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县 这桩驴车买卖做成,双方都十分满……
王二紧锣密鼓地建着房子, 周檀已踏上了回平河县的脚步。
“师父,你快到驴车上坐着歇歇!”
三娃子跟在驴车后头,对周檀说道。车上的柳条儿闻言急忙跳了下来, 想给周檀挪位子。
被周檀一把拦了回去,“老实坐着,你才坐上去,急什么?”
看到两个半大孩子都用愧疚和不认同的眼神看着他, 他无奈为自己辩解道:“我真的不累,驴没这么娇贵,这会儿路平坦我就想下来走走。”
这话周檀说的一点都没有掺水分,驴车虽难得, 但他们三个的分量轻, 又不像之前拖家带口那么多行李,一直坐着驴车到县里绰绰有余。
周檀只是单纯想下来走走罢了。
按理说,天热起来, 胃口或多或少都些困乏, 除了周檀。
得益于手中某些难以言明的‘金手指’,他的胃口不减反增, 毕竟谁能抵抗得了冷饮和冷面的快乐呢。
于是身上的肉膘也随之不减反增。
周檀为此苦恼良久,还拉着王二一同上山打猎,企图消耗脂肪来减肥。
更令他难过不解的是, 大家都是吃同一锅饭, 凭什么王二身形丝毫没变?!
他又没有给自己开小灶……
只有周檀自己郁郁的局面达成了。
去县城的路太远, 三人单独去肯定不成,王二也放心不下。
于是一大两小三个人,这回是跟着春婶子一个娘家亲戚一起赶路。
亲戚还带着几个看上去壮实的汉子和哥儿一起,他们一行人是去平河县卖自家里养的那两头大猪。
两头圆滚滚的大猪被擦得干干净净, 不凑近闻不到多少异味。三娃子和柳条儿这阵子虽不缺吃喝,但幼时饿极了的印象仍刻在脑海中,如今一见不免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平河县路途遥远,亲戚一行人舍不得好不容易养上膘的猪走瘦了,把两头猪分别挪到两个板车上,由几个汉子轮流拉,累了就换人。
几个身形匀称、看上去结实健气的哥儿则跟在自家汉子身旁,背上的背篓也都满满当当。
周檀见他们有时走得吃力,就邀人上来歇一歇。刚开始他们还不好意思地推拒,后来实在走得累了,周檀又再三邀请,才红着脸轮流上车歇一会儿。
他也十分自然地和这群人聊上了,几个哥儿身后的背篓吸引了他的目光。
片刻后,周檀还没回平河县,就在半路上收获了若干筐晒干的木耳、蘑菇和还带着露水的新鲜绿叶菜。
甚至还有一小篓子酸甜可口的野山莓。
这桩驴车买卖做成,双方都十分满意。
周檀没有压价,还看在菜色新鲜的份上给了个好价。
当场就得了银钱的哥儿们摸着手心里还热乎着的铜板,脑子还晕晕乎乎的,回不过神来。
轮流拉猪的几个汉子见状也很高兴,他们要拉猪帮衬不了多少自家哥儿,看着哥儿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赶路也心疼。
感激的目光让三娃子和柳条儿一下子坐立难安,他们不禁将目光投向唯一能做主的大人,周檀。
却见周檀神情如常,让几个哥儿都将背篓放到驴车上,又和他们唠起了家常。
淡然寻常的模样让两个半大的孩子心一下定了下来,有了主心骨,心中刚升起来的忐忑和激动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周檀余光瞥了一眼二人神情,嘴角微微往上抿了一下,又继续和几个哥儿说话。
到了县里,驴车停在了人声鼎沸的沸潭楼前,眼尖的伙计见状赶忙下来帮忙搬东西。
将驴车交给春婶子娘家亲戚,让其带回环水村,周檀又带着人将背篓腾了出来,空背篓还给了一行人。
“进院子喝口水吧。”
“不了不了,大猪腥臊,你这开门做生意让人闻着不好。我们还得赶着天色尚早,去瓦市早些将猪卖了,才好安心。”亲戚连忙摆手推拒。
周檀见几人去意已决,确实耽搁不得,连忙让小李赶紧从铺子里取些茶水和糕点来让人带上。
又叫了一个人,让其跟着一同前去瓦市。既是探路,也是让人看着情面,不至于压价压得太狠。
等那一行人走后,机灵的小李已经将三人的行李和山货都搬进了后院中。
“东家,这两位就是柳三小兄弟和他的小兄长吧。”
“嗯,让你提前打扫出来的屋子准备好了吗?”周檀两手空空一身轻,领着人往沸潭楼后院走去。
后院的钥匙只有他和王二有,三人的行李和山货此时整齐地堆在单独开辟出来的木门外,擎等着主人家归来。
周檀掏出钥匙开门,小李在一旁笑嘻嘻,“东家吩咐的事肯定做好了,柳三小兄弟就住在春芽他们旁边,有事也来得及,这位小哥儿和春麦相邻,想来春麦也能帮衬上。”
“干得不错,这个月月钱加上一成。”周檀笑了下,然后带着三娃子和柳条儿进了院子。小李识趣地停在了院门外,没跟着进去。
进了城,身后两个小孩儿就像吞了哑巴药,全然没了路上的活泼动静。
周檀好笑,“还不赶紧将行李先搬进屋子里,在这儿傻站着作甚?”
三娃子和柳条儿这才如梦惊醒,听着周檀的指挥,手忙脚乱将行李都放进堂屋,山货都搬进东厢房。
周檀今日当了回甩手掌柜,心情十分舒畅。
“先歇会儿,前头待会儿就会送饭过来,你二人吃完了再去西院子也不迟。”
“哦对了,西边那个糕点茶铺子也是我的,西院子原本还住着几个哥哥们,白日里都在前边铺子里帮我做工,到时候见了人也别吓着。”
周檀都打算好了,既然三娃子叫他一声师父,那么他不说要为此负责,至少要给他们二人一个选择。
是学门手艺,还是读书?
决定给三娃子一个读书机会是周檀和王二两人深思后的决定。
周檀负责深思,王二拍板决定。
供一个人读书不易,有时甚至能拖死一个根基不深的小富之家,他原本确实没有这个想法。
三岁看老也不尽然,万一供养出个白眼狼怎么办?
但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周檀还是心软了。
但在这过程中他也短暂地动摇过,还问王二,“无亲无故的,你觉得值得吗?”
王二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地里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你想的太多了,士农工商,商户无法参加入朝入仕,肯定要考虑家族长远发展。县里不少商户都或多或少资助或交好过学子,县学更有一大部分的童生都是因着乡绅商户捐银才能入学读书。”
“而资助三娃子和他们是一码事,无非就是年纪小了些,性子还不成熟,资质也未见明了。”
周檀:“……”
你这么一说,那还有资助的必要吗?
“不过在我看来,年纪小不定性也不是什么坏事,年纪小情分才好培养,性子若有不好也能及时点拨扶正。”
“至于资质,若是不好,不念不就是了。”王二随意笑了笑,心里其实不太在意三娃子日后到底如何。
这就是周檀纠结的第一个地方,“升米恩,斗米仇。我担心自己多管这桩闲事,日后反而被埋怨。”
“性子憨厚的让他学门手艺,要是因此反目成了仇,那反倒提前认清了一个白眼狼。”王二用还沾着泥巴的大手默默摸了摸小哥儿的脑袋,安慰他。
“还有别的,若是节衣缩食都要……”周檀还有另一个纠结的地方。
王二失笑,“你想多了,读书花费的银钱说少不少,说多其实也不多,杨家之所以被吸干了血,是因为杨奇不止自己趴在上头狠命吸,连带着外头交的狐朋狗友、那些不干不净的腌臜地儿女子哥儿一起吸。你别因此吓到。”
他继续温声道:“你纠结的地方我知道,但我觉得这不算什么,两件铺子如今日进斗金,别说一个,就算再来十个也供养得起。”
周檀听到‘十个’时白了他一眼,竟是些胡咧咧。
不过他也知道,王二也是在安慰他才说的这些话,只是稍显夸张了些。
第82章 读书 “上来领笔墨纸砚和书袋,每人一……
周檀回来这几日过得晕头转向, 颇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
盘账、上新品、豆腐坊盘账……无数杂七杂八的事都迎了上来,忙得周檀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关心初来乍到得三娃子和柳条儿。
等他再回过神来,就发现三娃子和柳条儿两人已经完美融入‘三春’其中, 混成了熟稔伙伴。
只是比起三娃子和柳条儿,其他三人明显在相处中都有些拘束,许是因着两人和东家虽非血亲但十分亲厚地关系,不敢太无规矩。
沸潭楼后院堂屋内, 周檀听完三娃子和柳条儿的话后,笑了下。
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将此事轻轻揭过。
出于某种考虑, 他其实不太喜欢三娃子柳条儿和春芽等人走得太近。
看着三娃子和柳条儿一脸认真孺慕, 周檀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冷静。
“你们想过日后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周檀在村里就已经问过两人一遍。
“跟着师父,干什么都行!”三娃子当时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此刻也原样不动地又说了一遍。
上回柳条儿抿唇沉默良久, 没有回答, 这回他却出声。
“我想和檀哥儿一般开个铺子!”柳条儿想了想,声音细弱却坚定地说道。
周檀眸子一亮, 赞赏地摸了下说完有些忐忑的柳条儿的小脑袋。
“那你过段日子学手艺时要记得加把劲儿。”
他没有什么被冒犯到的想法,毕竟方子对他来说是最多最不值钱的东西。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下场在他这里不成立,学走一两门对他后半生养老影响不了多少。
谁知柳条儿摇了摇头, 像是被刚才那个充满了温暖的摸头动作鼓励了般, 声音中的底气又足了些。
“檀哥儿, 我并非想跟着你偷师手艺,再去开一家吃食铺子。其实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说。”
周檀拧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想开的是木器铺子, 不是吃食铺子。我知道檀哥儿你待我们不薄,所以我不能学吃食这门手艺。我想着在铺子里做工段时间,就去木工坊做学徒,村里木匠爷爷说了,县里的木工坊一直在招学徒工,哥儿也要,我想去试试。”
“所以我不能学这门吃食手艺,但我可以做些脏累杂活!”
“我知道我说这番话实在不堪,但我既然日后不能学成留在茶点铺,就不应该再去学吃食手艺。”
柳条儿强撑着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身形已是摇摇欲坠,但他却始终低着头,再不敢抬头直视周檀此时的脸色。
只怕如今在檀哥儿眼里,他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害怕抬头看到檀哥儿眼里的失望和厌弃。
三娃子也被这一出震在了原地,神情茫然。
回过神来,他目露担忧,沉默片刻,还是站到了柳条儿身后。
檀哥儿心善,但自家兄长此举确实胆大,后续最差就是被赶出去。
到时就算檀哥儿不迁怒,柳条儿被赶出去后,他也必然要同行,绝不会抛下他一人。
只是那样一来,他就对不起檀哥儿千里迢迢将他们带到县城,还教给他们谋生手段的一片心意了。
但三娃子又明白柳条儿这般说是对的。
他们不能白学了檀哥儿的手艺,作为来县城生活的踏板。若是日后不能为其做事,如今便要守规矩守本分。
谁知,那人竟不怒反笑,听到噗嗤一声时,柳条儿都以为他是被气疯了,怒极反笑。
虽被两人误会,但周檀这笑还真是发自内心的笑。
像是突然在一旁不起眼的小沙土堆中随手扒拉了两下,就发现了一颗灰扑扑的独特石头。
擦开上头的灰土,才知道这是一枚夺目剔透的宝石。
“有志气就是件好事。那你就先在茶点铺后厨守着果子槽……”
见柳条儿欲言又止,他及时说道:
“别急着推,后厨的活计也不全是需要保密的时候手艺方子,果子槽就是专门洗果子,切果子,给果子榨汁的活计,简单得很。”但是琐碎且费时。
本来周檀还想再招个专门负责果子槽的帮厨。
这下好了,人选自己送上门了。
“等过些时日,安顿好之后,你想法仍不变的话,我就去找木工坊东家说说。”
柳条儿猛地抬头,感激得双眼红通通,还含着一泡泪,要落不落。
三娃子也双眼瞪大,眼眶发红。
柳条儿当即就要跪下谢恩,被周檀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你我是平辈,平白跪什么?!”
“怎会是平白,分明是您救了我们兄弟二人,让我们不再忍饥挨饿……”三娃子说着也要跟着跪下。
周檀眼皮子一跳,这个捞了那个就跪下,索性松手不管。
“都站好!”
两个小鬼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檀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俩先回去吧。”
刚才他在脑子里思绪又转了圈,觉得之前的想法稍有些不妥,索性今日先让两人回去。
次日,周檀早早来到茶点铺后院。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双手抱着小山堆似的东西的小二。
茶点铺子如今后厨又招了几个人,除了核心方子在周檀和春麦他们手中,其他人都只负责其中一小部分,味道出来差不多。
所以他们今日提前得了消息,早早收拾整齐等在院子里,前头铺子的生意也没怎么耽搁。
除了春麦他们三人,三娃子和柳条儿也在院子里等待着。
周檀扫视一圈五人,“上来领笔墨纸砚和书袋,每人一份。”
五人这才看清小二大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居然是五人份的笔墨纸砚。
领到手里,全都是崭新的,连纸张散发着臭烘烘的墨香在此刻都如此迷人。
“领了东西,明日就去范阳巷的王家私塾报到。”
还不等五人被这一消息震在当场,周檀就说道:“我问过了,县里就王家私塾的启蒙班,允许小童只上半天课,你们几个自己商量一下轮班,谁上半日谁下半日,不用跟我说了。”
说完,背着双手就悠哉晃悠了出去。
春芽在这里年岁最大,不仅气力很大,也最为负责。春麦手最巧,春禾性子最稳。
三人这些日子在他手底下做事都没有差错,他没道理偏颇太过,既如此,就全送去读书吧。
周檀想得有些深,只单三娃子和柳条儿两人进学,五人年岁相近,日日相处,难免生出些异样。
还不如一视同仁,全都送去,到时候谁有天分就一齐去了奴籍,若是没有天赋到了岁数撤掉就是。
第83章 桃子 一桃两家卖
在两位东家离开这段时间, 两间铺子也出过一些小差错,不过都很快解决,生意也算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来。
等到周檀回来后, 沸潭楼那边暂且不提,依着时令,胡桃茶点铺子倒是该上新品了。
周檀在瓦市来来回回逛了两天,就连往日供货新鲜果子的货郎都被他整晕乎了。
这周老板到底是要什么神仙果子啊……
不过很快, 他们就都知道了。
“听说了吗?胡桃茶铺上新品了!听说那可是周老板亲自回来琢磨出来的方子!”平河岸边瓜果船上有撑杆老者朝岸上喊道。
“怎么没听说,没看前头街上都在排队吗?怎么你张老头今日赶上了新风尚,还知道这玩意儿了?”岸上熟客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几枚铜板,接过老者递过来的新鲜桃子。
“你老张的桃子品相果然最是甘甜水润, ”那熟客迫不及待在衣摆上擦了擦桃毛, 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甜美多汁。
“那是,都是自家院子里那三棵老桃树结的, 根上就好!”张老头笑眯眯说道:“我咋不知道, 胡桃茶铺这回的新品可还用了我们家的桃子呢!”
“真的假的?”不光是吃桃子的人惊讶,周围河岸边上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的人们也都围了上来, 一脸好奇和惊讶。
“那还能有假?我这筐里的桃子是零散卖的最后一筐了,剩下完好的果子接下来都要供给胡桃茶铺的周老板,今日和你们说声, 要想吃就去别家买吧。”张老头说罢, 就一撑杆子, 准备继续往前卖桃。
“啥?那你以后都不卖啦?”刚才买到桃子的人和没买到的人都惊了。
“那你回来张老头!你那筐桃子还有多少?我再买点!”有机灵的赶紧叫回了张老头。
当然也有不满胡桃茶铺这番垄断做派的,但断人财路如杀人双亲,这事他们晓得。况且这事儿买卖双方都乐意,其他人什么想法不重要, 他们除了酸不溜啾又忿忿地嘀咕几声也别无他法。
张老头被叫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竟成了抢手货,欢欢喜喜地给人称桃子。
就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些桃子别卖了,我们五福茶铺都要了!”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纷纷愣住。
张老头也愣住了,他迟疑回道:“掌柜的,我这买卖得有先来后到,这几位已经先付过……”
“我出双倍!”来者神情不耐又不屑地扔出四个字,似乎笃定这老头一定会将桃子卖给他们。
“掌柜的,你就算给我三倍,我也不能卖给你呀。”张老头苦着一张脸,为难道。
“你这死老头你不识好歹,你今日敢卖,那你问问他们,敢买吗?!”
张老头一愣,看向了几个已经付过银子的熟客,只见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许迟疑和胆怯。
就算五福茶铺和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没什么利益,他们也没必要为了几枚桃子和手中小有权力的管事闹起来。
他心一凉,只是面对着那个五福茶铺的管事,他心里不免产生些愤怒和不公。
不过这愤怒在生存面前显得太过轻飘飘,他叹了一口气,把银子挨个退回给熟客后,将桃子递给了五福茶铺的管事。
那名管事见此不屑地笑了笑,还是数出双倍的银钱扔给了他,也不管银钱是否会摔进水里。
岸边几个熟客连忙帮忙接着铜板,张老头也低头捡起铜板,收起双倍的桃钱。
没注意到摇头愤愤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神情疑惑地了解前因后果后,就匆匆离去,三拐两拐间,到了一间人山人海的店铺前。
“许掌柜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去,还是您点好,我给您送到隔壁?”今日茶铺新品刚上,人手不足,小李也被周檀从沸潭楼提溜到胡桃茶铺这边。
“不了,今日人多,我就不进去了,”许老板拒绝,面色隐隐焦急,开口问道:“你们周掌柜人呢?”
“在里面呢!您找我们掌柜的有事儿?那您稍等片刻。”小李惯会察言观色,见他眉眼间有掩不住的急色,好像是真有急事来找他们掌柜的,急忙进去叫了周檀出来。
周檀被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笑问:“出什么事儿劳得许老板这般急?”
许老板赶紧将他拉到人少的地方,“你知道我刚才见着什么了?”
什么呀?周檀一脸无辜地摇头,表示他猜不出来。
“我刚才去河边买果子,正巧碰上了五福茶铺的林管事居然在买桃子!”
周檀:“……”
见周檀还没理解他的意思,许老板恨铁不成钢道:“这桃子可不是普通的桃子,我听那些人说那好像是你订的那家桃子!”
周檀恍然,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许老板想说的意思了。
他忍着笑,还是很感谢许老板将自己的事放在了心上,“多谢许老板仗义提醒,不过我买的桃子确实就是普通的桃子,只是甜些、大些罢了。”
许老板见他其实内心里还是无动于衷,实在不理解,“提醒事小,我是想说那五福茶铺不怀好意,你就不担心方子被他们琢磨出来吗?”
“桃饮子方子简单,只要试得次数多,都能仿出三五分,况且他们只是买了我用的桃子,还有无数桃子摆在那里,又不是桃子只能卖给我。”
“等他们做出来,我的桃饮也早在人们心中印象地位不同,而那时我也早已研制出新口味。”
周檀大大方方的泰然态度让原本还焦急的许老板缓了态度,笑道:“有你周老板在,你这两间铺子早晚会是咱们平河县的金字招牌!不,早晚能卖去汴梁的大街小巷!”
周檀也笑眯眯,只是在听完许老板将整件事都说了一遍后,他神情几番转变后,轻叹了口气。
许老板走后,他抛下人挤人的茶铺生意,往许老板刚才说的河岸方向走去。
河岸这会儿功夫早已散场没了人,他也不恼,径直钻进了某条小巷子,而后在某一户人家门口站定,敲门。
等门内人开门后,他扬起笑脸说道:
“张老伯,进去说?”
门内人正是今日的张老头,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紧给周檀开门。
“老婆子赶紧给周老板倒杯水!周老板您快进来……”他还以为周檀是听说了今日的事才兴师问罪的,毕竟他一桃两家卖,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这种事也无处说起。
他心中正战战兢兢着,没想到周老板居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婶子您不用倒水,”周檀连忙推拒,站在院中诚恳说道:“老伯您不必如此,我今日来是来道歉的。”
“今日的事,您也是受了我的牵连,才有的一场无妄之灾。我听闻您在河岸受的委屈,思来想去心头难安。”
“这里面是压惊银,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和愧疚,还请您务必收下。”
第84章 闹事 你有什么证据我偷你的银子了?!……
且不说张老伯收下那银子时的老泪纵横, 周檀直到忙完这一天夜里进了院子后才卸下了脸上的笑意,冷下了脸。
五福茶铺……
次日,周檀早早来到胡桃茶铺, 昨日营业太晚,账还没来得及盘。
“小二,再来一晚蜜桃酥山!”
“我是吃不得凉的了,小二再给我来壶茉莉冰豆乳!”
“六份蜜桃酥山带走!”
“小二来三碗芋泥奶皮子, 加一份蜜豆……”
周檀盘完账就去后厨帮着煮小料茶底,中午就吃的隔壁煮的麻辣烫,还往里面加了一份炸得酥脆焦黄的炸豆腐,浸入红油汤汁中鲜香入味, 一口爆汁。
这次上新的甜品饮子不多, 但反响都不错。
蜜桃酥山最热,茉莉冰豆乳其次,玫瑰荔枝奶茶和唯一的热饮芋泥奶皮子的销量也很不错。
夏天刚起了个头, 夏日新品就热烈地迎来了盈利爆发期, 周檀忙得不可开交,就在他快把五福茶铺那事儿忘了的时候, 事就来了。
这日他盘完沸潭楼这一旬的账,正在交代黑好女和小李一些事宜,他才好启程回趟环水村。
虽说王二每旬都往县里传信, 信上会告诉他老宅子修筑进度, 但他每次对着信纸凭空想象还是想不出宅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好奇三间屋子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忽然柳条儿从外头匆匆跑了进来,神情焦急,喊道:
“东家,茶点铺有人闹事!”
周檀当即起身, 出门的途中还不忘让小李出去找人。
两间铺子隔得很近,柳条儿还没来得及说清事情原委,周檀已经隐隐听到了店铺内吵嚷的动静。
“……能什么不一样?都是桃子酥山,你家卖得却比五福茶铺贵五文!这不是坑人嘛!”
周檀听到其中某个名字内心嗤了一声,面上扬起笑来。
“客官,怎么今日火气如此大?如果小店有不是,那我代伙计给您赔罪,您看如何?”周檀笑道,转头对站在一旁忍着怒意的三三娃子吩咐道:“去给这位老爷倒杯凉茶,消消火。”
三娃子听话地去后厨倒茶,找茬儿的男子面上也和缓了些,冷哼了一声才屈尊坐下,等着茶水上来。
“既然掌柜的你亲自来说情,那我不想和那个伙计计较了,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你说你们家铺子,同样的酥山人家五福茶铺只卖十五文,你们居然卖二十文?!太黑心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五福茶铺才十五文?这么便宜……”不出闹事男子所料,店里果然有人心动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这俊秀异常的小掌柜面对眼前这棘手一幕后的惊慌焦急的反应。
想到袖袋中沉甸甸的银两,他心中更添一丝得意。
见店内果真有人动摇,铺子里的几个小伙计们都神情愤愤又焦急,甚至想上前和那个男子理论一番。
周檀却笑了,无语的。
不过他还是抬手拦住了要上前理论的伙计们,唇边带笑:
“五福茶铺的酥山是五福茶铺的酥山,我们胡桃茶点铺的酥山又不是五福茶铺的酥山,价格自然是不一样,没有强制定价这个道理,况且您既然喜欢五福茶铺的桃子酥山,又何必来我们铺子又来吃这酥山呢?”
“铺子明码标价,在您将这一碗酥山吃得干干净净前早已说明了二十文的价格,并不存在伙计蒙骗,您心里清清楚楚是怎么一回事,何来黑心一说?”
“就是啊,要是五福茶铺的桃子酥山真好吃,你又来我们铺子里吃这‘同样’的酥山作甚?!”素来沉默寡言的春禾此时却紧跟着出声,神情严肃。
“对啊,这胡桃铺子虽贵,但味道实在极佳,难道五福茶铺也是这个味道?”一位食客好奇狐疑道。
“非也非也,五福茶铺那酥山我也吃了,味道淡极了,不像是牛乳羊乳,倒像是像水做的。”邻桌食客腹诽道。
见男子脸色被说得有些发青,周檀继续说道:“况且小店的价格是比寻常街边小茶铺的饮子贵上一些,但其中所用皆是真材实料,每日新鲜从商队手中取的牛羊乳,相信在座的诸位有些都有目共睹,或多或少都亲眼见过。”
“ 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招远商行问问我们每旬要从其中买多少桶牛羊乳!”
“这倒是,我上回还瞧见了呢,这周掌柜为人和善,取牛乳时见着我小儿流口水,还舀了一碗给他呢!”一个妇人知周檀心善又温和,自是厌恶那找事的男子,为周檀说话道。
“周掌柜也给我家小女子喝过羊乳,那羊乳煮开后可真是香啊。”店内也有人想起了,感慨道。
同桌人笑道:“你别的不记得,羊乳香味倒是记得清楚哈哈哈哈。”
“那不是不常买牛羊乳,乍一闻就觉得不同寻常嘛。” 说话的人倒是不觉丢脸,嬉皮笑脸说道。
牛羊乳最好是从商行采购才划算,不然从瓦市小贩手中买对寻常人家还是有些贵,但商行只接大宗订单,而寻常过日子哪会日日买牛羊乳,寻常百姓家中能一旬在瓦市买一壶牛羊乳已是少数富裕人家。
听到店里的风头一转,竟然都齐齐夸赞起胡桃茶点铺和周掌柜的好来了,闹事的男子左右看看,大怒道:“你们这都是被这黑心商人的小恩小惠收买了!也不看看他周檀敛了多少银子,竟还感恩起他来了……”
说话间,消失去找人的小李终于出现了,瞧见屋内的场景,连忙附耳过去对周檀说了些什么。
“另外,您让我去找的人此刻就在铺子外头候着,等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出来,保准让人再也生不出坏心思来。”
周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不等众人沉思男子这等仇富论,周檀自然地从中接过话茬,沉声道:“到底是谁才是那个被小恩小惠收买了的人,我想这位客官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牛二是吧?我记得你家中虽不困窘,但也不富裕,远没有到能随手拿出银钱的地步,不如说说你身上那二两银块是从哪儿得来的吧?”
牛二突然被人点出了银子,下意识一慌,眼神晃悠了下。
“二两银子——”说话的人显然认识这牛二,倒吸一口凉气,“这牛二家中都快被他赌没了,如今还靠着他六十老母日日替别人浆洗衣物才能过活,哪来的二两银子巨款?怕不是哪儿偷来的吧?”
“谁偷的?!你才偷的!我这是自己赚的!”牛二一下急了。
“这么说你承认你身上如今确实有这二两银子了。”周檀含笑说道。
“那……既然你说你是赚的,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从哪儿赚的,又是经过了哪些人之手?”他故作好奇和苦恼,说道。
“我赚银子的路子凭什么告诉你?!”牛二翻了个白眼,骂回来。
“那你这二两银子明显就是从我店里偷的!不然你怎么说明这银子的来处?!”周檀悠哉的语气忽然一变,厉声问道。
“谁偷你银子了?!你有什么证据我偷你的银子了?!你、你这就是满口血喷人!”牛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手指指向周檀,气得头顶都要冒白烟了。
这话周檀说得确实有些没头没尾,不仅是店里看热闹的客人们觉得牵强,身后的伙计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当然有证据!”
周檀一本正经,沉声道:“今日在你来到店里前,你刚被人从戏楼里扒光了衣服打出来,当时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我可不是凭空污蔑你。”
“我看见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这和他偷钱有什么关系啊?周掌柜您给大伙解释解释呗。”
“废话,牛二肯定是偷了钱,准备去戏楼看那妙仙儿啊!”门外围着的人们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想法。
对于这些偏离和揣测的想法,周檀只笑笑,继续说道:“那想必大家也能听见他是兜里掏不出分文才被人赶出来的。”
“是啊,我当时就在旁边,亲耳听到的。”
周檀道:“而后牛二紧接着就从戏楼来到了我胡桃茶点铺,兜里又忽然有了二两银子,若不是从我这偷的,那就是从我们大家身上偷的啊!”
对啊!!!
众人恍然。
第85章 顶罪 那可是二两银子,这林管事怕是得……
“胡说!我中间明明还去了五福茶楼!”
豁——
店内一些人这才回过味来, 周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被掩下。
“怪不得他先提了五福茶铺,原来是来收了人家的银子故意来这里捣乱闹事啊!”
“真没想到啊, 这五福茶铺手艺不行,却净使些腌臜阴损手段,当真为人不齿啊……”
牛二慌不择路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妥,奈何已经晚了, 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慌忙看看店外头有没有五福茶铺的人,紧紧攥着袖袋中的银两就往外冲,生怕待会儿五福茶铺嫌他办事不力,派人收回给他的二两银子。
周檀冷眼看他灰溜溜地钻进去看热闹的人群中, 他隐去中间牛二还去了五福茶铺这段就是为了诈他, 谁知牛二心脏归脏,胆子却怂的要命,一诈一个准, 没等去官府就如数交代了。
“东家这就放他走了?”三娃子迟疑道, 他心里其实是想冲出去把人逮回来,再狠狠给牛二一个教训。
周檀没说话, 颔首示意外头。
只见刚钻进人群里的牛二又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揪着后衣领子扔了出来,狠狠地摔到了大门前空出来的地面上。
“哎呦!”牛二狠狠摔了一下,疼得直叫唤, 抬头见周檀连忙求饶, “周掌柜您大人有大量, 饶了小的吧!都是那五福茶铺的林管事让我干的,说你们胡桃茶铺挡了他们做生意的路才让我来使坏的!”
“原来你还知道你在使坏,牛二,你对得起你老娘日日浆洗, 辛辛苦苦替你还债吗?!”围观人群义愤填膺喊道。
“竟是五福茶铺的林管事在暗处使坏?真是世风日下啊啧啧……”穿着洗得发白的书生袍的老学究痛惜道,周围平时都懒得搭理这老酸儒的人们这时也纷纷附和。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毕竟我和五福茶铺的掌柜素来无冤无仇,甚至互不相识,怎么就到了如此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周檀面上作黯然神伤之态。
看得围观百姓们那叫一个不是滋味,这周掌柜多好的一个人啊……
“我可以发誓,若有所违,那就叫我天打五雷轰!”牛二被大家连连讨伐得受不了了。
“不如你跟我一起,亲自去五福茶铺门外和那位掌柜对峙一番?”周檀刻意模糊了那个马前卒林管事,而是将矛头直指背后那位张掌柜。
牛二被他这一下神来之笔惊吓住了,“啊?去哪儿?五福……我、我……”
他还担心五福茶铺林管事派人找他要回银子,哪还有自己上赶着去的道理?
“你不敢?为何?因为你说谎?其实银子就是你偷的,是你污蔑了五福茶铺?”周檀挑眉,语气迟疑。
百姓们的注意力又转回了这里,齐齐瞪视着牛二。
牛二:“……”
他磕巴了一下,“不不,不,没这回事!就是那五福茶铺的林管事将银子亲手交到我手里的!我就是……我、我担心闹得掌柜的您还得多费心神啊!这偌大的铺子还得靠您,您得仔细身体才是。”
啧啧啧,这都把人逼成妙语连珠了,周檀心下冷然,面上却大方笑了。
好赖话都说了,他也懒得再和这人多费口舌。
“承你吉言,请带路吧!”
牛二一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得苦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往外走。
刚才被踹了一脚又摔了一跤,屁股根还疼着呢。
几人径直朝着五福茶铺走去,原本的围观百姓有些索性无事,有心去看热闹或去给周掌柜作证,干脆跟在几人身后一同去了五福茶铺。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一路穿过闹市,想着五福茶铺走去。
这样的架势可不常见,常人见此情景第一反应就是要出事了,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还是见到其中有自己眼熟的人才敢悄声问两句情况,等人七嘴八舌说完,这才放下心来,和他们没关系。
那、那就……跟着去看看?
中途好奇加入的百姓不在少数,等到了五福茶铺门前,周檀自己乍一回头都吓了一跳。
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多聚在我五福茶铺门前,是想闹事不成?!”铺子里急忙冲出来一个人,指着这些‘不速之客’喊道。
牛二眼前一亮,“林管事!您可得给我作证啊!那二两银子就是您给我的,真的不是我偷的!”
林管事还没搞清楚情况,听到这句话当场眼前一黑。
是谁……是谁给他领了个这么个蠢东西,给他这么办事的?
“谁在外面聚众吵闹?”忽然铺子二楼的一扇窗被人从内部推开。
一个面相敦实和善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语气疑惑,“老林啊,这是怎么了?”
林管事连忙仰头回道:“老爷,好像是沸潭楼的周掌柜,来、来……”话说到一半却面色奇怪了起来。
“……许是来闹事的?”
“胡说!周掌柜这般通情之人,岂能是你揣测的这么狭隘之人?”张掌柜拧眉厉声道。
周檀心下冷笑,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糊弄谁呢?
他嘴上噙着一抹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扬声道:“不知贵店掌柜在何处?莫非是丑事败露,所以不敢出门见客了?”
视线直直地射向店门口站着的林管事,丝毫不管,也不特意仰头去看仍站在楼上不动弹摆架势的张掌柜,直接将人忽视了。
林管事气急道:“你!”
刚挤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字,就连忙仰头去看楼上的老爷,脸色那叫一个铁青。
吓得他只敢觑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
完了……上头人发火,下面人受罪。林管事苦着一张脸,感觉自己脊梁骨都快被老爷瞪穿了。
“张掌柜不敢站出来我理解,”周檀转身让人把躲起来的牛二从人群里揪出来,笑着说道:“不过这栽赃陷害的脏事我还是要和你们五福茶铺说道说道。”
“什么栽赃陷害?我看你就是空口来污蔑五福茶铺!”张掌柜早已不在二楼窗前站着,林管事只得站出来,板着一张脸怒斥道。
“你说我空口无凭不算,得官府的人说了才算。”周檀耸肩一摆手,“反正我来时路上就已报官,这二两银子就是证据,谁让你们到了临头也死不承认,唉,我本来还是想若是张掌柜诚心认错,此时就算了,没成想……”
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周檀面上还有些惋惜和惆怅。
“周掌柜您还是太心善了!居然还给这种人机会……”原本还觉得报官这事周檀有些小题大作、不近人情的围观百姓,听到这里迅速倒戈,连连附和。
林管事气得眼都绿了,但事到临头掌柜的都龟缩了,他也不能梗着脖子跟着周檀去县衙。
且不说牛二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靠谱,只说他家老爷那么愤恨胡桃茶铺的红火生意,却只敢对人家暗戳戳下阴损招就知道了。
这周掌柜的身份不简单,或者说他那个入赘的夫婿身份不简单,居然与本县的县尉大人有旧。
能与本县的县尉结交,张老爷又不在场,林管事心里毫无底气,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不硬气。
他想起还在张掌柜手底下做事的小儿子,强扯起一抹笑,“周掌柜言重了,言重了,何至于报官啊,都是我,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眼红胡桃茶铺的生意,背着我家老爷私底下让牛二去的啊!”
说着,当即就要给周檀屈膝行大礼,却被三娃子眼疾手快立刻架在半空,然后强硬地抵了上去。
林管事老脸一僵,苦情戏码没使下去,就被架在半道上了。
周檀见状暗暗给了三娃子一个赞许的眼神,转头语气迟疑道:
“你?”
“我不信。”
周檀施施然道。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大家也没忍住纷纷有人闷笑出声,都乐了。
“就是,那可是二两银子,这林管事怕是得不吃不喝三两月才能攒下这些吧。”
“他哪儿来的银钱?你们是不知道吧,他家的银钱都在他婆娘那呢!哪来这么多银钱?!”有熟知内情的人嗤道。
周檀忽然叹了口气,“张掌柜也别想着躲,不如我们一同对峙公堂,看看这牛二到底有没有说假话?”
第86章 田产 院墙修缮得气派,院内也是如此。……
周檀带人来的时候, 五福茶铺里面还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外头闹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还喝得下茶水, 齐齐凑在门后头看热闹。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静默,气氛凝滞。
张掌柜不得不从二楼出来了。
他脸色还青着,嘴上强扯出一抹笑, “哟,周老板怎么还在外头站着啊?老林你怎么回事,周老板是贵客,怎么不把周老板请上楼来呢?”
还找补呢?
跟在周檀身后的几人纷纷心下不屑嗤道。
三娃子故意和大家笑着说道:“瞧, 这张掌柜还装傻呢?刚才你这伙计都交代了。”
张掌柜和林管事脸色齐齐一变。
“他说都是他干的。”
两人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 张掌柜脸色回缓了些,林管事默默低着头。
“但我没信。”
两人同时惊得抬起了头,这是闹得哪一出?这就放弃了?
周檀娓娓道来:“毕竟张掌柜开茶铺这么多年, 口碑远近闻名, 我当然不能因为一个管事的胡言乱语,轻易误会你纵容手下, 构陷同行……”
两人听到这里脸色难看,但都没有出言制止。能让这周檀赶紧了事赶紧走也是个好事。
“……所以我想请张掌柜和我一同去衙门走一遭。”
图穷匕见,周檀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的方案, 他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很温和, 就这么看着对面的张掌柜。
张掌柜:“……”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众目睽睽之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件事是张某管教不力,还请周掌柜大度给张某一个薄面,入内商量此事。”
周檀晾了片刻, 也见好就收。
……
环水村
要数村里最近发生的大事,最引人瞩目的非周家建新宅子一事莫属。
周家这个哥儿了不起啊!
这短短数月里,不仅找了个愿意入赘的如意郎君,还会做豆腐的独门手艺,去县里闯荡后又开铺子,赚了银子又回村翻新了座大宅子……关于周檀的讨论岂止这些,可以说村里人讨论换话题的速度,都比不上周檀成为话题人物的速度。
村里人的议论在院里监工的王二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但他这种情况在他给村里几户人家的成年汉子介绍了几个镇上的临时差事后,渐渐扭转了过来。有些酸言酸语的村邻也没了声儿,至于关起门来私底下怎么酸,王二也管不了。
今早起来,他就站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
沁凉的井水让一夜沉闷的暑热一扫而空,男人身上的热气随着井水罩下来,蒸腾起雾茫茫的白汽。
新屋差不多快要建好了,但铺盖和包裹还没来得及搬回来,所以昨夜仍借住在三娃子屋里。
站在新院子里,放眼望去。
青砖院墙不仅修补了之前的磕碰之处,还重新采买了一批青砖,加急送到村里,将原本用碎石黄泥砌上的上半截院墙翻新,换上了结实又气派的青砖。
院墙修缮得气派,院内也是如此。
几间正房与厢房全部用青砖作胚,水泥填充,结实异常。
甚至因为有了水泥这个外挂,方便打地基,周檀临走前还叮嘱王二,让他别忘了在几间正房底下挖个地窖,方便放些不便见于人前的盲盒产物。
前院,大门到正房之间铺了一条青石板路,青石板路东侧也铺上了青石板,石面平整光滑,用于晾干粮食和日常纳凉。
为此王二还特意在东南角上院墙外头,贴着墙根种了几株味道酸甜的野山葡、
待过些时日枝子抽条,再将枝蔓搭到院墙内提前搭好的葡萄架子上,来年夏日在此处纳凉定然闲适悠哉。
前院西面倒是没有继续铺青石板,而是围着墙角圈出了一小块地,围上木栅栏,就是一处家禽窝。
窝里此时空荡荡的,原本喂养着的几只鸡,被两人商量过后早早宰杀给工匠们加餐,正亟待补充新‘苗’。
剩下的空地,王二念着周檀的喜好,在上面提前挖好了几个树坑,规划好每棵树的间距,只留下果树等待周檀回来决定。
前后院子以几间正房和厢房为隔断,后院在最开始的规划中就有些东西见不得人,为此他又在中间安了个小门,平时都会关上,这样就算来人串门,使劲往里瞧也看不出后面有什么。
后院是一大片耕好的空地,算是他们的小菜园子,种些见不得光的特殊庄稼。
墙角还有安置驴和驴车的棚子,院墙之前贴着建的兔子洞窝也保留了下来,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
除此之外,后院还新打了一口井,刚才王二冲凉的井水就是从这里打的,再也不用去门外小溪打水,十分方便。
王二深知光凭这座新修的小院子和县里的两间铺子,还不够保险,他这些日子又在周围几个村子里置办了些田,拢共十块上等田,十五块中等田。
这些田地别说县里,就是在镇上的乡绅富户间也算不得什么,但在周围几个村里已称得上是富裕人家。
置办田产对两个名下都没有任何田的人来说算得上是隆重,放在以前两个外姓人想在村里置办到大量好地块十分不易。
但今时不同往日,不需要多说,王二刚起了个头,李三银就听出了意思,直接应下了此事。他带着王家小子,做东宴请了几回里正大人,事情就办妥了。
正走神,王二忽然听到大门被拍响了。
“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似乎还有……驴子的叫声?
王二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大步走向院子门口,开门。
“快来帮我把这些搬下来!”跳下车拍了两下门后,又匆匆爬上车搬东西的周檀激动道。
王二心情也很激动,大步上前。
但他没有搬车上的行李,而是一把‘搬’起了小哥儿。
将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那种恍惚做梦般的不踏实感才退了下去。
“怎么突然回来了?”王二平日里十分有距离感的犀利双眸,此时笑眯眯的,余光瞥到驴车上,才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自己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是山坳,实在危险,你该叫我去接你的。”
周檀假装听不见,一心想着他的新院子,攀着王二高大紧实的膀子,脑袋直往院门内探去。
“院子是不是快修好了?”
第87章 迎回 “你会做饭了?”
王二吃味, 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淡淡道:“这么久不见,你就只想着你的院子?”
“什么我的院子?这是我们共同的院子!是家!”敏锐感知到危险的周檀察觉出了什么, 义正言辞地强调道。
王二:“……”
他神情无奈,就这么被小哥儿哄住了,“你总有千般话搪塞我。”
周檀眨眨眼,赶紧拽着王二往院子里走。
翻新过的老宅里面一切都很符合周檀的喜好, 毕竟大部分都是他提前提出的想法,后面修缮过程中王二也大多从他的角度出发考虑,新院子自然符合他的喜好。
比如,周檀兴奋地指着前院预留出来的树坑, “正好这段时间我那里又开出两棵果树, 和香蕉树一起都种上!”
走到鸡窝旁,他背手巡视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又指着另一处空地, “这儿,还有葡萄藤底下, 可以再搭个狗窝。”
虽然小黄这次没带回来,但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肯定也要有一份‘家产’的。
巡视完前院, 他没有进屋, 推开通往后院的小木门, 左右看看,时不时点点头。
王二好笑,“后院都是空地,有什么好看的?”
周檀摇头, 煞有其事道:“今天之后就不会是空地了。”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现代蔬菜大棚了!
不过,这就要辛苦他家的壮劳力了。
周檀扭头,笑嘻嘻地看向王二,“照理说,明天才是新屋入住的第一日,但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先小小地庆祝一下,明天再请人来吃暖锅席。”
他内心想的很直白狡黠,明天就要用人家了,今天怎么不得给人吃顿好的?
“家里还有些细粮,我现在去镇上割点猪肉和羊肉,我们打锅子吃吧。”王二不知道周檀小脑袋里的险恶心思,担心肉铺去晚了就没东西了,套上驴车就要往外走。
男人步子很大,周檀差点没拦住他,急忙说道:“我回来时带了肉,不用买。”
王二顿住,这才想起来小哥儿的特殊之处,摸摸鼻子,又将驴重新从板车上解下来。
“……刚才一着急,忘了这回事了。”他把驴牵到后院,安置好驴后,又把板车上周檀带回来的几箩筐东西搬到堂屋里。
“带了些什么?”王二掂了掂,好奇问道,手里的东西分量还不轻。
周檀趁王二搬东西这段空档,已经将几间屋子来回转了一圈,闻言蹲下身来,开始扒拉那几个沉甸甸的箩筐。
“我割了些细棉布,又让他们缝了几个被面,塞些棉花就能盖。”他拎出一个筐子递给王二,里面果然都是些细棉布被面。
揭开下一个箩筐上面盖着的干草,不需要周檀说明,王二也看清了里面都是些什么。
周檀顺手将最后一个箩筐的干草也揭了,也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肉!
剩下两个筐里装的都是肉!
“一整条猪后腿,留着明天来人吃席做了,这五斤羊肉今天吃一半,剩下的明天也做了吧,炖个羊汤,那边筐里还有半扇羊排和两副蹄膀,留着我们自己吃。”
这些肉天热肯定放不住,周檀把盲盒箱子里的棉花和干海带拿出来,给两筐子的鲜肉腾位置。
天气热,吃多了羊肉难免上火,王二只切了一斤羊肉卷,周檀物品柜里长期保存着很多鲜肉,足够两人吃上大半个月。
王二又挑了一些鸡肉、兔肉、鹅肉,还有两人都很喜欢吃的下水串儿和豆制品。
眼看蔬菜还没有着落,趁男人在灶台上忙活,周檀怀里揣着李桂点名要的胭脂,手里抱着一大摞细棉布,神情悠哉,准备出去化缘一番。
等他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出门时的一大摞细棉布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手拎着都费劲的簸箕篮子。
王二刚好把鸡汤锅底炖上,炖到晚饭时分,鸡肉肉质就应该差不多了。
听到动静,他偏头往外看了眼,发现周檀篮子里的吃食都快溢出来了。
他大步上前,从小哥儿手里接过篮子,看着都是些菜蔬,不显山水,没想到入手就是一沉。
王二惊讶,“这么沉?”
周檀也很无奈,“可能我是带着明日来吃席的名头上门的。”
这事确实是他失策了。
他也没想到居然回来这么多吃食,拦都拦不住。
王二大致看了眼篮子里回来的吃食,放下了心,笑着道:“没事,今天不去换菜,他们吃席也不会空手,村里都这样。”说到这里,他想到了原本的周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能也不知道村里这些默认的乡情规矩。
又跟他解释道:“我爷还在的时候村里来往就是这样的,谁家有喜事,有家底就请几个相熟的邻居吃顿饭热闹热闹,亲近些的就来帮忙,稍远些的来吃席也不会空着手,多的是顺手从自己菜地薅把菜来添道菜的,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们多做些荤菜就是。”
周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母去的时候原主也病倒了,强撑着办的丧事也略显冷清和潦草。原主当时两眼一抹黑,一些规矩村里老人看不过去就帮着操持了。
至于那些吃席耗时耗力耗银钱的细枝末节,自然就没有办起来。
中午时间太赶,王二要去炒两个菜,被周檀拦住,“我还带了些麻辣烫和烧饼,中午简单吃点就行。”
“你回来一趟,这是什么都备上了?”王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确实像周檀能干出来的事。
周檀边从物品柜中掏出吃食,边说道:“今早走得匆忙,原本还想着去瓦市买那家很好吃的肉馒头和羊肉泡馍,现在好了,只得等你自己回去尝尝了。”
“回去再吃,明日吃完席基本就没什么事,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给你做。”
周檀嗯了一声,嗯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嗯?什么意思?”
他一脸探究和好奇,凑近王二追问:“你会做饭了?”
“也不能总去邻居家蹭饭。”王二没否认。
之前家里的掌勺权一直握在周檀手里,那些不需要厨艺就鲜美的好食材小哥儿从不让他沾手,生怕他那糟糕的厨艺糟蹋了他的好食材。
而那些需要厨艺简单加工的家常菜王二又做得十分难吃,周檀只尝过那一次,就满脸嫌弃地彻底把他发配到了切墩。
周檀去县里后,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单身汉子怎么不能凑合一顿?
每日大全婶子给做工的汉子们做着饭,他就跟着吃点。
后面院子修得差不多了,做工的汉子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在底下慢腾腾地挖地窖时,不太好麻烦大全婶子单独做,他也不太习惯总去别人家蹭饭,就开始自己做着吃,能熟就能吃,凑合了一顿又一顿。
直到前些日子,他觉得屋里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去县里迎回周檀,才开始自己跟几个婶子学着做菜。
第88章 闲聊 至于开春之后怎么办?
“你看过屋里什么样子了吗?”王二想起来。
“看了, 怎么还多出来一间房?”说起这个,周檀来了精神。
他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纳闷,从东往西数, 分别是待客用的堂屋、厨房、东间、储物间、西间……数到最后,怎么还多出来一间?
除了东屋的陈设原封不动地搬了进去,其他屋都是空荡荡的毛坯,具体作什么用途周檀也不知道。
王二笑道:“西面地基丈量好后, 屋子和院墙之间还空了不少地,空着浪费又挡不住后院的田,干脆我又让人搭了一间小的出来。”
当时周檀刚到平河县没几日,村里一时找不到人去县里是一回事, 差人去报信一来一回就是三四天, 那时地基进度着急,王二就自己做主多搭了一间。后来的家书中没说明这件事,则是想等着小哥儿回来自己发现。
“还没想好作什么用途, 正好你回来安排。”王二扫了遍一排整整六间屋子, 似乎都能想象到未来两人在这个院子悠然幸福生活的场景了。
王二正沉浸,周檀已经推开了最西面的小屋的门。
其他几件屋子说是毛坯, 其实土炕和厨房的灶台都搭好了,不过西屋确实空荡荡的,连个炕也没有。
王二跟在他身后, 想了想, 提议:“过段时间我找人来盘个炕?”
周檀摇头, 纳闷又疑惑道:“咱家一共就两口人,用得着三铺吗?先放着吧。”
王二想起了什么,没吭声。
说来这事也是他搬起石头,结果砸了自己的脚, 他以为上了炕后,小哥儿心里就明了。
看来日后在炕上还要再努力些。
中午做饭太赶,两人只简单垫了下肚子,又花了些时间定下明日的菜色。
明日就是暖锅饭。
两人要请的人不少,镇上和县里的客人周檀早在得到五牙儿信儿的时候就通知了,请帖也都早早发了出去。
王二原还想着今日动身去县里接周檀时顺便将请帖发了,没想到小哥儿消息灵通,将事情安排稳妥后就匆匆赶了回来。
连带着暖锅饭也提上了日程。
县里和镇上搞定了,村里这边就交给王二负责,他午饭后出去了一阵儿,扛回来一堆找相熟人家借回来的桌椅板凳和碗筷,回来就从井里打水埋头洗洗刷刷。
而这边周檀也正在归置物品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
他坐在男人对面,日头正好,微风轻拂,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聊起天来,手里的活也没停。
“……回来前我定下了饮子店的秋日新品,到时候赶上李桂成亲,我们赶不及回去也不至于挂空窗,饮子店我暂时让春禾管的,他性子稳,这些日子也跟着私塾先生识了些字,会看些账本,我还算放心。”
说起春禾,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怎么留心他,因为春芽和春麦展现出来的对吃食悟性更好一些。如今看来,倒是之前默默做事的春禾凸显出了性子中的‘稳’,更适合管事一角。
被王二知道,笑他,“你那是没留心春禾吗?我看你是谁都没留心过。”
周檀自带前世buff,如果这个朝代评选最‘松弛’雇主,他多半能名列嗯……前一千以内?
主打一个上了班谁都不盯,下了班就失踪,从不做谈心施压种种‘骚操作’,自然称得上是一个佛系掌柜。
周掌柜可以万事不操心,但不妨碍王二暗地里冷眼盯着,时不时还得逐出些些手脚不干净的帮工。
周檀全当没听到,他实在懒得去管,这种事还是让某个老王去操心吧,继续慢吞吞说道:“饮子店有三春,沸潭楼有黑好女,锅底我提前备下了些,然后让春麦每日送去,你过些时日回去查账正好再带些底料回去。”
王二嗯了一声,没意见,“正好慢慢往下天就冷了,底料也经得住放。”
至于开春之后怎么办?等来年开春再说呗。
周檀光棍地想着。
大不了他到时候去得勤些,脚程快些一日就可往返,到时三两日就去趟县里捎底料就是。
王二淡定想道。
物品柜经过一个多月的积累,已经堆积如小山,周檀这阵子忙于研发新品和处理铺子事宜,都忘了里面都是些什么。
两棵袖珍的小树苗被他头一批拿了出来,嘴上念叨着,“一棵板栗、一棵柠檬。”
“柠檬?”
王二这时也洗完了碗筷,将其放在借来擦好的木桌上晒着太阳晾干,捞过那盆小树苗惊讶道:“这么大点儿东西结的果子不会只有米粒大小吧?”他记得之前檀哥儿也开出过树苗,但没有这般小过。
“不会。”周檀信誓旦旦,因为他试验过,“种到田里它自家就会长大的,我在铺子后院里试种了一棵这般大的李子树,回村前它已经有我高了!”
随后三盆小绿苗、一套古法酿酒套缸也被相继拿了出来。
三盆小绿苗分别是薄荷草、草莓苗和西瓜苗。
寒瓜、银丹草王二知道,草莓苗却是闻所未闻,不过见周檀这副宝贵欢喜的模样,味道定然不会差。
系统出品,品质极优,周檀不必担忧它们的适应能力,即使是初秋种下也不必担忧它们不能存活。
考虑到明日暖锅饭人多眼杂,周檀忍下了立刻就把树种下的冲动,将注意力转移到物品柜剩下的物资上。
剩下这些都是积月累日攒下来的物资,有吃的有喝的,因为物品柜空间不足,留下的反而是些带着现代化包装的物资。
牙膏套装、锡纸卷、雪花膏……还有一大捆被暴力压缩成一个球的黑色毛线团。
周檀拿出来时还有些茫然,他空间还有这个东西?
问题是他们两个人都不会钩织,这毛线到底要怎么用啊?!
他默默看了一旁坐得岁月静好、满脸写着贤惠的王二一眼,难得迟疑了。
真的……不会吗?
毕竟这男人连缝补衣服和绣花都会,钩织应该也难不倒他吧?
王二还真不会。
他会缝补衣服那是因为以前家里只有他和一个眼睛不好使的爷,乡下布料金贵,哪能破个口子就扔,小王只能摸黑摸索着上阵,自此学会了缝补衣裳,再往后他连裁衣做衣裳也摸索着会了,毕竟裁衣缝衣也要银钱。
至于往衣裳和手帕上绣花样,则是他和周檀好了之后无师自通的,旁人有的,他们自然也得有。
第89章 装傻 但他没吭声,而是选择不动声色地……
物品柜里的东西显然不仅仅只有这些, 剩下的周檀摆了一整铺炕。连带着正房地上也都是挤挤挨挨的化肥袋子。
土炕冰凉,他屁股底下垫着王二塞过来的棉褥子,防着着了凉。对方自己却稳稳坐在冰冷炕沿上, 毫不在意。
地上那些化肥算是周檀最上心的东西了。
“化肥用起来定要加水兑一下,不然到时候地里粮食长得太好容易找人眼。”王二对这几袋神异之物用在地里的效果记忆犹新,不得不再多叮嘱两句。
地里的事周檀插不上话,也赞同王二的说法。毕竟谨慎些总是不吃亏。
但撒在外面田里太招人眼, 撒在自家后院田里没关系啊!
“可以先在后院地里用上,来年开春前这段日子,我们就有吃也不完草莓了!”周檀想到这里,十分兴奋。
“好, 等明日散了席我就去栽上。”王二一口应下, 若不是担心明日人多眼杂,他恐怕当场就要起身下地种上。
他对周檀一向有应必求。
倒也没有那么急,周檀嘿嘿一笑。
会发光的挖耳勺、玫瑰味的可食用护手霜、会自动报数的跳绳、普普通通的小学四年级语文课本、永远不用浇水的花盆、胡萝卜味的酸奶、自带降温效果的老式橘子糖块……甚至自带神奇雷达的洛阳铲都有一把!
周檀往王二嘴里塞了一块橘子糖块, 含着冰冰凉凉的橘子糖块嘴里含糊道:“这橘子糖好实用,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出来了。”
王二的视线则在那把一看就非同寻常的铲子上停留了一瞬,目光复杂。
这把挖土异常好用的铲子的作用让他当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周檀当时说起时也是满脸的微妙。
这把神奇的洛阳铲嗯……怎么说呢,雷达实在过于敏锐了些,他甚至怀疑当初出厂设置时将一项必要条件往下调了不止一个度, 是个“人”它都亮。
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自己一直在无数个人的坟头上蹦跶。三步一坟、五步一岗或许夸张了, 但那只是因为古代相对稀疏的人口密度才算夸张, 他还不想这么快把自家刚建好的地基刨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暂时还没有去掘人家坟头的打算,这把铲子只能委屈和那根聒噪的跳绳一起躺进物品柜深处。
积攒的物资太多,周檀整理得有些不耐烦, 幸好嘴里冰冰凉凉又甜丝丝的橘子糖块暂时驱逐了些暑热,不然光是屋外一刻也不停歇的蝉鸣就足以让他撂担子不干。
不能放在人前的分出来,吃的和种子分在另一处,剩下的则分类放在外面屋的柜子里。
等到物资全部整理完,周檀身心俱疲,身体的疲惫还是其次……好吧,主要还是身体上的疲惫。
不过这下物品柜整理过后,空出了大半地方,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再次打开那几个超大号盲盒箱子时,再也没有那种过年囤货后,打开冰箱却要面对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陈年塑料袋时的无力感了。
想着想着,周檀忽然乐了,笑出了声。
“怎么了?”王二侧头。
方才不是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忽然又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之前穷得家徒四壁,每开出一个盲盒我都宝贝得不行,没想到现在倒是不以为然了,这算不算是甜蜜的烦恼?”
王二愣了片刻,不禁失笑,也回过味来了。
“诶不对,还有个匣子没拿出来!”
周檀忽然坐直了身子,惊呼道。
王二:?
就见小哥儿神神秘秘地忽然掏出个雕花匣子来,双手无比虔诚捧着的那种。
“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王二眯眼……用料不是熟悉的黄花梨木,而是偏紫红色的小叶紫檀,成色很新,估计是新打的。
扫过匣子,又对上周檀隐含些小激动的双眸,亮晶晶的,又像盈着一汪沁人心脾的清泉,水汪汪的。
王二心里有了计较。
但他没吭声,而是选择不动声色地将这场戏演完。
“什么东西?我猜不出来。”他神情很是苦恼,拧起浓黑的剑眉,只等小哥儿卖完关子过把瘾要揭晓答案时,再作恍然大悟状,说一句,‘原来是这么是个钱匣子!我方才竟没想到。’
想象很丰满,但他的演技实在称不上优秀。
或者说,作为枕边人,周檀看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人夜里睡觉要用什么姿势。
“……”周檀哼了一声哄小孩儿似的男人。
装傻也不知道装得聪明点!
王二摸摸鼻尖,抿唇直笑。
不过在满满的分享欲面前,周檀只高冷了一瞬,下一秒就忍不住凑到王二跟前,向人展示里面的家当。
没错,里面都是沉甸甸的家当。
白花花的碎银块差点把王二的眼给闪了,他好笑之余也不免惊讶。
这回是真的惊讶。
“这么多?”
“哪里多?你快点点!碎银子加起来可有二十六两呢!”旁的两吊铜板则是周檀预留给两人日常的花用。
说这话时,周檀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好吧,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得意。
“没想到吧?我还能攒下这么多银钱。”
“嗯,没想到。”王二面上却没有周檀想象中的那么欢喜,他眼含探究,语气甚至有些隐隐不认同和敷衍:“檀哥儿,我不觉得银钱有你重要,日后再莫要为了攒银子从自己身上克扣。”
周檀懵了,“……我我没克扣自己啊!”
这话又是哪一出?
王二显然不信,但他又不想太过打击小哥儿想和自己分享喜悦的初衷,温和道:“嗯,我信你没克扣。”
很好,态度很敷衍,甚至不认真听他说完话。周檀登时气鼓鼓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克扣自己!”
“……怪不得这次回来见你脸上的肉都瘦没了。”王二这厢说完,越看越觉得小哥儿瘦了。
周檀:“……”谢谢,他回来时脸上的棱角都快胖没了,就等着回村上山打猎活动活动身手呢。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睁眼说瞎话的男人,“认真听我说!”
王二顿住,认真看向他。
“我真的没有瘦!不对,是没有克扣自己!不信你回去可以问问小李,都是他去帮我排队跑腿买吃食和新奇玩意儿的。”周檀一鼓作气说完。
王二静了片刻,轻咳一声,“那怎么剩这么多银子?”
他以为这大半年利钱能有几两银子就顶天了。
二十六两对两家生意异常红火的铺子的吸金能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对生活刚走上正轨或正在往正轨上走的两个人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这足足二十六两的结余称得上是惊喜。
毕竟两人这大半年的花销嚼用之大,不往里面填都算好的。
小了不说,大的几笔花用就在不久之前。
翻新老屋、盘铺子、在村里置办田产……每一样都花去不少银钱,将铺子的现金流掏空的同时,差点将王二成亲前攒的棺材本都掏空。
当然,这是夸张手法,王二的家底还挺厚的。
不止如此,新铺子开肆后逢年过节往衙门送的打点也默认翻了倍,光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官面倚仗——江冲江县尉那里就打点了五十两!
如果说置办家产和上下打点是必要支出,那么周檀本人大手大脚的习惯就是额外支出了。
或许是前世带来的‘毛病’,他动不动就想奖励一下自己,在口腹之欲上尤其要紧。
生意忙时奖励一下自己的辛苦,生意不忙时那更得优哉游哉地享受一下难得的悠闲时光,遇上好事要庆祝,遇到坏事更得吃点好的去去晦气。
长此以往周檀也觉得不好,但一个“坏习惯”的养成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人惯的。
他自己算一个,王二算一个。
甚至男人不管不顾,称得上是纵容溺爱的态度和有应必求的行事风格,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里有十文就花十文,有十两就花十两,王二非但不劝,还助纣为虐,若不是周檀理智尚存,这个家怕是很快就被他败完了。
至于为何这回手里还能剩下银钱……
周檀眉梢也不禁染上了些嘚瑟,“也不看看这段日子谁管的生意,天一热,沸潭楼生意虽不太好,但茶饮铺子日日门前都大排长龙,冷饮生意比热饮卖得更红火……”
听到周檀没有为了省钱克扣自己,王二的神情才和缓下来,听他小嘴嘚吧嘚吧说着自己英明的赚钱头脑和手段。
第90章 暖锅席 宁肯冻死,他也不想闷死。……
次日
清早天尚未亮, 泛起一抹鱼肚白,若有若先的弯月仍缀在另一头迟迟未落。
周遭一片黑漆漆,天光吝啬得只能摸索着前行。
“娘你慢点, 低头看着点儿路,天色还早着呢。”
大全婶子挎着藤编菜篮子,急匆匆地走在乡间小路最前头,身后跟着两个儿媳, 三人一齐往周家去。
“听说檀哥儿在县里铺子生意很是红火,今儿来的客人肯定少不了,早点去,早点把席面给整上!”大全婶子步子不停, 反而捯饬得更快了, 不过她也知道两个儿媳是好心,闻言低下头,仔细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
半道上, 一行人还碰上了同样挎着个篮子的钱春和桂花婶子等人。
几人相视一笑, 互相招呼道:“都来了?老三媳妇也在啊……”
“檀哥儿和他家那口子特意来说过,哪能不上心?”
“……也不知道这小两口现在醒了没?今日可不好再睡到日头晒腚嘞!”说笑着, 不知是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惹得几人一静,又噗嗤地笑出了声。
今日来帮忙的谁不是过来人, 就连大全婶子身后那两个小媳妇都抿着嘴在那笑。
毕竟现在村里谁不知道之前檀哥儿还在村里住的那些日子里, 早上不到日头上来, 院门绝不会开。
为着此事,村里当时那风言风语可不少。
本来两个小辈上头没有长辈盯着,关起门来过日子就不那么稳重。现在倒好,竟然还日日睡到日头爬到头顶上才起, 这在村里某些人眼里简直就是太不像话了!
依着从前,村里好事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两人给淹了,但如今此事愣是没有传到人家正主跟前。
无他,根本找不到正主说。
两人成亲后,尚没有搬去县里做生意的那段日子,周檀压根就没下过地,家中大多活计竟然都是入赘的高个汉子在忙活,包括洗衣裳这类洗洗刷刷合该妇人哥儿做的事,竟然也都被包圆了。
这让当时期盼着檀哥儿去溪边洗衣裳,好抓着人张嘴奚落一顿,恨不得把人说得臊死的一些人计划落空,心里更加不平衡起来。
奈何周檀在村里时不是上山就是在家宅着,如果不是熟络的人家相邀就很少出来串门子,村里闲着乱逛更是没有的事。
看不惯的人根本逮不到他的人影!更别提舞到他跟前去了。
他家那口子倒是偶尔会在地里碰到,但那汉子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只会闷不吭声地干活,只有对着檀哥儿才有几分笑模样。
慢慢的,村里人也回过味了。
换成私塾刘夫子的话来讲,合着这俩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入赘这事儿说不准还真是王二这小子心甘情愿入的!
他们这还掺和什么呀!散了散了!
这下不管是真看不惯还是单纯看热闹的人都作鸟兽散了,没有谁会闲着没事顶着都不领情的风险,去得罪有本事在县里开铺子的两人。
不过经此一事,上了年纪的还有些看不惯王二这般纵着哥儿,但顶多憋着在自家屋里嘀咕几句。
还有些像几位婶子这样相熟的人家则觉得村里人咸吃萝卜淡操心,掺和人家家里事儿没好果子吃。
而且檀哥儿是个有本事的人,能赚钱能养家,换到谁家能不捧着?就他们多事!
年纪轻的哥儿和女子对这事儿却有些别的看法,第一反应是觉得檀哥儿做得太过了,但回过头再去想,还能咂么出些别的滋味,艳羡、酸涩、期待……种种滋味。
若是周檀知道了婶子们来的路上还在笑话他俩,定会大喊:“冤枉啊!”
他就是单纯爱睡个懒觉而已!
如果说平日里还能赖个床,今日周檀还真没敢留恋被窝,一听到公鸡打鸣他就噌的一个高起来,穿好衣裳后第一件事就是喊王二把院门打开。
喊完才从窗边挪开,下炕洗漱。
夏天不冷不热的井水一扑,困意顿消,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过来。
王二笑他平日也没见在意,今儿怎么莫名在意不能吃不能喝的脸面了。
周檀白了他一眼,“这哪能一样?”今天要是起晚了,那可是丢人丢到十里八乡了。
“你快去开门!”周檀凶道。
王二三两步走到院门处,将门插抽出来,打开院门。
他随意往外瞥了眼,就见不远处的小路来了一行人。
他回头看了眼洗漱完就钻进了厨房的小哥儿,这不是巧了吗?
这会儿王二不得不庆幸周檀起早让他开院门,不然惹了小哥儿恼羞成怒就够他喝上一壶的。
“婶子们来得早啊,快进来。”王二朝外招呼,也是给里面的周檀提个醒。
没看到想象中的画面,几位婶子也没有失望,她们还是知道今日是来干嘛的。
帮工嘛!
可不能为了点儿热闹,忘了正事!
周檀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笑着招呼道:“多亏了婶子们来搭把手,不然今日我们俩还真忙不过来!”
“我去灶台那儿看着,你先带婶子们看看新屋吧。”王二拦住着急厨房灶上火的周檀,看着眼神禁不住往几间屋子上瞥的几位婶子说道。
不能见人的东西早被他们昨日收拾完藏在了地窖里,所以今天来的人随便看他们也不怵。
“那感情好啊!自从你们这屋子翻新好后我们还没进里头看过呢!”婶子们见怪不怪王二对檀哥儿的上心体贴,心神都飘到了新房子上头。
几间屋子桌椅板凳其实都还没进场,现在看只能看个空屋和炕,但架不住这青砖灰瓦对村里人来说实在唬人,看得几人目不转睛,连连赞叹羡慕。
“真敞亮啊这大屋子!”
“啧啧,这地面还是石砖铺的呢!晚上躺在上头肯定凉快。”
“就是这窗——”大全婶子拧眉迟疑道,其他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窗上,瞬间明白了原因。
这窗也开得太大了吧!
比村里常见的小窗大了翻两番,透光防水的油纸往上一糊,怪不得敞亮。
大全婶子不赞同道:“你们俩可别为了贪凉开这么大个窗,等夏天一过,这窗子开这么大,化雪天能把人给冻坏了!”
周檀笑眯眯,知道婶子是好心才劝,也不恼,“冬天再说冬天的,先把夏天过了再说。”
窗户开这么大确实是为了透气通风和光线敞亮些,虽说牺牲了一定的保暖效果,但他们冬天有火炕和棉花厚被,到时候再把窗户用旧棉被挡上也不差什么。
对他俩来说,物资囤粮充足,还能吃热锅子的冬天,远没有除了冰块什么避暑手段都没有的夏天难熬。
所以开大窗,一定要开大窗!
宁肯冻死,他也不想闷死。
两者权衡取其轻,自然选大窗子。
要不是琉璃在这个朝代造价太过昂贵稀少惹眼,周檀甚至想给自家全都换上大玻璃窗,那才叫一个透亮!
既然两人都愿意,其他婶子们不认同也不会再说出来扫兴,毕竟这是人家自己的事。
倒是这里头年岁最轻的大全婶子小儿媳暗自撇了撇嘴,自家婆母说什么呢,要是自家能有这么好的屋子住着,窗口再大些她也稀罕得不行。
等她们看过一圈后,也想起了今日来的正事,赶紧催着周檀带她们去厨房看看,然后赶紧帮忙干活备菜。
还没进去呢,她们就瞅见里头正在切猪耳朵的高大汉子,打趣道:“哎哟,这里头已经忙活上了啊!要不说还得是檀哥儿家的汉子眼里有活儿,对人上心呢!”
周檀面上一窘,倒是王二身为被打趣的另一位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院子里的桌椅也都摆起,顶上也扯起油布横在院子上空,遮挡炙烤下来的烈日。
村里人离得近,请来的相熟人家基本都到齐了,五牙儿也从县里赶回来,帮着招待人。
陆陆续续,镇上和县里也来了人,这些人李五牙儿可不清楚,王二匆匆从厨房洗干净手出来,招呼人赶紧入座,顺便将带来的暖锅礼记录归置。
他们这边忙活得热火朝天,不知道今日的环水村里也炸了锅。
“乖乖,这么多辆马车和驴车啊!这周家真是发达了。”有人感叹出声。
一旁揣着手看热闹的李正根不忿撇嘴,“商贩子罢了,要说发达还得看杨家,人杨秀才都上县里读书了,日后混上官身,何愁什么暖锅礼……”
一旁人觑了李正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些存心的意思故意问道:“哎正根叔,你可是就住王家边上,老话说这远亲不如近邻,难道王二没请你——哎呀,你瞧我这张嘴,没个把门儿的。”
李正根愤愤哼了一声,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扭头就往家里走。
“你招惹他干啥?那是个游手好闲的混不吝,咱没必要惹。”树底下看热闹的人们心里门清,忍不住劝刚才口快的老姐妹。
“哼,我就是瞧不上他那副无赖德行,鼻孔还挂在天上,杨家杨家杨家!人家王家杨家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话又说回来,这王二也是真豁得出去,既然有本事在县里混,还入赘周家……”
“没有檀哥儿的吃食方子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开铺子,你这话说的。”
“哟,老文叔,你也去吃席啊!”一个婶子眼尖,说话间还和路过的老文叔打了个招呼。
她看老文叔不同往日赶牛常穿的破褂子,而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穿上了一年都不一定穿一回的干净布鞋,一看就是去吃席的。
老文叔步履匆匆,还不忘回道:“是啊,早上给牛喂食耽搁了阵儿,希望还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刚刚那辆马车才拐进去呢。”众人忙安慰他来得及。
“对啊,林郎中也才刚进去,你俩前后脚,来得及!”
老文叔这才放下了心,和众人说了声后就大步往周家走。
他到的时候,王二招呼他赶紧进,里面宾客都坐得差不多了,一眼就看到老木匠和他孙女坐在那里,他赶紧过去坐下。
“你来得正好,菜马上就要上了!”老木匠开心笑道,一旁坐着的小孙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席间的热闹,时不时往外瞥一眼院子外头叫唤的驴和高高大大的马匹,满眼新奇开心。
“你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啊,老王。”今日镖局和商行的兄弟们也来了,和王二打完招呼也不见外,跟着帮忙一起招呼客人。
毕竟后头马车上还有县尉家的管家长使,他们得给兄弟撑个面子,运气好还能搭上县尉老爷这条线。
“你这不废话嘛!也不看看王重这小子入了谁家的赘,周家哥儿的手艺可是这个!”说话人竖起了大拇指。
平河县离环水村路途远,县尉特意派了管事的来说明缘由:“……老爷有公事在身,实在走不开,特意让我来跟王兄弟赔个不是,日后回县里定要做东请上您一回。”
王二当然是含笑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县尉哪需要跟他特意赔不是,就算两人交情不浅,这种场面话也不能应。
宾客尽至,厨房的菜也该上了。
今日暖锅席的菜色其实很简单,多了两个掌勺的也忙不过来。
整条猪后腿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肉片加水炖煮成一锅大乱炖,豆腐、粉条、白菜和泡发好的干蘑菇在肉片里‘夹缝求生’。
几只新鲜猪蹄加入黄豆和泡发好的干海带,几只陶罐同时添水、文火炖上一上午,炖成蹄花汤,肉质剔透,筷子一碰便颤颤巍巍,晶莹剔透,肥而不腻。
海带这玩意儿是个稀罕物,只有走南闯北的行脚商手里才有那么点货,商行镖局的兄弟们有些倒是吃过,但早忘了什么味道。
红烧兔肉色泽鲜亮,酱色浓郁,丝毫没有兔子的土腥味。红油毛血旺鲜艳欲滴,毛肚、滑肉片、虾滑和海带浸泡在呛辣的酸麻的红油里,一筷子下去红油滴答滴答地流,入口那叫一个酸爽鲜辣。
新鲜的羊肉切成丁快速烩成一锅羊肉汤,撒入翠绿的葱花香菜鲜香四溢。
凉拌猪耳朵夹杂着翠绿的胡瓜条,清爽解腻,在一盘子浓油赤酱的荤菜里格外受人青睐。
一旁还有解腻的番茄浓汤,酸酸甜甜,每桌的汤底都被孩子们刮了个干净。
不论是份量,还是菜色,都豪横得令今日来吃席的村里人欢喜。
其中红油毛血旺和番茄汤有些人吃不惯,但从县里来的镖局和商行的客人可都是大加赞赏:“周掌柜,就是这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