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寨主与易小娘子二位为了帮我等稳下安兴县要
正月十二,卫蔷对易萧易笙二人如此说道。
连日整理文书, 做惯了山大王的两名女子都有些眼神涣散,听说要放了她们, 易笙心神一紧, 看了自己阿姊一眼。
卫蔷的面色比平日白些,唇色也稍浅, 看着仿佛薄薄有一层霜
“安兴县的城墙修好了, 案子也理得差不多,搜缴归还的钱财粮食也赶着
见这二人面上并无欢喜之色, 她笑了
“怎么平地生火、水上生火你们不都懂了还有那些什么吞刀、吐火、入壶、遁缸之类的戏法也都揉碎了与你们说了,回去山上总能与部下和百姓交代了吧”
大门开着,风一吹,火盆里烧的炭起了大片的明火,有碎火星被掠出火盆, 立时就灭了。
斜飘着的冷雨淅沥沥没完,湿气冷不丁就往人的皮肉里钻。
卫蔷的脸色白了半分,还是
易笙回头看了大门门一眼,将火盆往卫蔷身前捅了几下,开口道“阿姊,你也不能两个月都不理寨里,早些回去也省得齐郎君和司郎君她们担心。”
这话难得说得并不暴躁,只是让卫蔷挑了下眉头。
因是女子,多云寨的易寨主最有名之事就是同时了六位貌美的郎君。
易笙也曾自称自己有三个不分大小的郎君,最小的才十五岁,足比易笙小十三岁。
“我给白玉儿买的银簪,阿姊你可别忘了给他,也别让阿陈他们欺负了他。”易笙说的白玉儿正是才十五岁小郎君。
姓白,叫白逢玉,是南吴白家三房的庶子。
易萧抬头看着易笙“你是不想回寨子了”
易笙嘿嘿一笑,额头正中的疤仿佛格外舒展“阿姊,我是元帅的秘书,哪能跟你回山上”
眉头轻皱,易萧没想到自己妹妹竟然已经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卫蔷差点笑了出来。
易萧心中叹息,对卫蔷低头行了一礼“女半元帅,多云寨冒犯元帅与定远军将士,却蒙元帅以德报怨,大恩
她并不是临时起意,多云寨据守大别山一脉多云山,虽然易守难攻,不下山从世家富户手里劫出来也难以为寨中老小糊口,南吴朝廷是易笙的杀父仇人、是寨中伙伴的死敌,也是害死她家上下让她改名换姓沦为土匪的元凶,被朝廷招安一事无可提之处。
定远公却不一样。
这位将来定会一统天下的开国女帝不一样。
归顺于她,是多云寨最好的出路。
见元帅没有应话,易萧跪
易笙也跪下来咣咣咣磕头,她磕了不止三个“民女之前冒犯元帅,元帅不与民女计较,不如就让民女多磕几个头吧”
卫蔷连忙将两人扶了起来。
“既然愿投定远军,也不必跪我。下月我要去太原开大会,我派两位队长随易寨主先回多云寨,若是二月初有闲,就到复州,一并往太原去,可好。”
刚刚归顺元帅就愿带着她们去太原,易萧怎会觉得不好连忙应下。
“明日我就启程回山上,元帅放心,只要解了李充那些伎俩,多云寨上下定归顺于定远军,只是山上荒僻,百姓不知定远军好
卫蔷笑着道“我从承影部调楚眉大队长与方永副大队长,带二百人与易寨主同归大别山,这二人你们是认识的,楚眉是承影将军的左膀右臂,素来沉稳,才会被派来辅佐小卫将军,方永从前是个野道士,旁门左道会的比起李充只多不少。”
易萧心中又是感激万分。
待这二人走了,卫蔷站
李若灵宝带着文书进来,就见卫蔷站着不动,忍不住说道
“元帅总觉得自己是钢筋铁骨,怎挨了四十军棍连坐下都不敢”
裴盈怀里抱着刚做好的棉坐垫“噫元帅竟不是神仙那
卫蔷苦笑“几年没受伤受不住疼,你们哎,这坐垫看着实
小姑娘老老实实将坐垫放
“是我和青蚨一起做的,青蚨去集上买鸡屁股说要给元帅以形补形。”
屁股并不算翘的卫蔷“”
新任荆州刺史孙幺儿赶着大年初一赴任荆州,呆了一个多月又要去太原开大会,荆州政务多如草原上的草,就算有元帅代管了些日子,事总是做不完的。
为此,孙幺儿将出
封莺不去,与孙幺儿同行的就是湛卢、龙渊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征战多年说骑术高明都并非夸赞之词,湛卢文将古求胜龙渊文将盛凄凄也都能勉强跟上,只有孙幺儿骑马去追颠的一身骨头都散了也只能落
可怜他生得不高,人也消瘦,快到太原的时候几乎只剩了一副骨头。
倒是比他想的还快些,才八日就望见了太原城。
“封、封学政不来太原,倒是少了这顿苦头我怎么这么想不开,要与、与两位将军同行”
龙渊将军符婵看了湛卢将军龙十九娘子一眼,笑着道“龙将军老当益壮,月前才挨了四十杖,现今还能驰骋数日。”
龙十九娘子手中握紧马鞭,上元节时她回江陵城一是为了调回二是为了受她欠下的八十军杖,去了胜邪部才知元帅竟自认失察,分了她的罪过,初十的时候已经领了四十杖。
被分去的那四十杖数打
不过军中各部不可私下互通消息,符婵也不知此事,与龙十九娘子同路,她一路不曾给过好脸色。
元帅受了四十杖仍骑马回了安兴县不曾修养,知情之人无不心疼。
符婵土匪出身,二十多岁的时候大字还不识几个,从认字到学兵法都是跟了元帅之后才会的,她却并不是一味粗莽之人,给元帅当将军“为公”二字总牢记
四十军杖实
“符将军不必笑,我这老”她回头看了离自己二十丈远的古求胜一眼,“我这老贼驴自以为是,不过是个穷措大,这次来太原,我可是要
说完,龙十九娘子面上一笑。
将开会之处定
这也意味着齐聚太原的又多了十三个刺史和学政,光是安排住处就让一向俭省的并州刺史几乎挠破了头皮。
好
只可惜见面不过一刻,伍显文的心又疼了起来,只因他妹妹说
“大兄,我欲南下领各州学政事。”
伍晴娘是认真的。
北疆大学堂现任教授为崔瑶,可崔瑶是大学政,一年能
可她想南下,去贫苦者无力书,女子无权书之处。
天下并非只有从前守寡的院落、并非只有檀州、并非只有北疆
伍显文抱着自己那颗被卫蔷极为欣赏的脑袋原地转圈儿。
“晴娘,南方多瘴疫,这两年还大灾连连,你”
看着自己妹妹的脸,阻止的话伍显文没能继续说出口。
“我把云州州学对面的院子卖一套,再卖个铺面,你带着钱南下,别亏待了自己。”
伍显文刚到北疆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家财用来
伍晴娘笑着摇头“大兄,我这几年出教材、出卷子,还写了两本算学书,没短过钱财,云州的房子十年里只有涨的份儿,你留着来日养老也足够。”
一双小眼转了又转,伍显文不再提此事。
他又无成家之念,这些家财不留给妹妹还能给谁
为了这次开大会,他将原本整平做球场的晋王府后院腾了出来,一来是做开会之用,二来备足了茶水也让这些官、将有个能大聊天的地方,陈伯横来得早,
卫蔷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她半道
二月十九,大会开了起来,如往年一样,说的第一件事是粮食,这几年每年都比从前更冷,冬雷夏之类怪事频
各州刺史与农部又报了下去年的田地和产量,说了下今年要如何开荒、如何推粮种。
麟州军械所又说了下他们改进的农具,他们一直认为蒸汽车头可以替牛拉犁只是杜仲胶产量不足价格又贵难以使蒸汽车头如顾师所想的那般推广,去年年末他们想了个新法子,参照顾师所说的“坦克”用铁打造成销铰链替代铁轮外的杜仲胶,加了一个履带的三轮车头能拉动连牛都拉不动的铁犁。
“此车名为履带车头造价一百贯,麟州军械所现有车头十五架,履带七十副,新造履带车头一架需六日,建与军械所相当的一车厂需五千贯,火力铁车床十架,用熟工三十人,需学一年。”
看着空地上冒着烟往前走的履带铁车头,各州财官纷纷低下头去算账看看自家州府能不能建起一车厂来。
能拉铁犁的车头固然珍贵,卫蔷更看重履带。
“有这个东西,那铁炮是不是也能随车而行”
坐
他说得清楚,卫蔷也听了个明白“后续还要各位殚竭虑了。”
王仪笑着看向第一排的财部管事“林管事今年若是能多批给我们一万贯”
林管事恍若未闻。
与她别无二致的还有幽州财部管事楚昕,幽州刺史诸葛弘抓着的她的袖子满脸写着“我要那个”,她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颇有些自家谢长史的风采。
说完了粮食接着就是税,税说完了是新占各州的抚民,再之后是商贸说完此处时,已经金乌西斜,晚风簌簌。
“再说完今天最后一事,咱们明天继续。”
符婵抬起头“该说打南吴了吧”
龙十九娘子看了她一眼。
“我等所占之地,早已不止北疆,定远军所卫之民也不止北疆百姓,南吴称咱们北蛮,西蜀叫咱们是长安,吴越唤的是北疆”
所有人静得像是停留的风。
陈伯横转头去看元妇德,见她抬头望向了元帅。
瘦高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藤灰色的衣袍,腰上是一条黑色皮带,她就这样站
沐着天空中最后的光辉。
陈伯横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今天。
泰山崩,旧日落,田地将新。
卫蔷笑着问“黎这字如何”
说完,她将字写
“好绝妙”陈伯横拔地而起,“黎民之黎,众生之黎,我等正是为普天下百姓而
卫蔷将石灰笔放下,转过身来。
“从今日起,我等便是黎国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