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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小谢娘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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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位于天津的老宅, 其实是那位张姓军阀的老房子。韩靖渠大婚的时候,大太太的父亲把这里给了韩靖渠, 作为新婚夫妇的新家。
故地时刻提醒着莫忘故人,很显然,董世昭并不善于知晓人心,他这么做是
作为称霸一方的军阀,董世昭出身名门, 一路顺风顺水,他从未把一句亘古不变的老话记
后来韩家入主东北,天津老宅子也没荒废, 留着大量的佣人悉心打理。据说韩靖渠
据说当时大太太镇定自若,低头喝着茶。
上一辈人的恩怨, 月儿只能是位看客, 她上下参观了一番韩家老宅,与东北韩家洋楼的布局没什么太大差别。她自然而然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偷偷捂着小肚子休息起来。
韩江雪忙完了公事回来, 见月儿吃了半盘子的糖蜜饯,问道“牙齿不要了吃这么多甜的”
“没,我挑酸的吃的。”
韩江雪无语凝噎, 这是什么逻辑。

“你也来天津了”月儿高兴坏了,站起身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
“我带他来,就是想让他能时刻跟着你。这几日我难保什么时候有公事要处理,你也不能总窝
“当初你晾着他不让他进门,我还以为你不会让他进军营了呢。”
韩江雪调笑“他替你办了事,我对你负责,不就得对他负责么想不纳入军营都不行了。”
月儿感激韩江雪的贴心,凑上前撒了个娇,槃生赶忙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韩江雪见他那窘迫样子,笑着让他先出去了。
转头,把月儿拉到了房间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袖珍。
“这回给你买了那么多手包,记得换包的时候把这把枪也放进去。切记,一定要随身携带。”
“原来你非要给我买包,是因为我带来的包太小了,放不下枪。”
韩江雪点头“你的安全最重要。”
月儿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几年,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活下去,可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要直面生死了。心头一阵惶恐,脑子里闪现出无数场景。
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她断然不能给韩江雪拖后腿的。舍生取义,永远做韩江雪心头的白月光也不错。可转念一想,自己浮萍般漂泊生涯好不容易有了依靠,还没享受过人世美好,就这样么要死了,岂不是可惜再突然又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行,我可不能死,还有条命要依靠我呢。
月儿像一位拙劣的戏曲创作者
慢慢的,眼底泛起了殷红的血丝,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韩江雪不解其中意,更没想到自己的小夫人内心戏会这么足,只道是她有些怕了,于是揽过她的肩膀,宽慰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你放心,不见得会有什么事。即便有事,我也会护你周全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韩江雪抚了抚月儿的头
“会议今晚就举行”
“不是,会议还要过几天,你不需要参加。今晚只是个私人晚宴,南面的和西北的几路代表也都到天津了,想一起吃个饭。”
安置了韩江雪去小憩一会,月儿却忙开了。离开了东北韩家,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她反而更像是一位妻子,一位当家主母。
对于天津的佣人,月儿并不熟悉,索性便拿出了韩江雪晚宴需要穿的西装,平整铺开,小心翼翼地用熨斗熨烫起来。
又仔仔细细地挑选了晚上出席宴席的连衣裙和配饰,毕竟今天的月儿,不仅仅是韩江雪的脸面,更大程度上,她成了东北的脸面。
最终利用一点空余时间,还悄悄地拿出笔记本,背了几个单词。出门
晚宴是由西北军阀刘长荣的长子刘启桓做东,定
月儿挽着韩江雪到场的时候,几方军阀的代表都已经携夫人到场了。
“实
韩江雪本就对今晚的晚宴没有太大的兴趣。如今川军和西北之间相爱相杀,蒙古人虎视眈眈,南面的革命军胁迫着大总统北伐,直系首当其冲,无论是哪一方,都急于向东北的韩家抛出橄榄枝。
偏偏韩靖渠想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而少年意气的韩江雪更是有自己的心中思量,并不欲与此辈过多深交。
既是推脱不开的应酬,逢场作戏就好。
“说哪里话,听说韩老弟今天才到天津,肯定有很多军务要处理。”
包间内的来宾们并未上座,而是男男女女的
见西北先行一步做足了姿态,川军的宋之卿和直系的龚志学也随行其后,生怕自己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显得显得不够真诚。
韩江雪被几位代表簇拥着,谦让至主位。韩江雪偏偏又不想做这个出头的椽子,极力婉拒。
几方势力你来我往的敬让,原本半瘫
月儿站
黝黑的面庞如同斧凿刀刻一般,挺鼻宽眉深眼窝,轮廓上有些像锦东城街头横行的俄国老毛子,只是肤色深了许多。鬓角剃成了一寸的长度,剩下的长
月儿见过的人本就有限,这副打扮的更是闻所未闻。她想不出这是哪国的摩登潮流,只得向内自省,许是自己见识浅薄吧。
别说月儿不认识,今天
“诸位,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西南大土司的长子木旦甲公子,也是我今天重要的客人。”
西南土司众人脸上的表情皆是晦涩不明,心底暗诽大总统这是黔驴技穷了,有个山头能拉出个队伍的主儿就能自称一方诸侯了。
唯有川军的宋之卿客客气气地向木旦甲点了个头。
这野路子虽叫不上正规军,但宋之卿知道借着地理优势,土司府的实际战斗力不容小觑。滇军实力不弱,土司愣是能
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木旦甲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操着极重的西南口音问“刘少帅,吃饭还是不吃饭你们汉人流行站着吃”
众人干巴巴一笑,各自落座。
男人们虚与委蛇,总妄图刀枪不入,又恨不能杀人于无形。身畔傍着的女人们像盛夏的娇花一般各自盛放,期间较量却又丝毫不输给男人。
脸蛋,气质,身形,
南海的珊瑚,西面的玛瑙,北疆的琥珀,东瀛的珍珠桌上的女人们像是一具具有着血肉的珠宝架子一般
男人们乐享其成,毕竟枪杆子拿不到餐桌上说,但自家女人的雍容是看得见的。
韩江雪本就刻意想让自己边缘化,月儿更不欲与女人们盲目攀比。她眼前有更愁的事情,就是桌上的这块牛排。

如今面对碟盘刀叉和还带着血丝的牛肉,月儿犯了难。
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花瓶,月儿深知自己今晚的任务就是静静的美艳,能惊艳全场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要出任何岔子。
于是
奈何刘启桓今晚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韩江雪示好了,见月儿不动餐,心下着急“怎么,韩夫人不喜欢这家西餐厅么听闻夫人留洋归来,刘某特地选择了这家店,据说正宗一些。”
众目睽睽之下,月儿倘若再作骄矜就显得矫情做作了,她只得硬着头皮拿起已然摆好的餐刀餐叉,仔细回忆起
左叉右刀左刀右叉越是着急,月儿越想不起来该如何如何操作。
余光里看向韩江雪的方向,月儿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左手拿着叉子抵住牛排的一角。然而并不熟悉牛肉纹理的月儿,执刀的右手却像是从旁人处借来的一般。
根本不听使唤。
谁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也得看何人为刀俎,何人为鱼肉。
韩江雪偏头看向自己的小夫人,对于她生疏的动作心头并不讶异,能够瞬间审时度势的韩江雪非常自然的轻哂,摇了摇头。毫不刻意又绝不掩饰地将二人眼前的餐盘调换了位置。
这样月儿眼前的牛排,是韩江雪已然切好了的。
“越
字字是嗔怪,句句是宠溺。话音未落还不忘伸手为月儿撩去鬓角的一缕碎
与旁人而言,这爱意是
宋之卿的女伴看起来比他小上许多,据说已经是三姨太了。她眼波流转,夹杂着不甘与艳羡,回头便也不顾场合,用殷红的指甲
“韩兄怜香惜玉,可苦了我们了。”
众人哈哈一笑,这份尴尬也算是化解了。月儿心悬一线,总算把这个话题熬过去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意,木旦甲丧气地把刀叉扔
“本来就是,好端端的中国人,吃这鬼西餐没滋没味的,还带血丝筷子用着多方便”
刘启桓赶忙解释“这是西方人的饮食文化,惯用刀叉。”
“西方人西方人西方人的腚眼子舔着都香是不是”木旦甲挥手唤来了服务生,“去,去给小爷用刀切好了再送来,哎,别忘了给我带双筷子。”
众人惊愕于木旦甲的大胆,但说实
宋之卿顺着台阶,索性先开口“去吧,把我们的也都切了,每人送一双筷子吧。”
服务员
木旦甲耐心有限,横眉冷对,吓得小服务员赶忙应和动身。
木旦甲仍有忿忿地指着包间外面“这什么鬼曲调,嘎呦嘎呦跟拉锯似的。找个戏子唱个曲不好么”
门外,是小提琴的悠扬缠绵。月儿觉得好听,但确实听不懂,她心底暗暗思忖,自己和这不修边幅的粗人其实也是无异的。过去的达官贵人们饮酒作乐喜欢附庸风雅,戏班子请来两个乐师,充一充好古之风。民国后的有钱人则诸事讲求个“洋”,皮阿娜和凡婀玲就普遍开来了。
其实改朝换代了一遭,绝大多数人的风雅仍旧是装出来的。
经理见包房内吵吵闹闹,亲自走了过来。他虽不能准确辨认来者的身份,但显而易见非富即贵。再加上平日里出入的都是名流贵客,总有些
八、九不离十地猜了出来,可能是这几路军阀。
“这位先生,是我们的服务不到位让您不满意了么还望您见谅。但是您这样高声吵嚷,恐怕谁影响到外面就餐的其他客人,还望您”
“我还没说你们弹棉花的声吵着我了呢去,给小爷找个唱戏的来”
经理尴尬又不好
月儿想,木旦甲就算再是乡巴佬一个,也不可能混到不知道西餐厅不能唱戏的地步。他今天这般作闹,估计半是性情使然,半是对刘启桓的安排并不满意。既有求于他又不肯把他奉为上宾,自然心底不爽利。
“我又没让你唱,小爷说的是让你给我找个会唱戏的”
经理的愤怒也到了极点,脸色沉了下来“先生,这里是租界,请您注意言辞举止。”
木旦甲霎时青筋暴起,从椅子上骤然而起,一只手拽过经理的领子,另一只手谁也看不清
唯有那与他贴得极近的经理隔着层薄纱能清晰感觉到坚硬的异物,是枪抵
“老子没学过几天汉话,也知道租是什么有意思。中国人的地盘,租给他,他就老实呆着。作威作福,回他娘的欧洲去”
经理周身抖如筛糠,之前法租界的警局也知会过他,如果碰到军阀代表,量不

月儿心下一惊,本能地是有些惧怕他这般横眉之人,可木旦甲再看见了月儿一瞬,竟咧开那张大嘴,大剌剌地报之一笑。
月儿尴尬,只得礼貌颔首微笑。
因着都换了筷子,吃饭到是简单了许多。奈何木旦甲这么一闹,谁都不肯多言语了,整个饭桌的氛围冷到了极点。
其实这正和韩江雪之意,少说少错。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才安静了半个钟的时间,经理匆匆赶了回来“先生,唱戏的给您请回来了,今儿晚正好有北京城里的红角儿
锣鼓胡琴声
扇面花团锦簇,扇后眉目传情,婀娜身姿娉婷而至,如烟云笼月,搔得人心头痒痒,恨不能冲去摘了那扇面,一睹芳容。
月儿到今时才明白了珊姐平日里所教授的,要“熬着男人”是何道理。
“海岛冰轮初转腾”珠圆玉润的唱腔乍然响起,似蝉翼轻抚耳廓,柔软而恬适。伶人手中的折扇也缓缓下移,似含秋水的双眸流转含情,一张绝色佳人的倾国面容慢慢展现开来。
身着蟒袍,头戴凤冠,饶是一身羁绊,伶人舞姿依旧轻盈曼妙,将美人酒入愁肠的醉态展现得淋漓致。

前尘往事散如云烟,早就飘渺不可考据了,月儿时常怀疑六岁前的记忆,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不值一提。但越是美好到不可信,便越是食髓知味,渴望再一次拥有。
想到这,月儿转头看向身畔的韩江雪。婚后至今,月儿从韩江雪身上找寻回了那可望不可得的宠溺。两人云泥之别,却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他总是默默
月儿也不知对还是不对,竟觉得一颗心慢慢地要交付给他了。
怯生生抬眼望去,本想
像尊可怖透顶的邪神,转瞬间就要噬人骨血,生吞活剥了一般。
月儿见过千万面的韩江雪,却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他。月儿轻生唤了一句“江雪”
置若罔闻,紧绷的下颌纹丝未动,眼神依旧狠狠盯着台上的伶人。
月儿惶惶然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般怒不可遏的韩江雪,试探性地伸出手,轻柔地握住了韩江雪的腕子。
冰凉凉的,清透如三春小雨,不期然将韩江雪心头猎猎燃烧的怒火灭了大半。他眼底的恨意也消散许多,颔首侧头看向月儿,眸光又化作了温柔的宠溺。
如羽双睫颤了颤,示意月儿他没事。
台上伶人唱念做打,举手投足间是醉酒贵妃的放浪形骸,以及昏了头向太监求欢的春情盎然。
月儿是知晓这出戏的,北京城里的梅先生了此曲,妖娆却并不低俗,并非什么淫词艳调,韩江雪何故如此愤恨呢
一曲终了,
伶人双手接赏,颔首感谢,一双丹凤眼却总是怯怯瞥向韩江雪和月儿的方向。月儿不解其中意,正纳罕,撞上伶人的眼神,那人赶忙低头,不与之对视。
月儿便是再不知原委,大抵也能猜到,韩江雪与这伶人是认识的。
伶人退场,刘启桓还欲再举杯提酒,韩江雪却骤然从座位上起了身来“诸位,抱歉,今晚还有事,韩某先行一步,各位兴。”
说罢连最起码的客气姿态都懒得摆了,饶是刘启桓如何挽留,仍旧冷着脸色,挽着月儿的手,走了出去。
月儿惴惴,几度鼓足勇气想要询问韩江雪究竟怎么了,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几度咽了回去。他不是轻易喜怒形于色的人,其中隐晦处,怕是有难言之隐。自己贸然开口,会不会损了他的自尊心
月儿坐
可话还没说出口,韩江雪倒是先
方才周身的戾气突然消散不见了,回首仍是翩翩少年郎,明媚而温暖。
“你刚才,是不是没吃饱”
作者有话要说天大的事,也得吃饱饭。
大家也要多加餐,再次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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