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深刻地意识到,前世人人平等的观念,他想要以富足安定来感化牧民的想法,在这个时代根本就行不通。 仁慈,是对待同样怀有仁慈之心的人的。 对待不懂得感恩的人,只能以暴力镇压,将他们打怕,打趴下,打得再也不敢兴起反叛的念头。 阴山山口打开,早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潮水般地涌出去。 打了胜仗,完美地破解了这次蓄谋已久的危机,林立的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 待阴山士兵追击出去,他带着身边的护卫骑马奔向山口。 山口内,秀娘已经从哨卡上下来,面带微笑地迎接着林立。 林立飞身下马,快步来到秀娘身前,轻轻地拥抱了下她。 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林立第一次对秀娘表示亲近,秀娘的脸一下子红了,张着两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阴山护卫们表面上目不斜视,实际上一个个眼珠子都歪到眼角了,林立的护卫们也都笑起来。 “夫人辛苦了!”林立搂抱了下秀娘松开,就好像对待一个立下汗马功劳的部下一般,在秀娘的肩膀上又拍了拍。 秀娘涨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立的笑容却一闪而逝,沉声道:“即刻打扫战场,所有尸体,全都陈列在居住区前的空地上。” “是!”警卫连的护卫们高声叫道。 林立走了一步又站下,“把崔公主的护卫和丫鬟都带出来,一同清理战场,搬运尸体。” 秀娘惊讶地看着林立,林立转过头来道:“我去师父那里,夫人先去休息。” 秀娘忙道:“我安排厨房多准备饭菜,犒劳士兵们。” 林立道:“这些事安排别人去做,你先去陪孩子。” 秀娘第一次面对这般血淋淋的战场,第一次亲自下命令射杀,林立担心秀娘会出现应激,因此只催促着秀娘去陪孩子们。 有孩子们在身边,会分散秀娘的注意力,让她不会一再回想刚刚的残酷,也有个时间缓冲。 林立亲自将秀娘送回院子里,又吩咐丫鬟带着两个女儿陪着秀娘,一刻不得离开。 这才转身直奔师父的书房,也注意到阴山内这一路上没有看到半个闲人,苗家那么多的人都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内,好奇探头的都没有。 心下暗暗佩服苗元飞治家有方。 少傅大人正在作画。 林立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提笔作画,他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了一会,看出师父画的是雪中的阴山。 皑皑白雪之下的阴山,连绵而壮观,山石裸露处一排青松一棵比一棵笔直,高大。 树梢上的白雪将几处枝叶压得隐隐弯曲,师父笔下的青松,却依然挺拔,骄傲。 少傅大人勾勒了最后一笔之后,举着笔欣赏了片刻才放下。 “勉之,你这阴山里也该种些松柏了。” 林立道:“师父说的是。” 欧阳少傅回头看向林立:“外边都结束了。” “是,”林立道,“担心师父受到惊扰,特意先来看师父。” 欧阳少傅看了眼林立的神色道:“我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惊扰。倒是你,也打过几次仗的人,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林立不知道他此刻沉静的面庞上满是严霜,眼里的怒意根本掩饰不住,只有声音还很沉静。 “师父,弟子之后要以雷霆手段震慑草原了。” 欧阳少傅笑了下:“是该如此。” 转身面对林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雷霆手段,方能衬托出仁义道德。” 林立微微躬身:“弟子受教了。” 转身离开之前,他看着桌面上的画,冲动地道:“师父,这画送给弟子吧。” 欧阳少傅凝视了林立一会,点点头。 “还要烦劳师父将画裱好。”林立没有直接将画带走,而是将画暂且留下,转身之际,心中杀意已经凛然。 山外的战斗对山内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若是非要说又,大概就是厨房里忙碌了许多。 山口的尸体都被抬走了,被鲜血浸染而发黑的土壤也被挖走,填上了别处移过来的图。 换岗的哨兵们正在浇水、压实,平整路面。 第一道铁丝网被压倒了一处,已经被剪开,往两侧卷过去,等待重新安置。 随着溃败丢下的尸体们,也正在被抬起丢在马车上,满了,就直接运往居住区。 残肢断臂也一同收拾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干脆也就混在一起。 士兵们做这些活轻车熟路,但搬运着大腹便便的女人尸首的时候,尤其是一个被惊吓还是践踏而流产死去的尸首,还是面有恻隐。 崔巧月的尸体被特别地捡了出来,她的面目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了,一袭标志性的红衣也沾染了鲜血,破破烂烂。 被崔巧月汇集起来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也都被驱赶着回到居住区,正有士兵们拿着名册一个一个地清点。 学堂内,几个不曾出去的部落首领的子弟们面色发青地坐着,默不作声。 另外几个房间内被先生约束着没有离开的少年们,也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着。 有人偷跑出去瞧了一眼就回来了,压低声音给大家学着外边惨烈的一幕。 几个先生们都守着学生,听着学生低声议论并不干涉。 战场打扫得很快。 残兵败将一路往南,投降的都绑了,追上的都杀了。 降兵们本也见惯了身首异处、被劈成两半的尸体,但这般被炮弹炸得血肉横飞或者肚子被炸开的,也是少见。 不少降兵们忍不住呕吐起来,但吐完之后还会被逼着亲手将那些残肢断臂的破烂尸首捡起来。 傍晚之前,战场打扫告一段落。 居住区内所有的男男女女全都被赶出来,站在居住区前的空场上,而这个空场,已经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尸首。 尸首的正中间,则是一堆找不到主人的残肢断臂。 再往前临时搭起了座半人高的台子。 士兵们正在居住区挨家挨户地搜查,不得留有一个人在家里。 同时名册也还在清点着,活着的和死了的女人的名字,包括她们的丈夫们,都在不同的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