也没多高明,多少有些让人不耐烦。

    而且皇帝急匆匆过来明显是不开心,大家都不想触那个霉头,韩星霁主动站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担心,韩子韶是皇帝,他不高兴那岂不是会把人往死里欺负?

    韩子善和韩子培对视一眼上前说道:“陛下,我们也一起吧,刚刚来这里还没搞清楚都是什么地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正好借陛下的光让阿霁也带我们逛一逛。”

    韩子韶对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是他压根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听后便随口说道:“可以,大家都是同窗也许久未聚了,趁此机会一起玩一玩。”

    皇帝都决定了,其他人自然也都该干嘛干嘛去。

    楼时巍转头对郭甸说道:“你跟着你师父不要离开他左右,哪怕是去更衣也要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轻易进去,知道吗?”

    郭甸心中一凛立刻领命:“是。”

    一旁的舒云来凑过来轻声问道:“你是担心阿霁吃亏?”

    楼时巍看着那几道年轻的背影说道:“人多手杂,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皇帝对韩星霁的态度非常奇怪,像是想要倚重却又带着些防备,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韩子韶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对韩星霁的态度摇摆来自于人有我无。

    尤其是进入园子之后他才知道这个生辰宴是什么样的。

    热闹又别开生面,他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东西,未必珍贵却着实开眼界。

    比起他生辰时的庄重,这个生辰宴显得热闹又有人情味。

    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摄政王花费了多大的心思。

    韩星霁对韩子韶的招待也没那么尽心,毕竟他还可以用他也不太了解做借口。

    韩子韶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等逛了一会之后才发现韩星霁对很多东西也很好奇这才相信韩星霁倒是没有诓骗他。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里冒酸气,耗费人力物力还藏着掖着等到生辰才给个惊喜什么的,他都做了皇帝也没有被人这么用心对待过。

    于是在逛了一圈之后,韩子韶决定留下来,并且还言辞振振说道:“早就听闻青园观景台上赏落日是一绝,此前未有机会,正好今天看一看。”

    韩星霁一时怀疑韩子韶是不是知道他跟楼时巍约好了晚上去观景台上玩耍。

    韩子韶决定留下来,韩星霁作为主人也不能把皇帝赶走,干脆破罐子破摔说道:“陛下若是留在这里,太后一人在宫中也太过孤单,不如臣派人去宫里说一声,问问太后要不要来。”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通知所有人回头上观景台上。

    楼时巍特地跟他说玩够了去观景台,想来上面肯定能看到不一般的东西。

    韩子韶都要上去了,那干脆大家都一起去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若太后来了,大家都得去照顾太后,也就不用跟韩子韶相处。

    第204章

    韩子韶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来这里都没想过问问太后要不要过来。

    韩星霁这么一提多少显得他有些不够孝顺。

    他也只能勉强笑道:“还是你有孝心,难怪太后时时挂念你。”

    韩星霁总觉得他的话里透着若有若无的酸意,他权当没听出来。

    这种事情也不需要请示家长,韩星霁自己就能做主,于是直接安排牛无裁跑了一趟。

    太后在宫里其实也记挂着韩星霁的生日,早早就赏下去了东西,之前楼时巍也亲自过去问过,太后却觉得她若是过去,韩星霁这个小寿星还要围着自己转不太好。

    谁都知道这是韩星霁找到母亲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凡,没人想要去抢他的风头。

    楼时巍如此费心费力也有这一层意思在。

    是以太后在知道皇帝不仅自己跑了过去,甚至还打算留下来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声说了句:“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便是彰显恩宠也只要过去露个脸说两句话就好,留时间长了大家难免会冷落主人家而去围着他。

    只是韩子韶都已经到了那里,太后也不能把人喊回来,接到韩星霁的邀请之后干脆也起身过去,想着到那里之后说两句话她就把人都带走,放韩星霁一个人去痛快玩。

    太后过来,韩子韶不得不带着人出去迎接一次。

    太后看到韩星霁便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的乖乖,今天这身可真精神。”

    韩星霁笑着说道:“是大王送我的。”

    太后说道:“这料子你穿着好看,回头让你娘去紫极宫挑两匹多做几身衣服。”

    韩星霁腼腆说道:“大王送了我好几套呢,这料子贵重,您留着自己用。”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哀家一个老太婆能用多少料子?有些太过鲜艳也不能用,你拿去正好。”

    太后毕竟是寡居,穿的衣服都是以褐色深色为主,哪怕她再年轻十岁也穿不了颜色鲜艳的衣服。

    韩星霁搀扶着她说道:“太后才不是老太婆,孙儿第一眼见到太后的时候还以为您跟阿娘年纪差不多。”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轻轻拧了拧韩星霁的脸颊说道:“就你嘴甜。”

    因为太阳还没落山,韩星霁陪着太后在百戏园和歌舞园逛了逛,紧接着大部队就转移到了观景台。

    观景台地势是整个庄园最高的地方,建在一处丘陵上。

    是的,这座庄园不只有湖有河甚至还有一座丘陵,反正是真的让韩星霁开眼。

    此时的观景台已经都安排好了位置,挡风的围帐也都竖了起来。

    太后坐下之后俯瞰整座庄园感慨说道:“这么多年过去,青园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这座庄园在楼时巍手里本来就改了不少,这次为了韩星霁的生辰更是进行了大改,除了一些主要建筑,其他地方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痕迹。

    韩星霁一边给太后倒了一杯蜂蜜水一边笑道:“既然已经不一样,不如趁这个机会太后赐个新名字吧。”

    这座庄园原本的名字很简单就是青园,可象征意义却不同。

    太子所居宫殿为东宫,因东方属木,所以东宫还有一个别称是青宫。

    青宫,青园……这一看就是有联系的。

    当然这个名字如果是普通人家用的话倒也没人会计较,只不过韩星霁想要避嫌而已。

    太后听了却笑了笑说道:“不喜欢这个名字?”

    韩星霁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说道:“没有,就是觉得不太合适。”

    太后听后却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这园子的牌匾当初还是先帝亲自题写,留着吧。”

    自从太后来就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边缘人物的韩子韶此时也刷了一次存在感:“先帝亲自命名没什么不合适,你放心用便是。”

    他说这话倒是不违心,是真的不在意,别说只是个青园,就算让韩星霁住进东宫他也不是太子,没必要在这种小地方计较。

    更何况也不适合计较了,韩子韶再傻也察觉出对于自己的到来无论是太后还是楼时巍都不那么高兴。

    他心里也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好歹是皇帝过生日尚且没有这般场面,韩星霁把皇帝都比了下去。

    只是再不服气现在也得忍着,更何况他还想让韩星霁帮忙建国学馆呢。

    若是之前把任务给韩星霁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试探楼时巍,等韩星霁的条陈交上来之后他就觉得这件事情非此人不可。

    他虽然在政事上还有些生疏,眼光却是有的。

    韩星霁见他面上眼中都没有勉强之色这才笑着说道:“倒是我太小心了。”

    韩子韶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有些诧异问道:“九江王是将这园子送给阿霁了吗?”

    韩星霁点了点头说道:“是。”

    韩子韶心里有些沉,倒不是嫉妒韩星霁拥有了这个庄园,只是觉得楼时巍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他自以为超格的赏赐并不一定能达成目的。

    而且想要用金钱拉拢韩星霁只怕也会难上加难。

    韩子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楼时巍,深深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不好对付。

    说话之间,太阳渐渐西斜落山,韩星霁看着漫天晚霞云卷云舒,忽然就想起在被楼时巍带着看湖水看晚霞的那次。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楼时巍的方向,此时沐浴在霞光中的男人仿佛柔和了很多,在注意到韩星霁的视线之后便静静看了过来。

    韩星霁看了一眼周围,大家都在欣赏美景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他就悄悄蹭到了楼时巍身边说道:“大王,游园会持续到什么时辰?”

    楼时巍低声说道:“都听你的,你想让他们什么时候散就什么时候散。”

    韩星霁一时之间有些迟疑,半晌才说道:“人员嘈杂,留太长时间还要专门安排人盯着,不太好吧?”

    楼时巍温声说道:“他们翻不了天,不必顾虑这些。”

    韩星霁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那就一个通宵吧。”

    “一晚上就够了吗?”

    韩星霁点点头:“够了,游园会也要热闹才好玩,没人也就没意思了。”

    明天也不是休沐日,大家能抽出一天时间来参加他的生辰宴已经很给面子了,明天怎么也要回去上班,人都走了留着这些“工作人员”也没什么意思。

    楼时巍点头没有再劝,真的就听韩星霁的意思。

    等落日彻底下去之后,园中就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个时候楼时巍忽然起身拉着他说道:“来这边。”

    韩星霁瞬间心神都被手腕上那一处温热引走,迷迷糊糊跟着楼时巍到了观景台的旁边。

    他们两个一动其他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过来。

    此时天已经黑透,韩子善忽然有些惊讶说道:“这些灯连起来像是字哎。”

    “就是字。”薛翼在他旁边认真说道:“事事如意,阿娘,是这四个字吧?”

    此时韩星霁的手腕被放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然后低头往下看。

    那些灯火的确构成了事事如意四个字,四个园区,一个园区一个字,整体外围还有人舞着火龙形成一个圆将那四个字围绕起来。

    韩星霁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就感觉到后颈被捏了捏,他一抬头就看到楼时巍扬了扬下巴说道:“看天上。”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夜幕,就在这个时候烟花点燃迸发的声音响起,黄色的烟花飞上半空却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在天上组成了四个字:岁岁平安。

    韩星霁整个人都傻了,他最近的确没怎么关注火药作坊,但……那边进化的这么快吗?都能制作字了?

    实际上如果仔细看就能知道其实并不是单个烟花形成的字,而是多个烟花组成的,那些烟花在到达半空之后并不会爆开,就是维持着火球的样式,然后这些烟花在地上就排列好这些字,精准控制点燃时间和升空时间,这才有了这样的奇景。

    韩星霁双眼微微瞪大,看着天空都舍不得眨眼。

    他看烟火,楼时巍看他。

    少年一双黑眸犹如幼兽一样清澈,漫天烟火映在他眼中仿若星河。

    一直等到烟火形成的字消失,韩星霁才回过神来。

    此时耳畔传来楼时巍低沉却轻柔的声音:“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他转头看向楼时巍,火光明灭之中,楼时巍的侧脸轮廓深邃,一双眼睛沉静若海又带着几分温柔期许,几乎让他溺毙其中。

    韩星霁只觉得热血游走四肢百骸,心脏的跳动也快的不像样子,他下意识抬手按住了左胸,手掌下激烈的心跳昭示着什么。

    光火闪现之间,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那么反常。

    他喜欢楼时巍。

    第205章

    韩星霁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心中欢喜酸涩,想要把喜欢说出口却又不敢。

    一向勇敢无畏的少年第一次有了这样踟蹰犹豫,他不敢说,怕楼时巍不高兴,也怕他不当回事。

    楼时巍只是把他当子侄辈来疼爱,他却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真要命啊。

    韩星霁心酸得要命,耳中听着太后在感慨说道:“嵘焕有心了。”

    何止是有心,这是把人放在心上了吧?

    舒云来都觉得服气,哪怕换成是她,有人不声不响在他生日这天折腾了这么大的场面出来,她恐怕也会被感动的当场沦陷。

    无关钱财,其中耗费的心力才难能可贵。

    而她那个傻儿子……舒云来看了一眼韩星霁,意外发现韩星霁看起来似乎也惊喜坏了,整个人呆呆傻傻,只知道看着楼时巍笑。

    还是年纪小啊。

    舒云来跟薛轻舟对视一眼,夫妻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维持沉默。

    别说他们,很多人都诧异楼时巍的用心程度,别说对待小皇帝了,就连当年先帝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但凡韩星霁是个小娘子,他们都要以为九江王妃的人选尘埃落定了。

    倒也不是没人怀疑,不过韩星霁跟楼时巍看起来都坦坦荡荡,想歪的人反而惭愧自己思想龌龊,不该往这边想。

    楼时巍倒是没有多想,不过是行事全凭本心罢了,到了他这个地位,偶尔想要肆意妄为也没人会指摘。

    而韩星霁的呆傻完全是被自己吓傻了。

    喜欢谁不好喜欢楼时巍?

    那样一位犹如高天孤月一般的人物是他配喜欢的吗?

    可若是喜欢也能控制,他就不至于站在台上一边幸福的想笑一边又心酸的想哭了。

    耳边听着众人感慨楼时巍多用心,韩星霁听着那些努力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转身抱住楼时巍的腰说道:“多谢大王。”

    楼时巍顿了顿,他有许多年未曾与人如此亲近,以往有男男女女大着胆子贴上来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被他丢出去。

    此时他却犹豫了一下,在听出韩星霁声音不对的时候顾不得其他,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小孩的后背问道:“喜欢吗?”

    韩星霁闭了闭眼:“喜欢,特别喜欢。”

    可惜越喜欢越心碎。

    他说完之后就放开了楼时巍,这个拥抱一触即离,仿佛刚刚那个拥抱只是因为他一时激动而已。

    韩星霁也是借着机会才敢这样亲近,生怕再多抱一会都会暴露。

    然后……压抑住心里所有的酸涩,对着楼时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我许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生辰了。”

    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每年生日都会很热闹,去世之后家里人倒也想给他办,是他自己不想麻烦长辈,干脆借口要努力学习也不怎么过了。

    楼时巍还在想着刚刚那个拥抱,心里略有些可惜,听后便说道:“以后每年,你的生辰宴都会很热闹。”

    韩星霁觉得楼时巍或许是在怜悯他,可这份怜悯在他耳中却仿佛是天长地久的许诺。

    哪怕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想在骗自己一时片刻。

    他紧紧抓着楼时巍的袖子看着远处的灯火和焰火,只觉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生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

    随着时间流逝,观景台上逐渐变得有些冷了。

    韩子韶已经陪着太后先一步下去,老丞相等人也吹不得风。

    大家三三两两散去之后,上面就只剩下了韩星霁和楼时巍。

    韩星霁私心想要多停留一段时间,楼时巍却给他披了一件披风说道:“下去吧,更深露重小心冻着,下面也一样看。”

    韩星霁从来不会对楼时巍说不,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刚刚他已经打开了上面的摄像头。

    这个时候他就很感谢自己的特殊经历,要不然今晚的所有美景都只能留在回忆之中。

    回忆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褪色。

    到现在如果不看照片,韩星霁都已经不太记得父母的长相。

    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之前说游园会只持续到天亮,应该再多留一段时间的,烟火也好,灯字也好,这都是楼时巍为他精心安排,他舍不得就这样撤掉。

    感情上他想留下来,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游园会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他自己肯定是养不起的,继续留着谁来出这个钱呢?难不成还要让楼时巍花费钱来维持?

    楼时巍或许不在意,但韩星霁却不能不在意,他可不希望转头就传出摄政王生活奢靡的谣言,越喜欢就越在乎对方,舍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他录了下来,等回去就能自己躲起来偷偷欣赏。

    下了观景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韩星霁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跑到楼时巍身上偷看对方,然后又在楼时巍察觉之前收回来。

    也亏了大家都散开去玩了,要不然他这个状态肯定会被发现。

    哪怕心乱如麻,等到了时间韩星霁都没忘了赶楼时巍去休息。

    楼时巍听后失笑问道:“不用我陪你玩了吗?”

    韩星霁摇了摇头,索性说道:“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楼时巍听后便说道:“那好,一起。”

    韩星霁听到一起的那瞬间整个人都有点不好,然后忍不住低头反省了一下。

    楼时巍肯定是没有其他意思的,是他思想不纯洁,这不该。

    他在一旁安静的反省,楼时巍却误以为他真的累了,带着人去了偏院——主院留给了皇帝和太后,老人家这时候已经睡下了,韩子韶为了迁就太后的作息也跟着休息,他们只好去偏院。

    好在这里都是按照东宫的规制建造,哪怕因为避嫌而已拆了不少院落也有他们住的地方。

    韩星霁原本是想送楼时巍先回去休息的,结果反而是楼时巍把他送到了院子里,韩星霁还想说什么,楼时巍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吧,我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

    韩星霁张了张嘴最后低低应了一声却也没有回去,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楼时巍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灯火摇曳之中,他只觉得摄政王就连背影都挺拔俊逸。

    真是没救了。

    韩星霁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他身后的马少前和牛无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说。

    韩星霁也没给他们机会说,回去之后闷不吭声洗漱,然后把所有人都赶走,只穿了中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还是很给面子的,又大又圆又亮,可是月光再亮也比不上天上烟火地上灯火。

    一阵风吹来飘来桂花的香味,韩星霁闻着香味忽然就放松下来。

    在明白心意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干脆利落的放弃,另外一个是舍不下就埋在心底不要说出口。

    他和楼时巍并不相配,无论是世俗意义上还是感情上。

    年龄和身份地位都是难点,身份地位尚且放在一边,年龄才是最大的阻碍。

    摄政王年近而立什么没经过没见过,便是他再一往情深对方看在眼里也只可能是当做小孩子混淆了亲近孺慕之意。

    不会放在心上不说,反而可能会把他远远赶走,过个一两年冷一冷,什么时候心思淡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他身上的秘密,这也是一重阻碍,带着欺骗的感情就犹如在生活中埋了一个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但早晚都要炸。

    韩星霁怏怏不乐地踢了踢桌角,这世界上他喜欢谁都可以,唯独楼时巍是最不合适的一个。

    可他就是喜欢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敢说这份喜欢里不包括对方的长相身份,楼时巍之所以是今天的楼时巍,跟他的出身、他的经历都脱不开关系,正因为有那些过往,他才会变成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但他的喜欢也不完全因为这些,若只看长相身份,那早该看到对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会明白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哪里还需要多方对比之后才明悟。

    韩星霁深吸口气,八月中旬已经开始转凉,冰凉的空气让他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他的喜欢说不出口,但他也不想就此放弃。

    有阻碍是正常的,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顺风顺水的事情?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就这么放弃也不是他的性子。

    察觉到喜欢就莽莽撞撞去告白才是下策,若是互相喜欢还好,若不是只会平白惹人烦恼。

    到了楼时巍这里说不得还会生气,人家把他当小辈尽心尽力教养从不藏私,但他却生出这种心思。

    再等等,等他长大一些,有足够的实力,说出的话不会被当成戏言的时候才行。

    毕竟他年长一岁也不过十七,还是个谈恋爱会被批评为早恋的年纪。

    这个年纪最热烈也最不定性,除非是同龄人,又或者是心怀不轨只想骗单纯学生的人,否则谁敢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谈将来。

    韩星霁深吸口气,脑中越来越清醒,抬手关上了窗子。

    睡觉!

    说是睡觉,实际上也没怎么睡着。

    他再心大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件事情抛到一边。

    暗恋总是酸涩伴着甜蜜,只不过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跟楼时巍一同回城都能让他雀跃几分。

    只不过细细想来,这份雀跃以前也有,又或者是他早就情思深种而不自知。

    他努力在楼时巍面前装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楼时巍对他却是观察入微,只觉得今天这小孩过分活泼了一些,也不知为什么还总偷偷看他,自以为藏的好,实际上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过他也没开口问,只以为是对方昨天游玩地尽兴所以今天高兴。

    在临近京城的时候,韩星霁心头的雀跃逐渐沉淀,思索半晌之后他转头看向楼时巍说道:“大王,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怕是不能去帮大王处理文书了。”

    第206章

    楼时巍听后倒是并未觉得奇怪只是问道:“现在便要开始着手国学馆了?”

    韩星霁心里一甜,他还没说为什么楼时巍就已经猜到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也能当得一句心有灵犀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说到正事便得把心头那一点情丝放到一边,认真说道:“是,我想先把今年那些秀才什么的都教一教,廖广宣和郑云奎二人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但只有他们两个不够,现在距离明年春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春闱之后再教又要几个月,至少有一年时间您和丞相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不够用。”

    楼时巍听后便干脆说道:“也好,如今还留在京中的人也少,你先试着上手,若不然等明年人一多难免会出事情。”

    韩星霁认真点头说道:“是。”

    楼时巍轻笑一声:“可惜只有一个你,我便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也不行,去吧,放手去做,万事有我。”

    韩星霁听后垂眸笑了笑,心想我倒是想要长长久久留在你身边,可惜不行。

    一方面是担心自己露馅,若是不懂时候,亲近也就亲近了,坦坦荡荡别人也瞧不出什么,如今他自己心里有鬼,便是楼时巍从他身边路过他都要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多往旁边走一步都被人看出来。

    这些他心里知道却也改不了,情难自禁又哪里是说说而已。

    至于另外一方面也很简单,他不想一直站在楼时巍身后。

    不是说不好,可一直被对方庇护,只能分担一些小事也显不出什么来。

    他想要配得上对方,首先就得做出点成绩来。

    之前他只觉得国学馆是负担,所以磨磨蹭蹭,哪怕写了条陈也没积极主动去弄过,反正也有借口,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

    可如今却有了动力,他的起步已经很高,总要好好把握才是。

    至于楼时巍依旧要庇护他这件事情倒不会让他觉得挫败,反而心生甜蜜。

    他家大王看着呢,他得好好干才是。

    接下来一段时间,韩星霁跟楼时巍两个人见面的时间极大缩短。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发现,没有了正事桥梁,他跟楼时巍是不会有任何联系的。

    韩星霁倒也不气馁,毕竟他家大王也没忘了他——时不时就给他布置两篇策论。

    只不过没有再催他交作业,韩星霁反而倒是比之前都积极了几分。

    时至今日他也算是明白,大概是楼时巍看不得他这不上进的样子,策论是为了培养也是为了逼着他往前走。

    现在他倒是上进了,只可惜写策论的时间也不多,半个月能写一篇就不错了。

    他写得慢,楼时巍批改得倒是快,往往第一天送过去,第二天就会有带着批注的送回来。

    韩星霁认真看过之后都会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这东西于他而言不是情书胜似情书。

    等看完“情书”之后,他的动力就更足了一些。

    可惜动力归动力,国学馆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选址,京城内寸土寸金,想要找个地方并不容易,国学馆占地面积也不能小,除了教学用的房舍之外还有宿舍和厨房,然后环境还要好,并且最好接近皇城。

    韩星霁一连跑了五天才定下了一个地方——这里以前是个王府,后来一把大火把整座王府烧了个一干二净,从那之后据说夜晚就会有枉死之人在这里徘徊。

    作为曾经的无神论者,韩星霁对此将信将疑,索性就选了这里,地方够大,而且周围人家都搬走了,若是不够还能直接扩张。

    韩子韶对他的选择倒是有些意外:“好端端地怎么选这里?”

    韩星霁信誓旦旦说道:“这里在皇城边上,一直留着多少有些烦心,国学馆在那里正好,到时候都是壮年男子,阳气重,久而久之自然能镇压消磨那里的阴气,而且以后天才人才汇聚于此,总要留出一点余地来。”

    韩子韶听后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处地方无论让谁搬过去都不合适,地皮还贵,买得起的不会愿意住在凶地,宁可冒险也愿意住的一般也买不起。

    更何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在皇城边上的,身份地位不够,哪怕是凶地也不可能让你住。

    国学馆放置在那里的确是一步妙棋。

    他笑着说道:“还是你有办法,一来二去倒是省了许多工夫。”

    韩星霁说道:“主要是距离皇城方便,到时候陛下得了闲还能过去看看未来的栋梁,为他们授课,这样将来出去他们也能说一句自己是天子门生。”

    韩子韶听后心中一阵激动,这不就是给他收揽人才的机会吗?

    韩晓看不上这些新入官场的秀才,觉得他们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可韩子韶却一点都不嫌弃。

    韩晓的例子告诉他,官场上的老油条是不会轻易被他收买的。

    别说老油条,便是世家贵族的新人也未必会向他投诚。

    最好的就是这些学生,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的,一点小恩小惠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想必摄政王也没想到他一力主张的科考会成为自己夺权的第一步。

    韩子韶想到摄政王便看了一眼韩星霁随口问道:“国学馆的事情……九江王怎么说?”

    韩星霁摇了摇头:“不知道,最近忙,臣已经许久未见大王,更何况国学馆也不归大王管,不好去麻烦他老人家。”

    韩子韶听后心下一喜,觉得自己目的又达到了一个——分开韩星霁和楼时巍。

    他自认为很了解同龄人,但凡能自己做主的差事哪里还会愿意跟在大人身后听命行事?

    结合最近韩星霁往宫里跑的勤快,有关国学馆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的跟他禀告,就差柱子刷什么漆都问他了,显然是开始向他投诚。

    韩子韶一边得意一边有些奇怪,自从韩星霁生辰过后他就没跟在摄政王身后过,这不应该啊。

    难道当天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否则以摄政王对他那么用心的程度,怎么会反而生分起来?

    想到这里,韩子韶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

    韩星霁心里非常腻烦,他的确是跑来找韩子韶的次数比较多,但那是因为担心这位陛下没什么事情做天天琢磨着怎么跟楼时巍夺权。

    楼时巍每天忙着国家大事,哪儿有时间陪他玩争权夺势的游戏。

    他带来的事情很多自己都可以做主,并不需要皇帝来首肯。

    面对韩子韶若有若无的试探,他腼腆笑了笑说道:“大王说了,臣又年长一岁,该认真想想以后,臣想了半天觉得以后没有定数,不如专注当下,便想先把国学馆办好,不辜负陛下期望就是了。”

    韩子韶听后十分满意,暗示说道:“尽力而为,朕总是能看见的,你尚且年少,以后自有大展宏图之时。”

    韩星霁微微躬身应了一声,然后告辞出来。

    结果前脚刚出皇宫后脚就被郭甸给劫走了——摄政王要见他。

    韩星霁上车之后就紧张的手心冒汗,许久不见,他对楼时巍的思念与日俱增,要不是每天事情多外加他强忍住了跑去摄政王府的冲动,只怕早就跑去见他了。

    他有些小心问道:“大王是有事情吩咐吗?”

    郭甸摇了摇头:“不知。”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道:“师父,弟子说句公道话,大王待你不薄,便是哪里没做好您耍两天性子也就算了,不至于气这么多天。”

    韩星霁一懵:“谁说我生气了?我怎么会生大王的气?”

    他把楼时巍放在心尖上都不够,哪里舍得跟他生气耍性子?

    郭甸一脸不信:“您要是没生气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去过摄政王府?”

    韩星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自认为合理的保持距离在别人眼里其实也很不正常。

    毕竟大家都习惯了楼时巍出入身边都带着他,现在两个人各忙各的,十天半个月不见面,私下里策论来往或者让侍从传话也不会大张旗鼓,导致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跟楼时巍生气。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度……还真是不好拿捏。

    离得近了怕被看出什么,离得远了也怕被误会。

    想来之前韩子韶三番两次旁敲侧击也是觉得他跟楼时巍之间出了问题。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最近是太忙了,天天汇报一堆事情不说还得应付皇帝,回到家里恨不得倒头就睡,大王这两日如何?”

    郭甸仔细观察半晌半信半疑说道:“大王还好,偶尔问问你这两日做什么,今天还吩咐了厨房做了师父爱吃的菜色。”

    韩星霁心说坏了,楼时巍别也误会他在生气吧?

    如此不由得十分着急,恨不得长翅膀飞到人面前解释。

    等真见了楼时巍只有又放慢了脚步。

    想要亲近而不得,再没有比这更磨人的了。

    楼时巍见他如此便挑眉:“这是出去野了几日便不认人了?”

    韩星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前行礼说道:“这两日没来见大王,是我的不是。”

    楼时巍见他这样便也没了脾气。

    之前韩星霁说要去忙国学馆的事情他也没在意,只是身边清静了几天之后察觉出了不对。

    他原本只以为是把家中幼鸟放出去闯荡,等幼鸟累了或者遇到了困难还会归巢。

    结果这只幼鸟大有一飞冲天之势,出去了竟是不再回头。

    若是换成别人,楼时巍也就自此放开手不去管他。

    可韩星霁他却放不开手,忍了几日见对方依旧没什么动静,每天忙忙碌碌不知道做什么,仿佛已经把他这位大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实在是没忍住让郭甸把人“抓”了回来。

    第207章

    韩星霁来了之后,楼时巍才发现短短十来日不见,少年比之前竟然瘦了一圈,原本柔和的轮廓添了几分锋锐。

    楼时巍原本再多气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有些心软,开口问道:“这几日累了吧?”

    韩星霁偷偷瞄了楼时巍一眼,小声说道:“也……也还好。”

    他这副模样倒是冲淡了十几日不见的隔阂,楼时巍对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韩星霁顿了顿,这才慢慢走过去。

    还没到楼时巍面前就被拽住了手腕拉了过去,韩星霁顿时心跳快了两拍,耳中听到楼时巍说道:“几日不见生分了?”

    韩星霁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只是现在靠近楼时巍他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楼时巍仔细打量着他,发现小孩儿都不敢看他,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便温声说道:“我并不是责备你,只是听闻你这些时日天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你年纪还小,怎么能这么熬?是不是陛下催你?”

    原来自己做什么他都知道啊。

    若是换成别人这么关注他,他肯定会觉得自己被监视从而不开心。

    但是换成楼时巍,他只觉得这是在关注他,心里反而有了一丝丝甜。

    他笑着说道:“陛下倒也没着急催促,是我心急。”

    眼看楼时巍眉头微皱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韩星霁只好说道:“万事开头难,国学馆以前没有成例,许多事情都是临到头来才发现条陈写的还不够详细,然后再重新写。”

    小侍从十分机灵地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了摄政王身边,韩星霁也毫不顾虑的坐了下去。

    楼时巍问道:“哪里遇到了问题?”

    那问题可太多了,话题转到公事上面,韩星霁就再没有了那些旖旎心思,没忍住说道:“哪儿都是问题,从选址到开工都是坑,尤其是治粟内史那边,让他拨款比杀了他还难受,扯来扯去最后也只能按照阶段给钱,还有将作监,明明最近也没有什么大工程,偏偏说材料不够。”

    原本在韩星霁的想法中是他拿着皇帝手谕去找治粟内史,然后把钱款提出来放到仓库中,其实需要的钱财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材料都要从将作监那里弄来。

    结果就是将作少府和治粟内史一个比一个抠门,哪怕他拿着圣旨也没用,倒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各种踢皮球,今天说这处不对明天说那里不行。

    楼时巍对于下面这些人的手段也是了解的,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小皇帝说话没什么分量,若是他开口,治粟内史和将作少府再怎么也不敢这么为难韩星霁。

    他拿捏着语气问道:“这么为难怎么没来摄政王府?”

    他早就想到这里面困难重重,所以才给了韩星霁一个退路,结果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一声不吭就这么跟那些老狐狸磨了十几天。

    要不是看着他没吃亏,楼时巍也不可能到现在才把人喊来。

    韩星霁听了之后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王每天要忙得那么多,我不能分忧就算了,怎么能拿这种小事来劳烦您?”

    楼时巍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才说道:“这般懂事,也不怕吃亏。”

    韩星霁理所当然说道:“就算我没来找大王求情,他们也知道我是大王的人,也就在细枝末节上纠缠罢了,不敢过多为难。”

    楼时巍眉眼舒展说道:“现在如何?”

    韩星霁说道:“都已经处理好了,过两日就能开工。”

    他说得轻松实际上这里面难处多得很,除了治粟内史和将作少府那里不好相与,其他事情也不少。

    选址就不说了,跑了好多趟,等选址完毕之后的建造也很麻烦,首先就是规制。

    以前没有这样的学馆,自然也没有现成图纸,甚至下面绘制图纸的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画,捧着竹板过来问他细节。

    韩星霁自己忙的晕头转向哪里有时间细细指点他们?最后一生气干脆自己上阵,他来画可能比跟这些人继续磨来得快。

    也亏了他手头各种资料都很多,连古建筑相关都有,他参考了现有建筑外加后世校园,最后画出来了一张图,画完之后又跑去找皇帝特批——这种规制以前从来没有,得皇帝首肯下面人才敢建。

    楼时巍多少知道一些,但见小孩儿报喜不报忧,倒也没非要把话题往那边拽。

    眼前的少年经过这段时日身上多了一分沉稳,说话不疾不徐,做事也稳妥,显然是历练出来了。

    他慢慢又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韩星霁面色一苦说道:“接下来啊,接下来要拟定请的先生,然后再跟他们商议都教些什么。”

    楼时巍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哦?你要请谁?”

    韩星霁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陛下心中有数。”

    韩子韶最近对国学馆这么上心就是想要培养自己人,先生的人选当然不可能放任其他人去。

    楼时巍早就明白,只是又问道:“那你发愁什么?”

    皇帝想要谁去自然会找人商议或者直接下旨,哪里用得着韩星霁忙这些?

    韩星霁说道:“我想找几个术数好一些的去教,陛下那些人中并无合适人选。”

    楼时巍沉吟问道:“你不想教?”

    韩星霁认真解释说道:“我自然也是要教的,人少的时候还好,但等回头人多了,我一个人肯定教不过来,国学馆还有其他事情呢。”

    他既然担了一个山长的名头,自然就要为国学馆忙上忙下,教学时间也没那么多,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好多小学生要教,当初说好了教三年,总不能一年都坚持不下来吧?

    真是失算,当初他还觉得自己年纪小,说不准就要在宫里多读几年书,就算不在宫里读书那个年纪也做不成什么事情,谁能想到因缘际会都要当校长了呢。

    楼时巍问道:“你可有了人选?”

    韩星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认识几个人,哪里知道谁术数好,还要劳烦大王帮我掌掌眼。”

    楼时巍轻轻斜了他一眼问道:“现在知道来求我了?”

    韩星霁从一开始就察觉到摄政王殿下似乎不太高兴,但是说了这么半天话也没搞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现在听来,难不成是因为他处处自行做主没来问摄政王的意见?

    不,不对。

    韩星霁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楼时巍若是想要插手国学馆肯定不会到现在都没动静,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家大王安抚好了,结果现在又转了回来。

    他不知道哪里出问题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眼巴巴看着楼时巍,伸手拽了拽对方袖子低声说道:“我错了。”

    楼时巍有心问你错在哪儿,但就算问了也没用,韩星霁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实际上这孩子也没有错处 ,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楼时巍心里叹息一声,伸手从旁边拿出了一份名单说道:“这上面的人都还可以,你自己选吧。”

    韩星霁接过来之后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列了数十个名字,不仅有名字还有生平经历以及大致的术数水平。

    这些资料十分细致,他抱着名单眉开眼笑说道:“多谢大王!”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大王,等国学馆建成,您有没有时间也过去给他们讲两堂课?”

    楼时巍失笑:“你这是连我都算计上了?”

    “没有没有,不仅仅是您,三公九卿,我都要拜访一下。”

    楼时巍倒是有些意外:“这又是为何?”

    韩星霁认真说道:“国学馆虽然是教书的地方,但并不需要教导他们知识,在春闱中能突出重围的人底子已经很好了,哪怕是交钱进来的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国学馆更多的是要教给他们如何为官,无论是大王还是丞相他们都有足够的经验,您说一句话或许都能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

    当然最主要的是韩子韶心心念念想要拉拢人才,可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礼贤下士或者是赏赐金银财宝之类的。

    楼时巍都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他只要出现在国学馆自然会有人趋之若鹜,比韩子韶做多少小动作都有用。

    韩星霁知道楼时巍不在乎这些,但他却忍不住偏向楼时巍。

    人心都是偏的,他帮起楼时巍来也是理直气壮。

    这点小心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楼时巍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对招揽人才不感兴趣,却也不忍拂了韩星霁一片好意,更何况他原本也想着等国学馆建成,若是有人不服气他便过去走一走,替韩星霁镇场子。

    韩子韶就算再是皇帝也未必能镇得住,其他人各有立场,韩星霁这个山长年纪又太小,没人撑腰不行。

    韩星霁立刻兴奋说道:“您答应了我就更好去说服别人了。”

    楼时巍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是觉得我最好说话才来的?”

    韩星霁立刻说道:“当然不是,是因为您最疼我啊。”

    他从来不会怀疑楼时巍对他的好,只是这种好跟他要的不一样而已。

    楼时巍被他一句话哄了回来,起身说道:“去用饭吧,用完饭好好歇一歇,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你正长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韩星霁立刻应了一声,之前他克制着自己不敢太过靠近,现在可算是有了借口真是一步都不想离开他身边。

    只是这个想法在半个时辰之后就转变了,楼时巍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假消息,盯着他非要他多吃一些,一开始他还很享受这种关心,然而在吃饱之后还要被念吃得少了就有些无福消受。

    最后他捂着肚子逃出了餐厅,再吃下去他怕是要成为第一个撑死在摄政王府的!

    第208章

    从摄政王府转一圈出来之后,韩星霁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宛若吃了兴奋剂一样又有了动力。

    正当他盘算着去下一个去忽悠谁的时候便被韩子韶喊到了宫里。

    韩子韶见到他便笑道:“朕这里拟了一份名单,之前着人去喊你却不见你在伯爵府,出去玩了?”

    韩星霁没有正经的值房,或者说他的值房还在建设中,国学馆建成之日就是他拥有值房之时。

    他一边行礼一边心说你这消息还挺灵通,想必这位知道他跑了摄政王府一趟特地喊他来的。

    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说道:“去见了九江王,想等国学馆建成之后请他去讲课。”

    韩子韶称呼楼时巍从来不用摄政王三个字,仿佛不用这个称呼就能无视对方总览政权的事实一般。

    是以韩星霁在他面前也不提那两个字,免得这人小心眼又想东想西。

    韩子韶这个皇帝比韩晓强很多,他有自知之明,不懂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插手,之前还曾跃跃欲试过,只是在搞砸了之后楼时巍暗暗警告一番便老老实实不再作妖。

    但他想得多,对楼时巍自然也是感情复杂,怕是真的怕,忌惮也是真的,却也真的离不开。

    这份复杂心理落到行为上就变得特别矛盾。

    果然,在听到韩星霁这么说之后面上的表情便有一瞬的不自然,只是很快就调整好装作不在意说道:“九江王事务繁多还有时间去为那些秀才讲课?”

    韩星霁一听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笑着说道:“哪儿能呢,不过就是让大王和丞相他们轮流去国学馆走一趟,说几句话激励一下那些秀才们,让他们好好学罢了。”

    韩子韶听后倒是松了口气问道:“九江王同意了?”

    韩星霁故意留了个心眼说道:“只是说考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反正国学馆还没建成,等快建成的时候我再去找他磨一磨。”

    韩子韶听楼时巍没立刻答应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想十几日不见这两个人已经有了隔阂了。

    当初韩星霁跟在楼时巍身边的时候,楼时巍对他那态度谁都看得清,完全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只要韩星霁的要求不过分,楼时巍都会答应。

    别的不说,就那场别开生面的生辰宴直到现在还有人在津津乐道。

    之前他还发愁要怎么分开这两个人,如今看来倒是走对了,摄政王那个人最不喜欢脱离自己掌控的人事物。

    韩子韶含笑说道:“辛苦你了,且来看看这份名单吧。”

    韩星霁直接说道:“陛下选的肯定都是能人,我懂得不多,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子韶心里舒服很多,心道难怪楼时巍喜欢把韩星霁带在身边,赏心悦目嘴还甜,还有足够的真诚,用起来的确舒心。

    他心里痛快自然也好说话便说道:“你若是有什么看好的人也可以加进来。”

    韩星霁:……

    他忍了半天才忍住了提醒韩子韶这是国学馆,不是什么不重要的地方,那是培养朝廷后备力量的,先生不能随便选。

    如果是楼时巍他可能就直接说了,但韩子韶……算了吧,他开心就好,反正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当然楼时巍断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近乎昏聩的话。

    他随口说道:“陛下这般说臣倒还真有人选。”

    “哦?是谁?”

    “王太傅。”韩星霁说道:“王太傅的学问您是知道的,如今宫中也无学生让他教导,不如让他去国学馆吧。”

    其实宫里还住着一个南阳郡王,但是不知道韩子韶是怎么想的,还是解散了书馆没让韩子勉接受王太傅的教育。

    韩子韶听后苦笑说道:“王太傅连朕都不想教,太傅都不要当了,一心颐养天年,哪里还会去国学馆呢?”

    韩星霁顿了顿,这话有点不太好接了。

    王太傅有这么一个头衔,教导年轻天子是正经职务,结果太傅都不想当偏要回家,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只是,他若真的拒绝了韩子韶,那也的确不好再出山去国学馆。

    韩星霁眼睛一转有了想法说道:“臣听闻王太傅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是以身体一直不好,教导王子跟教导陛下不同,只怕也担心会耽误陛下功课,不如臣去拜访一下王太傅,也不让他一直教,若他有心情便提前说一声去讲一堂课,陛下若是得空也去听一听,正好也检查一下那些秀才们的功课。”

    韩子韶一听心念一动,他之前一直在想等国学馆之后要怎么从里面扒拉几个得力助手,若还是世家子更好。

    世家在楼时巍的压制下几乎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再没了以前的风光,他们对摄政王说是恨入骨髓也不为过。

    老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要对付摄政王,那些世家肯定愿意帮助他。

    只是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怕接触的多了还没做什么就被摄政王强力镇压。

    国学馆倒是给他提供了一条桥梁,是以他脸上笑容增加:“如此,你便跑一趟吧,王太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韩星霁也笑道:“臣遵旨。”

    这两个人一个觉得自己马上要有了帮手和势力,另外一个心里惦念着到时候皇帝是学生摄政王是老师,从身份上就压一头,不怕他翻天。

    一时之间竟然有几分皆大欢喜。

    韩星霁跟韩子韶说完就提出要去看太后,韩子韶此时非常好说话:“去吧,太后这两日也在念叨你呢,你去了她老人家一定开心。”

    对于太后对韩星霁这个不常见面的孩子比对他亲近这件事情,韩子韶也没了脾气,他也讨好太后,太后待他也不算坏,可是一对比就显出亲疏远近。

    后来还是太后身边的大长秋跟他细细说了当初韩晓怎么气太后,韩星霁怎么维护太后,韩子韶这才放下这一层芥蒂。

    韩星霁干脆利落地行礼,转身去了紫极宫。

    太后果然如同韩子韶所说开心不已,只是拉着韩星霁的手心疼说道:“乖乖,怎么瘦了这么多?”

    韩星霁心里一突,之前吃饭的时候楼时巍就说他瘦了,非要他多吃,若是太后再来一套,他可真受不住了。

    于是他直接抱住了太后的胳膊笑着说道:“许是最近忙的,等回去我就多吃两碗,等长了肉再来见太后。”

    太后捏了捏他的脸说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了,阿渃,去哀家库房挑些补品回头给阿霁带回去。”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阿渃微微福身说道:“是。”

    韩星霁连忙说道:“那些都是别人孝敬太后的,孙儿怎么能拿呢?太后放心,家里没亏待我,大王也给我送去了很多东西。”

    他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操心,在那边组织的工作人员安排的十分细致,处处关心,在这边不说舒云来,楼时巍也时不时送些东西过去,他那里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就连韩子善看了他的库房都要说他深藏不露。

    太后却不管只是说道:“你阿娘性子直爽大大咧咧,也不怎么会养孩子,你要是短缺了什么就来找哀家。”

    韩星霁失笑:“阿娘对我很好的。”

    太后又说道:“嵘焕……这几日你见他了吗?”

    韩星霁叹气说道:“午饭就是从摄政王府吃的,大王跟您一样以为我吃不饱穿不暖,非要让我多吃,撑得我肚子都圆了,不信您摸摸。”

    太后听后便伸手在他腹部摸了摸,而后便笑道:“那就好,嵘焕身边的人不多,他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就来跟哀家说。”

    韩星霁一囧,他还以为自己的疏远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连太后都来问了两句。

    他偷偷往四下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太后不用担心,我对大王忠心可鉴,只是如今担着国学馆的事情比较忙,而且……跟大王太亲近了陛下怕是要不高兴的。”

    太后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宫妇人,虽然事事不插手,但事事看得清楚,再加上她是楼时巍的姑母,虽然平时跟楼时巍看上去不怎么亲近,但刚才那一番话显然还是心疼楼时巍的。

    既然如此也不用藏着掖着。

    太后听了叹息了一声,摸了摸韩星霁的脸说道:“也是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被搅进去,当年便是惠太子在你这个年纪也被他父皇护着呢。”

    韩星霁笑了笑:“这些是我自愿的,没什么。”

    他若只是贪图楼时巍的庇护,当然可以一辈子都躲在对方的羽翼下面。

    可那样他在楼时巍眼里就一直是需要照顾的孩子,而不是可以并肩而立的同伴。

    韩星霁自己也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配得上对方,但只要努力就好了,等到那一天他自然会明白。

    太后又指点了他两句,不知是男女差异还是位置区别带来的不同,她的指点跟楼时巍不同,楼时巍教导的时候更多是从大局出发,为的是帮韩星霁开阔眼界,太后更多却是在讲一些细节。

    韩星霁连忙认真记下来,太后在这个权力中心呆了几十年的经验极其难能可贵,不是谁都能听得到的,便是皇帝也未必听过。

    第209章

    他正想着这些,便听到太后说道:“人老了就喜欢念叨,听烦了吧?”

    韩星霁连忙说道:“没有,太后说这些我都不懂,还要仔细揣摩呢。”

    太后眉眼舒展笑道:“哀家就知道你聪明,一点就透,陛下若有你半分聪颖……”

    说到这里太后就又转移了话题,指点他该怎么跟朝中大臣打交道。

    之前韩星霁跟这些人交流的时候,大家都把他当孩子,哪怕看在摄政王的面上也对他宽和几分。

    但如今韩星霁摇身一变成了朝中官员,这些人就全是他的上级,态度又是一变。

    太后担心韩星霁不适应这种转变,特地宽慰他。

    韩星霁笑着说道:“太后放心,这些我都晓得,我年轻做事也有不周全的地方,大人们便是斥责两声也是应该的。”

    或者说当面斥责的反而是对他好,总比当面捧着,背后下绊子强。

    太后缓缓点头说道:“慢慢来,不急。”

    可韩星霁可太急了,急到第二天就跑到了王太傅家里。

    王太傅本名王若清,自从妻儿全部离他而去之后,他就一直单身一人,跟家族也不是很亲近,住在远离皇城的一处小院落,韩星霁为了去他家愣是跑了半个京城。

    王若清在见到他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若是让我去学馆教书,便请回吧。”

    韩星霁一句话没说就被他堵了回来,只好说道:“先生喜静,学生也不敢打扰先生清净,只是想问问先生能否在得闲的时候去国学馆逛一逛,随便给那些秀才讲些什么都行,先生学富五车,哪怕教给他们一鳞半爪也能让人受益终生。”

    王若清嗤笑一声:“你也不用捧着我说,我教出来的学生像样的少,前一个是那样,这一个也不过是个样子货。”

    韩星霁一顿,听得出他说的应该是皇帝。

    也不知道韩子韶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了,这个评价可不怎么好啊。

    他还记得楼时巍当初说过,王太傅相人的本领很强,但凡他说不好的,真的就不堪重用,他说好的也的确是有能为。

    现在他不看好韩子韶……若别人不知道便也罢了,若是知道只怕又是一番人心浮动。

    他心里想着这些便有些委屈说道:“先生是嫌弃学生没学好吗?”

    王若清看了他一眼缓和了神色说道:“我也没教过你什么,反而是你教了我不少术数相关,当不起你这声先生。”

    韩星霁认真说道:“可是我的经史底子都是先生打的,若非跟先生学了那些,如今我只怕也还是个小文盲。”

    他这话倒也不算假,在现代读书归读书,可那些经史是不怎么读的,偏偏这年头都重视这个,王若清讲课十分有水平,生生在极短时间内弥补了韩星霁在这方面的缺陷。

    要不是因为他懂得多讲课好,外加还历经磨难有足够的经验传授,他也不可能非要惦记着让这位去国学馆教书。

    王若清听后表情温和了不少:“是你天资聪颖,便是没有我,你也能学会。”

    韩星霁摇头:“那可不定要多长时间了,先生懂得多,讲的也多,我喜欢听才认真学的。”

    王若清叹息一声:“也不瞒你,我过去的事情你也知晓,当年便有一个罪名是结党营私,国学馆……便不去了。”

    一旦去国学馆教书,用不用心都是那些秀才的座师,他实在是怕了。

    韩星霁听后满肚子劝说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叹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先生可愿帮我去管管手下那群小猴子?”

    王太傅有些诧异:“什么?”

    韩星霁说道:“您也知道,我收了很多学生教导,当初承诺过要教他们三年的,可现在我手头事情多又不想毁约,便想找人在我不方便的时候帮我看着那些猴儿一些,这次来其实也是打着国学馆的旗号,原本想着等您答应去国学馆就再得寸进尺的。”

    王若清听后失笑:“你也知道自己得寸进尺,大王宠的你越来越大胆了。”

    韩星霁刚刚想了许多说辞去劝,此时听到王若清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怎得就面色一红,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却很甜。

    旁人说出来的话总比他自己一点点去摸索回忆强许多,别人都能看出来,那就不是他胡思乱想。

    王若清只当他年少面皮薄不好意思,沉吟半晌说道:“你不嫌弃我,我就过去帮你看看便是。”

    韩星霁顾不得害羞,眼睛一亮说道:“如此甚好,先生是想固定时间还是有时间就去?”

    他虽然手上事情多,但对那些孩子的培养是真的倾囊相授,里面颇有几个好苗子,他教起来都战战兢兢,术数格物一类他自然有信心,但是经史就不行了,他经史本来也就那样,要不是这些孩子年龄小,他也没有教人的资格。

    韩星霁也不是没想过找人教经史,但又担心找的人不合适教坏了这些孩子。

    王若清的水平教这些小孩跟玩一样,他肯答应自然是再好不过。

    王若清听后却失笑:“哪里有这样教书的,若随我心意,届时占了你的课可怎生是好?”

    韩星霁笑呵呵说道:“那我就跟着再听一听。”

    “你都学会了,还听什么?”

    “先生讲课常听常新,我底子薄,好多东西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知道是一回事,用的时候难免会想不起来,多听听也好融会贯通。”

    王若清听后颇为感慨:“你倒是好学。”

    像是这样好学的小郎君太少了,或者说是像是这样纯粹想要学习的人太少了。

    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那些小郎君从小学习就是奔着其他东西去的,权也好钱也罢,反正没几个能沉下心做学问。

    韩星霁现在钱有,权也摸到了一点边,以后更是前途无量,还保持着学习之心也的确难得。

    便是王若清自己也是在那一番打击之后才开始专门研究经史。

    若非韩星霁是摄政王的人,他还真想把人抢过来当个嫡传弟子,把自己会的都尽数教给他,让他好好做学问。

    可惜跟谁抢人也不敢跟摄政王抢啊。

    韩星霁跟王若清约好之后临走的时候放下了一些银钱,在王若清拒绝之前便说道:“不能让您白教,束脩还是要给的,那些孩子家中都给了不少东西,我知道您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但我不能不懂规矩,否则让大王知道是要挨板子的。”

    王若清挑眉:“大王可不会打你。”

    楼时巍上课虽然少但检查功课发现不满意也是会打手板的,整个书馆唯一没挨过打的就是韩星霁。

    一方面是因为韩星霁的功课的确完成的好,另外一方面……王若清看得清楚,大王对这孩子多了一份怜惜,想来是心疼他年幼时期的遭遇。

    韩星霁腼腆笑了笑:“不打也要骂的,您也知道大王板起脸来教训人还挺吓人的。”

    王若清被他插科打诨说得笑容满面,倒也没有拒绝这份束脩,只是说道:“你回头差人把他们的作业都给我送一份来,我看看他们都学到了什么程度。”

    韩星霁立刻说道:“这些我都心里有数,明日就让人给您送来。”

    他说明日,果然第二天一早就亲自送了去。

    王若清先是看他写的那份文书,打开之后还没看内容,只看字便笑着说道:“你这笔字倒是有了几分大王的风采。”

    韩星霁从开始写毛笔字用的就是临摹楼时巍的字,可不是像嘛。

    此时他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及大王字中风骨一成。”

    楼时巍写字刚劲有力,落在纸上便能看出杀伐果断。

    韩星霁怎么学也只能算是干净利落,没那么锋锐。

    王若清却说道:“他当年也不是这样。”

    韩星霁有些好奇问道:“大王年轻是什么模样?”

    王若清回忆了一下笑道:“他啊,当年霸道的很,京城小霸王,但是秉性纯良,黑马银枪嫉恶如仇,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看到他就两股战战。”

    韩星霁听了之后一脸震惊:“啊?京城……小霸王?”

    王若清应道:“对,他父母只此一子溺爱非常,再加上他年少时容貌出众,颖悟绝伦,楼家百年没出过这般天资卓绝的孩子,所以阖府上下都宠的厉害,便是当年的惠太子也对他诸多容忍。”

    “太子……都要容忍?”韩星霁眼睛已经瞪到不能更大。

    王若清低声说道:“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了,惠太子当年有两位表兄弟,惠太子母族略有不堪,这两位表兄弟也形容放荡,当时大王身上挂着太子洗马的职衔在东宫做事,那两人入宫之后就冲撞了大王,大王警告他们两次不成,就直接掀了东宫的书房,把那两个人打的半死不活扬长而去,临走的时候还把官印给挂到了东宫那棵柿子树上,惠太子不得不找人搬了梯子才拿下来,就这样也没剥夺他的官职,反而把那两位表兄弟给赶出了东宫。”

    韩星霁嘴巴变成了o型。

    第210章

    韩星霁实在是没想到楼时巍还有这么精彩的过去。

    他只听舒云来说楼时巍多么厉害,未及弱冠便能力挽狂澜。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在这之前舒云来知道的不多,韩星霁也没别的地方能打探。

    如今也是机缘巧合才听王若清说这些。

    王若清难得找到一个听众“诋毁”摄政王。

    他跟楼时巍关系还不错,当年称得上一声损友,只是后来山河破碎,朝廷动荡,他变了,楼时巍也变了,摄政王日渐威严,过去的事情自然也不再提。

    王若清不好跟别人说,但是韩星霁却没什么顾忌,这孩子对摄政王忠心的很。

    别人以为他有了国学馆的差事跟摄政王便疏远了,甚至连皇帝都这么想,但王若清只看他的行事就知道这孩子心还是向着摄政王的。

    如此便也没什么顾忌,尤其是看这孩子一脸震惊的模样尤其可爱,忍不住就想多说一点。

    于是韩星霁还知道了当年鼎鼎有名的京城小霸王不仅敢掀东宫书房,打太子表兄,甚至还敢在跟皇帝下棋的时候耍赖悔棋,也曾呼朋引伴上山打猎下河摸鱼。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属于楼时巍的过去。

    韩星霁一时遗憾自己生得太晚,穿得也太晚,没见到那般性情鲜明的楼时巍,一时又有些心疼。

    心疼楼时巍一步一步从鲜衣怒马的京城小霸王变成了深沉冷肃,端严若神的摄政王。

    王若清说这些原本是想要揭熟人的老底,此时见韩星霁满眼心疼便停了下来,最后说道:“你在他身边这段时日,他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这孩子身上有一股韧劲儿也有一份乐观,仿佛在他那里就没有难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全无阴霾,看着他就觉得心头敞亮。

    韩星霁笑了笑说道:“那我该更努力一些,多帮帮大王才是。”

    王若清劝说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当今天子尚且稚嫩,你也不要心急。”

    韩星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意思不过就是说韩子韶虽然年轻好糊弄,但他最好也不要一直糊弄对方。

    他认真想了想,这才对着王若清行礼说道:“谢先生教我。”

    在面对韩子韶的时候他的确十分不耐烦,也觉得对方不够聪明所以会忽悠他。

    比如说这次王若清没请到国学馆反而请到了他的学堂,韩子韶当然不满意,韩星霁便把王若清的理由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臣是想先让他去教那些小孩子,然后再劝。”

    韩子韶信了,他也就放到了一边。

    但是想一想,韩子韶傻,他身边总会有聪明人,万一戳穿了他的小把戏,到时候也是麻烦事。

    王若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摄政王教出来的人也就这一点让人担心,这孩子跟摄政王一样对皇帝没有任何畏惧,好也不好,只看将来吧。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文书内容,这一看便不由得感慨:“你对这些孩子倒是用心。”

    那份文书中写着对每个孩子的评价,上面说是期末寄语,那些孩子学到了什么程度,有什么特点,在哪方面更有特长,韩星霁都一一列了出来,不是真正认真了解哪里知道这么多

    外面那些学堂先生,拽一个出来问他对学生可都了解,只怕也没几个人能说出什么来。

    韩星霁说道:“我年少,承蒙大家不嫌弃把家中孩子托付给我,这些孩子犹如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什么就得到什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学生自然不敢怠慢,总要认真一些方才不辜负他们。”

    王若清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且等我仔细看看,你若有事就去忙你的。”

    韩星霁说道:“也没什么事,左右不过是继续拜访几位名士请他们出山,不瞒您说,我心里也没底,现在只是趁着国学馆尚未建成,拖一天是一天。”

    王若清听后倒是好奇问道:“你都要请谁?”

    韩星霁也不瞒着他,直接将名单给他说道:“这些人。”

    王若清看完之后却皱起了眉头:“这上面的人……有些倒是有真才实学,有些却是沽名钓誉,这份名单必然不是大王给你的。”

    韩星霁有些好奇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王若清指着上面几个名字说道:“这几个人都是当年跟大王不对付最后被大王赶出去的,他们面子上挂不住就开始往名士发展,实际上学问不怎么样,只是出身好家中有钱给宣扬的罢了。”

    韩星霁听后慢慢说道:“这份名单是陛下给我的。”

    王若清有些气恼说道:“陛下当真是……这里面还有些人喜欢吸食寒食散,怎么能去国学馆教书育人?把人带偏了怎么办?”

    韩星霁听后却十分惊讶:“寒食散?”

    他也听过寒食散的名称,这东西一开始研究出来原本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但后来却成为了古代“毒品”,因为服食之后面色红润精神亢奋而被人追捧。

    实际上寒食散本身的药方有很多原料都有毒,长期服用对人体自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只不过寒食散的风靡应该是在三百年后,可听王若清的意思现在就已经有人在服食了。

    王若清见他诧异便以为他不知道寒食散是什么便说道:“那不是好东西,你以后见到就离远点,大王最讨厌这玩意,食用之人无不放浪形骸,之前曾有一段时间许多人都服用这玩意,后来还是大王下令禁用才好了一些,只是总有人阳奉阴违,这里面就有好几个人一直在服用,大王只是懒得管他们而已。”

    韩星霁这才知道现在没有流行起来是因为楼时巍先下手为强给禁了。

    他看了看王若清点出来的人,一下子这个名单上面去了至少三分之二的人。

    他皱了皱眉说道:“这些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的确不适合去国学馆教书。”

    王若清将名单一卷说道:“这件事情你别管,我去跟陛下说。”

    他也知道让韩星霁直接把这么多人都撸下去有些没办法跟皇帝交代。

    韩星霁连忙拉住他说道:“陛下选这些人是有他的用意的,怕是未必肯改。”

    王若清冷笑一声:“能有什么用意,不过就是选一些跟大王不对付的人好让这些秀才也站在他那边罢了。”

    韩星霁:……

    就算是在自己家,您这也说的太直白了一些。

    眼看王若清不复以往淡漠,眼睛都要喷火,他忍不住说道:“您先别急,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若实在处理不了再来找您行吗?”

    王若清真要去找皇帝说不定就要激起韩子韶的逆反之心。

    韩子韶现在的做法虽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也还很克制,并不是现在就想跟楼时巍起冲突的意思,他在为以后做准备。

    换成韩星霁的话,若是手下有一个猜不透摸不准的权臣,他可能也会这么干。

    想法没错,只是做得不太漂亮而已。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能拿到面上来说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也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

    王若清若是真的找上去无异于当面给皇帝难堪,他要么承认自己有私心要么就承认自己眼光不好,哪一种都不合适。

    冲着韩子韶最近老实,没怎么给楼时巍添堵的份儿上,韩星霁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王若清倒也能想到这一点,但楼时巍不好直接出面说,韩星霁年纪小也没有那个底气说,总要有人帮他们出头。

    他干脆说道:“陛下这不仅仅是要为难大王,也是在挑拨你和大王之间的关系啊。”

    韩星霁若是用了这些人,少不得会被疑心,最近已经很多人都在猜测乐安伯突然不怎么去摄政王府是不是有什么风向了。

    韩星霁微微一笑平淡却坚定说道:“我和大王可不是那么好挑拨的。”

    他说完又认真说了句:“昨天刚见过大王,大王知道的。”

    楼时巍对他有着十足的信任,便是不高兴也只是因为他最近没怎么过去而已。

    王若清听后认真看着韩星霁半晌才缓缓说道:“既然大王都没管,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若有需要记得来找我。”

    韩星霁立刻凑过去说道:“还真有,您认识的人多,帮我选几个先生吧。”

    “要几个?”

    “五个。”

    王若清挑了挑眉,这个数量正好是他刚刚点出来都不合适的人数。

    他不由地问了一句:“你有把握一个都不留?”

    韩星霁冷冷说道:“留他们做什么?且不说会不会对大王的名声产生影响,他们这一个个名士做派我可看不下去。”

    这年头的名士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有正经做学问的,也有放浪不羁的,他们一个个年纪比他大,名气比他大,到时候他怎么管?

    王若清原本担心韩星霁跟这些人打交道吃亏,但此时看着他冷脸皱眉的模样隐隐仿佛看到了摄政王的影子,一想到韩星霁亲娘的作风再加上摄政王的脾气。

    这两个人教出来的孩子……他心里不由得一突和缓了语气说道:“他们虽然为人不堪,但也没什么大错,你……手下留情。”

    韩星霁却以为王若清怕自己去跟大人告状,到时候闹得不好收拾,便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去找大王和阿娘的。”

    王若清一听更担心了:“你打算怎么做?”

    韩星霁却笑而不语。

    还能怎么做?

    有困难,找组织!

    第211章

    最近这段时间跟治粟内史和将作少府他们打过交道之后,韩星霁就很清楚他现在还玩不过这些大人。

    也就是他背景硬,治粟内史和将作少府都没有特别为难他罢了。

    同样的事情换成别人来只怕跑断腿都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那些也不算刁难,的确是流程需要那么做。

    他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千头万绪自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便是多跑几趟也只能自认是自己不周全。

    不过在最初的挫败之后他就恢复了平常心,年纪小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现在他只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就行。

    至于该求助的地方也不会逞能,万一办砸了丢了信誉,下次再想要出头就难了。

    他宁可多找大人问明白了也不想鲁莽去做。

    这件事情是要给组织写个报告的,不过在写报告之前,先告诉了韩霄。

    韩霄听了之后问道:“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韩星霁认真想了想说道:“装神弄鬼。”

    韩霄有些诧异:“什么?”

    韩星霁解释说道:“这些人都比较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若是要让他们自愿退出就得在这方面做文章,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手里人不多,经历也不多,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至于非自愿……那就上升到威胁人身安全这方面,不到万不得已,韩星霁不想这么做。

    韩霄沉默半晌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去寻找他们的错处,给他们定个罪什么的。”

    韩星霁从小就很有正义感,哪怕是最颓废的那段日子跟人打架也是因为护着同学跟校外混混起冲突,后来懂事之后就算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不会暗处下手。

    韩星霁听后却摇头说道:“韩子韶也不傻,他选的人至少在明面上看不出什么的。”

    至于作奸犯科之类的,怎么说呢,那年头的贵族世家,但凡有点地位的都不那么遵纪守法,就算犯法了也可以直接用钱来赎罪。

    韩子韶既然要让人进国学馆,肯定先下手为强把那些事情都给抹平了。

    韩霄沉默了一瞬,上下打量着韩星霁。

    韩星霁觉得他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

    韩霄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高考之前还像个孩子,高考之后就开始飞速成长。

    不对,也不是高考之后,而是半个月前开始,韩星霁身上的跳脱就少了许多,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做事情更有条理,也懂得三思而后行。

    现在更是变得狡猾了一些。

    韩星霁听后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是吗?那不是挺好。”

    韩霄都察觉出来了,也不知道楼时巍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他需要尽快摆脱在楼时巍那里留下的小孩子的印象,只有对方真正把他当成大人,以后当他将心意说出口的时候,楼时巍才会认真考虑。

    韩霄却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变化也太突然了一些。

    韩星霁轻咳一声说道:“没有啊,就是做任务的时候发现有些任务还挺难的,让别人去做有些危险,我还要努力才行。”

    韩霄听后失笑:“你再努力站长要上门真人快打了啊。”

    韩星霁立刻问道:“他身手怎么样?”

    韩霄摇头说道:“我没见过他,不过应该也就那样吧,天天对着电脑,最多也就是健身。”

    韩星霁一听放心了:“哦,那他打不过我。”

    他不仅是韩霄一手带出来的,还被楼时巍指点过,甚至还有点想跟楼时巍去学长枪。

    对方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情,他都想尝试一下。

    当然,大闹东宫这种事情就算了。

    韩霄都惊了:“不是,你还想来啊?差不多得了,现在你在基地都成了名人。”

    一口气接一百个任务,接任务头一个穿越时间就完成了二三十个,这个效率看的人眼睛都直了,满基地都有人在打听韩星霁还带不带人。

    韩星霁摸了摸鼻子说道:“倒也没有,我们现在还有任务没做完呢,珲岭那边的任务都接得差不多,等做完再看下面去哪里吧。”

    韩霄接过来说道:“你现在也的确不适合接太多任务,马上要去报到了,收收心。”

    韩星霁一个恍惚,这才发现暑假已经过去了。

    回想一下,他这个暑假还真是够充实的。

    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做了不少事情不说,还多了一个心上人。

    嗯,心上人。

    韩星霁觉得自己大概要没救,只是想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心里甜丝丝的。

    韩霄见他脸上挂着笑容还以为是开心要进大学了,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个……虽然你考上了P大,但是上课……不是去P大的校园。”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韩星霁,生怕小堂弟会沮丧。

    孩子心心念念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却不能去也太惨了一点,便是韩霄想想都觉得难过。

    韩星霁倒是情绪平稳,点头问道:“那我在哪里上课?是上网课还是有专门的校区?我记得当初你说过我这样的被录取之后都是去山海特别教育学院对吗?”

    “啊?啊,对!”韩霄都没想到他接受的这么快,本来想了一肚子安慰的话一句都没用上。

    他看着韩星霁平静的脸忽然又有些心疼,搓搓手说道:“那个……你要是不开心就……就说出来,想要什么也跟大哥说。”

    他家小堂弟太懂事了,不哭不闹也不耍脾气,迅速接受了自己被特殊对待的事实,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愧疚。

    韩星霁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想要的,我什么都不缺啊。”

    他这话还真不是假的,现在别墅里各种高科技的东西都有,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喜欢的那些东西有,一般人见不到,有钱都买不到的各种东西也有。

    比如说无人机一类的,还有他之前无意中说起在青园看到的小猫小狗,也有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养。

    他表示没有精力去陪伴小动物之后,组织干脆就给他搞了两个电子猫狗。

    这俩电子猫狗内嵌人工智能,能听懂他所有的话,外表也无限趋近于真猫真狗,还不用他陪伴。

    据说这俩东西还是军工厂出品,嗯,单独给他做的。

    吴主任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缺东西?

    韩霄一听也是如此,衣食住行都是组织在处理,就算组织不管,韩星霁自己的钱也够了。

    他完成的那二三十个任务因为挂着的时间长,有一些还出现过人员折损,所以开出来的奖励也在成倍增长。

    只这些任务就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韩霄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跟你说说,你们是有单独校区的,主任那里的意思是第一学年你先上网课,等之后看情况。”

    韩星霁现在还是不适合乱跑,说完这句话他又心疼了。

    韩星霁点点头说道:“嗯,也行,课程难吗?把课本给我先预习一下吧。”

    他现在也不太想认识新同学,主要是没那个时间去经营同学关系。

    他一颗心都扑在楼时巍身上,每天的事情就是工作,想楼时巍,学习,想楼时巍。

    走路想,吃饭想,哪怕在工作学习的时候也会想,想他这么做对不对,想楼时巍当初怎么教他的。

    不得不说,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谈恋爱的人会忽略朋友。

    实在是眼里除了那个人,再放不下别的。

    韩星霁自认为还不算是恋爱脑尚且如此,真恋爱脑那可不就是全世界只有心上人最重要。

    韩霄听了之后立刻让人给他送来了一堆书。

    韩星霁伸手拿过来之后看到最上面的一本《雍朝官员概考》,又拿过来一本《经济学》,而下面那一本则是《经济法》,之后就是《材料学》《理论力学》《机械设计基础》《工程热力》等等等等。

    等翻到最后几本的时候他看着《华夏巫术》《风水与巫术》忍不住沉默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韩霄:“我……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

    他当初报考的是能源与环境系统工程,可这些教科书除了中间那些还算靠谱,什么官员概考,什么经济学经济法这些……他学来干嘛啊?

    韩霄说道:“就……组织觉得吧,你现在这个身份,学一点没坏处,倒也不需要多精通,就是开拓一下眼界。”

    韩星霁能够参与到大雍政策决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之前他已经踏了进去,虽然只是写两份策论,而且真正讨论实施的时候也没让他上。

    但这已经足够了,也就是他年纪还小,没正经当过官,所以还不能完全参与,这也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那对韩星霁的培养可就不能跟普通大学生一样了。

    尤其是韩星霁选择的这个专业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心中也有数。

    既然如此那就都安排一下吧。

    韩星霁看着手里那几本巫术相关一脑袋问号:“那这个又有什么用?”

    韩霄说道:“这不是……那边巫术盛行,你懂一点免得被人排挤嘛。”

    行吧,也有道理。

    韩星霁看着这些书忍不住有些头痛问道:“第一学年要学这么多吗?能不能减一点?”

    他再好学看到这么多书也有点扛不住。

    韩霄连忙说道:“哦,这不是一年学的,是你大学四年所有的课程,当然也不是全在这里,上面会动态判断你的情况,然后给你适当增减课程,而且山海特殊教育学院这边的上学方式也不一样,毕竟大家情况特殊,不能按照正常来,基本上就是那种有事情请假的模式。”

    韩霄解释了半天之后,韩星霁终于懂了:他这是提前变成了社畜,只是人家上班他上学,不要学费给工资,朝九晚五有双休。

    至于寒暑假……呵,想都别想。

    第212章

    对于这个安排,韩星霁倒是接受的很快,有没有寒暑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快点成长起来,自然有动力学习。

    虽然看着课程不那么靠谱,但组织既然这么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韩星霁接受良好,韩霄却唉声叹气说道:“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韩星霁哭笑不得说道:“大哥你别这样,组织也没逼着我学什么啊,既然没有学期限制自然也就没有了期中期末考试这种东西,哦,学分呢?学分怎么算?”

    韩星霁虽然没上过大学,但现在各方渠道都很多,他多少也了解一些,比如说学分够才能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之类的。

    韩霄说道:“考试都没有了自然也没什么学分。”

    韩星霁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怎么才算毕业呢?”

    “上四年自动毕业,到时候会根据学习情况给你们发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

    韩星霁点头笑道:“这就是看个人努不努力了,不过,是怎么想到这种方式的?”

    韩霄说道:“主任说了,进了这个学院除了一开始安排的科目,后续学生想学习什么都可以,山海教育学院的课程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学不了,学生们情况都比较特殊,肯定是有需要才会去学习,需要就是最好的动力,你们会认真的。”

    韩星霁听后好奇问道:“都设置了什么课程?”

    韩霄直接低头操作了一下手机说道:“我把课表给你发过去了自己看吧。”

    韩星霁拿起手机翻看了一眼,当场就愣在了那里:“几……几百门课程?”

    课表上面有普通大学的课程也有听都没听过的特殊课程,他有些疑惑说道:“不是说现在往来者不是很多?花费这么大人力物力合适吗?”

    从他开始穿越之后,基地的往来者数量倒是多了一些,好像到了五百吧。

    但是这五百里面没有太多学生,再细分到大学生这个群体就更少了,怎么看都不值得搞这么多课程。

    韩霄摆手说道:“这也不是专门给你们准备的,在这里上学的还有工作人员的孩子,还有就是一些特殊部门。”

    特殊部门……韩星霁顿时来了兴趣:“是跟玄学之类的有关系吗?”

    韩霄摇头:“不清楚,可能吧,反正这里的学生每一个身份都保密,也不会有人随便探听别人的身份。”

    韩星霁点点头,这样看来这个山海特殊教育学院应该是专门给特殊人才准备的。

    他看了看课表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很多感兴趣的课程,他抬头看向韩霄问道:“大哥,要是将来我毕业了还想学习怎么办?”

    “可以留下继续深造,所谓的毕业证其实就是让你们跟普通人一样,将来就算回归社会也能凭借着文凭找个工作。”

    韩星霁了然,国家这是在给他们兜底,毕竟为什么会穿越,能持续多长时间谁都不知道,总要为将来做打算。

    他没了疑问,对那些课程也没有意见,唯有巫术相关他要求只学习了解一下就行,并不打算深入。

    毕竟他怕学多了日常生活中带出点什么来,他这巫医的身份更要坐实了。

    虽然没能参与正常的大学生活有点遗憾,但是该学的想学的都触手可及,也没那么多遗憾。

    更何况他一心扑在国学馆上反而为了不用做开学准备松了口气。

    韩星霁跟韩霄聊完之后就继续把他的报告写完了。

    报告送上去之后,等再回去,陈聊等人就过来找他说道:“我们来接韩同学的任务了。”

    韩星霁了然:“组织把任务给你们了?”

    陈聊点点头,韩星霁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陈聊笑着说道:“不是帮忙,而是给我们任务,组织说了,你想做什么我们就配合什么。”

    韩星霁听后一惊:“让我自己来?不是他们找人吗?”

    陈聊摇头:“没有,组织的意思就是说知道了,让你放开手脚去做。”

    韩星霁:……

    这话可太耳熟了,最近他听了好多这种话,舒云来和薛轻舟说过,太后说过,王若清说过,楼时巍说过,甚至就连韩子韶都跟他说过。

    当然如果韩子韶知道他现在要做什么,只怕当场就要跳脚。

    韩星霁想了想说道:“你们且等一等,我去问问大王。”

    如果让他来做的话肯定是从暗处下手,把人吓退就行了,但怎么吓也有讲究,总要抓住对方的痛点,他就不信那些人生平没做过亏心事。

    只不过他自己查不到,舒云来的手下也不太会这些弯弯绕绕,薛轻舟就更不用说了。

    想来想去只有楼时巍那里会全面一些,哪怕他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临时派出绣衣使者也足够查出来了。

    韩星霁直接去了摄政王府,自从上次被拎过去教育一番之后,他就给自己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勉强让自己在面对楼时巍的时候不表现的太过异样。

    该求助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去求助。

    他去找楼时巍要几个人的档案,楼时巍放下手中文书盯着他看问道:“你要做什么?”

    韩星霁说道:“我之前不知这些人德行有亏,还是王太傅提醒的,这样的人我是肯定不会让他进国学馆的,但是陛下那里我已经答应又不好反口,恐生事端,便想着让这些人知难而退。”

    楼时巍又问道:“那要怎么让他们知难而退?”

    韩星霁不好当着楼时巍的面说装神弄鬼,只好含糊说道:“就看看他们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翻出来用一用。”

    具体怎么用他没说,但楼时巍经历够多略一想就能猜到,不外乎就那么几种手段。

    他面色平静问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韩星霁心里一突,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楼时巍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了。

    如果是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但他日日跟在楼时巍身边怎么会发觉不了?

    这代表着摄政王已经开始生气,如果你还想不到错在哪里,那会更加生气。

    他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我错了,大王别生气。”

    楼时巍却没放过他追问道:“你错哪儿了?”

    韩星霁其实也有些茫然,半晌才说道:“没把握的事情,不该一早答应陛下。”

    楼时巍纹丝不动就那么看着他,眼神黑沉沉的,盯的韩星霁背后冒了一层冷汗,急着说道:“我……我不该想用那些旁门左道。”

    楼时巍这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韩星霁低着头站在那里,蔫蔫地看上去可怜得很。

    楼时巍本来想要再逼一逼,可看他这样却又舍不得。

    他在韩星霁身上总是容易心软,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叹息招手说道:“过来。”

    韩星霁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楼时巍面上的表情已经缓和很多,甚至还透着一点无奈的时候才放松下来,一点一点挨挨蹭蹭的过去。

    楼时巍抬手捏着他的后颈安抚他说道:“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先想着怎么从暗处下手,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之前废帝韩晓之时你也说过他做事情不够光明正大,怎么自己反而还要这么做呢?”

    韩星霁听后心中十分忐忑,他不怕自己做错事被指出来,谁不犯错呢?只要认真改了就是。

    他怕的是楼时巍对他失望。

    他越想越是后怕,到最后眼眶都有些泛红,闷闷说道:“大王教训的是,我不该这么做。”

    楼时巍听他说话都带了些许鼻音,忍不住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抬了抬,果然看到小孩儿红了眼圈。

    一时之间又有些后悔有些心疼,不该那么吓他的,这孩子最近只怕被折腾的不轻,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他该好好说的,韩星霁一向乖巧,又不是那些不听话的纨绔子弟。

    他叹息一声问道:“你这些日子也不容易,倒是我失了持重,说得过分了些。”

    韩星霁连忙摇头说道:“没有,大王……大王是为了我好。”

    楼时巍刚才虽然看上去比较吓人,但又没打又没骂,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过分。

    听了他这话,楼时巍心中一软温声说道:“你要记住,坐得直才能行得正,阳谋比阴谋更得人心,阴谋诡计用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韩星霁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楼时巍将一份文书递给他说道:“那些人犯过的事情都在这里,该怎么做怎么做,你记住,你用阴谋诡计,别人也能,有些事情光明正大比耍手段要容易达成目的。”

    韩星霁看着那份文书有些诧异:“这么多?”

    楼时巍冷笑一声说道:“真以为我当初把他们赶出去只是单纯看不顺眼吗?”

    韩星霁随便翻看了一下就被上面触目惊心的记录给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命官司,他们竟然还能被吹捧成名士,真是……”

    韩星霁看着文书气得不行,这里面涉及到人命的案子各种各样,有强抢民女民男的,有挤压争夺商人财物的。

    这些人手上没有鲜血,他们只是指使这些人去做而已。

    楼时巍见他脸都气红了,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这些东西都被隐瞒了起来,他们自然一身清白。”

    杀人偿命,便是地位再高也要花很多钱才行。

    然而这些人都是白身,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小罪还能用钱赎,事涉人命他们没那个资格,自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压下去。

    韩星霁深吸口气转头对着楼时巍说道:“大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楼时巍慢慢点头说了一句:“放手去做,便是陛下也不足为虑。”

    韩星霁的心重重跳了两下,只觉得楼时巍这样轻描淡写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危险又迷人。

    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了一些,楼时巍侧了侧头问道:“怎么?”

    韩星霁立刻收回目光慌里慌张起身说道:“那……那属下先告退。”

    楼时巍看着他飞快逃窜的身影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还是太凶,到底把小孩给吓到了。

    第213章

    韩星霁出来之后坐在马车上想了半晌,也反思了一下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情比起韩晓好像也的确没好到哪儿去。

    摄政王教育的也没错。

    只是过了一会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又不是皇帝,拿他跟韩晓比什么?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闪过之后他也没多想,只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入宫。”

    从他拿到名单到被王若清戳破上面那些人的情况,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韩子韶沟通过。

    他私心希望韩子韶只是被蒙蔽双眼而不是为了权力是非不分。

    所以他想要光明正大去跟韩子韶谈一谈。

    他出入宫中一向自由,每每求见韩子韶也会立刻见他,当然这也跟皇帝并不忙有关,像是楼时巍,每天想要见摄政王一面的人数不胜数,便是心腹也未必能随时见他。

    这么一想,韩星霁忽然发现自己每次去摄政王府,除了楼时巍不在的时候都能见到对方,倒也是独一份的特权。

    他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喜欢一个人,只要找到一丁点他对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都能高兴半天。

    等见到韩子韶的时候他才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起来。

    韩子韶见到他打趣说道:“许多天都没见到你了,你现在倒是比朕还忙。”

    韩星霁认真说道:“我这是为陛下分忧,要不然要我们干什么用呢?”

    韩子韶就喜欢听这些,尤其是韩星霁把自己摆在臣子的位子上而不是先生或者同窗的时候,他就更高兴两分。

    他问道:“可是国学馆那边又有什么改动?”

    韩星霁直接说道:“是先生们的人选,陛下之前给的名单,其中有几个……不太合适。”

    韩子韶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勉强维持着平静问道:“怎么不合适?”

    他又怀疑韩星霁是为了楼时巍出头的。

    韩星霁当成没看出他态度转变认真说道:“我原是想着便是国学馆请先生也不能太过托大,打算上门亲自去请的,只是在打算准备礼物的时候知道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他没把楼时巍给的文书拿出来,就那个详细程度一看就知道是绣衣使者的手笔,真送上去韩子韶不定又要怀疑什么。

    他挑拣着比较重要的事情说了,韩子韶听后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朕的人都没查出来。”

    韩星霁低声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有些人是惯会欺上瞒下的,他们有私心,所以才要努力隐瞒。”

    韩子韶听后犹豫半晌说道:“这些事情……倒也没什么。”

    韩星霁听后忍不住捏了捏手指,数十条人命,有些干脆全家被灭门,到了韩子韶这里就成了没什么。

    他努力平稳心情说道:“主要是担心陛下风评,这些人都是陛下选的,万一将来有人看不惯他们或者他们有别的仇人把事情挑出来,陛下难免要落个识人不明的名声,这不好。”

    韩子韶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挺看重的,他皱眉说道:“这些人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一些。”

    他原本想要埋怨这些人做事情怎么手脚那么不干净,好在还想起自己是皇帝,不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便临时改了说法。

    韩星霁问道:“陛下,现在该当如何?”

    韩子韶起身转了两圈说道:“这样,你回头去拜访他们的时候带上几个人,让他们把事情再查一查,该摆平的摆平,不要出问题,做得到吗?”

    韩星霁定定看了他半晌才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说要压下去?”

    韩子韶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虚,并没有看韩星霁只是垂眸说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都没人追查……过去便过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韩星霁心说那是没人追查吗,那是能追查的人都死了啊,侥幸活下来的人又哪里还敢以卵击石?

    不过他也明白了韩子韶的意思,他甚至怀疑韩子韶这么坚持是跟这些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韩星霁想到这里便说道:“这件事情……臣怕是不行,这件事情要同时疏通蓝田县令和廷尉府,国学馆的先生也是有品级的,说不定还要让御史大夫高抬贵手,臣怕是没那么大面子。”

    韩子韶听后也觉得麻烦,也担心自己出面搞不定这些人,蓝田县令还好,不算什么大官,在京城可以说是权力的最底层,但御史大夫和廷尉都不好惹。

    一个三公之一,纠察百官,一个掌管全国司法,他们认为不对的事情便是皇帝出面也未必有用。

    韩子韶又不想丢面子,他刚登基不久,做事情只想成功。

    更何况他也担心若是这三个之中有哪一个不同意,更甚至要把事情捅出来,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必然威名扫地。

    他想了想看向韩星霁说道:“你是国学馆的山长,总要跟诸位卿家打交道的,且先去试试,若是不行再说。”

    哦豁,这是想让他背锅?

    万一事发完全可以甩锅到他身上,到时候就可以说是他坚持要用这几个人,皇帝清清白白。

    韩星霁又不傻,一看就知道韩子韶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陛下给臣一道手谕或者密旨吧,不需要盖大印,只要让廷尉他们看出来是陛下所书就行,这样臣也好师出有名,否则臣年纪小,资历浅,怕是说不动他们。”

    韩子韶在听到他要手谕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听韩星霁说不用大印,只是需要让别人相信他是奉命行事时想了想也行。

    反正只要不落到纸面上就总有办法遮掩。

    他提笔写了三封信,然后又将平日里极其喜爱不舍离身的玉扳指给韩星霁说道:“他们应当认得这个。”

    韩星霁接过来对着韩子韶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臣先去找这几位先生聊一聊,具体了解一下,总要做到滴水不漏才行,否则……便是摄政王那关都过不去。”

    韩子韶见他同意,立刻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连忙说道:“正是如此,你若是要人便跟朕说。”

    韩星霁摇了摇头:“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臣多跑两趟便是,陛下等臣消息吧。”

    韩子韶用力点头,看着韩星霁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就说没有人能无视唾手可得的权力,楼时巍给韩星霁的是什么?不过是跟在他身边做事的机会,但他给韩星霁的可是国学馆山长之位。

    韩星霁出了宫面色就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几封信,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拜访御史大夫。

    他跟御史大夫不是很熟,这位简直就是官员中的战斗机,但凡觉得有一点不对就参,别说楼时巍了,就连老丞相都被参过好几次。

    然而无论是楼时巍还是老丞相都没想过动御史大夫。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人的确十分公正,不会结党营私,也从不收受贿赂,便是参人也是有理有据,可能不合时宜,但却并无私心,实是个正人君子。

    韩星霁上门也不好空手,不过这位御史大夫除了年节或者大事,平日里从来不收礼,就怕被人抓到说他不公正。

    所以他想了想直接用了一个家访的理由——御史大夫家有孩子在他那里上课。

    御史大夫虽然本人不收受贿赂,但并不迂腐,该送礼的时候就送礼,尤其是想把孩子送过来的时候,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韩星霁这还是第一次到御史大夫的家里,不得不说,的确朴素许多。

    不说跟摄政王府和郡主府比了,就是他的伯爵府都比这里要好看一些。

    青园就更不必说,小东宫可不是白叫的。

    御史大夫百忙之中倒是抽空见了见自己孩子的这位小先生。

    他对韩星霁还算和蔼,全京城都知道乐安伯听话懂事,努力上进,便是鱼跃龙门也没有因此沾染坏习惯,比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好多少倍。

    韩星霁见他便行礼说道:“见过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连忙扶起他说道:“你是十郎的先生,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小先生怎么今日突然过来?可是十郎在学堂调皮了?”

    韩星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实不相瞒,下官来不是为府上小郎君,而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御史大夫,此事又不好声张,正好找了个借口,还请御史大夫见谅。”

    御史大夫听后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儿子被退学就行。

    他消息灵通,之前就听说王若清王太傅会偶尔去学堂讲课,当时他就欢欣鼓舞,恨不得把家里的孩子都送过去。

    可惜学堂标准一直都很高,而且也没有收新学生的意思,这让他有些遗憾。

    因为有心想要再送两个过去,御史大夫对韩星霁就更温和了一些,便是他身边常年跟着的侍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主人。

    乖乖,上一个能让他家郎君这么温声细语的还是他的小孙儿,而那位小郎君刚两个月还在襁褓之中。

    韩星霁被御史大夫带到了书房,御史大夫便问道:“是什么让你都拿不准?”

    他这么问倒也不是阴阳怪气,而是想着韩星霁身后站着的是摄政王,有什么事情摄政王都能帮他解决,哪里需要请教别人?这才有些疑惑。

    韩星霁直接掏出了一封信,顺便把玉扳指递过去说道:“这封信是陛下所写,您……先看看吧。”

    御史大夫看了一眼那个玉扳指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韩星霁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过来,等展开信之后他发现上面没有任何印信,再一看字迹的确是皇帝的字迹,不由得面色凝重了一些。

    便是没看信,只看这遮遮掩掩的行事方式就知道信上所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214章

    御史大夫看完信之后眉头紧皱,这封信上面没头没尾,只是让他尽量配合乐安伯,其他什么都没说。

    他放下信问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韩星霁叹了口气递出去一份名单说道:“这是陛下给我的国学馆先生的名单。”

    御史大夫接过来看后不由得挑眉,他为人刚正不阿但并不代表不了解朝中的弯弯绕绕。

    换句话说,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早就被赶出朝堂了,哪里还能在御使大夫这个位子上坐这么多年?

    只一看那上面的名单他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只是几个先生而已,短时间内倒也影响不了什么。

    是以他放下问道:“这份名单有什么问题?”

    韩星霁默默把楼时巍给他的调查文书递了过去。

    御使大夫看完之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此等无法无天之徒竟然还能逍遥法外,县令县丞和监察史都在做什么?”

    韩星霁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做的隐蔽,苦主要么发不出声,要么被打点好了,根本都没掀起点浪花,又哪里有人知道?”

    御史大夫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这些是如何得来?”

    韩星霁坦然说道:“大王给我的。”

    御使大夫了然,若是绣衣使者……的确是能查到这些。

    他在生气过后放下手中文书说道:“陛下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他让你来找我是想我网开一面,将来不参他们?”

    国学馆的先生也是官身,御史大夫和他的手下负责纠察百官,这些人自然也会在他的负责范围内。

    御史大夫一想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等到韩星霁点头之后,御史大夫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倒是谨慎,还知道不用印信。”

    他说完面色沉沉看着韩星霁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劝谏?”

    韩星霁说道:“劝了,陛下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许久,没有人追究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等身为朝臣理当纠正帝王之过,此事你怎么能答应?”

    韩星霁见他动气便低声说道:“不是下官想答应,而是担心下官不答应,连这点线索就都没了。”

    御史大夫刚要挽着袖子教育他,听后沉默了一瞬。

    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韩子韶宁可这么偷偷摸摸的搞也不肯换人就说明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韩星霁拒绝倒是容易,但拒绝之后皇帝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御史大夫拧眉说道:“如此,你去寻找线索,我去跟陛下说!”

    韩星霁苦笑说道:“实不相瞒,陛下给了下官三封信,还有两位未曾拜访呢。”

    御史大夫了然:“廷尉和蓝田县令?”

    韩星霁叹气说道:“是啊,这里面最难做的不是下官,也不是您和廷尉,反而是蓝田县令,下官过来就是想跟您通个气,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先别急,下官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进入国学馆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触犯律法也理应被抓捕归案。”

    御史大夫放松眉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有把握?”

    韩星霁十分洒脱地笑道:“证据都在下官这里,哪里会没把握?陛下会让下官来做这件事情无非就是拿着国学馆的山长之位吊着,若是必须与这些人同流合污才行,那这山长不做也罢,反正下官有爵位,也有田产,便是不做官也饿不死。”

    御史大夫面色一沉说道:“断不至于如此,陛下若非要倒行逆施,我第一个不答应。”

    韩星霁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行礼说道:“就因为朝中还有御史大夫这等清正之人,下官才有胆气坚持,您放心,无论有什么动静下官都会派人跟您知会一声,您且高坐,除非事情到了下官无力控制的局面,那时才需要您出手,现在这些人还不值得您耗费心力。”

    御史大夫混了这么多年官场早就心如止水,此时却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手而为,便是陛下……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陛下也不能一意孤行。”

    韩星霁用力点头,对着御使大夫笑了笑说道:“如此下官就不多叨扰了,哦,正巧最近甜瓜下来,奶糖作坊那里新做出了甜瓜口味的,送来给您家孩子尝一尝。”

    御使大夫听后略有些犹豫,他自己是不收礼的,但韩星霁说要给孩子们,他就不好拒绝了。

    韩星霁见状将盒子放下说道:“也不多,给他们甜甜嘴,哦,多给十郎两颗,省得他天天在学堂缠着下官想吃糖。”

    御史大夫眉眼柔和说道:“那我便替十郎收下了,对了,学堂也要开学了吧?可还忙得过来?”

    韩星霁笑了笑说道:“还行,忙不过来的时候有王太傅呢,回头下官再去找几个先生来,实不相瞒,之前下官没想开经史课程的,下官自己的经史底子都一般,不好教坏小孩子,只是讲课的时候难免会讲到一些,干脆就多加了一门,御使大夫若是有合适的先生也可以推荐过来,合适就让他们教了。”

    御史大夫听后便点头说道:“好,我且帮你留意。”

    韩星霁对他拱了拱手就走了,御史大夫负手站在那里看着他挺拔如竹的背影眯了眯眼。

    看来最近还是要多盯着一点陛下才行,年轻人一旦身居高位无人制约很容易无法无天,他们这些大臣可不能放任其肆意妄为。

    这么一想,摄政王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陛下忌惮摄政王,还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边韩星霁让御史大夫当成不知道,御史大夫转头就去召集了手下心腹御史一点都没替韩子韶隐瞒,把他做的事情抖了个底掉。

    韩星霁很清楚以御史大夫的为人不可能什么都不说,至少要告诉亲近一些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韩子韶想要面子想袒护那些人还想甩锅,那他就把这层皮给扒下来。

    韩星霁一边盘算一边又去找了廷尉,他跟廷尉是老熟人,也没什么不好送礼的说法,带着东西就去了廷尉府。

    到了廷尉府基本上也是一样的说辞。

    廷尉也有些不高兴,不法之徒他见得多了,世家藏污纳垢他也知道,便是司法体系再怎么严格也不敢说所有受害者都会被发现,所有冤案都会被受理。

    但失察归失察,皇帝公然让他们违背律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律法为准是廷尉府的原则,皇帝上来就要打破他的原则还是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可把他恶心的够呛。

    大雍难道就没别人了吗?总有触犯过律法还不站在摄政王那里的人,他怎么就不能找这些人?

    对此韩星霁十分淡定说道:“您说的那些人只是跟摄政王在某些方面观念有些冲突,倒也不是事事反对摄政王,这可不符合陛下的要求。”

    廷尉嗤笑一声,拍了拍韩星霁的肩膀说道:“你不让我插手是要去跟蓝田县令商议此事?”

    韩星霁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暂时跟您和御史大夫都没什么关系,只是您二位秉性正直,下官担心二位听到风声会着急,所以先来说一声,现在真正需要出力的还是蓝田县令,毕竟他才是现管,那些人……可还不是国学馆的先生呢,没有官身。”

    廷尉低声问道:“大王那边怎么说?”

    韩星霁说道:“大王让我自己看着办。”

    廷尉便说道:“那你去做吧,要是有什么比较麻烦的事情记得先跟我说一声。”

    韩星霁立刻听懂了廷尉的暗示,基本上就是说他想为非作歹之前先跟廷尉说一声,廷尉好帮他打掩护。

    他笑着说道:“廷尉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他也不敢啊,楼时巍刚教训了他一顿,他转头还这么干估计就不是被骂而是被揍了。

    廷尉立刻松了口气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也有心想要看看这位小伯爷打算怎么做。

    韩星霁还能怎么做呢?当然搜集证据把他们都送进去啊。

    只是天长日久,这个证据不是那么好收集的,所以他去拜访了一下蓝田县令。

    蓝田县令听后冷汗都冒出来了,皇帝给的名单和乐安伯的目的冲突,乐安伯背后站着的是摄政王,所以这是不是摄政王和皇帝的一次交锋?

    如今的大雍是郡县制,非要类比县令就相当于后世的市长,蓝田县令就相当于燕京市长。

    这个位子在普通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上面斗法的时候,真的是左右为难生怕站错队。

    这种顾虑御史大夫和廷尉都没有,也不是没有,而是这种小事不会让他们慌张。

    蓝田县令小心翼翼地看着韩星霁问道:“小伯爷的意思是……”

    韩星霁看着他温和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求你在这几个人的案子上公平公正,无论谁来找你网开一面都别点头就行,若实在压力太大就让他们来找我。”

    蓝田县令擦了擦额头冷汗说道:“此乃……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哪里敢劳烦小伯爷。”

    韩星霁安抚他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客套,这里面有些人的确有点背景,真要找上你,你也为难,我并非不谙世事也不打算把你牵扯进来,只是这些案子都归你管也实在没有办法,有什么事情我替你扛,你不要担心。”

    第215章

    蓝田县令听后感动得不行,他帮很多人办过事情,大部分只会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很少像这位小伯爷要一样考虑到他的为难。

    眼前的少年不仅考虑到他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还想护着他不被上面的人记恨。

    蓝田县令也不简单,感动过后便分析利弊,有人愿意扛事这件事情就很值得做,若是运作得好甚至可以当作一份投名状去投靠摄政王。

    蓝田县令也不傻,在他这个位置看的或许比更多人都清楚。

    皇帝自然是天下之主,但什么时候能彻底总览大权谁也说不好,摄政王年轻力壮至少还能掌权个二十年,他也就还能干个十来年,等二十年后早就乞骸骨了,除非皇帝小心眼还能记着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蓝田县令满脸笑容说道:“小伯爷放心,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只是不知道小伯爷想要怎么处理?”

    韩星霁却说道:“县令先看看怎么做合适,我未曾接触过这些,不及县令经验足。”

    别觉得县令官小就小看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接触到基层民生的,他们有着丰富的应对各路牛鬼蛇神的经验。

    韩星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那份文书给递了过去,蓝田县令看完之后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这些人的情况他都清楚一些,但是他敢打保证就算是县衙的档案库里也没有这些全——这份情报都快把这些人小时候欺负过哪几个小朋友的事情都查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绣衣使者的手笔啊,果然是大王允许的!

    蓝田县令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其中三个名字说道:“这三个人比较好办。”

    韩星霁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他们犯的事情是最轻的,说不定用钱赎都行,真的可以吗?”

    这三个人是间接逼死了人,可那些人是自尽,而且是隔了很久之后才自尽的,根本不好追溯到他们身上。

    韩星霁都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三个人搞不定那就先带进来,等进了国学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三个人知难而退。

    蓝田县令笑了笑说道:“小伯爷有所不知,这一位最近还犯了事情,数罪并罚,足够了。”

    韩星霁看了看文书:“这上面没有。”

    蓝田县令摆摆手:“是最近这两天的事情。”

    韩星霁了然,很可能绣衣使者查到资料的时候这件事情还没发生。

    作奸犯科的人若是没有受过处罚是不可能做一次就收手的,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

    “那剩下两个呢?”

    “剩下两个也差不多,只是最近没犯事情,不过只要等着就行。”

    蓝田县令本来想说想要收拾这种人太容易了,只要用点小手段,他们自然而然会上钩。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说出口,主要是不太敢。

    摄政王手腕高超什么办法没有,可他完全没有提醒这位小伯爷,想来是不想让小伯爷走这些旁门左道。

    蓝田县令倒也理解,他自己的孩子也一样,不愿意让孩子变得不谙世事,但也不想让孩子只会耍小手段。

    这种事情做多了早晚要出事情。

    所以他没仔细说,只是想着这种事情他来办就好,投名状也要有点分量才行。

    真正有困难的是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一个跟卫尉有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另外一个则是丞相的侄子。

    这两个人哪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留下太多证据,他们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帮忙处理掉。

    结果就是蓝田县令知道的还不如绣衣使者查出来的多。

    在看到有关这两个人的情报的时候,饶是蓝田县令也算见多识广都忍不住紧抿唇角半晌才说道:“岂有此理。”

    韩星霁沉吟半晌说道:“这两个人交给我处理,我先去拜访他们一番。”

    这个人跟卫尉的亲戚关系不是很近,便是去找卫尉也未必有什么用,但也不妨碍人家打着卫尉的旗号搞事情。

    蓝田县令小心问道:“这……卫尉若是知道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

    韩星霁敷衍说道:“我再看看。”

    他可没忘了卫尉曾经一心想要把家中女儿嫁给他,他去卫尉府只担心到时候不好脱身。

    他对楼时巍一片真心,非他不可,哪怕不确定这份喜欢能不能说出口他也不想迫于世俗压力随便找人成婚。

    这不是坑人家小娘子嘛,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啊。

    韩星霁不想跟卫尉打交道,也暂时不想跟丞相打交道,所以他直接把这两个人一起约了出来。

    不得不说,只看外表的话,这两个人的确是能唬人的,一个斯文一个风流,皮相都不错。

    因为是皇帝请他们出山,这两个人答应的非常痛快,并且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对韩星霁也很客气。

    当然韩星霁对他们更客气,而在临走的时候还提醒了一句:“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两位不太好的传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要下绊子,二位小心一些别真搞出了事情。”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低声问道:“山长可否告知一声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星霁说道:“好像是一些陈年旧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陛下已经知道,但陛下能做的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别让人真的把事情当着别人面捅上去就行,小心为上。”

    那两个人顿时明白,抱拳说道:“多谢山长提醒。”

    韩星霁笑得非常和善:“以后大家都是同僚,说不准两位讲课的时候我也要去听听呢,我来只是给你们通个气,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也不多留,告辞。”

    二人非常客气的将韩星霁送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陈聊凑过来说道:“小韩,他们的下人刚刚送来了一些东西。”

    “都是什么?”

    “好像有一些古籍还有笔墨之类的。”

    钟微立刻说道:“那墨是金丝墨,我看了,真的隐隐约约有金丝。”

    金丝墨是一种时下非常流行也非常昂贵的墨,制作时间长,制作工艺复杂就不说了,只看里面真的掺杂金丝就知道肯定便宜不了。

    韩星霁挑了挑眉说道:“古籍留下,笔墨回头给大王送去。”

    他收这些东西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毕竟他的确是给这两个人透了消息,礼尚往来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章明有些不明白:“小韩为何要提醒他们?如此想要搜集证据岂不是更难?”

    “现在的证据很难搞掉他们,别的不说,丞相和卫尉真的亲自递话,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啊。”

    郁风摸着下巴说道:“所以你是想要新的证据?”

    韩星霁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试试看而已,现在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动才容易抓漏洞,最近这段时间多盯着他们一点吧。”

    至于剩下三个人,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韩星霁刚在那两个人面前演完戏,转头还要去宫里跟皇帝演戏,忍不住心累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思绪又飞到了楼时巍身上。

    他现在尚且觉得束手束脚,当年那个比他还要肆意妄为的少年楼时巍在挺身而出的时候,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累?

    在他累的时候有没有人问候过一句?安慰过一句?

    这些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秘密,除了楼时巍本人恐怕没人说得清。

    不过,一想到楼时巍也曾经是这么过来的,他就忽然又有了勇气,就仿佛重新充满电一样。

    他现在比楼时巍当年好多了,至少身边有人帮忙,身后有摄政王保驾护航的情况下大家都愿意给他大开绿灯,哪怕受了委屈还有阿爹阿娘为他出头。

    当年的楼时巍哪里有这样的条件,可他也撑下来了。

    到达宫门口之后,韩星霁揉了揉脸,然后做出了焦急模样直接去求见皇帝。

    韩子韶此时还没得到消息,见到韩星霁急急忙忙跑来不由得诧异:“何事让爱卿如此失态?”

    他惊讶也是有原因的,韩星霁虽然很少遮掩自身情绪,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平和,如今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他几乎没见到过。

    韩星霁进来行礼说道:“陛下,有关国学馆遴选先生的事情可有透露出风声?”

    韩子韶心一跳没回答,反而问道:“发生何事?”

    韩星霁有些焦急说道:“我前两日刚刚拜访了御史大夫、廷尉以及蓝田县令,已经跟他们都说好了,昨天刚拜访完柴、张两位先生,还没来得及拜访剩下三位,结果就出了事情。”

    韩子韶面色一沉:“出了什么事?”

    韩星霁低声说道:“据说今日一早就有人去各个学堂撒竹叶,竹叶上面还写了字,说他们逼死人命沽名钓誉,如果只是在这样倒也罢了,到了现在已经有人编了顺口的童谣满大街小巷开始宣传,想必用不了多久京城周围就要全传遍了,这……这如何是好?”

    韩子韶听后勃然大怒:“何人如此放肆?!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人抓捕归案?”

    韩星霁苦笑说道:“现在就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臣怀疑是有人早就盯着国学馆先生的位置,听到了风声之后就打算把他们踩下去。”

    “查!”韩子韶咬着后槽牙说道:“马上去查,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韩星霁说道:“此事恐怕还要陛下下令,臣无法插手,只能先来禀报陛下。”

    韩子韶转头问道:“你觉得谁最可疑?”

    韩星霁茫然:“臣也不知,最主要的是先查哪里透出来的消息,臣便是连身边人都没说,柴、张二人是已经见过面,这个想藏也藏不住,但剩下三个……不好说。”

    韩子韶问道:“你确定身边跟着的人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韩星霁低声说道:“臣身边就跟着六个人,他们六个与臣同吃同住,就算回到家里也是在一个院子,基本上没有机会透露消息。”

    韩子韶面色一沉,韩星霁这里没问题的话,那就是他身边的人有问题了。

    然而他却不相信,毕竟身边都是跟随了许久的心腹,这些人背叛他比韩星霁背叛他还要让他难受。

    韩子韶抿唇许久才一拍御案说道:“此事不宜交由蓝田县令,朕……朕命你为钦差,总览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韩星霁肃容说道:“臣领旨!”

    第216章

    韩星霁临时得了皇帝手谕,转头就去金吾卫那里调了几个人。

    金吾卫大将军是韩子韶自己的人,之前京城动荡的时候,楼时巍多少还是给韩子韶了一点面子,把这个人给留了下来。

    只是这位大将军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大将军的风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偏见,总觉得这个人虽然膀大腰圆,但看上去贼眉鼠眼不像是个正派人。

    金吾卫大将军在跟韩星霁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一眼看过去感觉他仿佛是韩星霁的手下一样。

    韩星霁颇有几分无语,不看爵位只看官职的话,金吾卫大将军的品级是比他高的。

    因为国学馆山长到现在还没定下品级,用朝中大臣的话说就是国学馆尚未建立,不宜过早定官职。

    万一没建起来,这个官职要怎么算呢?

    如今韩星霁身上也就一个议郎职衔,倒也不必金吾卫大将军卑躬屈膝。

    只是他也没提醒对方,只是温声说道:“大将军不必紧张,还请大将军配合追查城中散播谣言的不法之人,但也还请注意不要扩大事态,不要随意抓人,尽量低调一些,此事一出陛下已经十分恼火,若是再闹大,你我都要受责罚。”

    金吾卫大将军愁眉苦脸说道:“这……陛下已经骂了本将一通,可这事儿应该是归蓝田县令管辖,又与我何干?”

    韩星霁叹气说道:“金吾卫负责京城安危,维护治安,如今有人肆意散播谣言,幸好只是针对两位名士,若是针对陛下……”

    金吾卫大将军听后顿时面色如土,韩星霁见状又加了把劲儿说道:“陛下十分生气,大将军此次不仅是完成任务更是要将功折罪啊。”

    金吾卫大将军有些彷徨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还请小伯爷示下。”

    韩星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我怕是帮不上忙,我未曾领兵,也未曾接触过这些,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陛下只是让我追查幕后真凶,大将军若是真不知如何做的话,不不如去请示陛下,免得误会上意,做错事情。”

    金吾卫大将军有些犹豫:“这……这么点小事去劳烦陛下,只怕……”

    韩星霁起身说道:“陛下的旨意我已经传达,如何做还请大将军自行决定吧,大将军尽量快一些,只有抓到关键人物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他说完就要走,金吾卫大将军一把拉住他说道:“别别别,还请小伯爷跟我一同去见陛下,陛下若真生气还请小伯爷美言几句。”

    韩星霁十分惊讶:“我刚从陛下那里过来,若是跟你一起去你信不信陛下更生气?到时候只怕咱们两个都讨不到好处,实在不行,你去找蓝田县丞配合你便是,他是积年老吏,肯定比你经验足。”

    蓝田县丞是蓝田县的二把手,跟县令不和已久,蝇营狗苟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但他是王家人,也没人去触这个霉头。

    蓝田县令这次帮了韩星霁一个大忙,韩星霁投桃报李,决定把这个一直觊觎县令位置的县丞给搞下去。

    虽然这个人跟王太傅是一个家族,但王家很大,王太傅跟他关系已经很远,严格算起来都出五服了,所以韩星霁搞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原本他还担心让金吾卫大将军过去是不是给蓝田县丞送功劳,等过了半天发现歌谣还在传,各种小道消息捕风捉影一点都没收缩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个人谁都跑不了。

    无论是韩子韶还是金吾卫大将军,这两个人的脑子真的是……韩星霁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当韩子韶知道事情只是催着他去查幕后主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三个人是不用想进国学馆了。

    “哦?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韩子善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处理,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他身旁的好友跟蓝田县令两个人合谋做的。

    韩星霁认真说道:“当然是先把谣言给止住啊。”

    韩子培在一旁吭吭哧哧说道:“可是不抓到幕后主使怎么阻止谣言散播?”

    韩星霁无奈的拍了拍两个朋友的脑壳说道:“都清醒一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跟幕后主使已经没关系了,就算把幕后主使揪出来难道那些传言就能消失吗?并不能,所以首先要控制住事态,不能继续扩散。”

    韩子善挠了挠头:“可是要怎么控制?总不能把人的嘴都堵上吧?”

    韩星霁说道:“如果我去禀报陛下的时候他当机立断还有可能,现在的话……就得用别的办法了。”

    郭甸蹲在后面一边扎马步一边好奇:“师父会用什么办法?”

    “换一个话题。”韩星霁漫不经心说道:“无论是这些人作奸犯科也好,还是国学馆选先生也好,对普通百姓来说都只是饭后谈资而已,还不如粮价肉价更让他们关心,随便找个新的话题传出去,自然而然就能遮盖住这个话题,至于会关心这件事情的,都不容易打发,总要给个交代才行。”

    韩子善和韩子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问道:“这……是大王教的吗?”

    韩星霁立刻说道:“当然不是,大王哪里需要这么迂回曲折,他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

    然而楼时巍在听到郭甸转述这句话的时候却轻笑了一声说道:“便是本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韩星霁的选择就是最优解。

    郭甸偷偷看了一眼楼时巍,感觉大王好像并没有生气。

    师父之前偷偷拜托他帮忙观察一下大王的情绪,生怕自己用这种手段让楼时巍不高兴。

    实际上这种手段楼时巍并不排斥,韩星霁只是将这些人做过的事情捅出来而已,又没有栽赃陷害。

    他不愿意韩星霁装神弄鬼是担心走了捷径以后他会依赖这种手段,又不是真的让韩星霁跟皇帝硬碰硬。

    早在韩星霁跟蓝田县令谋划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却一直没有插手,甚至准备若是事情不顺便暗中相助,结果没想到事情不能更顺利。

    毕竟韩子韶实在是没有韩星霁那份清醒的头脑,他现在满心都是计划失败的愤恨,只想把幕后主使给找出来大卸八块才能泄心头之恨。

    然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派去追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找到?

    换一个人可能还会搞个替罪羊出来,韩星霁却觉得动手脚越多越容易露馅,所以他就用了一个拖字诀。

    韩子韶每次听到都很暴躁,金吾卫大将军那里成效不显,被韩子韶连续三天骂的狗血淋头之后便开始发狠,直接亲自带人巡逻,但凡发现有讨论这些的便直接抓起来,上来先打板子然后再威胁恐吓,试图用这种方式把嘴给堵上。

    韩星霁知道的时候正好在工地巡视,听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等回去之后就忍不住跟舒云来感慨说道:“感觉都不用别人动手,韩子韶自己人都能把他的名声给败坏。”

    谁不知道金吾卫大将军是皇帝的人啊?这么干简直能算得上是无法无天。

    舒云来皱眉:“陛下没有阻止,谁知道他是不是奉命而为?”

    韩星霁摆了摆手:“不至于,韩子韶倒也没那么傻,他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废帝的前车之鉴在那呢,只是这位金吾卫大将军显然是个欺上瞒下的好手,陛下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他正说着,马少前就急急忙忙跑来说道:“小伯爷,陛下急召。”

    韩星霁放下吃到一半的香瓜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我进宫挨骂去了。”

    薛轻舟立刻说道:“不如推说病了。”

    他舍不得让儿子去挨骂,尤其是这么一个皇帝。

    韩星霁倒是无所谓,活动了一下肩颈说道:“没事儿,他也就骂两句而已,这份差事我的确是没办好,早就有准备了。”

    他何止是没办好,根本就是没好好办,所以挨骂也不在意。

    至于影响名声什么的倒也没什么,这件事情无论交给谁来办都办不好,御史大夫还有廷尉两个人早就跟下面的人通过气,有点门路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除了皇帝。

    丞相那边应该也心里有数,证据就是他那个亲戚最近收敛了很多,甚至都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这让韩星霁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连这两个人一网打尽的,但是……算了,不能做太明显,韩子韶只是没那么聪明又不是真的傻。

    韩星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入宫之后还没到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韩子韶愤怒的咆哮。

    他身边跟着的小宦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最近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朝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私底下那点火气都冲着他们这些下人发了,已经连续三天有人被拖出去,如今在皇帝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韩星霁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先在外面等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就是。”

    小宦官对着韩星霁感激地笑了笑但还是摇了摇头没说话,等到了书房门口通报了一声,里面韩子韶粗声粗气:“滚进来!”

    韩星霁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三分畏惧三分心虚外加四分垂头丧气。

    很好,再跟韩子韶多接触一段日子他恐怕都能去拿奥斯卡了。

    第217章

    韩星霁缩着脖子进去之后轻手轻脚行礼。

    韩子韶愤怒说道:“乐安伯,朕让你查的人呢?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这段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摄政王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韩星霁原本低着头,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冷意。

    他可以对着韩子韶承认自己无能抓不到人,但绝对无法忍受韩子韶带上楼时巍。

    闭了闭眼,努力压下想要掀了御案的心,他小声说道:“是臣无能,臣这些时日跟在摄政王身边也没学会多少东西。”

    韩子韶冷笑一声:“亏朕以为你真是天纵奇才,如今竟然连个人都抓不到!”

    他心里开始有些怀疑当初的选择对不对。

    所有人都说韩星霁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如今这不就现形了?

    韩子韶的表情略有些扭曲,一时有些得意,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韩星霁也是个废物,一时又生气,他想要一个好的结果,可拖到现在闹得这么大,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布置!

    韩星霁站在那里一副认罪的表情,旁边的金吾卫大将军见状忍不住想要祸水东引,立刻说道:“乐安伯的确手脚慢了些,若是早些抓到幕后黑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有人谈论此事。”

    韩星霁心中冷笑,他就知道金吾卫大将军肯定是要甩锅的,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将军这样说可就不厚道了,我可是等了大将军许久这才一直拖着,不料大将军竟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语,倒是我识人不明。”

    他说完还不等金吾卫大将军说什么便拱手说道:“陛下,其实臣已经知晓谣言是从何处散播而出。”

    韩子韶冷冷看着他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抓人?”

    韩星霁有些无奈:“陛下只让臣查案并没有给臣抓人的权力,此事原本应该是大将军职责,臣不好越权这才等了许久,只等大将军抓到人臣便顺理成章地将案子给了结了,结果……”

    结果就是金吾卫大将军这么久都没有把人抓到。

    韩子韶转头看向金吾卫大将军,金吾卫大将军立刻心一颤,转头着急说道:“你既然早就查到为何不派人通知我?我看你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不愿为陛下分忧。”

    哦豁,真让你说着了。

    然而他是不可能承认的,当着韩子韶的面反唇相讥:“你敢说我没告诉你?我提醒了你多少次去吴仁里那边多看看,每次大将军是怎么跟我说的?本将军心中有数,不劳小伯爷操心,还请小伯爷静观其变,这是不是你说的?”

    金吾卫大将军脸上一僵,当时他跟蓝田县丞两个人觉得此事十分有把握,不想分功劳给别人,所以在韩星霁过来提醒的时候就没往心里去,还生怕韩星霁插手,十分敷衍了事。

    谁能想到韩星霁居然真的查到了东西,结果却被他们忽略了呢?

    金吾卫大将军咬牙切齿说道:“你……你就不能明说?”

    韩星霁冷笑一声:“我倒是想要明说,那日大将军不在,蓝田县丞亲口跟我说什么破案这种事情还是他更在行,让我不要多操心,你让我说什么?”

    金吾卫大将军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甩锅,立刻说道:“这……这我不知道,一定是蓝田县丞私下所为,他……他如此行事莫不是跟那些人是一伙?”

    韩星霁手一揣垂眸问道:“你问谁?”

    金吾卫大将军立刻说道:“当初不是你让我去寻蓝田县丞,如今当然是问你。”

    韩星霁斜眼看他:“大将军当日毫无头绪,我又没有任何经验,便让你去向蓝田县丞请教,谁知道大将军直接让蓝田县丞也参与进来了呢?蓝田县丞没有任何义务与权力参与此案,若我说大将军有渎职之嫌。”

    金吾卫大将军被他气的面上胀红,攥拳说道:“你……你……你诬陷我!”

    “别乱说啊,这些事情难道不都是你做的?凭什么说我诬陷?我还说你对陛下阳奉阴违呢,明知陛下着急破案却拖了这许久,你该当何罪?”

    “笑话本将军只负责维护治安,破案乃是乐安伯之责,与我何干?”

    “那你这治安维护了吗?谣言停止了吗?你连本职都没做好,反倒怪我没抓到幕后主使,便是我抓到幕后主使又如何,人家目的已经达到,我抓了谣言也会继续散播,这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

    “你……你好生不讲道理。”

    “我要是不讲道理就不会跟你在这里废话,你挽袖子干什么?想打架吗?来啊,我怕你啊?”

    韩子韶眼看着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两个人快要当堂打起来,忍不住抬手拿起镇纸往下狠狠一掷说道:“够了!”

    韩星霁眼角余光看到有个东西砸了下来,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那镇纸虽然没有砸到他身上却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碎裂的石片四下纷飞,有一片正好在他冲着他过来,他下意识歪了歪头,然后就感觉到眼角一痛,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结果就看到手上有一丝血迹。

    他抬头看去发现金吾卫大将军的额头上也被砸了个口子。

    书房之内一时安静下来。

    韩子韶坐在上面面色有些发白,当他看到韩星霁右眼眼角那道长长血痕的时候忍不住害怕的往御座里面缩了缩,生怕这个人冲上来揍他。

    想当初这人连韩晓都敢揍,真惹急了也不是不可能揍他。

    不过韩星霁似乎没反应过来,捂着眼角的伤口垂眸看着地上的镇纸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金吾卫大将军也噤若寒蝉。

    韩子韶深吸了口气看到不敢看韩星霁一眼便说道:“你二人吵又能吵出什么来?三天,朕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没有一个结果就自行请罪吧!”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书房,仿佛身后有老虎追着一样。

    金吾卫大将军看了一眼垂眸站在那里的韩星霁,不知道为什么愣是肝胆一颤,恍惚中有了一种当初第一次摄政王时的感觉。

    他腿一软,咽了口口水也跑了。

    人都走了之后,韩星霁看着过来小心翼翼收拾残局的宫人轻声感慨了一句:“太湖石,可惜了。”

    有宫人大着胆子过来问道:“小伯爷,要请御医吗?”

    韩星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说道:“小伤,不碍的,你们忙吧。”

    宫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对方眼角的伤口不算大,细细一条血线反而给对方脸上平添了一抹颜色,显得更……更诱人了一些。

    韩星霁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出去的时候还在想着得找个地方把他脸上这道伤口给遮一遮,要不然他怕他娘那个暴脾气直接找上皇帝。

    就算不找皇帝恐怕也要找太后。

    结果韩星霁还没宫门就被侍从简英给拦住了,这位常年跟在楼时巍身边,是除了管家温叔之外最得信任的一位。

    他看到简英有些诧异:“怎么在这里?”

    简英微微躬身说道:“大王让奴来请小伯爷过去一趟。”

    韩星霁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轻咳一声说道:“那个……跟大王说一声,我现在有点事情,等明日再来拜访。”

    简英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御书房发生之事大王已经知晓。”

    韩星霁:……

    他家大王真是耳目遍布天下。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跟着简英一路去了摄政王在宫里的值房。

    进去之后,郑云奎站起来对他行礼之后就闭紧了嘴巴,用眼神暗示大王心情不好。

    韩星霁倒是没担心,对着郑云奎笑了笑,走上前行礼。

    “过来。”

    韩星霁刚摆个架势就听到楼时巍声音低沉说了一句。

    嗯,从语气和声调来看似乎气得不轻。

    但他很确定对方的愤怒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他走了过去顺便看了一眼案几上郑云奎送来的提要随口说道:“郑议郎进步颇大。”

    只看提要就能发现郑云奎已经能够逐步抓到重点。

    若是以往,郑云奎听到韩信那估计这么夸奖他肯定十分高兴,然而此时此刻他缩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楼时巍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握住韩星霁的手腕往身边拽了一下。

    韩星霁顺着他的力道过去,仰头看着他有些困惑:“大王?”

    楼时巍盯着他眼角的伤痕,抬手用拇指轻轻划过眼下转头对郑云奎说道:“去御医那里拿点药来。”

    郑云奎一听立刻起身出去,速度快到韩星霁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残影。

    郑云奎一走,韩星霁就听到楼时巍问道:“他动手了?”

    韩星霁一听就知道这个他是谁,好家伙,连陛下都不喊了,看来的确气得不轻。

    但他却心情很不错,对着楼时巍笑了笑说道:“不算动手,往地上扔了一枚镇纸,这是被飞石误伤的。”

    韩星霁说完十分可惜地说道:“那镇纸还是太湖石的,花纹很好看,挺可惜的。”

    楼时巍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说道:“等等就回去休息,此事你不要再管。”

    韩星霁愣了一下:“啊?可是陛下给了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还找不到人的话他怕是要掀御案了。”

    楼时巍轻笑一声:“那就让他自己去掀。”

    韩星霁本来还想说现在已经可以收网了,不过看着楼时巍的表情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点点头说道:“那我继续去盯国学馆,哎,真是一不注意那些匠人都能搞出点五花八门的事情。”

    无论什么年代,建房子和装修都是一堆事儿,韩星霁最近为了那几个烂人已经好久没去看过了,不知道建成了什么样。

    楼时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让你去休息,你怎么就闲不下来呢?”

    第218章

    韩星霁听后连忙说道:“这不是赶工期嘛,等建好之后就不会这么忙了。”

    楼时巍才不信,只是说道:“倒时候你又要忙着教书,只会比现在忙。”

    这个……韩星霁还真的没办法反驳,他只好傻笑着不回答。

    楼时巍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后颈说道:“你最近……似乎有些急切,是有什么目的吗?”

    韩星霁心重重一跳,看了一眼楼时巍说道:“没有啊,我就是……急性子嘛,国学馆一日不建成,这件事情就压在心里一日。”

    他越是这样楼时巍就越是肯定韩星霁肯定是有什么计划,自从生辰宴过后,韩星霁忽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虽然也认真做事情,但完成任务式的认真和自发性的努力是两码事,很容易就能区分开。

    楼时巍原本还以为只是对方一夜之间长大,但仔细琢磨又不对,对方身上那股迫切更像是想要快点长大。

    楼时巍私下让绣衣使者查了许多,却怎么都没有查到源头,偏偏韩星霁嘴严一点口风也不露,最主要的是也没人发现他的转变。

    毕竟他以前就很忙,那些细微的变化并不容易被发现。

    他沉默了一瞬才温声说道:“你还年轻,不必太过着急,慢慢来。”

    韩星霁立刻点头,心里却想着这怎么慢?慢不得啊,要不然某天多了个摄政王妃,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当然,他也不敢说达到目标的时候就真的能跟楼时巍在一起,只是……他需要一个机会,能把爱恋说出口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皇帝骂两句不小心伤到一点都只能娇气地躲在楼时巍身后,让他出手。

    虽然楼时巍没说要怎么做,但既然让他去休息,显然是要接手整件事情。

    韩星霁在心里给韩子韶点了根蜡,如果是自己的话,最多就是让那些人罪有应得,但换成摄政王,到时候会出现什么事情就说不好了。

    其实韩星霁本人也很矛盾,一方面想要自己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另外一方面又享受楼时巍对他的与众不同。

    哪怕只是爱护小辈,也没见摄政王对哪个小辈这么关心不是。

    韩星霁想想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只要确认自己在楼时巍那里有一点点特殊都能让他高兴半天,哪怕那份特殊并不是他期盼的那样。

    他这里天马行空地想着,那边楼时巍一眼就看出了他答应的敷衍,忍不住伸手捏着韩星霁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说道:“有没有认真听?”

    韩星霁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脸上一热,生怕被楼时巍看出什么连忙说道:“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好好休息。”

    楼时巍还没说什么,郑云奎已经带着一个小药箱回来,此时站在门口战战兢兢说道:“大王,药拿来了。”

    其实他回来了有一会,只是觉得大王跟那位小先生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就没敢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咬牙说了一句。

    楼时巍松开韩星霁的下巴点头说道:“拿来。”

    郑云奎本来还犹豫要不要问问是否叫御医,转头就看到摄政王殿下亲自给小伯爷一点点上药,一边上药还一边轻声叮嘱多长时间不能沾水,药一天上几次,那个耐心程度简直是郑云奎平生仅见。

    他恍惚想起自己被一天三顿的骂,哦,说骂也不太准确,毕竟摄政王从来不会暴跳如雷的骂人,只是目光沉沉看他一眼,轻飘飘说一句:“回去重写。”效果比骂人还要强,反正郑云奎每次都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哎,人跟人真是不一样,他还没见过大王对别人这么轻声细语。

    韩星霁坐在那里感受着眼角的刺痛心里却十分踏实,至少现在他是特别的,至于那个历史上不存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摄政王妃,就先不操心了。

    要不然天天想着这些他能呕死。

    “回神。”

    韩星霁觉得自己后颈又被捏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顿时心跳失序。

    感觉就算天天对着这张脸还是会时不时被楼时巍的美貌攻击到。

    楼时巍简直都要气笑了:“当着本王的面走神,胆肥了?”

    韩星霁听后有些心虚,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楼时巍也不想跟他计较这些,把药往他手里一塞冷着脸说道:“滚回去养伤。”

    韩星霁又偷偷看他一眼确定摄政王殿下没有真的生气,这才眉开眼笑地抱着药跑了。

    他跑了之后,刚刚脸上还有点笑意的楼时巍面色就慢慢沉了下来。

    郑云奎低着头疯狂写提要,翻动竹简的时候都放轻了动作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楼时巍闭了闭眼转头对身旁的简英说道:“让璇玑回府中待命。”

    简英应了一声,楼时巍就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

    韩星霁回去的一路上抱着药一直在傻笑,笑得陈聊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忍不住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受伤了还这么高兴啊?

    刚刚他们在看到韩星霁眼角伤口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皇帝还活着吗?

    要知道上次敢动手的韩晓坟头草都已经很高了。

    韩星霁回过神来不好说他的大脑里都是楼时巍的身影,只好轻咳一声:“没什么,哦,对了,这两天你们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也怪累的,接下来几天给你们放个假,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钟微立刻坐直身体问道:“你呢?”

    韩星霁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我在家里休息。”

    郁风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陈聊,眼里全是震惊:咱们小伯爷被皇帝禁足了吗?

    陈聊看了一眼韩星霁的表情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毕竟皇宫里风平浪静,不像是发生大事的样子。

    上一次韩星霁被禁足还是因为揍了皇帝。

    韩星霁说完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低头摸了摸圆润的药瓶一时之间只觉得满鼻的草药味都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不过因为他一直沉迷摄政王美色,所以回家之前忘记遮掩眼角的伤口,舒云来果不其然就炸了。

    “他想做什么?刚登基就想耍威风了是吗?”

    韩星霁死死抱住她一条胳膊说道:“阿娘,冷静,冷静一点,阿爹,你倒是拦着一点阿娘啊!”

    薛轻舟整理了一下发冠说道:“我去见见阿爹。”

    他说的阿爹自然是他父亲薛海东,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也是九卿之一——郎中令。

    郎中令管的事情非常多,职务非常广泛,但是选拔官员的权力在他手上,所以也是九卿中最重要的官员之一。

    韩星霁一听薛轻舟这话又不得不转头看着薛翼说道:“二郎,去把门关上!”

    薛翼一脸不乐意:“我要跟阿爹一起去看大父。”

    韩星霁翻了个白眼,这熊孩子添什么乱!

    最后没办法他才说道:“这件事情大王已经知道了,他让我回来休息不要管。”

    舒云来和薛轻舟这才停顿了一下,舒云来转头看着韩星霁:“真的?”

    韩星霁认真点头说道:“是,药还是大王给我的呢。”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才转身说道:“既然大王出手那便也罢了。”

    舒云来捧着韩星霁的脸不满说道:“竟然往脸上招呼,也太过分了些。”

    韩星霁无奈说道:“只是误伤而已。”

    薛轻舟冷脸说道:“误伤?他若不动手哪来的误伤?”

    这是薛轻舟不满的地方,皇帝脾气如此暴躁哪里是什么好事?

    韩星霁只好转移了话题说道:“阿娘,我想吃杏仁酥酪。”

    舒云来当即说道:“阿娘亲自给你做。”

    舒云来做饭手艺一般,家里有厨师也用不着她下厨,但是在做一些小甜点上面却很不错,杏仁酥酪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拿手绝活。

    她去厨房之后,韩星霁这才跟薛轻舟低声说道:“阿爹放心,我又不是会吃亏的人,更何况大王也很生气,且等等看吧。”

    薛轻舟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还是要跟父亲和同僚们见个面才行。

    于是第二天开始就已经有消息传乐安伯因为没能满足皇帝要求被皇帝打伤的消息。

    一开始流言还只是小范围传播,说的也是轻伤,到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韩星霁身受重伤卧床不起。

    得了消息的韩子善跟韩子培都吓了一跳,结合这两天韩星霁的确没有出现,就连学堂也是王若清王太傅来讲课,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忍不住就跑到了郡主府。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王若清都来了。

    韩星霁一脸懵逼地接待了王太傅和小伙伴们,大家看到他活蹦乱跳健健康康不由地松了口气。

    王若清忍不住骂了一声:“究竟是谁在乱传。”

    韩星霁有些纳闷:“怎么都跑过来了?发生了什么?”

    韩子善无奈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他刚说完紧接着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拜访——全是来看韩星霁的。

    大到丞相、廷尉、御史大夫派来的晚辈,小到他的学生带着家长上门,一时之间郡主府热闹的很。

    韩星霁听后哭笑不得起身说道:“得了,你们在我这里吃喝玩乐吧,我出去看看,哦,对了,先生,这是我写的两份教材,您看看合不合适。”

    王若清看了一眼那份文书,发现上面的词并不太懂,一份写着政治与时政,另外一份写着行政职业能力学习。

    他抬手按住韩星霁的肩膀说道:“别着急过去,让你阿爹阿娘应付就行了,你跟我说说这些。”

    韩星霁无奈:“我不出面事情怕是越闹越大。”

    王若清冷笑一声:“你以为现在这么热闹只因为那点传言?”

    韩星霁心念一动问道:“又发生了什么?”

    王若清将水盏里的蜜水一饮而尽说道:“陛下爱重的那位大将军抓错了人,把丞相的侄女婿、典客家的十二郎、太仆的女婿都给抓了起来,还用了刑。”

    第219章

    韩星霁虽然知道金吾卫大将军早晚会搞出事情,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而且一口气得罪了丞相外加两位九卿,太仆和典客的确是九卿里面地位不太高的存在,但那也是九卿啊。

    牛批!

    他忍不住问道:“他都不认识人吗?”

    王若清嘲讽说道:“以前只不过是个白身,直接空降当了金吾卫大将军,你觉得他能认出多少人?”

    韩星霁想想也是,就算是他也没真的把大佬们所有亲戚都认全。

    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些人肯定不是白身,怎么能随便抓?”

    不认识人总要忍一忍发冠和腰佩吧?这两样是最直接表明身份的东西,金吾卫大将军……不会连这个都不认识吧?

    “呵,人家是陛下心腹,堂堂金吾卫大将军,哪里会把别人放在眼里。”王若清的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韩星霁了然点点头,这位大将军应该是飘了,韩星霁跟他虽然有所接触,但他身份地位比金吾卫大将军高,对方在他面前还算是收敛。

    他有些遗憾说道:“早知道当初就揍他一顿了。”

    王若清连忙说道:“可别,你这小胳膊小腿再被他伤了。”

    韩星霁顿时笑道:“先生别担心,那位大将军块头是大了些,但也就剩下这个优势了,走路脚步虚浮,看上去也没什么肌肉,打起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王若清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学生看着乖巧,实际上揍人还挺狠的。

    不过他还是说道:“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你也不用搭理他。”

    韩星霁立刻问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王若清嘿了一声说道:“御史台那边已经上了几十道折子参这位大将军了,一开始皇帝还想保他,硬把折子给压了下来,结果惹恼了大家,廷尉那天一连收到了不少金吾卫大将军及其家人违法的证据,正要去抓人呢。”

    韩星霁问道:“陛下没撒泼?”

    王若清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水喷出去,拍案大笑说道:“撒泼,你这词用得好。”

    韩星霁耸肩:“本来就是,这件事情他不占理。”

    “撒泼?他现在自身难保,贪污渎职外加强抢良家妇女,这些罪名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帝想护都护不住,现在御史台已经不参他了,改为劝谏陛下,外面的风向也变成了皇帝昏聩无能识人不明。”

    韩星霁顿时倒抽一口气:“陛下怕是气疯了吧?”

    韩子韶其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现在的传言无异于往他脸上扇巴掌。

    皇帝还没掌权就有了昏聩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若清嗤笑一声:“谁管他?这一波过去之后他说的话也没几个人会听了。”

    韩星霁有些遗憾说道:“这么热闹我却只能闷在家里。”

    王若清看了看他的眼角说道:“你还是在家里吧,他别人不敢惹说不准就要找你出气。”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韩子韶也是他教的学生,原本还有些可惜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现在则全是反感。

    本事没多少,拿下面的人出气倒是做的很顺手,韩星霁这张脸正好长在王若清的审美点上,小孩又乖巧懂事,结果被皇帝喊过去做事情没几天就伤了脸,这次是脸,下次是哪里?

    韩星霁听后反而笑道:“他现在肯定要收敛脾气,不敢随便动手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个……这次的事情……大王……”

    王若清竖起食指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金吾卫大将军自己犯事跟大王有什么关系?”

    韩星霁顿时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大王没关系,那么王若清只会反问大王怎么了而不是这么说。

    不过想想也是,金吾卫大将军抓错人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奇怪,再目中无人也不至于心里这么没谱。

    所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摄政王给皇帝挖的坑而已,是的,楼时巍的目标不可能是金吾卫大将军,这个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会让楼时巍费心思动手的只有可能是皇帝。

    他想起那天楼时巍强硬的让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顿时心里美得冒泡,他家大王在给他出气。

    一时间韩星霁心里所有的恶气都消散一空,之前暗暗想过的坑皇帝的计划也都放到了一边。

    王若清看到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委屈你了。”

    皇帝栽了个跟头都能让这孩子高兴成这样,平日里指不定在皇帝那里受了多少气。

    韩星霁连忙说道:“不委屈不委屈。”

    当皇帝迫于无奈只好主动认错,说自己识人不明,亲自下旨斩了金吾卫大将军一家,顺便还处理了那三位“名士”之后,韩星霁更是神清气爽。

    相比其他,韩子韶就憔悴了很多。

    最近这段时间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方向,以后能一点点掌权,结果最近这一系列事情下来,他发现并不是自己真的占据了上风,而是下面那些老臣压根就没跟他一般见识。

    现在他们真计较起来直接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样的认知外加朝上不断施加的压力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在韩星霁过来看他的时候,他阴恻恻地盯着韩星霁许久才问道:“你说朕真有那么不堪吗?”

    韩星霁知道他最近压力肯定很大,但是没想到会大成这样,眼看人都要疯了啊,再不安抚一下,真疯起来恐怕要出事情。

    皇帝再没有实权也是皇帝,至少宫卫在他手里,而且太后还住在宫里呢。

    他温声安慰道:“陛下倒也不用放在心上,那罪人相貌堂堂,平日里对陛下言听计从,做事情中规中矩,谁看得出内里竟然如此不堪?他们真想欺上瞒下哪里是陛下能够知晓的?”

    韩子韶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你也这么觉得?”

    韩星霁当然不这么觉得,就算有一位官员欺上瞒下,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往上报本身就说明问题了,最主要的是你真的就这么放心大胆?

    换成摄政王,你信不信前脚有人做了不法之事后脚绣衣使者就把消息报上去了?

    说到底就是韩子韶想得太简单,只觉得把重要位置换上自己心腹就行,却没想过到底该怎么御下。

    不过也是,在书馆上学的时候,好像也的确没有人教他们怎么管理下面的人。

    话又说回来,他们一个个出身都不错,原本也都是王府世子,这种事情从小耳濡目染哪里还需要教?只能说当父母的可能就没带个好头。

    想归想,表面上他还是说道:“是啊,陛下每天要忙那么多事情,难道还要你盯着每个大臣天天做什么吗?也不像话,这次其实也未必是针对陛下,主要是那罪人惹了不该惹的人,偏偏他做人猖狂,以为背靠陛下就能逃得一劫,是他肆意妄为连累了陛下啊。”

    韩子韶听后眼神忽然清明了起来:“对,没错,都是他,枉朕如此信任他,他竟然打着朕的旗号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恨没把他五马分尸!”

    韩星霁垂眸站在那里听韩子韶咒骂那位曾经的金吾卫大将军,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想笑。

    他就知道韩子韶精神状态不对肯定不是因为反思,而是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他只是给对方找了一个借口而已。

    过了一会,韩子韶骂够了之后,韩星霁趁机说道:“陛下倒也无需为此事介怀,国学馆开馆在即,届时秀才们都受陛下恩惠入馆学习,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韩子韶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转头看向韩星霁问道:“都准备好了?”

    “已经建好了一部分,按照现在的进度明年三月未必能够完全建好,臣的想法是为避免夜长梦多,先让那两位先生入学馆教书,正好算是试运行,免得等明年春闱之后再开馆手忙脚乱。”

    韩子韶又问道:“那学生从何而来?”

    韩星霁心说你这一天天都在关心个啥?

    “今年录取的秀才还有往年没有补上官的秀才都可以先收进去,这几个月教一教,若是有问题也可以及时调整。”

    韩子韶当即拍板说道:“如此甚好,快快开馆!”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件事情把之前的那些传言给压下去,而且……能留下两个人入国学馆也不错。

    韩星霁应了一声就告退了,韩子韶定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十分矛盾。

    他有一个猜测,最近他的遭遇根本就在于韩星霁脸上那一道伤口。

    那天韩星霁从御书房出去之后被摄政王的人带走他是知道的,从那之后就开始出事情。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牵强也很站不住脚,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往这方面想。

    可若真是如此,韩星霁就不可能还让那两个人入国学馆教书,怎么也要把那两个人一网打尽才行。

    韩子韶猜不透其中关联,感觉好像有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包围着他,他甚至猜不透韩星霁到底想做什么。

    第220章

    韩星霁只是最近不想搞事情而已,国学馆还没开馆就出了这么一堆破事,他听韩子善说已经有人在讨论是不是因为国学馆的位置有问题,风水不好才出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个人就暂时不能动了。

    不过也无所谓,等进了国学馆就是他的天下,到时候想收拾人还不容易吗?

    舆论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的,恰巧他掌管的是天下最有才华的那批读书人。

    更何况那次拜访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虽然人品不行,但学问的确还可以,凑活着先用用,等回头收拾他们。

    国学馆开馆那天还是比较热闹的,原本韩星霁不想搞太大,毕竟国学馆没有完全建完,也就是搞了一半,教学楼和宿舍都弄好了,其他一些功能性的东西都还没好。

    虽然国学馆不教君子六艺,但也要留出场地来。

    结果韩子韶迫切想要让人们忘记之前的传言,硬生生搞得十分热闹,甚至还亲自过来转了一圈。

    他甚至还是在大朝会快结束的时候带着人过来的,基本上能参加大朝会的文武百官都来了,一二百号人乌央乌央的,看的韩星霁头大。

    尤其进了国学馆之后,一半漂亮干净,一半还在乌烟瘴气的施工,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算是快丢完了。

    韩星霁只好带着人先去了教学楼。

    教学楼都是二层小楼,整体还是遵循这个时代的建筑模式,只是在颜色上面略有些不同,一律都是白墙灰瓦,对比鲜明又淡雅。

    除此之外各种窗棂之类的也都采用了江南那种精巧细致的风格,跟大雍目前主流风格都不太一样。

    还有书案座椅,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巧思。

    韩子韶一开始只是想要走个过场,等进来之后便觉得耳目一新,不由得问道:“怎么选了这两个颜色?”

    国学馆特殊的地理位置外加上黑白二色,容易让人产生丰富联想。

    韩星霁轻声解释说道:“这两种颜色黑白分明寓意清清白白做人,清清正正做官。”

    韩子韶点点头,往前一走发现广场正中央居然有一个雕像,雕像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杆秤?而且这杆秤两边有两个秤砣没有秤钩和秤盘。

    他有些疑惑问道:“这……是做什么?”

    秤这东西只跟商业有关,看到它就觉得有铜臭味。

    韩星霁站在那里说道:“这杆秤就是天下,秤杆挑江山,一旦秤杆失衡,也就意味着天下大乱,江山不稳。”

    韩子韶听后来了兴趣问道:“那这两个秤砣是什么?”

    “秤砣的含义看针对谁,若是县令郡守,那么两边的秤砣就是乡绅和普通百姓,但这两个秤砣也可以是朝中百官和天下士人。”

    韩子韶听后笑着说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

    他说完也没再有其他表示,似乎并没往心里去。

    然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有许多却是明白了,韩星霁真正意思是秤杆隐喻皇帝。

    秤杆就是皇帝,皇帝要做的就是公正和平衡,做好这两点,便天下稳固。

    楼时巍看了看石头雕刻而成的秤,又看了看韩星霁,唇角微微上扬。

    他就知道这孩子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而丞相等人则是对视了一眼,看了看韩子韶又看了看韩星霁,心里直摇头。

    人家都把饭喂到嘴边了,他们这位陛下还不会吃,连嚼都不会嚼,这还能好吗?

    这一群人逛了一圈之后,顺便还在国学馆的食堂吃了一顿饭。

    食堂是最先准备的,总不能到时候老师和学生来了没东西吃吧?

    食堂也建得干净敞亮,买餐窗口都是敞开的,菜品都放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

    韩星霁一边带着人逛一边说道:“这边食堂分两层,上层是教职工食堂,下一层是学生食堂,打了饭之后可以在这里吃也可以回到宿舍吃。”

    韩子韶问道:“教职工和学生食堂有什么不同?”

    韩星霁说道:“菜品都差不多,但是教职工食堂可以点菜,学生不可以。”

    韩子韶应了一声,抬头就看到了食堂上方贴着的大牌子,上面写了许多字,等走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各种餐品价格和类型,而且上面还有个什么套餐。

    他有些好奇问道:“这个套餐又是什么?”

    韩星霁解释说道:“是搭配好的餐品,不用再单点,比较省事。”

    韩子韶点点头,发现这些套餐分了好几类,荤素各半或者全荤全素,还有那种荤菜多素菜少的。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个小门上面写着特色菜,推门进去里面竟然是个小食肆。

    他问道:“这又是什么?”

    韩星霁坦然说道:“哦,是臣研究的一些菜谱,本来想要让人去开食肆的,但又没有时间管,干脆就放到了食堂里面,有人喜欢可以来吃,贵是贵了些,但还行。”

    这个食堂虽然仿照后世学校食堂建的,其实也不太一样,因为还要考虑到阶级问题。

    后世的阶级问题在校园中是非常模糊的,但现在不一样,那些走后门进来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未必愿意跟寒门子弟一起在大堂用餐。

    韩星霁并没有想过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也没办法解决,除非现在拉人成立党支部造反建立新世界,否则想都别想。

    既然不能解决,那就趁机捞点好处吧,赚点他们的钱不过分吧?更何况他这些菜谱也的确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这件事情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反正也算不上大事。

    实际上在国学馆建设过程中,他手下的账目清清爽爽没有任何问题已经让人刮目相看,就算现在给自己捞点好处也没人说什么,更何况只是光明正大搞了个食肆。

    国学馆人又不多,先期满打满算百来号人,也不算多大的客流量,没人会眼红这里的生意。

    韩子韶笑着说道:“那可就要尝尝了。”

    这是早就定好的,在场的人没有什么意外,倒是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国学馆的食堂难得爆满。

    小食肆里也就能放下皇帝、摄政王外加三公九卿,虽然他们人不多,但是他们身边有伺候的人,这些人也很占地方的。

    韩星霁早就让特色食肆的厨师做好了准备,此时菜品一道一道地上。

    说是特色食肆,其实也没有特别多的新菜色,韩星霁需要把控一个度,如果拿出来太多总要引人怀疑的。

    而且新菜谱的菜色未必就受到时下人的喜欢,最后他斟酌着选了四道菜:糖醋排骨、拔丝山药、水煮鱼片以及各种炸串。

    这里面水煮鱼片他特地没有放那么多辣椒,主要是担心辣椒的辣这些人接受不了。

    至于用量问题反而不用担心,毕竟定价高,国学院现在人数也少,会来吃的人并不多。

    等以后人数上去了,他也可以找个地方大规模种植嘛。

    这几道菜上来之后除了炸串,卖相上就跟别的不一样,尤其是拔丝山药,夹起来时带出的长长糖丝让许多人都没用身旁侍从布菜,而是自己亲自动手去玩。

    虽然很多人都好奇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大家却都很有分寸的没问。

    韩星霁在席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道菜还是挺受欢迎的。

    其中水煮鱼片让很多人都有些诧异,就连楼时巍都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韩星霁:“这道菜用的不是茱萸?”

    时下饮食中的辣味大部分都来自于茱萸,不过茱萸的辣跟辣椒的辣还是不太一样的。

    辣椒的品类不同带来的口味也不同,有单纯的辣也有辣中带香,韩星霁弄的水煮鱼片辣度适宜,微辣之中还带着辣椒特有的香味,最主要的是除了上面一点红油之外,里面看不出任何辣椒和花椒的踪影。

    所以也让人无从猜测这些味道都是怎么弄出来的,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不说别人搞不到辣椒的问题,还有味精他们也弄不到。

    他对着楼时巍眨了眨眼说道:“对,用了特殊材料。”

    楼时巍没再问,心想这小孩就算没找到他娘应该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他正这么想着,坐在上首的韩子韶听到便笑着问了句:“是什么特殊材料连朕都未曾见过?”

    楼时巍手一顿,眼神微沉,垂眸看向食案。

    老丞相放下了筷子心里直摇头,皇帝刚老实了两天,这就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其他人的目光若有若无放在了韩星霁身上,心里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说了吧,就是把秘方说了出去,不说吧,皇帝面子过不去,虽然是件小事,但以皇帝的小心眼说不定就算大事了。

    要知道皇帝之前吃瘪,不敢动大佬,下面的人却遭殃了不少。

    韩星霁淡定抬头看向韩子韶说道:“是无意中发现的,这东西对肠胃略有刺激,而且吃多了容易肝火上升,听闻陛下入秋之后便肝火旺盛正在吃药调理,自然也没敢让陛下食用,今日诸位那里的菜品口味略有出入,都是根据各位身体情况调整过的。”

    小食肆内的重臣都心知肚明,虽然都很想笑,但没有一个人笑出声。

    楼时巍眼眸含笑看了一眼韩星霁,很好,知道不吃亏,不退让就好。

    韩星霁也是无所谓了,楼时巍出手没有任何遮掩,恨不得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摄政王的手笔,而摄政王动手则是在乐安伯受伤之后。

    在这种情况下韩子韶再相信他跟楼时巍不合那真的是智商问题。

    所以他跟韩子韶之间也就剩下了表面功夫。

    反正国学馆开馆之后,他跟韩子韶的接触会直线下降,皇帝高不高兴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