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到结婚这件事, 归根究底,源自两天前沈音之听来的墙角。
对天
“没来。”他说。像是
沈音之稍有迟疑, 紧接着, 本该
“有反应, 四个字, 我知道了。”
迟迟没有下文,心理医生忍不住问“然后”
“没了。”
“就没了”他极为震惊, 语速嗖嗖往上飙“什么意思老爷子到底
“不知道。”周笙语气冷得掉渣, 想必同样不满。
医生用力揉了揉后脑勺,叹气, 而后苦笑。
“早听说他们沈家里头关系不怎么样,但我几年前去过沈家,看他外公外婆对他挺好。还加我微信,没事问问沈琛最近怎么样。我就以为,起码他们外祖孙关系不错来着, 谁能想到”
许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不好说道。
他没再说下去,转而半庆幸地玩笑道“好
周笙不置可否。
倒是旁听的沈音之悄悄记
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术需要家人的签字同意,明明已经是大人。
但她能够意识到更为核心的事实,那就是沈琛没有签字的家人。
没有关心他的家人,没有照顾他的家人。四舍五入就是他没有家人,也没有家。
不过没关系。
她想可以做他的家人。
她会给他签字,会陪着他,就算脏脏臭臭地闭着眼睛老睡不醒,她很愿意照顾他;就像过去他不嫌她爱臭美又爱花钱,处处花钱花心思给她拾烂摊子那样。
他给了她一个家。

非常的公正、合理,小傻子管它叫做风水轮流转。
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要结婚,说起来,恐怕是她两辈子来最慎重的决定。
只是她没有往外说。
沈琛更没有问。
他好像误以为她被吓过头,丢了安全感,或是新鲜劲儿上头。
原因怎样都不重要,答案已是超出预料的好,如同平白落
身份证、户口薄、婚姻状态证明、底色相同的单人照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用钱,有时稍微动用点儿私人关系,几天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无法协调的难题家里小孩今年十九,虚岁甚至才满十八周岁,不符合国内登记结婚的最低年龄。
彼时沈音之趴
“不骗你。”
那就去国外好了。他想。
半个月后,两人前脚离开医院,后脚坐上飞机。
目的地是个很远、很小的国家,地广人稀,连最繁华的街道皆是冷冷清清。
偏偏红黄蓝绿的尖顶房子好看,到处弥漫着松软面包、浓郁咖啡的味道。有大大的商场,小小的店铺,以及被复古玩意儿装得满满当当的二手店,通通变成小傻子的新宠。
沈音之非常喜欢这里,天天到处扫荡商铺,喜滋滋盘点自个儿的超丰盛获。
婚礼反而成了场意外。
原本
就这么突然。

管不晓得他一本正经捧着本子,叽里呱啦
“为什么给我们这个能扔掉吗”
沈音之外两根指头掂住边角晃来晃去,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沈琛“不能。”
“为什么这有什么用”
他答“用来证明我们办过婚礼,然后才能登记结婚。”
哦。那确实不能扔。
“没有登记结婚不算结婚,要有这个才能结婚。结婚之后有名分,我就是个太太,然后才能签名”神神叨叨念着自编的逻辑绕口令,再看看这纸,感觉确实不同了呢。
“我得把它
如实说着,回到家,小家伙甩开鞋子满屋跑。
客厅,厨房,卧室,阳台。暂住的两层楼别墅共有六七个小房间,她大清早
做贼似的。
沈琛常是靠
反正他们
白天做三明治,打闹,光着脚追逐。

夜里就更无所事事了。
仅仅是聊天,嬉戏,讲故事。
有时候会
天晴的时候有蓝天白云,阴下来演几回世界末日。
如果下雨。 这座城市很少下雨,但如果下了,就什么都不做。眼睛眺望着无边无际的海,耳朵听着滴滴答答的雨,人
这里没什么人。
可以一天到晚穿着睡裙,不穿内衣,无所谓。
周围只有海浪和海鸥的声音,浅淡的雾为万物添上童话般朦胧美妙的滤镜。
傍晚时分,沈琛背着沈音之慢慢地走,放眼望去,远处灯塔的光暗得刚刚好,如梦似幻。
“我没有戒指。”
她伏
沈琛“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
前天说好要出门,到了昨天下午又犯懒,抱着被子不肯撒手。什么裙子戒指小靴子,不要不要都不要。是她非说自己只想睡觉,而且信誓旦旦保证过,醒来绝不后悔吵闹。
而现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翻旧帐是不好的行为,所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你就说,你给不给我买戒指,什么时候买”她嚣张得要命,反悔理直气壮,活脱脱一个小赖皮鬼。

沈音之眼都不眨“买最贵的好看的全部买,买好多”
沈琛偏头“你戴得过来”
她兴冲冲张开五指“两只手,十根手指,全部戴满要是不够我还有脚,还有十根脚趾头” 还真伸出沾满沙子的脚丫得意晃悠。
沈琛被她这幅暴
沈音之豁然瞪眼,仿佛真遭了小偷,赶紧把双手
“现
“那就等你睡着再砍。”
沈琛左手掐住她的大腿,力道不轻不重。
她倒好,啊的一声大叫,人往下跳,抬脚踢来一片沙。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那边沈琛还没来得及改变姿势,这边她已
真真的小孩脾气,结不结婚没有任何影响。
沈琛低眉笑了笑,不紧不慢往回走。
到家时没见着人,猜想她又躲
这时是五月二十日晚上七点,国内应当是十点左右。
电话里外婆哭着说,他的外公沈峰,没了。
赶到家已是次日晚六点的事,沈家客厅里堆满人。
犹如一锅即将溢出的汤圆,放眼望去,沙
人间百态无所不有,偏
如凶神恶兽到来般,众人齐刷刷扭头看来,满屋子顿时静得万分诡异。
“哎呦,阿琛回来啦。”有立刻摆出谄媚脸的。
也有人小声逼逼“这时候来,还不如不来,做给谁看呢”
余下绝大多数人既不招呼,又不数落。一番得罪没必要,讨好白讨好,不如看你什么态度再说的小心思详细摆
“回来了”
年迈而疲惫的声音自厨房传出,沈老太太露出个哭不哭笑不笑的笑容,
老太太这是
后面不少人暗暗交换眼神。
沈琛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嗯了声,感到后背被一根手指头戳了戳。
反手揪住,躲
沈琛眼里的冷芒因此有所缓和,而人们这才
小脸,眼睛圆而翘,黑
啧,到这节骨眼上还把这种不入流的人往家里带

男人则是不断上下打量。
“我去放东西。”沈琛随意找个借口,将四处张望的沈音之拉到身边,挡去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以往回沈家总是住
是客房。
房间不大,胜
沈琛并不挑剔。小傻子淘气归淘气,但脾气向来使
两人因时差而昏天黑地睡到九点钟,被敲门声吵醒。
“阿琛,你是长外孙,本来今晚不该你守灵,可你外公说过,要是你回来”沈老太太站
“我会去的。”
沈琛态度如常。回头给半睡半醒的沈音之掖了掖被子,让她自己晚上留
外头或站或坐几个男人,抽着烟,不经意瞧见沈琛,隐隐有上来搭话的想法。谁知他一扫而过的眼神阴冷似鬼魅,他们脊背
灵堂分前后,前设牌位香案。
方正的黑白照片内,逝者永远停
后面摆放着灵柩,盖着深黄色的一层流苏布。沈琛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断过,他静静
对,给不知名的残尸碎骨守的。
那时他坚信沈音之没死,她死不了。同时又自相矛盾地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死了,所以不敢合眼,唯恐醒来得知坏消息。或是她难得有良心想回家看看,被他无意错过。
那时他戾气很重。
满肚子的痛苦、绝望、窝火,还有被背叛被抛弃的愤怒
如今不同,意外地淡然。
沈琛自觉不喜,不怒,没有不舍,更没有埋怨,心情平静如水。
冷静下来想想,大抵是世界上的利益有价,感情无价的道理。
他天生棱角分明,亲情缘差,数十年
作为代价,该做的,该帮衬的,全部做得七七八八。剩下沈子安那件事,有他的部分责任,有他最后欠外公的安心。他还了,双方自是利益抵消,谁都不再欠谁。
所以他住院的时候对方没来。
所以对方重病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来。
必要的牵扯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
沈琛闭了闭眼睛,蜡烛缓缓燃烧着,光影似乎
“沈琛。”
听到声音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心里不由得自嘲,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怎么能念念不忘到这个地步。
然而沈音之再次小小声喊了“沈琛。”
人从帷幕后头冒过来,像梦游跑出来的小孩。身上连外套都没披,单单穿着丝绸质的短袖睡衣,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眼睛半开半闭,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哼哼唧唧便往他怀里钻。
“不是让你自己睡么我今晚有事。”沈琛皱眉抱住她,面色却是不自觉地软化。
“我忘掉了。”
前段日子她们日夜形影不离,晚上都要抱着睡觉。沈音之纯粹是今天半夜醒来没见着他,不安心。就揉巴揉巴眼睛,幽灵似的自个儿找了过来,路上吓坏不少胆小女人。
她想留
沈琛不答应,哄完之后再用戒指威胁,硬是把她给送回去。
谁知不到几个小时她又打伞溜过来,手里还端了碗热腾腾的面,递给他吃。
“哪来的”沈琛摸她的手,冰冰凉凉。
“她们
恶作剧显然获得莫大的成功,沈音之乐得无法自已“然后她们以为是真的老鼠,被吓得哇哇叫。我趁机端面,顺便把其他碗里的鸡蛋全抢过来了,厉不厉害”
她撅起嘴巴,摆明要奖励。
“厉害。”
沈琛从善如流地低头亲她,她无情地一把推开他的脸,“才不要你亲,我要肉”
“那以后都别亲了。”
沈琛脸色淡下来,沈音之又笑嘻嘻凑过去蹭他,亲他。
两人黏黏糊糊玩玩闹闹花好长时间才吃完面,最后沈音之咕噜咕噜灌下几口热汤,靠
“还有牛排,刘阿姨煎的牛排也好吃,有八分,不过我们上次去的餐厅更好吃,给九分。”
沈音之自封美食家,讲起食物立即神振奋,滔滔不绝。
不知说了多久才犯困,闲不住的嘴巴终于停了。沈琛低头看去,只见她眼皮闭合,呼吸声浅浅,分明睡着了,但双手仍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放。
算了。
打消把人送回房间的想法,谁知道她会不会第三次跑过来呢
沈琛脱下衣服盖
他莫名怔住。
屋外凌晨的雨继续下,屋里烛火光影被风吹得左右晃动。
一个空碗端端正正摆
沈琛看着看着,猛然
被牵挂着。
被陪伴着。
也被依赖着,保护着。
原来
他真的已经被人认真的爱着。,,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