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傅上了马车离开,林立跟在太子身后看着,直到马车的影子远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夏云泽转过头来,笑着道:“勉之替我送公主回去。”
林立愕然了下,还是恭敬地答应了。
欧阳若瑾上前道:“父亲嘱咐我每日里教你读书一个时辰,送了公主回去,就到我府里去吧。”
林立答应着,就看到风府牵着马过来。
他要骑在马上,送坐在马车里的公主,招摇过市之后回家?
林立迟疑了下,在风府略微躲避的眼神中,才接过缰绳。
林立坐在马背上,看着身边的马车,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大概晚上,茶馆里说书的,就会接着编出他护送公主的故事了吧。
到现在林立若还猜不出这是夏云泽的授意,就真是傻子了。
也不知道崔巧月心里是如何想的,她一个女孩子家,要被人编出这样的闲话来……
太子是为了不娶崔巧月,还是为了什么?
林立只觉得街道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就好像游街一般。
车子终于到了公主居住的府邸前。
林立松了口气,跳下马,想要去扶崔巧月。
却见到崔巧月从掀开的车帘内正冷冷地看着他,林立的手伸出去一半又缩回,尴尬地笑笑。
崔巧月利索地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站住,猛地转过身来,手腕一扬,刷地下举起了马鞭。
林立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却又硬生生地站住。
他知道崔巧月忍了很久了,若这一鞭能让她心里好过些,他也并不介意。
眼前忽的一闪,风府站在了林立身前,那一鞭正落在风府的身上。
隔着风府,林立无语地看着崔巧月,崔巧月狠狠地瞪了林立一眼,转头离开。
林立有些麻木地到了少傅府门前,将缰绳丢给风府就进了门。
欧阳若瑾已经回来了,正等着他,见到林立进门的神色,轻轻叹口气,将林立领到书房内,坐下道:
“勉之,既为官,便当知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
林立坐下,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大师兄,我就是个小小的六品员外郎。”
欧阳若瑾笑笑:“你可知道父亲为什么让我督促你读书吗?”
不等林立回答就道:“就是因为你不会一直是六品员外郎的。勉之,我敢肯定,你会是大夏有史以来晋升最快的员外郎。”
林立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大师兄,你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若瑾沉吟了下道:“昨日里我与父亲分析了,说实话,我们也猜不出殿下的意思。”
林立脸上露出失望来:“师父和大师兄都猜不出来……”
欧阳若瑾摇摇头:“若勉之你是二品官还好说,可六品,你又有了妻室……”
林立震惊了:“不会的吧,那是公主,老单于活着的时候,可是要求公主做太子妃的。”
“可老单于薨了。”欧阳若瑾毫不客气地道,“北匈奴也战败了,此公主非彼公主了。”
林立还震惊着,“那也轮不到我这个六品官吧,绝对不可能。”
欧阳若瑾的神情有些怜悯,他瞧着林立,没有言语。
林立瞪着眼睛看了欧阳若瑾一会,终于泄了气:“大师兄,我从当了这官之后,就感觉什么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在学院里,在永安城内,在边关,都好像是梦一般。
我原本以为当了官,就能更好地完成梦想,可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这官当的有什么意义。”
“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欧阳若瑾道,“你的林氏数字,林氏表格都得到了推广,不久将来就会推广到学堂内。这也不算有意义?”
林立迟疑了下,“可,可……”
“没有什么可是。”欧阳若瑾略微责备道,“勉之,你若不做了这六品员外郎,林氏数字和林氏表格,你敢随意就拿出来吗?
你的抱负,雄心壮志,若没有父亲为师父,太子做后盾,能实现吗?”
林立汗颜,他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
所谓人微言轻,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
欧阳若瑾又道:“不过你也不必上火,静观其变就好,毕竟,无论如何,对你都没有损失的。瞧今天太子的意思,分明是乐于见到你与公主亲近的。”
林立深深叹口气:“可就是这样,我才忐忑。大师兄,就算我没有损失,可人家公主的名声……”
欧阳若瑾不以为意道:“大丈夫心系家国,岂可让儿女情长的小事左右自己,为这些身外之事神。”
林立默然。虽然他不认为这是小事,然而却也没有反驳。
欧阳若瑾瞧着林立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却仍然硬着心肠道:
“若你想要说话有人重视,能左右他人的想法,能做你心中想做之事,就要先忍常人所
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勉之,这是我今天为你上的第一堂课,你就坐在这里好好想想。”
林立明白欧阳若瑾这话是对的,更明白现在的他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他和崔巧月是要被扯入什么样的漩涡中。
“大师兄,我明白了。”沉默了一会,林立道。
林立没说他明白了什么,欧阳若瑾也没有问,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林立在其中是棋子,崔巧月也是。
欧阳若瑾询问了林立都读过什么书,随意抽查了几句,又挑了几段问林立的想法,越是询问越觉得奇怪。
林立读过的书并不多,回答问题中规中矩中却透着不合常理。
似乎林立本该读过更多的书,已经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却不自知。
欧阳若瑾将之归结于林立之前的生病,或许在生病之前,林立博览群书。
不然,也不会有这些奇思妙想。
第一天,欧阳若瑾为林立讲的东西并不多,也给林立布置了作业,要求林立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写一篇策论。
林立瞧着这个题目,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说大师兄你双标啊。
你才告诉我要忍常人不能忍,做常人不能做,委曲求全。
转头又教育我要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做大丈夫。
你这不是要我做大丈夫,是在教我如何做个虚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