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追击的喊杀声足足响了一个时辰,西拉沐沦河处才逐渐安静下来,远处的火光也升起。 胜局在握,林立却更是不敢松懈。 他将自己代入了托安,对方晓和风府道:“我若是托安,就要不顾一切,拼尽所有也要将这个可怕的劲敌在今夜干掉。” 方晓也是第一次领兵打仗,与林立一般小心谨慎,点头道:“帐篷搭在阵前,炮兵每个时辰换班休息,步兵衣不解带,斥候穿上皮毛,带着酒,每百米一个埋伏,不容懈怠。” 风府和王成暗卫出身,警觉已经成为刻骨的记忆,侥幸二字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当下领命,林立又问道:“与对岸江飞、崔亮联系上了?李程的军队到了哪里?” 风府道:“谨慎起见,我们的骑兵没有渡河,对岸的情况还不了解。不过侯爷不用担心,江校尉参与过几次打仗,带兵有经验。 崔哥也很是谨慎,他手下的镖师大多都是手里见过血的,又是以逸待劳,面对的优势败军之众,肯定没事。 李将军的队伍,估计明日天亮之后与江校尉接触上,就能清楚了。” 黑夜里这个答案已经是最好的了,林立也只能点头作罢。 正常得胜一方,当夜就要初步打扫战场,捡拾战利品。 林立首先考虑的却是士兵的安全,连死掉的战马都没有收集。 他也是家大业大,这一路带着粮草还够用,当下之吩咐不必节省,让士兵们敞开肚子吃。 倒是后勤押运粮草的人做了饭菜之后,看着战场上才死掉的马眼馋,硬是去捡了十好几只马回来,也不休息,连夜扒皮取肉。 便是马皮也整张地保留下来。 林立还是心绪不宁,明明打了生长,却连饭都吃不下,勉强喝了碗肉汤,就又在阵地上巡视了一番,与守夜的士兵交谈几句,说些赞扬鼓励的话。 方晓累了,早早地进了帐篷休息,风府陪着林立巡视。 一直走到阵地的边缘,看着延绵进山里的树木,林立的心中第一次生出草木皆兵的感觉来,仿佛丛林内遍布这敌人的埋伏。 “林子里安排人放哨没有?”林立压低声音问道。 即便是压低了声音,黑夜还是就爱那个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安排了,一直往林立内部,二里之外。”风府也压低了声音,“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了,又安排了两个小队的哨兵。” 一个小队就是一百人,二百人的哨兵,林立还是不放心。 “要是林子里有偷袭,怎么办?” “林子更远处挂了手榴弹,碰了就爆炸。”风府说了又迟疑了下,“侯爷若是不放心,咱们现在就拔营。” 林立真有此心,想想道:“士兵们才休息,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还打了仗,会不会疲乏?” 风府道:“再疲乏,安全也是第一位。我估算着,咱们刚刚遭遇的敌军先锋不到一万人,战场上被大炮子弹射杀的,加上践踏的也就两成。 剩下的一半后退,一半被逼着过了河,托安后边的大部队现在应该接应上了败兵。 今天半夜不对上托安大军,明天白天也要面对。 侯爷,我也担心托安这一次会拼命,这里地势不够险峻,若是被冲了上来……” 林立本来心中就忐忑,闻言当机立断道:“拔营。” “是!” 才刚刚休息的士兵们被悄悄叫了起来,大炮被拆分着装在马车上,战马也被挂上了缰绳。 黑夜里所有人被命令着安静着,就连帐篷的拆卸,也几乎是无声无息的。 林立再一次感叹了风府的治军严格。 人马从下了山坡后,火把才点燃起来。 林立骑在马上,开始反省,打仗不是儿戏,他考虑的太不周全了。 大炮步枪对上同等数量或者三倍的敌人,胜券在握,但是对上十几倍的敌人,若是平原,若是对方悍不畏死,那就不一定有胜算了。 不,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 炮弹和子弹的数量是有限的,对方人数太多的情况下,总会有人冲到阵地上的。 真该把铁丝网带回来,真不该觉得草原辽阔,铁丝网用处不大。 林立骑在马上,任凭着马跟随着大部队,思虑万千。 前半夜林立没有要求宿营,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大部队向南行进,一直走到熟悉的一座山中,将大炮布置在山口处,这才进入山坳中,再次安营扎寨。 林立身体疲惫不堪,精神还在亢奋中,他恨不得亲自守在大炮的哨卡处,才能安心。 士兵们忙碌地搭建帐篷,后勤忙着垒灶生火,还没有等热水烧开,士兵们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帐篷内。 营地里还没有热闹起来,就悄无声息地安静下来,只有为数不多的灶上烧着热水,黑夜里发出嘶嘶的水沸腾之前的声音。 林立在帐篷内点燃了火把,为着大氅席地而坐,看着案几上铺着的地图,脑海里是周围的地形。 现在,托安的士兵该会摸到之前的山坡阵地上了吧。 “什么时辰了?”他问了声。 帐篷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回侯爷,子时过半。” 子时过半,就是半夜十二点,据说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就是半夜两点和早晨四五点的时候。 小说里古人偷袭,往往也不是半夜两点,就是早晨四五点那样。 错了,不应该后退这么远,应该只撤出去二里远就埋伏起来,等着托安的大军偷袭,再杀他个回马枪。 可,万一托安半夜两点没有偷袭呢?难道所有人埋伏到四五点?冻一夜? 林立之前几天还觉得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管理城池,大部分事情都是手下人去做的,作为首领,需要亲自做的事情有限。 现在终于体会到,身为首领需要担负的责任,实在是重大。 一个决策,就要让士兵们星夜爬起来赶路。 他一个失误,带给士兵们就是没顶之灾。 林立紧紧身上的大氅,揉揉眼睛,站起来。 他知道他该休息,养精蓄锐,但也知道即便躺下了,也是夜不能寐。 他需要走走,亲眼看到他的将士们的情况,要亲自慰问站岗的士兵,才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