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
Episode 21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我把可爱的小鸽子放进了一个有着良好的排风系统的房间后, 终于能把注意力集中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我在一个名为VITA组织里面是充当拷问小队的队长,代号「血腥玛丽」。
据金发男,也就是临时搭伙的助手杰利所说, 「血腥玛丽」这个代号的拷问纪录, 就跟它所代表的那杯酒的故事一样,都有着一个嗜血且杀戮的魔鬼。
他当时听名字以为我是女的, 后来知道我是男的, 觉得会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我」更变态了。
杰利说,他很害怕我。
“……”
有些人太诚实,就容易更招人讨厌。
在埃塞尔市长倒台后,组织迅速地锁定了叛徒「商河星」, 对他进行多次逼问。他们曾轮番用各种手段逼问他关于埃塞尔市长掌握的所有权限的密钥。可是, 他始终坚守沉默,没有给组织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 组织把「商河星」交给了我。
“如果最后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的话, 他可以直接成为你的玩具。”
这句话不是简单的字义理解, 而是透着对“商河星”极端的蔑视和冷漠, 甚至不给他基本的人权和尊重。
也就是说,说白了, 他不愿意说出秘密, 那么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掌握这个秘密,「商河星」必死;而他要是愿意说出秘密, 「商河星」连保证自己生存的筹码也没有了,说完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也是死。
而我虽然被委以重任, 但是也不是组织彻头彻尾都信任的人, 否则不会把「商河星」交给我的时候,多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我, 让两个人分别负责一把开锁的钥匙。
再来,他心直口快,头脑简单,只会死板地接受任务,且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都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组织上层的人知道。同样的,我在盘问「商河星」的时候,他也绝对会在场。
杰利是再好不过的人形监控器。
现在,我只有不到100个小时,应该要怎么把完全不信任我的「商河星」从地下水牢救出去?
……
首先还是得先把他从水牢里捞出去才可以。
水牢属于古代的一种酷刑。
它最让人难受的地方不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溺毙,囚犯只能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导致下肢血液积聚,产生双腿肿胀,酸痛、疲劳,麻木等血液循环问题;也不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面,得克服水温的冰冷感,皮肤不适或者心理的烦躁。
而是,这水是长时间不换的,囚犯的排泄物混合在水里面,导致水质污染问题,犯人的身体极易跟着感染细菌,甚至腐烂,而水里面全是各种因为不清洁的水质而大量繁衍的蛆虫。
更别说,「商河星」的身体是无法忍受这种环境的。
身体红肿明显除了受伤所致,显然还有严重的过敏问题。
可是,我不能贸贸然主动地提出把他从水牢里面放出来。刚才我想救他出来的时候,系统都提示了我好几次。
如果连我都会被招致怀疑的话,对我来说确实不利。
不管如何,我先掏出了糖炒栗子。
这股清甜温暖的香气小小地局部驱散了地下室令人作呕的烦闷臭味。
即使我在法医实验室有很多临床经验,可是气味依旧是无法忍受的。只是气味到了一定的阈值时,达到了「嗅觉疲劳(Olfactory fatigue)」,嗅觉神经会跟着麻痹。就像有人喷了很浓的香气,待久了就习惯了,反而会觉得闻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糖炒栗子本身并不会缓解嗅觉疲劳,但是系统出品会让原本的糖炒栗子多一些自然温和的木质香气。据我分享出去的前辈和同事们都说,糖炒栗子香气很治愈。
在这种环境里面,抱着一袋子糖炒栗子,就像是抱着不刺鼻的空气清新剂一样,并不会觉得有味道的混杂,反而是一种解压。
杰利果然无法抗拒系统出品,表情从犹豫,再到小心翼翼,“老大,这是什么?”
不知道你们经历过这样的「小孩子要食物」的场景吗?
就是,他们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为了搭话,他们会故意装不明白,也许会问“这是什么”,“这是可以吃的吗?”“这个好吃吗”来引起注意力,随后人们为了满足他们可爱的好奇心,会允许他们也试着吃一口。
我现在就有这种既视感。
杰利要是小朋友的话,我显然是会毫不犹豫地分给他的。可是,他是成年人,还是监视我的成年人,并且刚才还觉得我的名字像是一个变态才会取的名字。
我并没有说话,这是剥着糖炒栗子,时刻关注着杰利的微表情变化,“他进去有多久了?”
“已经有两天了,最近下了雨,水位涨高,已经开始淹到了腰的位置了。”
“还早。”
按照常识来说,这水位至少得涨到胸口处。
到时候,胸腔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受到压迫,肺部扩张造成影响,对他的**和精神折磨会越来越大。
这句话刚落,原本还在靠近糖炒栗子的杰利反而默默地拉开与我的距离。
我有点奇怪我到底说错了什么让杰利反而起了警惕心,难道是我某个不经意的眼神让他以为我在警告他?
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杰利也跟着落下一句话,跟着回忆道:“老大,其实我前几天看守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一件事。这几天虽然总是在下雨,可水其实也没有涨得那么高,只是他总是在破坏排水口搞破坏,踢坏了排水管道的通道,导致原本应该排出去的水被迫倒灌回来,水位就这样一点点地往上涨。”
“……”
商河星的身体应该受不了这样久的折磨。也许被拷问不到半天,有强烈洁癖的商河星看到那里面有出现一条蛆,他就把权限密码都一点点透露出去了。也许可能这个时候他的身体里面住的是「傅霖」,反而都能忍了下来。
而他确实不知道密码,也知道如果随便给出一个错误的密码,反而更容易招致死亡,所以才强撑到现在。
如果是我熟知的傅霖的话,他现在就在赌商河星是不会丢下自己的身体不管的。
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才对。
杰利又继续说道:“他肯定是在想着怎么逃出去,可是就算他真的能破坏出一个出口,他从那里游出去。那里要通向地表的水道曲折又漫长,好像至少也有300米。更糟糕的是,管道尽头也不是大海,而是直接通向地下水道网络——那里水流湍急,全是十几年堆砌的垃圾山和危险物品。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我下意识地说道:“从一个地狱游进了另一个地狱里面,就是自找死路而已。”
“像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宁愿乖乖地待着。”杰利嘀咕道。
“他这样做确实不聪明。”
别说是他知道地下水道网络分布布局如何,硬要搏一搏风险。现在他对危险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继续冒险呢?
我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水牢尽头的傅霖摇摇欲坠的模样。连绵的暴雨声也跟着在耳边传响,我下意识地问道:“下大雨了?”
杰利因为我的话感到奇怪,甚至学着我的动作往漆黑的天花板看,“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这话刚落,水牢尽头传来激烈的水声和喘息声。
“…救、救我。”
杰利整个人就像是被惊起的金色仓鼠,全身一动不动,呆滞的双眼透着毫无防备的惊讶和恐惧。他大脑显然还在消化这种紧急的情况。
我连忙站起身,指挥他行动起来,“杰利,拿上钥匙。”
杰利愣了一秒,动作迟疑又慌乱。
我脑袋飞速地转动,思考我的角色定位,断然说道:“开口求救,就相当于撬开了他的嘴。他不想死,就得听我们的。”
我盯住杰利,要把他从茫然的状态直接拽到我要的现实世界里,“听着,我们现在去救他,不要让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没有别的选择,一定要抓住机会。”
杰利这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逻辑,仓促点了点头,连忙拿上钥匙。
*
雨水带来的水位涨势要比想象中还要猛。
也不知道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又被傅霖踢坏了哪个水管管道口,或者墙壁已经出现了破裂。
先前看到的水位只到他的腰间,转眼间就到他的腹部以上,水流哗啦啦地倒灌着,随时都可以涨到胸口处。
傅霖像是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因体力不支而被水溺过好几次。他的发丝早已完全湿透,紧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水珠从发梢连续滴落,在浑浊的水面上不断地溅出细碎的涟漪。他呼吸急促而不规律,胸口剧烈起伏着。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冻得发紫,急速流动的波光映在他单薄瘦削的身体上,斑驳出一线线破碎的光影,连同白皙的脖间浮起的青筋在晦暗的光线里面也照得清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绝望与求生的本能。
傅霖朝着我们的方向求救时,就像是一只诡丽的水鬼。他明明没有哀求,却连同低哑的声音都是湿漉漉的。
“救救我…”
“我想活下去……”
杰利正望向水面,我看他好像要下水,猛地一把拉住他,目光锐利,口吻冷静,不容置疑,“我们有条件。”
这话说完之后,我内心就感到了焦躁。
明明现在最想救人的是我自己。我也想自己扮演杰利的角色,赶紧把人拉出来。要知道,除了解手铐,还要解脚铐。这都是很费劲的。可是,我又怕杰利本人自己没反应过来没关系,就怕杰利把我整个行动都说给别人听,让其他人意识到我有问题。
我必须要演完全套。
现在好消息是,傅霖也不是真的要死了。他只是体力不支,在水里面会支撑不住。不过,就算他真的溺水,也有5-6分钟以上的存活时间。
我能抢救。
见他不说话,我直接cue流程,“说点我们想知道的。你知道我们要什么东西。”
这话说完之后,我心里想的是——傅霖被背刺之后,真的经历了太多折磨了。
我一边被我的良心无情拷打,一边又要毫不留情地继续施压,“你可以选择沉默,我也可以选择静静地看着你死。我们少一个商河星不亏,多一个商河星也未必能赚到什么。你要活下去,就要拿出诚意。”
“…我知道监控权限密钥。”傅霖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可以…合作。”
我的内心顿时一紧。
我知道这是一句谎话,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我下水的理由!
早就在等这句话。
我立刻吩咐道:“杰利,你解开他的右脚铐和右手铐。”
这话一落,我第一时间跳进污水。
这水脏得离谱,我甚至能看到荡起来的水质有分层。我想我自己应该没有在水里面继续开口的勇气。然而,我下水之后,才发现杰利并没有跟着我一同下水。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杰利站在岸上,声音有些颤抖:“老大,水里面有好多活的虫子。”
我不以为然,“只是蛆而已。也没有好多,就只是一片一片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很好喝的桂花米酿。
等把傅霖捞上去后,我就在系统里面拿一杯来喝。
短暂出神了一秒,我拿出让学弟勇敢去收集尸体蛆虫的语气,语气无比坚定地命令道:“快下水。”
杰利依旧苦着脸跟着我下水,“我不敢潜在水里面开脚铐…”
我当机立断地把我的手铐钥匙和他的脚铐钥匙交换,深吸一口气后,直接钻进水底。水底能见度极差,视物艰难。我先用双手摸索着底部,才顺着方向朝着傅霖脚铐的地方靠近。
傅霖在水里站得比较稳,否则我找到锁口,也找不到好的角度开锁。
在我开第二个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如果傅霖有气力站得稳,他怎么会被溺那么多次?
可是我还是很难怀疑傅霖。
只是在想着,难道是因为他太坚强了?
就在我思索的间隙,也是要重新起身的时候,就忽然听到杰利一声尖锐的惨叫,“老大,老大,有东西咬我?”惊恐的声音落下之后,杰利猛地扎进水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激荡的水声在我耳畔回响。
我正要抓住杰利带他起身。可背脊位置就感觉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翻身,拧过他的手腕。可他反应速度很快,知道抓不住我的背脊。他一路就像是毒蛇顺杆,水流也从他的掌心一路掼到我的颈部,找到我的头部位置,直接施力下压。
在我的视线里面,只看到一抹快速而有力的手臂动作。
从这怒起的力道可以知道,他就是在觑准这个机会,要把我们拉下水,绝地反杀。
“……”
这真的是冤!
要如何解决这个情况呢?
如果是在小说里面,遇到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危急情况,一般是要来一句友情的呼唤,大喊出对方的名字,让他愣怔得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可是,我在水里,还不想喝一大口带着“高度生物活性的蛋白质”的污水。
此刻的我只能避开他那致死的动作,为了避免被他压入更深的水里。我不急着抬头去呼吸。这反而会正中他的下怀,成了他攻击的最佳时机。
不少人就是死于自己急着冒出头呼吸,反而把自己的人头到对方的手里,给对方机会不断地把自己压回水里面。
我感觉到头部完全被压制住后,没有探出水面呼吸的时机,我干脆再次迅速下潜,借着水的流动脱离他的控制。水下视物不清楚,但我凭着直觉,猛地向下探去,双脚触底的瞬间,也能感觉到有泥土和砂砾擦过小腿位置。
傅霖的手并没有继续往下,脚步也没有移动,停滞了几秒钟。
这倒不是因为水牢区域小,他没有空间施展。水牢至少也有半个泳池大小,也不是专为一个人设计的。
可他跟刚才一样没有太大的动作。
我很快意识到,这显然不是因为他还在找我们的踪迹,不轻举妄动,而是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腰部和背部肌肉紧绷,难以再实现脊椎弯曲。也就是,他做不了下腰动作。此外,他脚步不动也是因为下肢血液循环不畅,双腿麻痹,行动艰难,几乎失去反应的能力。
这正是我行动的机会。
我只要对准腘窝和胫神经的位置,二选一,抬手往他的膝盖一捶。
果不其然,我迅速反击,只听傅霖闷哼一声,他双腿一软,自己猛地后仰跌坐在水里。到这里,即使他还想要奋起反击,他的身体条件也只能让他实施一次反杀,机会已经用完了。之后的缠斗完全是在消磨他的体力和意志力,甚至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你稍微给我消停一下。”
我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傅霖一愣,可是也许是因为有「主角」的韧性吧,他还是没有放弃获胜的可能性。
于是,直到八、九分钟后,我一手牢牢地夹着几乎体力透支,无力挣扎的傅霖,把他强行拖出水;另一手紧紧地揪着昏死的杰利,将他拽上岸。
上岸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快累死了。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好想躺在被窝里面。
第22章 哈哈哈哈哈
Episode 22 哈哈哈哈哈
把人从水牢里面拖出来之后, 我想给自己冲个温暖的澡,钻进被窝里面睡觉。可是,看着地上两个皱巴巴, 等待救援的人, 我又开始任劳任怨地检查他们的伤口。
也得亏新身份牌的体力惊人,否则我真的会想跟着躺下来, 实在没办法做那么多。
我率先去检查傅霖的身体。
我最担心他的情况。
比起商河星, 我自然希望漫画主角是傅霖,也希望他能赢过商河星。从个人观感来说,我会做出这种支持无非是因为傅霖对我比较好,看看这个刻薄没有礼貌的商河星成天都在说我矮。我明明只是差一厘米也可以四舍五入说自己是一米八的人。而傅霖就很不一样, 礼貌温和善良, 为人也很正能量。不过,要讲老实话, 会做这种决定, 仅仅只是因为我肯定傅霖能够给我带来平静的生活而已。
商河星这人对我任何举动都太敏感了。
我有点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 也不知道他下一秒到底会做什么出来。
虽然现在也不确定他们要怎么换回身体, 但是总归是有机会换回来的。
所以,在这基础上, 傅霖也得好好活下去。
“……”
我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傅霖现在脸色苍白, 眼窝深陷,由里往外透着一股子病态的倔强。
因为之前他缠斗的时候, 他怎么也不肯屈服消停,所以我在肚子上狠揍了一拳。要害处被猛烈攻击后, 傅霖的呼吸很快就弱了下去, 整个人几乎就是脱力,连手指头也动弹不了。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珠子——眼瞳对光还有反应, 脑补神经和意识水平还处在正常的范围,还没有完全昏过去,就是累得动弹不了了。
我松了一口气。
重新检查傅霖的身体外伤时,我发现我之前判断还是说轻了。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现在看都是烂疮,在污水浸泡那么久,皮肉破裂,伤口处或红肿或发胀泡白,有化脓情况,结痂处还在持续渗血。
现在傅霖渗血有两个比较大的可能,一是因为刚才搏斗过程中拉扯到伤口;二是可能伤口感染。
直接送他去医院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都挂着蛆虫,直接送过去,就太惹人怀疑了。
这防空洞里面应该都有基本的医疗工具和设备。
我还在寻思着我要怎么处理傅霖的情况时,杰利无意识发出的痛苦声让我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伤员。
因为杰利毛毛躁躁的性格,让我忽略掉了之前傅霖开始反杀我们时,杰利还有惊呼的声音。
现在我把注意力放在杰利身上时,发现他的腿上和手上明晃晃地挂着某扁平细长的无脊椎环节动物。在我视线落在它们身上的时候,吸饱血的水蛭们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比起傅霖的状态,杰利是陷入了中度昏迷,瞳孔反射明显弱了很多。
“……”
这下我明白过来傅霖整个人的出逃计划。
他利用的是「下雨」和「水蛭」。
持续不断的下雨会让地下水道污染更严重,尤其是连接到城市排水系统时,有可能会将未处理的污水直接排入地下水道。同样的,长期积累的污泥和沉积物也会因为雨水而扰动,跟着进入水道。
傅霖可能一开始就注意到水牢里面有水蛭。
毕竟这种生物也是会在污染区比较严重的水域生活得比较快乐。水蛭大概率上都是没有毒的,但是它本身会携带常见的细菌、寄生虫、水中毒素或者化学污染物,通过吸血的方式,引发人体感染。
也许在第一天进水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些存在,并且发现水蛭带有一定的毒素。于是他内心的计划就开始形成了。
他要提高水位,这水位越高,越会影响别人的动作,而且大量水蛭也会跟着从水道里面涌入池子。只要有人一下水,就会像杰利那样被攻击。
如果一个人被水蛭咬得陷入昏迷了,另一个人也在水中,甚至就是在水底,傅霖反击的胜率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就算最后失败,以傅霖的性格来说,让对方也吃些苦头,对他来说也不会算亏。
只不过我很幸运,完全没有被咬。
傅霖之所以没事,很可能是因为「商河星」的过敏体质让他对某些毒素产生抗体,又或者因为他本身是玩家,也有体质增强的影响。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计划在我脑袋里面成型后,我自己都要哑然失笑了。
他这人的性格实在难缠得要死。
*
“这个商河星疯了吧?!”
杰利醒来后,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霖,“他真的不怕死吗?”
水蛭的毒素并没有让他的腿变色,说明也不是那么严重。他清醒过来后,整个人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他说的话也让我很赞同。
我觉得,以傅霖那种奋死一搏的状态,如果我在他还清醒的状态下,试图背着他离开的话,我的肩膀或者脖子都会被咬出一口血下来。
幸好,我还是不客气地捅了他的肚子。
杰利还是无法理解傅霖的脑回路,喋喋不休道:“他不会被折磨疯了吧?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死在水池里面了。我以前没听说过商河星是这么一个疯子。”
严格来说,以杰利被水蛭咬了之后就在水中陷入昏迷的情况,他确实很容易死在里面。
我一边听着杰利的话,一边给我家小鸽子喂了一些剥好的南瓜子,“他现在只是没有劲,不是昏迷了。你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杰利立刻就收住了口,往我的方向靠了靠,说道:“老大,那你为什么完全没事呢?还是你都在硬撑着?”
我平淡地反驳道:“硬撑着的话,我还能花几个小时帮你清理伤口,把你们搬到安全屋里面躺着吗?”
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把话都说得太直白。可是,眼前的杰利是属于要用很简单直接的语言,才能有效进行交流的人。
“不愧是代号为「血腥玛丽」的男人!”杰利双眼发光,“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这件事别说出去。”
我本来还想说理由,可我用手剥南瓜子的时候,小鸽子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我,又焦急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给它投喂。我又专心给小家伙填饱肚子。
我这边不说话,杰利也不敢说话,连呼吸也开始放轻了。
“为什么不说话?”我说这话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我以为你在生气,所以不敢说话。”
我解释道:“这件水牢事件是我们掉以轻心造成的后果。要是人跑了,我们也免不了受到处罚,现在只是把风险压到了最低,没什么好值得往外说,平添麻烦。”
杰利听着,连连点头,“都听老大的。”
我不希望往外说,是因为我想把事情全部控制在我手上。
我肯定不会想把傅霖再往那个监狱里面放,现在的我就在好好盘算着怎么利用剩下的时间。
这新卡牌明显是系统为我捏的,包括从杰利那里知道的情报。这个「马栗」的身份背景也是语焉不详。很显然,等100个小时满了之后,我这个身份很可能就会被系统处理了。
如果我想要躺平过完这100个小时的话,那最好是把傅霖逃离的时间,压在我离开的那个时间里面,这样就算组织想要追究我,我也可以少受些波折。
……
卡牌时间还有91小时。
这段时间还得养好傅霖的伤势。
我估计他今天那么一折腾,以「商河星」那体质,估计还得躺两天才能恢复。
思绪正往外飘,我就看到杰利还在盯着我的脸,想想自己刚才那段发言多少有点像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犯错了,于是我又亡羊补牢地故作高深,道:“早上不是也提到过,最近组织有卧底吗?商河星刚好又落在我们手里,很难不想有卧底为了找到商河星所在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如果他们查到了地下水牢的地点的话,”我努力想扯出一抹教科书级别的冷笑,可是感觉脸部肌肉不受我的控制,于是别过头,避开视线,说完最后一句,“恰好是人去牢空。想要救走商河星,痴人说梦。”
杰利的眼神顿时一亮,下一秒便倾身说道:“连这步都猜到了,你太强了!这好像都看到了一样。”
我平常是会对称赞都是淡然处之的,可是现在被杰利这么说,耳朵忍不住熊熊燃烧,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心虚得不得了。
我嘴巴张了张,发现自己喉咙有点干,还说不出话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杰利的肚子恰好“咕噜”响了一声,“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吧。”
杰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也跟着站起身,“那我去买东西,也给老大带一份。”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
我觉得单独出门在外,情势不明朗,尽量不要吃自己看不到制作过程的食物会比较好。
他离开前,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询问道:“老大,我的手机呢?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没看到吗?”
“没看到。”我为什么要注意这件事,下意识地问道,“你上次看到的时候是在哪里?”
杰利的脸瞬间铁青,“…水牢。”
我一听,那不是很好找嘛,池子也就那么大。
“下水的时候,记得穿防水服和橡胶靴。”
我补充道,“哦,被水蛭咬住的时候,不要再直接往外拔。带个盐罐就可以了。”
这话刚落,杰利顿时哀嚎得就像是我一脚把他踢入地狱似的。
这把我想让他顺便抓一筐水蛭给我研究的心思,压了下来。
*
杰利离开后,我耐心地多等了五分钟。
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我赶紧又继续拿出医疗箱,戴上无菌手套,拿出一次性输液器和注射针头,打算给傅霖继续开一个小灶——全静脉营养(TRN)套餐:脂肪乳、氨基酸还有葡萄糖。
「商河星」的皮肤很白,肘窝的青筋也很明显,只要再稍微揉几下手臂,静脉就跟着显现。
然而,我刚用酒精棉擦拭他的肘窝中央,打算给他加餐的时候,傅霖的手动弹了一瞬,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直接把我的手拍开。因为被手铐拷着,他的动作幅度有限,不过也让那针头险些往我自己身上扎,营养液也有一小半洒在地上。
不仅如此,傅霖还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心头顿时烧起一股名为新仇旧恨的火。
我这么救他照顾他,也不要求他给一句感谢。
他居然还要瞪我。
我现在就应该敲他脑袋,让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在大马路上自生自灭。可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杜穆里埃的《群鸟》。主人公纳特面对无端攻击他们全家,刺破他的脸和手的小鸟们,也只是体贴地说,它们待在黑暗里,不知道到底是哪,所以太害怕了而已。原句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纳特能原谅它们。
我想,我也可以。
此刻,我是纳特,而傅霖只是一只刚经历过背刺,又被组织非人虐待,深处黑暗,不知如何自处的可怜小鸟而已。
我开始洗脑自己。
傅霖的敌意不是针对我的,只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和背叛。
他现在是一只愤怒的小鸟。
我刚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可傅霖却像是没有办法扑灭的火,眼里全是迸出的火花都写着对我的敌意,“不要碰我。”
我心中顿时一沉。
我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反抗,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信任。
现在情绪激动对他身体也没有好处。
有这个闲工夫,真的就该好好休息。
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你一直保持清醒的话,就知道我想杀你,随时都有机会。”
傅霖并没有听进我的话,强撑着精神说道:“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面肯定有让人上瘾的镇定剂,让我无法彻底摆脱你们。我告诉你,你别想要轻易控制我!”
“……”
老实说,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我总不能说是来救你的吧?
系统也不让我这么说,也不让我这么做。
现在是个死局。
我盯着傅霖似乎还打算要和我对峙,心里虽然很想强行给他喂饭,但是考虑傅霖的状态不佳,强迫注射对他身体反而一点好处都没有。
想了想,我移步离开,打算等他累得睡着了,我再给他来一针。然而,傅霖见我离开,也并不甘心,继续开口,语气尖刻,“取代号「血腥玛丽」是你的哪种古怪癖好吗?”
“……”
这一而再地挑衅……
我的脚步还是重新停下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样挑衅别人去揍他,到底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其他人?
他是不是觉得,听到我和杰利的对话后,认为在我那“算无遗策”的计划下,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完全的孤立无援,索性自暴自弃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中一紧。
为了让他消停一下,不要因为一次的反杀失败就放弃了。我下次肯定会放海的。
于是,我放慢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又带点距离感的冷漠。
“傅霖。”
随着这一声低唤,眼前这个暴躁的人突然就像是定住了一样。肉眼可见地,那只惊恐地到处啄人的“小鸟”无意识颤抖了一瞬,动作也跟着迟缓起来。
我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在这座城市里,我最敬服的人就是他。”
话语顿了顿,我目光扫过他,语气柔和之中不失有力的暴击,“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你怎么连对方十分之一的礼貌、从容和理智呢?你的朋友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肯定很失望。”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傅霖僵住了,脸上羞愧的红潮飞快地蔓延开来,直至耳根。他就躺在床上,跟熄火的哑炮没有两样,动也不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这一刻是他今天一整天最乖的时候了。
“……”
你以为我会回答吗?
当然是要让你振作一点啊!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突然又咀嚼了一下傅霖在我喊他的名字时的慌乱。脑袋里面,莫名又想起了他还讽刺我的名字,于是,我又暗戳戳地给了一把软刀,故作黯淡沉静地说道:“古怪的癖好?「血腥玛丽」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礼物。”
在杰利回来之后,傅霖都没有再敢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
哼,我也是不好欺负的。
第23章 「第三人称视角」傅霖,我知道你在哪了
Episode 23 「第三人称视角」傅霖, 我知道你在哪了
Anubis城。
又是周日。
距离欢送会结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
在早晨的阳光来临时,商河星克制不住自己的疲惫, 慢慢后仰, 靠坐在电脑椅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闷之中。
他遇到了各种烦躁的事情。
其一, 他果然离不开Anubis。
这段时间, 商河星不仅没有找到傅霖的踪迹,也没有能够进入主神空间,得到任何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从头到尾,他都不想在这个虚拟世界活下去。
一年前, 七个玩家初次来到这个游戏世界, 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些人确实是把Anubis当做自己的梦想家园,尤其是在这里, 玩家可以自己选择身份。他们可以选择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 也可以选择成为资产过亿的富翁, 过去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都可以在这个幻想之地实现。
这让这些玩家都集中起来, 找出整个Anubis的秘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哪怕说最后通关有奖励, 可以实现愿望, 可真正有野心有意愿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主神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些玩家不一定对完成任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
从一开始就设置了高危环境, 玩家们可以享受他们的生活,与此同时, 他们也得承担他们生活的风险。第一个死的是披着明星身份的玩家, 死于因明星塌房而产生怨恨的私生饭之手。第二个死的玩家是侦探身份,死于委托人的仇家设计的车祸。如果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生活里面的危险, 他们生活就是无法平静。在两个月内,七名玩家中死了三名,玩家们终于承认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排斥,也下决心离开这世界。
商河星虽然是黑客身份,但是也卷入了政治和各种结社的纷争之中。而自己居住在不同的酒店,也只是制造独属于自己的安全空间,降低事故的风险。
在这一年中,商河星兢兢业业,为了最后通关,背叛信任自己的市长,在原来的组织里面树敌无数。结果,傅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要把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融合在一起。
想想看,也许傅霖才是真正的疯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商河星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浮现出傅霖那张熟悉的脸,和他曾说过的非常抽象的话:“游戏世界容易充满各种不合理,可如果现实与虚拟融合,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犯罪不再泛滥。”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叫人难以理解,也无法接受。
“……”
老实说,说自己没后悔自己背刺傅霖,是不可能的。
可他后悔的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变故,商河星就应该在进入主神空间之前,就想到要让傅霖彻底留在游戏世界,而不是让傅霖待在主神空间里面。
总而言之,他现在很烦目前的处境,烦躁这些不确定性和未来的风险。
其二,令他烦躁的还有一件事——
他脑海里面还没有完全浮出一个人影。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打破了商河星的沉思。
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迅速拿起手机,心中有些紧张地看向屏幕上的消息。
结果,屏幕提示栏里面显示的是「小庄」。
“……”
整条消息通知需要打开内部软件才能够读完。
不过商河星对这个人的短信并不感兴趣,“…又是她。”
再来,一旦和对方开始发短信聊天,小庄就会没完没了地聊下去。商河星并不想和她聊无关紧要的废话。他现在不想花时间在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正想要把手机放回原处,自己回床上休息一下,商河星仍感到不痛快。这就像是有人在心血管处打了一个死结,让他很难受,却无计可施。
而这个难受的起源在于「黎稚从周五晚上之后,就没有再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商河星那天晚上反复读了自己的短信,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黎稚了。
难道是因为他忘记加标点符号了吗?
他至于对自己那么苛刻吗?
商河星不懂。
事情原貌是这样的。
就在上周五晚上,周秋莹的案子就正式结束。话是说结束,也只是收集到了林全认罪的证据,不过他并没有主导车祸,所以还是需要找到另外肇事的车主。
这件事情会另外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进。
比如说把肇事的车辆的车牌号匿名发给警方即可。
事实上,与埃塞尔市长事件牵扯很深的人都知道,商河星有整座城市的监控权限,包括事故沿路的店铺的监控。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建城时,整个基础建设都用了一种统一的核心记忆芯片。在市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会自动联结成为一个庞大的数据网络,用于对整个城市的秘密监控。
得益于此,商河星是对整个真相有更清晰更全面的了解。
可是,他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暴露自己有监控权限的事情。
事实上,他也有曾考虑过借此调查林全的机会,更近距离地观察这几天总是纠缠自己,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黎稚。如果还能顺势利用这件事除掉黎稚,对商河星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他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在傅霖所在的小队中,黎稚是话语权极高,影响力很大的角色。他只要说一句话,整个团队风向就会变。不难怀疑,如果黎稚一句怀疑,也会让其他人对自己产生信任问题。
这种人如果不能被控制,就得除去。
而很显然,「做减法」是最容易的事情。
商河星都能对傅霖下手了,这不过是再多一个人而已。
而会有这种明确的想法,还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商河星就怀疑过黎稚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只不过,细想之下,他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哪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对普通人而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黎稚真有怀疑,大概也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后来,商河星开始转念,觉得黎稚可能只是希望 “傅霖”这位「Anubis救世主」把注意力放在他那个普通人身上。而多次提到了“商河星”,也许只是试图扰乱他的思绪和判断,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可是,在几天的接触中,尤其是去过黎稚家之后,商河星才发现黎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复杂的人。
在黎稚去给自己准备茶水零食的时候,商河星在他们那个小房子里面简单地转了一圈,看到了黎稚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充满生活情趣的小木雕和鸟类的标本。这让商河星慢慢感觉到,这人的真实性。
他表面上做事完美,滴水不漏,实际上只是说话做事也不爱直接表露意图,而且大多数时候确实是心眼浅得一眼就能看透。
比如,才相处一两天,商河星就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的痛点——身高。
黎稚嘴上不说,态度却总会因为别人提到他的身高而微妙的变化。
除此之外,商河星还发现他一直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
黎稚有一次说:“如果轻易点破他喜欢的东西,反倒像是在打扰他为数不多的清静和自在。”这话让商河星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起初乍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河星下意识地觉得可笑,还带着点不屑。只是,当他静下心回想自己的经历时,却发现黎稚说得很对。他确实很讨厌别人注意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时候,他常去的地方只要被人发现,他便不愿意再去;喜欢的食物一旦被人关注,主动递给他,他就会瞬间失去兴趣。
黎稚的观察如此精准,如同被枪命中心脏,这让商河星无处可逃。
这些发现都没有让商河星彻底扔掉对他的警惕,可心里面到底却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感觉。
尤其是黎稚还在马路边上救了他一下。
商河星其实在一开始就说了“谢谢”,尽管他那时候并不觉得他需要黎稚下场来救人。因为“傅霖”的身体素质很强,商河星完全有能力反应过来。
可是周五晚上与黎稚分开之后,商河星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黎稚之间的关系好像会就此断了。
商河星之前就决定过,如果不能顺利离开Anubis,他就不打算按部就班地继续读大学,也不会继续接手“傅霖”留下来的所有社交关系。
可黎稚如果真的会因为自己不离开Anubis,就不用再多给关心和在意的话,那么,他们这段联系自然而然地就会断了。
他思来想去,分析利弊,考虑到黎稚的作用,他决定要「做加法」,于是主动发了一条短信「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黎稚还是想象中肤浅得想要别人关注他的话,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
效果很显著,商河星一口气收到了三条短信。
当时,商河星就笑了。
黎稚这人比想象中的好控制。
商河星还很快地回想起黎稚用一句话“傅霖跟之前一样”,就能让警局的何其思不敢继续质疑自己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这人有更多的用处。
在矜持地回了一句「晚安」后,商河星开始积极地重新展开以“黎稚”为中心的社交模式。他等着黎稚就像之前一样半夜也会给自己发短信那样继续聊天,结果等了好久,商河星都没有等到下一句。
黎稚连一句“晚安”也没有回他。
商河星第一次对外做了那么明显的示好。得到这样的结果让他感觉到十分不适。
犹豫了一会儿,商河星也想过要不要主动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可是,这就显得他在卑微地讨好一个普通NPC。
因为他确实也说了“晚安”,主动断了对话。
思来想去,等了大半夜,商河星确信对方不会再回复后,又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黎稚高超的社交技巧编织出来的困境里面。
在周五晚上,他甚至跟着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成功除去了黎稚。
可是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黎稚的死?还是因为在梦里面,他盯着自己的笑,就像是在说,自己落入了自己的掌心里面?
商河星莫名想起自己成为傅霖后的第一个噩梦,他听到有人对他轻柔地说『你会不会觉得你不完整?』
接下来,在周六的一整天里,商河星仍然没有等到黎稚的任何短信。
商河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社交困境,总觉得有些焦躁,不知道如何去确定黎稚到底怎么想,为什么会那么冷淡。
如果主动去确认对方的想法,就显得自己好像离不开对方似的。
可是,不去确定黎稚的想法,他又得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准确地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答案。
当然,商河星也很清楚地明白,与对方说了“晚安”,对方不再回答自己,是因为他可能以为自己去睡觉了,也没有必要去问。他们之间也原本没有交流那么频繁,所以黎稚一整天不回复自己也很理所当然。
可是,商河星还在思考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明明只是黎稚不回短信而已……
坐在电脑桌前又度过了一晚上后,商河星开始明白自己只是不擅长交友而已。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交过任何朋友。他也不屑于任何人往来,现在开始要有意结交一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他什么都不会。
目前的状态就变成了「黎稚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社交难题,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自然而然地求助于网友。
毕竟网络总是有很多的答案的。
前面的答案都是商河星想得出来的,也都是他不满意的。
比如说,“对方可能真的很忙”。
又比如说,“不确定的话,主动问一下也可以。”
直到有一名网友给了这样的回复——
「会出现不自在的感觉,就是因为你太在意这段感情了,一点点不确定性就会让你敏感不安。你希望对方跟你一样表现出同等的重视。很显然,你对朋友的关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界限,这个时候,不妨多做点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减少内耗。」
看完这段回复之后,商河星不仅删了这个帖子,还对黎稚开始感觉到下头。
要知道,这一种自己好像被人掌控的感觉极其难受。
……
现在回到周日早上,商河星收到小庄短信后,一开始是打算不理,眉头蹙起,手指在屏幕边缘摩挲了几下,到底还是点了开来。
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检查黎稚的聊天窗口。
也许可能是自己临时收到对方的回复没有发现,所以黎稚才没有和自己联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商河星无意识地抿紧嘴角,压抑着多余的想法。直到看到自己最后发的「晚安」,内心突然有种无名之火到底还是烧了起来。
果然就该把这个无缘无故在自己生活里面刷存在感的人除掉。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压下自己内心的不顺,商河星重新回到小庄的对话框里面,发现小庄说了一句『黎稚爸爸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通知一句)』
「黎稚」这两个名字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又掉进了他原本心里平静的湖面。
明明他都不想要再理会了,怎么又是黎稚?
这个世界只围绕黎稚转了吗?
商河星皱了皱眉,不想在意黎稚这个名字,又把矛头对准小庄,他并不喜欢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处理。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先征询意见,再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种做法真是无礼。
商河星心情正不顺,想要以傅霖的口吻来告诫小庄,他的私人信息没有经过同意不能随便给第三人。
然而,小庄又发了一条短信,『啊啊啊傅霖,我问到了!原来黎稚周五晚上淋雨生病了,在家发低烧,一天一夜都还没有降下去。他爸妈很担心他,可是黎稚说自己躺躺就好了。他爸爸想问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去帮忙看看。』
淋雨生病?
商河星一时间想不到黎稚什么时候淋了雨。
他想不到没关系,小庄已经帮他回忆起来了。
『一定是你被推下马路的时候,黎稚为了拉你冲进雨幕里面。他淋了雨,感觉到不舒服也没有说,全程陪我们把案子办完。他身体肯定很难受。』
“……”
商河星心底划过一丝微妙的不安,脑海里面也不由自主地浮起黎稚的身影——他低烧缠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回复自己短信的样子。
仔细这么一说,黎稚一向情绪内敛,不会那么外放,一下子发三条短信,感觉像是一口气要把话说完似的。
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难受得不行了吗?
小庄的短信还在不断地传来过来,让商河星越发担忧,『那个可恶的林全还浪费我们的时间,推脱说自己没有推黎稚,也没有推你。要不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听说黎稚小时候就经常去医院看病,体质一定很弱。他真的是难受也不会说的TUT难过死了!我发短信给他,他也没有回,不知道有没有事?』
商河星一时间感觉到脸上又冷又热。
窗外的晨光此刻愈加刺眼,他倏地站起身,脚步有些乱,既不是走向大门口边要离开,也不是走向床边准备休息。他就像是被在方寸之地里面,要努力走出困境似的,来回走来走去。
他没有回小庄的话,内心心绪不宁。
很快地,就如小庄所说,黎稚的父亲也发来了短信,询问他今天是否有空去看一眼黎稚。商河星的权限还在有效期内,足以让他直接进入小区。
这条带着陌生号码的短信的到来,就像是给商河星泼了一盆名为「清醒」的冷水。
商河星对着这条短信反复读了两三遍,理清思绪后,最终决定以一种冷静而礼貌的方式拒绝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被私人联系束缚着。
这种多余的情绪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现在就不应该多分半点注意力给对方。
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商河星重新坐回电脑椅,把手机扔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强迫自己投入精力去找傅霖。
是的。
现在还是要找傅霖。
商河星要思考他现在在哪里?
Anubis监控权限其实并没有覆盖整个城市,尤其是那些比较基础设施比较落后的城郊、废弃的临海区以及地下路线。
如果有人把他弄到那些区域的话,那商河星确实不好得到线索。
不过,傅霖团队里面的何其思和安轻言两人都和警局都有人脉。尤其是安轻言,他对于帮忙找「商河星」很上心,曾向自己透露,警察在这些地方也布置了眼线和卧底。如果真的有人抓到「商河星」,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获悉消息。
可是,安轻言提到,线人那边并没有传来关于商河星的任何目击消息。
商河星并不是特别信任他们的能力。
因为他们警察对VITA这个组织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商河星过去曾经认为市长是整个组织的首脑,只要揭穿他的罪行,就意味着整个组织会跟着瓦解。
可是,现在市长自杀身亡。
而从周秋莹一案中可知,组织疑似还在活跃着。
再加上,商河星自己也还在这座城市里。
那就是在说,也许这座城市可能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尚未被揭开。
VITA组织的规模、影响力和目的可能远超出自己的想法。
市长的倒台也许也只是整个秘密的一部分。
商河星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亲自混入VITA组织内部,一探究竟。
过去,他之所以没有与VITA组织有任何直接接触,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参与那种环境下的活动,更重要的是,他厌恶亲自去沾染那些肮脏的勾当。
可现在不同了。他所借用的傅霖的身体,无论是对敌的能力还是体能素质,都足以胜任在陌生组织中的生存与行动。这样的条件,让他有了直面这一切的资本。
他要和黎稚保持距离。
*
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他打算到VITA组织地下监狱的分布地点,逐一探探路线。
就在准备去VITA远离城市中心的秘密水牢先踩点的时候,车子很是巧合地经过黎稚居住的小区。
商河星下意识地先要求停下车,自己就在小区远处看一眼情况。
事实上,黎稚所在的房间刚好是靠着大路的方向。所以,只要站在小区外面,也可以清楚得看到那个亮着橙色的灯光的方格。
这暗示着屋子里有人。
这个时候,橙色灯光的方格处冒出了一道单薄清隽的身影。
是在站着吃药?
还是在测体温?
看起来虽然父母都在,但是他一直都还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商河星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橙色灯光下的人影上,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盯着窗户看了好几分钟,脑海中却没有任何清晰的思绪。
他只是看着那个轮廓,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试图从那里面读到些什么——可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夜晚,还能看出什么秘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突然,那个人靠近了窗户,拉开了窗帘,像是要给屋子透透风。可这个小动作让商河星的心跳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整个人瞬间也跟着紧绷了起来,仿佛自己的秘密要被发现一样。
他下意识警惕地盯着窗口。
不过一秒,商河星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他的紧张是毫无意义的。在那么远的距离,谁都不看清楚脸,最多只看得到一个人影而已。
那个身影在窗前停留了片刻,然后——
“该走了吧?”商河星低声自语。
可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挥着手,像是发现了他一样。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做挥手动作的人,似乎带着一些意外,或者……是欣喜?
那一瞬间的动作却如同电流般传递到商河星的胸口,打破了商河星僵硬的思维,也让商河星的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下。
“还是应该走吧。”
商河星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自言自语着劝自己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紧张的氛围。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突然一股力量撞到了他的肩头。
而他下意识地回头时,注意到原来旁边也有一个年轻人。两个肩膀撞在一起后,对面的人才注意到有自己的存在似的,动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因为冲撞,他肩膀上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盘旋了一阵后,才重新落回那人肩膀上。
那是鸽子?
商河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只鸟吸引,他的思绪变得有些错乱。
为什么有人会带着自己的鸽子在路上走来走去?
这鸽子还被养得有点圆?
很快地,他又看向面前那个戴着银色十字架的青年。正好两人四目相对,商河星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惊讶,却因为警惕,也陷入沉默。
那人:“……”
商河星:“………”
这段沉默并没有坚持太久,那个青年嘴里吐出了一个“对不起”,便冷静地转身离去。
“古怪。”
商河星喃喃自语,心中一阵不明的烦躁。
收回视线之后,忽略刚才小插曲的他又重新走回车上。
车内的寂静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心跳却依然乱作一团,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乱着他的节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成形想法——如果在VITA组织找不到‘商河星’,那么傅霖一定还在他体内。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现在再次提出来时,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震。
因为这也让他找到了最近情绪变化的线索。
即使他自己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心里又异常清楚:只有傅霖也在他体内,才能让他的内心也引发如此复杂的情绪波动。
“我怎么会在乎一个毫无意义的陌生人呢?”
商河星低声自问。
司机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先生还是要去车站搭车吗?”
“暂时不去了。”
商河星打算等黎稚身体好了再说。
反正都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也不在乎再晚三四天。
更何况,商河星已经肯定傅霖就在自己身体里了。
想到此,商河星决定主动给黎稚发慰问的短信。
发完之后,他又怕黎稚以为自己真的很关心他,就加了一句。
【不用特地回复。】
第24章 我不相信你
Episode 24我不相信你
周日早晨八点多。
出晴的日子就是显得格外不同。
窗外的海, 湛蓝清新又澄澈得如同精心制作的海报一样,让人想到无数把海边当做重点元素构造的汽水广告。既能想到清凉,又能想到自由。
然而, 不可否认的是, 我们现在的地方是Anubis的市郊。这边的海更多的是用来处理城市垃圾,在海滩边缘也能看到散落着的被潮水带来的白色垃圾。有两三人也正在沿着海滩边捡垃圾。
我收回视线, 重新落在了肚子鼓鼓的小鸽子身上。
今天空气也没有像昨天那么湿重。
鸽子很敏锐地感受到空气的湿度, 自己又精力旺盛,一吃饱饭就踩着窗沿,迫不及待地等着我开窗。等我把窗户打开后,它就灵巧地地一蹦一跳地从窗户铁栏间隙里面钻了出去, 尾巴高高地翘了翘, 轻轻地“咕咕”叫了两三声,似乎想要直接飞出去。
我知道, 鸽子本身是家养宠物, 就算放飞, 也会自动回家。
所以, 我一点都不担心它飞走后,就再也不回来。
可是, 我就在想着它会自顾自地飞去玩耍, 结果它居然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等确认我在注视它后,它才一个振翅就把自己放进了天空里面, 朝着海岸线飞去。
我被它那一眼暖到了。
它真是我的小棉袄,不仅长得可爱, 给什么吃什么, 乖乖听我的话,连我细微的情绪都会在意, 用各种小动作来安抚我。
不像床上那个傅霖,固执得像是块石头,叛逆得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孩。从昨晚到现在,送到嘴边的食物和水都一概拒绝,就算强塞进去,还要咬人的手。
昨晚,我一度以为用悲惨事迹勾起他的心中的柔软之处,化解他的防备和敌意。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又恢复了冷静和清醒。
当然,这也让我有些不确定。
这是因为傅霖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我那“可怜”故事背后的逻辑——即使敌人身世再怎么悲惨,也无法掩盖其背后的算计和阴谋。反正就是「同情敌人,就等于对自己残忍」的逻辑被他玩明白了。
可是也不能忽略经历过这一个星期的黑暗经历,从背刺那一刻起,傅霖在身心折磨下,开始黑化了,同情心和同理心都压缩到了一个低得几乎不存在的水平,只剩下警惕与抗拒。
“……”
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就在我盯着小鸽子越飞越远的时候,束缚着傅霖手脚的特制手铐链条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从我喂小鸽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克制得不想被人发现的声响。
可是,我知道他顽固的性格,也懒得和他对峙,就一直没有在意。
他的手铐是特制的,就算是用消防队员那种特制钳来剪也开不了,唯一能开的就只有我和杰利的钥匙。跟在水牢一样,我们两个分别持一半的钥匙,这让救傅霖的难度再翻上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试图摆脱手铐的声音突然消停了下来,链条的叮当声不再回荡。整个空间瞬间安静得如同电影院放映前的片刻寂静。此时,只有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的微弱声音,“…喂!”
我不叫喂——
哼。
我眼睛下意识地动了动,仰着头,享受窗外的清风,完全对他的话不理会。
因为我已经被他折腾得太累了。
我才不要惯着他。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昨天晚上虚弱的模样。我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傅霖因为长时间的虐待以及昨天那奋力的拼死搏斗,身体已经几乎被压垮,免疫系统彻底瘫痪,触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简单说,这位倔强的大哥发高烧了。
最开始,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到了晚上10点多钟,原本还和我们对峙的人突然沉默不语。
我内心顿时慌乱起来。
不过,杰利这个人却憨憨地跟我说,傅霖这种发烧的事情,之前就发生过两三次,他靠着自己的意志都撑过去。
“老大,不用管啦!他自己会好的。”
这种话在我这个学过医的人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以随便把病患扔在那里不管?!
我内心顿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满和焦虑。
可是,在那个当下,对有这么明显的身体警告信号的叛徒,不愿采取人道关怀的同时,看守方确实也没有医疗常识,这又让整件荒谬的事情变得就像理所当然的常识一样。
我的愤怒也被一种无力感取代。
把杰利赶去睡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灯光和傅霖的呼吸声。
我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连夜开始照顾他。
闹钟设置了十几个,每隔30分钟就提醒自己去给他测体温,实时控制他的体温。
有必要的话,我还要帮他擦身上的汗,给他喂柠檬水。
凌晨1点钟的时候,退烧药仍然没有起效,他反而从低烧一路往上窜到了高烧。看到他全身发烫的样子,我心里面就忍不住沉下去,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让情况变得更糟。
这个时候的傅霖已经全身瘫软,几乎没有意识。可是我试图喂他水时,他仍然还能下意识地别过头,拒绝接触。这种倔强和无力交织的反应让我无奈,可我知道,无论他怎么反抗,我都得坚持下去。
考虑到手铐对他身体的牵制,我还得时不时想办法调整他的躺着的位置,生怕他长时间一个姿势会影响血液循环。我得轻轻地扶着他,不让他在长梦里被惊扰。
调整角度,缓慢又小心地搬动他。
重新测体温,擦拭汗,喂水,再次检查。
这一直到凌晨2点,我在「再给一片退烧药」或者「送医院」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傅霖的体温终于有了一丝回落。虽然不多,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叫人绝望的高温了。而他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然而,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在退烧药药效过了之后,这人的体温还有可能再次烧起来。我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看着他的每一刻变化。
我大概是在凌晨六点钟的时候,才终于确认傅霖退烧了。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呼吸声也更加轻松,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细微的松弛感在空中流动着。
能有这种效果,到底还是得益于玩家有体质上的Buff。否则一般来说,像是傅霖这种情况,只好还要再躺两天,甚至更久,才能确定他没事。
因为神经高度紧张,我完全失去了困意。
可是我又累得不想动,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吹风。直到我精神稍微恢复,想起我身份牌的手机里面还有占了很大内存的视频,又开始琢磨那里面藏了些什么。
我相信,谁都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那是占了8GB的鹦鹉沙雕视频。
我突然又无语又好笑,然后一路猛猛看,越看越精神,直到我的小鸽子也起床了。
……
“血腥玛丽…?”
这个名字冷不丁地从傅霖口里冒出来,我内心忍不住“咯噔”一下,脸莫名地熊熊燃烧。
早知道会被叫这个名字,还不如叫“七叶”。
啊…可是我也不喜欢被叫做七叶,感觉好像某种网名被人当众叫出来。
我不愿意表现得我在积极配合他,于是用着冷漠的语调说道:“有话直说。”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喑哑,随着开口说的话增多,声线也清晰了很多,“我想喝水。”
过去我很少和「商河星」说话,印象中他的声音都是比较有些尖锐感。可是,现在从傅霖冒出同一个声音时,我反而听出了一种没有杂质,像是清晨一样,带有一种透明的质感,甚至能想象得到,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个干净细腻的人。
我有点恍惚。
不同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区别就那么大吗?
我好像都没有仔细注意过,商河星用傅霖的声线说话是怎么感觉?
傅霖说完要求之后,我们之间又静了一会儿。
我暗自想着,这次一定要让他乖乖听话。
抱着这种想法,我就耐心地等着傅霖屈服于我。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傅霖彻底不再开口。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傅霖还干脆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人怎么那么倔呢?
要不要干脆打一顿!
我恨恨地想着。
就在我要思考着如何塑造一个冷酷无情的拷问小队头目形象时,傅霖的声音在一段沉默后,终于再次响了起来,“…老实说,我不相信你。”
他的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寒意,就像是凝结在空气中锋利的针尖,刺人又警惕。
我忍不住有点疑惑,我做了什么,值得让他相信我的事情吗?
难道是昨天晚上我彻夜照顾他吗?
这时的我还有点天真,不知道傅霖比我想象中的城府更深。
我只是听着他的话,内心有点动摇,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有了其他的声音。
这句「我不相信你」与其是说给我听的,但不如说是给他自己听的。
“你昨天晚上救我,只不过是不想我死了,再也得不到权限密钥而已。”傅霖顿了顿,态度冷静地说道,“如果你不想一而再地浪费自己救人的气力,难道不该满足我的要求吗?”
这两句话落下来,我就听明白了。
他在讨价还价。
可是我知道,他手上一点底牌都没有。
他胆子可真是大。
我正要挫一挫他的锐气,傅霖的话继续说道:“也许,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Manes效力,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
Manes?
这句话一落下来,我脑袋一瞬间停顿了,完全转不过弯来。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VITA的人,系统也一直告诉我,我拿的是VITA的身份牌。可是,傅霖居然说我在的组织叫做Manes,这当然就像是被冰水泼头。
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这是什么「卧底竟然是我自己」的戏码?
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杰利,当然我也不能去问。可是我连试探也没有,我没有探听过我们属于什么组织。
不是吧?
我感觉耳朵里面全是血液在汹涌的声音,连空气也开始变得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混乱感。
就在我处于风雨飘摇中,傅霖似乎还觉得自己的话不够让人心惊肉跳,又语气平静地反问道:“如果这不是你行动的目的,那你不想我死,彻夜照顾我,是因为你组织的要求吗?”
我的脑袋几乎要爆炸,整个世界都开始不稳。
我蹙起眉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你在说什么?”
“你是Manes的卧底,对不对?”
傅霖敏锐冷静的发言几乎就像是一颗重磅炸丨弹,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思维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快……
这太敏锐了。
可我仍然知道,傅霖就算真的猜对了,这也是心证。我正要开口反驳,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那声音突然切断了我的思维。
我愣了一下,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升。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心跳骤然加速,手指紧紧攥着,掌心不由自主地传来一阵发紧的痛感。
门外有人。
明显有人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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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走向门的方向,猛地拉开门。
这门一开,杰利就正对上我,眼中满是慌乱与不安。可他的眼睛迅速转开,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动物一样,嘴巴微张,显然还没从自己被发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随后,他低下头,手脚笨拙地后退,声音有些颤抖:“老,老大,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我的心重重地下沉。
第25章 人类总是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Episode 25 人类总是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杰利的肩膀微微颤抖, 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现在脑袋也在发昏,只觉得我心跳声吵得我眼前一黑。彼此的沉默让空气恰如气氛得陷入了冻结般的凝滞。
我脑袋里面只能拼命地运转起来。
我应该怎么做?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人设?
系统提示音开始反复地在我耳畔响起来【请宿主维持身份牌的设定, 否则会有不可预想的后果出现!】
我并不是没有不想维持我现在的身份。
让我想想现在该做什么。
我不想用暴力来解决事情。
【宿主, 请记得这是第二次警告。】
我:“……”
【宿主…】
空气凝滞,我觉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
“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声音也被我无意识压了下来。
就像是被冰针扎进神经似的, 杰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急忙摆手解释道:“对对,老大,我只是…只是路过, ……真的!信我!”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哭腔。可是他的脚已经暴露了他慌张的心理。
脚步向外, 这是想要逃跑的动作。
可是他又实在太慌乱了,差点摔一跤, 显得格外笨拙不堪。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我的眼皮底下, 反而是被我的视线牵扯起来的木偶戏。
发现这一点后, 我声音开始越发平静, 不容拒绝,“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
杰利脚步僵在原地。
而我则慢慢地靠近, 一步一脚印, 就像是在敲击他的心脏一样,让他脸色越发苍白“路过?”
我侧着头反问道:“路过的话, 为什么贴着门在听?”
杰利努力避开我的视线,“我、我没有!”
也许是意识到回避我的目光会显得心虚, 他又慌张地抬头, 可是要对上我的眼睛时,眼神四处飘忽, 仍然在下意识地避开我,“我真的只是路过。”
“杰利。”我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脑袋里面回想着我们高中教导主任的言行举止,声音比之前更低,“你觉得我会信吗?”
杰利怔了一下,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我又一副校霸附体的姿态,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边。他的后背猛地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他抬手想挣扎,却根本没有办法抗衡,只是惊恐地看着我。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冷意。
“我…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我发誓!”他就像是被吓破胆的仓鼠,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语气里面带着可怜的乞求,“真的…我真的最多只听到一点声音。老大,我保证不乱说!”
这种家伙放出去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像是被装上大喇叭一样到处播放。
我太熟悉这种脆弱不坚定,只是为了自保的说辞。
“你听到了谁是卧底?”我逼近了一分,直盯着他的脸,开口问道,“你诚实一点,我也许还会让你好过一点,活活被打死,那可并不好受。”
他吞了吞口水,“商河星说你是卧底……”
这话落下来后,他求生一样地立刻说道:“我是不相信的!”
我没有回应,手也没有松开。
杰利也陷入了沉默,垂着头不说话。
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你刚才也听到商河星说会对我们Manes投诚吗?”
杰利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眼珠子犹疑地转来转去,小声地说道:“听、听到了。”
“那他说的是什么?”
杰利盯着我的眼睛,我反而可以看到他眼瞳里面装着一个小人,垂着在脖间的十字架像是一颗流星,一闪一闪地划着弧线。杰利眼瞳跟着我的话紧缩着,慢慢地说道:“…他说「他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你会吗?”
杰利眼睛闪了一下,“你需要我会吗?你要给我机会吗?”
我眼皮一跳,这是要为了活命而易主吗?
“想随便易主的人能信得过吗?”
杰利噎了噎,“……”似乎不想承认自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我说,”我循循善诱,“那躺在床上的人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不值得…”杰利往商河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又开始聪明了,“…我不知道。”
我摁着他的肩膀,用力下压,“如果我是卧底,我昨天为什么要救你?你稍微动点脑子。”
我这话刚落,杰利脸色瞬间回暖,“哦哦,是哦!”
可是他很快又皱眉,“可是他说你彻夜照顾他……”
我当即就反问他一句,“你看到了吗?”
“没有。”
“那你信我会彻夜照顾一个人?”
我说是要照顾傅霖,可是也没有太做在明面上,真的给他每道伤口上药,那我这人设真的崩得彻底了。
这话音一结束,杰利瞬间就完全明白了,“他在骗我。”
骗你个什么?
他人家想要诈我跳卧底。
“我这就去揍他!!”
杰利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里面。
我随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给他让道一样,身子下意识地靠在门框上,眼神却落在看着动静不作声响的傅霖。
他很是从容,也甚是淡定,完全不怕挨揍,对于惹怒别人,掌握别人的痛点这方面更是信手拈来。他抬起头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假设这是他为了假装成商河星而做的,那他必然是因为这里面有他的熟人,所以才需要才要伪装。就像是门对面长镜子里面的我一样——略歪着头,明明一言不发,但那种危险的气场却像是从镜子中溢出来的,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漠、懒散与陌生。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故意假装成商河星,而是他本身就是这种性格呢?
我对着镜中的倒影,看得到彼此平静,却又同样令人窒息。
杰利此刻肩膀绷得就像是射箭前拉满的弓弦,他的手率先朝着傅霖的方向抽了过去。在他的手碰到傅霖的脸之前,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打完他之后,就轮到你了。”
声音里面是不近人情的提示。
“没脑子的家伙听风就是雨。如果脑子里面的水太多了,等一下可以给你一刀子,放一下,让你清醒清醒。”
杰利当场肩膀一松,也不急着打傅霖,反倒是朝着我扑了过来,悲伤地大声求饶道:“老大,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对不起!!求你饶我一命。”
“太吵了。”
杰利抿着嘴“呜呜”地看着我。
“靠墙站好,你自己想清楚。”我冷冷地甩下一句话。
杰利不敢再吭声,赶紧贴墙站好,垂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傅霖坐在一旁,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带敌意,反倒像在试探或窥探什么,似乎要把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刻进脑海里,分析得清清楚楚。
可我觉得,他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了。
小鸽子在外已经飞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我打算出门转一圈,准备出去转一圈散散心,顺便远离这间气氛压抑的房间。
“看好他。”我指了指傅霖,语气不容置疑,“别把人弄丢了。如果出了什么事,短信联系我。”
杰利愣了一下,抬头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老大。”
我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却在门槛停了一瞬,心里想着,如果真的弄丢傅霖,那我就彻底一走了之,远走高飞。
这烂摊子爱谁要谁要。
*
西式早餐店还在营业着。
而昨天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客人,见到我之后,她迅速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我,等我靠近后,从她的口袋递给我一份雏菊干花。
手法很稚嫩,尽管边角都处理得很干净了,但是也看得出小孩的处理生涩,干花只是整齐,可并不好看。
“自从哥哥来了之后,我再也不害怕被爸爸打了。”她鼓足勇气说完之后,反而就忍不住一松,克制不住自己的害羞,“所以,这个送你。”
我手没有接,摇头,“我不要。”
这大概就是我不养真实的鸟的原因。
因为我没办法承担一个生命的责任,连最小的那种鸟,我都会觉得我没办法护它周全。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干脆从不开始。
我平静地说:“我做事只看心情,与你无关。”
女孩愣了一下,很快又不知所措起来。
我抬头继续看向店的方向,“你们店还开着吗?”
“开…”
“那再拿昨天的那份早餐给我。”
我朝着昨天的位子坐了下去,那里确实观景极好的地区,正好是这条街坡度最高的地方,直接看到的海天交接。上午阳光灿烂,连那白帆都是如同雪色般纯粹至极。
我坐下不久后,来给我送餐的小女孩眼眶红红的,完全没办法掩饰。
“……”
我真的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不过我很快就要从这里离开了。如果给她留下太多的回应,反而是在给一些无情的期待。原生家庭本来就很难摆脱,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于是我想了想,左右四顾,瞧着无人,正想要找她谈谈话,然而就在这时,我敏锐地听到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却不该在这里出现的脸。
来者戴着细框眼镜,嘴角噙着安静斯文的笑意,“可以拼桌吗?”
这话落下来的时候,我顺势看向自然地落在他小臂上的小鸽子,以及手腕口处熟悉的红痣。补一句话,那是樱桃血管瘤,属于无症状的血管增生,并不浪漫,但也不影响健康就是了。不过,我从高中认识安轻言开始,很多人就很喜欢他的手,尤其是看到他的手那一点红痣。
我当时也挺喜欢看的。
因为我听说那里毛细血管极其脆弱,很容易出血,就很想试一下。
此刻的我开始觉得事情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我甚至因为有预感自己即将又面临一个巨大的信息量,开始坐立不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人类很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简单的例子就是坏蛋好蛋,坏鸟好鸟。
那人就是个坏蛋。
那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又比如说天鹅和丑小鸭,代表光彩夺目的人和不起眼的人。
还有鸽子。
大家知道鸽子有和平的象征,那是否还知道也有「stool pigeon」的说法?
即“诱捕鹰的鸽子”。
又或者说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潜入犯罪分子内部的卧底。
我脑袋一边处理信息,一边抗拒着。
而那人就盯着我的脸,不等我拒绝,径直坐在我的对面,用着我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傅霖改变计划,想找出商河星的所在,并不打算今天离开Anubis。所以目前引爆列车的计划已取消,你这边什么时候把商河星带出来?”
语气里颇有聊日常的随意。
这话让我愈发确信,面前的安轻言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他是傅霖小队的二把手,但或许,他远比这个身份复杂得多。
许是我的沉默拖得太久,安轻言微微蹙眉,面上的从容与礼貌开始褪去几分。他语气不变,但眼神里已多了一丝审视:“你今天怎么了?有点……不对劲。”
我沉默,不是因为我不对劲,而是你不对劲。
“……”
第26章 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Episode 26 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
仔细想想, 我对安轻言也不熟。
他一开始是隔壁班上的学生,斯文内敛,很是受欢迎。
我记得他, 除了因为我知道他是未来漫画主角的队友之外, 就是在颁奖的时候,他的名字总在我旁边。由于心脏问题, 他总是会因身体不舒服而请假。我们偶尔才会碰上几次, 可也不说话。在台上,也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中,我更不可能跟他交头接耳。
我对漫画主角傅霖的队友如何相识,如何渐渐成为熟人的过程总是记得不太清楚。印象中, 我们都是突然间在某个时间段就成了一个社交圈里面的人。这当然不是说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魔法或者系统操作, 仅仅只是熟起来的过程并没有太多印象深刻的事情,当时也没有特别留意两人的变化。
尽管如此, 我对安轻言的印象却意外得很深刻。
我们都是住宿学校的。五点半晚饭后到七点晚自习前的事件, 大多数同学会回宿舍躺一会, 要不就是洗澡, 又或者是再给自己开点小灶。还有人会去操场上逛。只有很少部分的人会一吃完饭,就直接回教室。
那天, 我一结束晚饭, 就回教室。
因为我在图书室借了一本奥杜邦的《鸟类圣经》,那是一本非常精美的鸟类图谱。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若是感到无聊就会借那本书,然后就对着书中的插图一笔笔描摹, 还画了整整几本习作, 有些被学校美术老师拿去装饰教室的一角。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些无心的练习, 也为我学习人体骨骼绘画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那天返回六楼教室的时候,发现整个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我的前面就是孤身一人的安轻言。
他身量在高中生里面是出挑的,就算是很普通的运动服款式的校服,也能穿出一种文绉绉的氛围来。袖口的松紧设计和宽大的下摆都并没有削弱他的沉稳,反而在步伐间流露出一种安静而书卷气十足的从容,很容易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那天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仅仅只是因为社恐的我突然发现偌大的楼梯间里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熟人,开始莫名地紧张。
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我平常若就是在一个全是人的大环境里面,甚至当众发表讲话,都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单单把我扔到了一个安静的空间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人就会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我只想要逃离这个空间。
可是,我又刚好落在他身后六七阶,处在一种他只要一转头就发现我的距离。当时我就很焦虑,要是被发现我刻意躲着他,这会让人觉得我很讨厌他。
可是,我又实在不想要和他说话。
于是,我努力放慢脚步。一走到拐角口处,我就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假装夕阳下的天空那么绚丽那么多彩那么浪漫,彻底把我迷住,让我不能自拔,不愿意移开目光。而我在心里面默默数秒,算着他应该走远了,我才两步当做一步走,快速上楼,往教室方向走过去。
谁知道刚到楼层交接的地方,安轻言忽然回身走下楼梯两三阶,扶着楼梯扶手,朝着我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Hi。”
“…你好。”我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这个时候,我除了说“你好”,还能说什么?
难道还能是“你吃过饭了吗”?
安轻言不知道我内心的天崩地裂,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径直往楼上走去。
而那一刻,我只觉得,跟在他后面默默走着的自己就像是多此一举的笨蛋。在那之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想再用那个楼梯。自己都刻意绕了一圈远路,宁愿走远一点,也不想再碰到他了。
不过,那时候我对他的初印象是好的。
本来以为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没想到他会主动示好,就让人觉得他这人很有温度。后来,他身体好转,慢慢地增加上课的频率后,我见到他的次数增加了。不过我们都没有主动说过话,很多时候都是点头致意。
等到上了同一所大学后,他选了哲学系,我那会去旁听他们教授的课,他把旁边的位置让给我之后,我们才熟起来的。
……
该怎么说?
这应该还是在说我和他不熟吧。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人?
我是一无所知的。
回到现在的海滨小店上来,安轻言审视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发现,这段日子,从撞见傅霖版的商河星开始到一而再地掩饰自己的身份,对这样被怀疑的困境已经略略有点驾轻就熟了。
只要不是真的被抓到把柄,这些小问题都是可以被轻易转化的。
众所周知,在同样会困扰人的客观问题和情绪问题之间,对于理性人来说,后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于是,我只是稍稍靠在墙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圆凳没有椅背,往后一仰就可能失去平衡。
我索性让背贴上墙,随意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轻描淡写地敷衍道:“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有点累了。”
安轻言果然不把我的疲惫当回事,“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说。”
他语气轻松,也有些挑剔,“每次都说你很累。”
身为哲学系高材生,他比我更深谙「诉诸情感」的陷阱,完全不会理会我那一套诉苦的说辞,更不会进而给出一份同情和退让。只是让事实依据贯彻到底。
见到他顺利不接我的茬,我随便应了一声,“我以为你都没有听,想着每次都说一说,起码有一次有听进心里吧?”
安轻言也不接我这句话,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说道:“当初,列车计划在他们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现在用不上倒是浪费了,你把商河星往列车上面带。”
最后一句话让我的耳朵动了动,跟着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我刚说不要浪费。”
我觉得,眼前的安轻言就跟荧屏里面的人似的,长着一张我熟悉的脸,说着让人陌生的话。
“列车在经过跨海大桥时,如果时速低于250公里每小时,就会爆炸。”安轻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只要把商河星往列车上带,傅霖自然而然就会跟上他的脚步。”
我觉得这是在走某种桥段,类似于一种主角要是出漫画主城Anubis,就会遭遇不幸的设定。
炸了傅霖,剩下的人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够开口就这么直接问,搭在桌子上的手指敲了敲,“你什么时候要实施这件事?商河星现在刚准备好说出权限密码。能等多少天?”
安轻言看着我,对我的话不以为意,“你信他会说出来?”
“这两天他开始讨价还价。”我头不动,眼睛转向他的方向,手指在半空中抬了起来,“如果没有做准备,他完全可以不开这个口。”
这句话刚落下来,安轻言原本从容的表情也多了一丝讶然和疑虑,习惯性地笑了笑,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温度,“一个星期不见,他这人变得灵活了一些…”
安轻言想了想,“看来吃了不少苦。”
“毕竟再不开口,就要死了。”我继续低声量地补充道,“如果不愿意开口,组织那边就已经放话,不要再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给他找机会逃出去,或者被人救出走。”
安轻言并没有回复我这句话,反而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这短短几秒间,我迅速回忆自己到底哪句话有说错,果然还是犯了言多必失的问题?
后一句让我暂时不敢轻易继续开口。
安轻言冷不丁地说道:“话说,傅霖反而变得冷硬许多。”
我这下都不敢随便接话了。
“社交状态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只要不是面对面,就能感觉到他本人微妙的不在状态。”
我说,我不懂。
“这又不关我的事。”
安轻言陷入了自己思考的时间,“通常来说,人会本能地抗拒厌恶的事情。这和喜好同理。”
旁边的小鸽子在我们枯燥的对话里面已经开始感到无趣,脑袋也转来转去,等不到几秒,他又开始盯上了我的三明治,小脚飞速地走着,伸着脑袋琢磨要怎么吃。我下意识地给它扯面包边,鸽子叼住面包的一角后就仰头用力往后扯,爪子也忍不住收紧起来。
这只小鸽子未免有点太贪吃了吧。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可又不能被发现,只能绷着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安轻言沉默了多久,等我抬头,他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灵魂看透一样,语气平直,“…人也很难控制自己喜欢的情绪和表现。”
这句话落下来之后,我内心警铃大作。
我、我要被发现了吗!?
可是我们脸都不一样,性格表现也不一样…
安轻言这么敏锐的吗?
一(“傅霖”)而再(“商河星”),再而三“黎马栗”地察觉到身边的人的不对劲?
我感到了一阵窒息。
安轻言冷冷地说道:“虽然你也姓黎,但你不要学那人也喜欢鸟类,这样很恶心…”
我当下觉得自己心里有块地方默默地碎了。
什么、原来安轻言他、一直都觉得我,黎稚,很恶心……
我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第27章 我的交友黑名单一下子就扩列了
Episode 27 我的交友黑名单一下子就扩列了
不管怎么样, 列车爆炸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
包括地点和时间。
安轻言虽然说是以一种平等交流的方式进行对话,但其实本质就是来通知我,并来监督进程, 确保我没有摸鱼划水混日子。
可想, 我这个身份的人是过着怎么样摆烂的快乐生活。
安轻言提到的列车让我下意识地多留意了一下。
那是为新开通的海底隧道的列车。
这原本是前市长任期内的的一项重要工程,最近才竣工, 没有等到埃塞尔市长来剪彩。
这海底隧道建成之后, 这条线路会成为连接大陆主体和Anubis岛的重要交通线路。Anubis岛作为一座高度发达的科技城,这一速调工程的落成也会成为技术实力的象征之一。
因为这是全球首例成功实现偏远自然岛与大陆之间完全地下连接的工程。
在此之前,地下隧道都是依赖传统的人工岛或桥梁与隧道相结合的方式。
而新列车克服的难题不仅仅是隧道的建造,也在于列车本身需要会面临的供电与通风系统的设计, 海底隧道环境带来的湿度与排水控制, 以及空气压力波效应,如何更好地通过设计通风井和车头设计来分散空气压力等等。
这条海底隧道搭建时间远超五年, 工程规模巨大, 技术复杂, 堪称世纪之最。
我对这种工程原本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没有兴趣。
可是,我对此印象深刻, 是因为埃塞尔市长提出这项设计时, 我们高中还专门组织了一场以此为主题的作文竞赛。获奖作品将会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于是,学生们围绕这项宏大的工程展开想象, 描绘未来便利的生活与科技的进步,像是这些美好的生活都是指日可待, 触手可及的。
可现在, 这项工程就成了杀人的工具。
这个决定将曾经有的,或者现在都还在持有的期待与热情都狠狠地撕碎。
再回想那时的我们, 也许可能只是应付作业,应付老师的要求,也有真的认为Anubis带来了可以实现的梦,天真地尽情地畅想未来,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像是琼脂培养基里面的细菌或者真菌——看似自由地生长,可连成长的形状和寿命都是有人替自己定好的,
而我们的努力成长,我们理解的掌控自己成长的方向,实际上不过是在预设框架里面的循环反复。
“……”
等等。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消极了。
想想,如果自己其实找不出解决的方法,而自己也不是那种辅弼天下大济苍生的能力者,还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不要拖累别人即可。
不要展开过多的联想。
不要过度沉浸在自身感受中,包括情绪、感情以及纷杂的想法和认知里面。
我现在大概率上还依旧算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就算是现在这么复杂的身份,我都依旧能够全身而退。周围的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平静,像是没有任何事能够打破这份安宁。能打败我的,只有我的多思多虑,庸人自扰。
回到实际上来,我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列车出发的时间是定在周三上午10:00,届时列车会以2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疾驰,就像是小说设定的那样,当列车的速度低于某个速度时,将会带着乘客一起葬送在大海里面。然而,我身份卡牌的有效时间截止在周三上午11点30分,也就是列车出发后一个半小时。
安轻言的想法是,我能把“商河星”往列车上面引,而他们则想办法把“傅霖”往上引。
计划中,我是不需要上场。
可是,我仍想要拆炸丨弹。
安轻言把这件计划告诉我。
既然如此,我必然要想办法去阻止。
我不知道我不去阻止灾难发生的原因。
这不是我渴望成为所谓的救世主。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那种白骑士。我这种得过且过的性格,让我一辈子都不会成为英雄。否则,我早就会对每个弱者伸出援手,去拯救他们。
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经历过灾难的人,也是曾经被困在灾难里面的人。
然而,现在,我不仅有了要遮掩的身份,还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免成为他们眼中的叛徒。
我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在身份牌失效之前,我是否有办法让我原来的身体也动起来?
也许他可以代替我上列车,等我身份牌转换过来,我就可以自由地活动?
甚至在这段时间里,我是否能提前揭露列车上的危险?
安轻言对我接受任务的状态并不是特别满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
确实。
我的身份其实说是VITA卧底,但很好做。
杰利是服从我的命令的,他被我救过,尤其是今天早上他还被我吓了一跳。于情于理,他不会轻易质疑我的做法。而我自己有脱离的时间,所以我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折磨。
“是什么类型的炸丨弹?”
“燃烧丨弹。”安轻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很可怕的词。
燃烧丨弹区别于普通炸丨弹在于它们的爆炸方式。
前者集中在引发火灾,而后者则是依赖于爆炸瞬间的冲击波来造成破坏。
前者更可怕的原因是,后者炸了,大家基本当场死,生还的机会非常渺茫;而前者炸了,要么被火焰吞噬,要么在这种海底环境,被炙热的高温蒸熟。相比普通炸丨弹带来的痛苦,燃烧丨弹带来的绝望与长时间的折磨让它更显得可怕。
我的手指忍不住在敲桌子的时候扣了一下桌面,说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为了保证无人生还,真的绝了。”
我觉得,我不用和他们讨论人道主义。
可是我很好奇,干脆开口,“我实在好奇,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自己可以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
他们是为了追逐某种政治和经济上的权益吗?人在获得某种利益的时候,是会把道德底线压到最低。
安轻言很聪明,很明显理解我纠结的点——为什么要用这种暴力手段来解决事件。
于是,他扔了一个问题出来,“如果世界终究会灭绝,那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走向结束呢?”话语间带着低沉而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我,似乎在等着我做出回应。
我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心中一阵混乱。
这不就是我们在大学哲学课讨论过的吗?
当时教授列出了五种可能的结局。可我总不能让他知道我知道这些内容吧?
于是,我自觉地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安轻言见我不回复,眼神更加锐利,眉头微微一挑。他的声音向来不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你忘记了吗?”
他没有提“又”。
这说明,这可能是个致命的问题。
难道这是VITA组织的暗号?我必须要知道的?
我感觉到这一刻不对劲,就像是被他逼入死角似的。
“……”我顿了顿,说道,“我以为你这是要自问自答,所以就不打算开口。”
安轻言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试探我的反应,而后眼神多了一丝不耐。他最终还是选择在我的沉默中,主动开口了。他语气平淡,又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冷静,“天体灾难,地球磁场衰退,核战,疾病或者所谓的生物武器,以及迫在眉睫的是『新人类』的诞生。”
我脑海里顿时跟着闪过那些熟悉的理论,这些都是在课堂上曾经听过的。导演高野和明也曾经提过类似的问题,并基于巴黎教授乔治奥利弗的《人与进化》,给了读者们一个极为悲观的参考答案。
『新人类会在进化中诞生,以神明般高高在上的姿态统治世界,驱逐他们认为智力水平与道德水平都十分低下的现代人。』
安轻言说到这里,就不继续说下去了,就像是要刻意引人深思的留白。
很明显,他就是在说,面对“新人类”是我们的未来,这是VITA组织的核心宗旨。
即使他没有说话,我都在想着他在说,“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的世界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吗?低等的人类,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会只能被新一代的进化所淘汰?我们只是在协助加速这个过程。”
我的心情莫名地就跟着沉了下来,内心就跟被压着一块巨石一样,几乎无法呼吸。
我以为安轻言是追求金权至上主义的狂热分子,又或者是本质是内心阴暗的社会边缘人士,可是现在听他这种奉为圭臬的慎重语气,我感受到了他话语透露出来的严重性。
这人…他读书是读傻了吗?
难怪大家都说哲学家容易出疯子?
这不就是多了一个极端进化论者嘛?
我有点担心他的精神健康问题,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毫不动摇的双眼,我实在有点不忍心,只能真诚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去写一本书。”
他可以去干点别的,拯救自己焦虑的内心,而不是磨刀霍霍向人类伙伴。也许他也能像是尼采那样一书成名。
他丝毫没有读出我对他的担忧和关心,反而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反问:“你这是讽刺我吗?”
拜托,我这可是在关心他。
我看他有点要走火入魔的状态了。
大概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安轻言并没有多做停留,简单提醒我做任务,就转身离开了。而小鸽子还在一旁专心地吃着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太适宜的沉默,却突然觉得这一刻特别难以忍受。
于是,我再次回头,默不吭声地扫视着周围的人流。
事实上,我们说话的时候,都有下意识地在观察四周的动静。
就像是我,面朝着大海的方向,眼睛也会跟着留意到路上行走的人影。而安轻言则显得更加警觉,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店内每个细微的动静上,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总体而言,我们的对话就是过山车,信息量很多,但实际谈话的事件并不长。安轻言还喝了我那杯刚买的咖啡。也许是因为不好喝,他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再也没有动过。
结账时,我注意到小女孩的继父站在收银台后,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他衣服的褶皱处透着几处鲜明的淤青,见到我时,身体微微颤抖,刻意低着头,像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瑟缩在角落里,彻底和角落融为一体,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我环视周围,这是一家不景气的餐馆,而且收银台上有父女两个的照片。父亲当时还矮着身子和自己的女儿身高持平,对着摄像头比手势,看得出他们之间也有过温暖快乐的日子。很有可能是,因为经济不景气之后,父亲惹上酗酒的毛病,还有一些酒精中毒的精神疾病的症状。
于是,我又开口说道:“咖啡有点难喝,三明治也很普通,下次再来的话,记得把这些改进一下。”说完这句话,我顿了顿,心里其实有些犹豫。本来,我还想补充一句,建议他们要不试试卖卖我的糖炒栗子。我的零食肯定是能够吸引人气的。
可是我实在懒得折腾这些东西,尤其是我根本没有什么有货源渠道。若真的去做,肯定会很麻烦。
我看向小女孩的爸爸,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道:“你不要再喝酒了。无聊的时候,吃这个。”我边说边递了几块凤梨酥给他。
他只要能戒了酒,人就会好一些。
我之后再想想能不能以黎稚的身份帮忙吧?
现在的身份实在有点麻烦。
离开海滨小店后,我朝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心里开始想着接下来的事。于是,我打开了抽卡软件,刷新了一下页面,看看是否有没有新的漫画预告。
毕竟,现在可是主角生死存亡之际。
对于漫画来说,这不该是值得更新的时刻吗?
然而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手机屏幕上的空白让我有些焦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再去了水牢一趟。
因为杰利找回手机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带有毒的水蛭,所以我也想亲自走一趟。这些有毒素的水蛭还是比较少见的,我想着是否能提取一些毒素出来,作为防身用的道具。
这个工作并不难,但是却比较耗费时间。
等收集了两三管注射液之后,时间已经指向下午的三点半,快四点了。
我还打算着亲自和自己见一次面,顺便测试一下自己是否能远程操控身体。
系统对我这方面的解释并没有太过详细,让我忍不住产生疑虑,是否能够钻漏洞,突破一下。
*
从城郊坐车到主城区花了两个小时,接着还得继续坐巴士去我们的小区。
时间飞快流逝,天色渐晚。
我在小区门口徘徊。
第一次以别人的视角看自家窗口,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尤其是因为我还带了一只小鸽子,就像是给人带自己的小礼物似的。
然而,面对家门,我却不能像平常那样直接进去。
一种无力感不自觉地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我房间的窗口亮了一下。窗帘里面透出一个晃动的人影,他正从床上起来,又从房间走出去。
我低头确认了一眼时间,那正是我平常吃晚饭的时间。看来,系统在接管的我身体时,就是让它挂机,让它按照我平常的作息运行。
我就远远观望着,并没有感觉我与自己的身体有连接感。
大概是我也唤不动我的身体吧。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着只能暂时放弃这一想法,试着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就在我打算转身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抽卡软件的通知。我急忙点开,发现正好有漫画预告更新。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漆黑的夜晚里格外显眼,甚至让我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像个不速之客。
我想着收起手机,打算收了手机再去其他地方研究。然而,抬眼间,我的视线却被吸引住了——我看到了“我”走到窗口位置,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手,像是在对我进行回应。
我心里一跳,刚想回以一个手势时,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抬眼一看,我愕然地发现,那人正是披着“傅霖”皮的商河星。在他回头前,他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家的位置。他就像是那种要把羊从羊圈拖出来的狼。
这人怎么回事?
大半夜在别人家楼下默不吭声地盯梢,居然还没有丝毫避讳。
脑海里闪过一丝警觉的同时,我脑袋里面似乎有一只小猫头鹰还这么坏坏地说着,「如果我不理列车爆炸这件事,那么这个危险的人物也可以彻底从我身边消失。」
注意到对方不加掩饰的目光,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随即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脚步急促,心跳却有些加快。
看着商河星仍然站在原地,我心底泛起一股不安。
果然,这场爆炸案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了。
我最好还是做好这个身份。
等彻底赢得他的信任,不再被他盯上,我就能将他彻底从我的生活中踢除。
我突然发现,换了一下身份牌之后,我的交友黑名单一下子就扩列了。
第28章 「第三人称视角」你是不相信我吗
Episode 28 「第三人称视角」你是不相信我吗
早上7:30。
“今天几月几日?”
傅霖沙哑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傅霖时常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刀片刮过,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自我折磨。
余光尽头,头顶着书籍,被罚贴墙站的金发青年杰利有些不耐烦, 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4月2日,星期三。你每天都要问一遍, 你是得了健忘症了吗?”
傅霖并没有理会杰利的抱怨, 他只关心答案。
在听到日期后,他的心头稍稍有了一丝安定。
自从离开了主神空间,接管了商河星的身体之后,傅霖一直饱受折磨:除了被Manes组织掳走, 以胁迫拷打的方式问出权限密码之外, 「商河星」的身体也在折磨着他。
他每天都像是在沙尘暴里面徒步行走。肺部已经被灌满了沙尘,每次深呼吸和喘息都是在搏命。傅霖甚至幻想过, 若是一直屏住呼吸, 或许能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他也总是担心自己会在某个时刻陷入不受控制的昏睡, 时间概念变得模糊不清。他会害怕, 从失去时间概念开始,他原本可以掌控的事物也会彻底像是流沙一样, 再也无法紧紧抓住。可是放任自流的话, 他会失去所有。
而身体的沉重感如千斤压顶,是自己逃跑行动中最大的不足。
傅霖常常会感觉到自己四肢的无力,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费尽全力,所以要想反击, 他肯定是要深思熟虑, 给对方致命一击,让对方无力再反抗, 才可以。毫无疑问地,他的策略是正确的,但是对手比他更强。
傅霖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算是个假名,也可以看得出对方的性格特征或者自己想要掩饰的弱点。
比如说像取个大众的名字,那也许是他不想要被人发现,他性格里面是偏向于防守状态。如果是取个很独特的名字,这说明他内心有很强势的特点。甚至是个外号,也能够推断出他的特征。
然而,那个黑发青年只有一个代号「血腥玛丽」。
这不像是一个男人会给自己取的名字。
从酒类品种来说,这被称为“解酒的鸡尾酒”,又或者“喝不醉的番茄汁”,向来是女生喜爱的酒类。从背后的故事来说,也多是和女性相关的故事。而它的酒语则是与「无可名状的魅力」。
傅霖并非存心带有任何偏见。可事实证明,某些明显带有性别指向性的特征可能会带来反作用。「血腥玛丽」这并不是所有男性都会接受这样的名字。
这就像心理学家认为「粉色」具有镇静效果,于是有人将男性监狱里面刷上粉色的漆。尽管实验数据显示出这里有效果,可是也有囚犯曾经说,被关进一个看起来像“小女孩卧室”的牢房里,他感到羞辱与愤怒。
这人要是对这个名字乐在其中,也许是一个比想象中的更具有反骨的人。
傅霖还在试图给对方做犯罪侧写。
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黑发青年站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是亚裔血统天然带来的童颜,他的眉眼显得柔和,在门打开时会有一瞬间比外面的光还要耀眼吸睛。
不过,他那身视觉系的打扮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外貌。
他一身冷酷的金属风格,胸前的十字架总是坠在微光中晃动着,他有银色的耳钉,甚至在他不经意开口时,舌头上的银色舌钉也会一闪而过,就像是坐卧在深红天鹅绒上的钻石。他寡言少语,可说话做事总是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这种打扮和他清冷的外貌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注意到他的同时,却又自觉地与对方退却三分,生怕触及他锋利的棱角。
目前知道的是,他的姓氏也是「黎」。
这跟另一个人截然相反。
傅霖认识的那个青年内敛低调,时常带着笑意。他喜欢当无声的背景板,他的存在总是自然而又低调,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只要与他同框,周围所有人的光彩都会被放大。他不是那种刻意抢眼的人,可就像是画中点睛的留白般,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周围的魅力。
傅霖这段时间很想逃脱,迅速地找到黎稚的帮助。
如果整个Anubis里,没人能为他提供一丝安全感,那么黎稚,至少是傅霖在花了一年时间观察和陪伴后,愿意去信任的。而他的心里也同样有个隐秘的声音,也希望看到黎稚的另一面,听到他同样背叛自己的声音。
那样,傅霖就可以放下自己的疑虑,彻底释放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彻底摆脱束缚,甚至能够反过来报复,惩罚黎稚的背叛。
“吃点东西。”
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他把袋子扔给了杰利。
杰利一手接住袋子的时候,另一只手则把书放在桌子上,刚打开纸袋子闻到那喷香的味道,就忍不住说道:“那家海滨小店最近做的三明治好吃了不少?请了厨师吗?”
杰利嘴巴比脑子转的快。
他自己也知道那家小店不可能有闲钱去聘请新的厨师。那家店长有钱都会去买酒了。可是,长时间喝酒只会麻痹味蕾,削弱味觉的敏感度,这也只会让店的生意每况愈下。更别提,前阵子那家的酒都被自家老大全砸了个稀巴烂。他没有酒喝,也只能乖乖地做好生意。
十字架青年没有接话茬,说道:“快吃,还要坐列车去城外找密码。”
在他的催促下,杰利吃东西的节奏明显加快了,嘴巴也张得比平时更大,连话也顾不上说。
十字架青年就站在傅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人有个神奇的地方,他做事坦荡大方,眼睛从不躲闪别人的注视,也不会躲在别人背后做小动作。这不是上位者具有的压迫,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笃定——他相信自己从不会做任何让自己心虚的事情。
然而,傅霖知道他在说谎,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
自水牢事件之后,每个晚上,那个人都会单独和自己相处,还会不顾自己的意愿,给他打奇怪的针剂。虽然这些药物的成分已经不再深究,毕竟他没有能力去反抗,但是每次针头刺进肌肤的瞬间,那些疼痛就像是无声的提醒。
与之而来,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放松——他的身体像被解锁般逐渐松弛,脑海中的紧张与混乱也随着那缓慢的药效而逐渐消散。眼皮沉重,意识模糊,最终,他会在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中滑入深沉的睡眠。
于是,在周一的早上,那个人说,他在晚上听到了“商河星”把权限密码放在哪里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商河星的话,傅霖肯定会相信他的说辞。因为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可惜他不是商河星。
而对方也不知道他不是商河星。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带着十字架的青年,才会轻易地将这个谎言脱口而出。而自己也是轻而易举地识破他的谎言。
事实上,傅霖还有另一条逻辑链来证明十字架青年说的是谎言。
假设十字架青年真的用了巴比妥酸盐或者东莨菪碱之类会干扰别人判断或者认知的能力的药剂,就能逼自己说出秘密。
那么前些天的严刑拷打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傅霖之所以不愿意拆穿这件事,是因为他认为十字架青年也许是过来救他的。
而为什么用的是“也许”?
那仅仅只是因为十字架青年根本没有理由要救一个碍事的杰利。
在当时水牢事件里面,傅霖双手双脚已经解开,根本不再需要杰利持有的那把钥匙。而杰利已经沉入水池深处,十字架青年完全可以选择不去救他。即使心存善良或者有其他考虑,也不需要在救人之后,将杰利的手铐铐住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傅霖若想要得到获救,还得先面对杰利这个麻烦。
整个行为看上去毫无必要,也缺乏任何逻辑。
只是,傅霖敏锐地察觉到,这场列车事件或许会成为提供一个新的逃跑机会。于是,他选择不主动反抗,而是顺势而为。
对他而言,即使这次逃跑再次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越是在破解密码上投入时间和精力,越是不愿承认失败。他们所付出的“沉没成本”越高,就越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命,避免前期付出化成泡影。
这样的博弈,正是傅霖所期待的。
*
为了避免傅霖在他们去确认密码过程中,会被人救走,以及验证傅霖并没有在他们两个看守者面前说谎,他们的上级也同意并指示,傅霖必须也要登上列车,接受全程监控。
然而,傅霖是Anubis城警局搜寻中的失踪者,警方已经大规模地放出消息。各方的检查站戒备森严。
他们要想顺利带上傅霖,混入列车,基本的变装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在出发前,十字架青年将傅霖伪装成一位瘦弱的盲老人。他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和一顶深灰色的帽子,粗暴地套在傅霖头上,又从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把旧轮椅,将傅霖推了上去。
“装得像一点,”十字架青年低声警告。随后,他掏出一根白色的盲杖塞进傅霖手里,“轮椅里面装了感应器。如果没有在我的允许下随意起身离开的话,小心轮椅会炸裂。”
他们来到车站入口处。要登上列车,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车站的闸机前方排列着一排虹膜扫描仪和指纹读取器,任何异常都会触发警报。
十字架青年冷静地递上了自己的公民卡。他本人的虹膜和指纹在几秒内就通过了验证,门上的绿灯亮起。
傅霖看到上面的名字写着「黎马栗」,“……”
这名字随便得就像是个假名。
他刚这么想,就有个检查口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叫这么名字?”
十字架青年很简单地解释道:“我父亲姓黎,母亲姓马,他们很喜欢栗子,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人说谎话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他之前甚至说过「血腥玛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份礼物。傅霖当时曾经信了,但是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这人跟他推心置腹的方式很突兀。
前一秒还是敌我状态,下一秒突然跟他说自己的过去。
傅霖并不愿意为这个逻辑买单。
在黎马栗走了之后,轮椅上的傅霖则成了难题。
“老人家手抖得厉害,扫描器怎么可能识别得了?”十字架青年故意朝后面的杰利说道,“你能帮你爷爷扶着他的手吗?”
站在一旁的金发杰利显得有些紧张,配合地翻出了一张伪造的公民卡,边用衣袖擦了擦傅霖的手指,边答应道:“好的,我来帮忙。”
虹膜扫描是最后一步。十字架青年推着轮椅缓缓向设备移动,傅霖戴着墨镜,低垂着头,一副疲态尽显的模样。设备扫过几次都未成功,工作人员便直接略过了虹膜扫描,只用人工方式快速核对了公民卡上的信息。
“盲人出行真不方便。”工作人员感慨了一句,便放行了他们。
一切如计划般顺利,而傅霖下意识地观察黎马栗和杰利两人,前者依旧平淡冷静,后者早已冷汗涔涔。
*
上了列车,傅霖果然听到轮椅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那声音虽小,却犹如针尖划破安静的环境,这动静从血液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裂痕。
轮椅底部的爆丨炸装置,果然已经启动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黎马栗。
黎马栗头也不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要抬头,这样看起来就不像盲人了。”
列车前四节车厢全是单人间,密闭而又整洁。他们被安排在4节 车厢的C号房间。
“我去检查一下。”黎马栗站在房间中央,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房间内没有多余的监控或异常装置后,他才丢下一句话,“别乱动。”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傅霖和杰利两人。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
可是,杰利却没有在意,只是先盯着紧闭的门,又假装无意地看向窗外。透过狭小的窗户,他望着黎马栗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挑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他转身,对傅霖展开明亮的笑容,说道:“商河星,我是来救你的。现在是我带你离开的机会。”
傅霖愣了一下,目光警觉地抬起,却没接话。
杰利见状,急忙补充道:“现在我不用老大的钥匙,也能带你走了。”
他继续说道:“为了让你避开那个烦人的特制手铐,我努力请示上级说把你也带上列车。”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傅霖的沉默似乎刺激到了杰利。
他皱着眉,语速加快:“你是不相信我吗?水牢里的毒水蛭是我放的!地下水牢怎么会有水蛭呢?我以为能用它们毒倒老大,结果他没事,我才抓了几只放自己身上伪装。”
傅霖目光冷淡,依旧没有作声。他垂下眼,就像杰利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风中飘过的杂音。
于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打算在心里留下半点涟漪。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杰利的声音里开始透出些急躁,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傅霖的轮椅前,试图捕捉对方的表情,“我是在救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霖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就算我真的相信你,你……又真的以为自己能救我?”
“什么意思?”杰利一愣,表情里带着几分不解,又有几分受伤,“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傅霖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得像一片结冰的湖泊,干脆地说道:“抱歉,我不想和你周旋了。我对你的严刑拷打还没有忘,你也几乎对我下了死手,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两句就信你?”
杰利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被傅霖无情的言辞堵在了原地。
“我也是为了撇清我和你的关系啊……”杰利无辜地说道。
傅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垂下眼,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并不是不愿意相信杰利的话,只是接受到这样的信息。
他第一反应是,杰利不够聪明。
傅霖清楚得很,如果仅仅依靠杰利,逃跑无异于自找麻烦,还不如假装不相信。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黎马栗是自己的队友。
现在,傅霖莫名觉得自己逃跑彻底无望了。
第29章 好戏现在即将开始
Episode 29好戏现在即将开始
『华夏古语:成王败寇。』
『是非标准永远出于成功者之手——意大利政治学家尼克罗马基雅维利』
这两句话浮现于漫画预告的黑暗中, 就像是某种箴言,又或者是预告。
也许就是预告本身。
我相信,没有一个读者会比我更看重这里这两句话。
此刻这短短两句话, 沉重如晨钟暮鼓, 刺耳如深夜尖叫。而我希望,这两句话只是单纯摆个气势, 渲染氛围, 来吓吓已经知道太多信息情报的我而已。
*
从我家小区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即使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可我仍可以用我的手机登录,获取当下的信息情报。
我和傅霖主角小队的交流通常都是基于网络聊天。也就是说, 我可以登入我的社交账号看里面的全部信息。唯一担心的是, 登录时IP地址的不同会有暴露的风险。
可我又想,我处在团队的边缘位置,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要监视我的IP。更别说, 安轻言这个二把手其实也不喜欢我, 应该更不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然而, 我刚要登录我的账号,又猛然想起商河星就是个黑客。
基于他对我莫须有的怀疑, 他肯定一有机会还是会监控我的动向。
考虑到这一点, 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要知道,从我最近接触的人和体验来看, 大多数人都习惯用逻辑来处理事情。越是反向遮掩,越是容易把自己暴露到他人面前。
这就像是一场狼人杀游戏。
有些狼人想要为了降低自己被发现的危险性, 故意把自己显眼的位置。
一般习惯多一层思考的玩家就会认为, 狼人不会做这么主动引人注目的事情,从而他们会减少对这些玩家的怀疑。或者, 也有人会用直线思维直接对准狼人。
而对于真正讲究逻辑性的玩家,他们会抓住这些名字,并充分地利用逻辑工具,以这些名字为引子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存在,了解他们的信息。
这些做法与「怀疑与信任」无关。
对他们来说,所有的变动都是指向真相的线索。
同理,如果我周围的人都是感性思维或者直线思维,或者周围的人只有少量以逻辑为主的人,那我确实会多做一些伪装,或者放烟雾弹的动作。
可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就拿「杰利」来说。
我认为他是简单的人,性格有点单纯,有点浮躁,也有点好动活泼。他总是想到什么会直接说,直接做,基本藏不住东西。
然而,当我在水牢中中捞起水蛭准备做护身毒素的时候,我迟一步思考到一件事:「水蛭的生长环境」。
这并不是因为大部分的水蛭生活在淡水区,而我们的水牢靠海,所以不会有水蛭。事实上,也有耐盐性的水蛭。
也不是因为说,水蛭跟其他水生动物一样,无法在工业废水、生活污水和垃圾的环境里面生存,其实还是有水蛭能在这些恶劣环境中存活下来的。
更不是因为水牢里面是死水,没有水蛭赖以生存的食物。它们不能再这里生活。可是别忘了,据描述,这水蛭是傅霖破坏了排水口,从其他地方带来的。而水蛭的特性能在自我提供营养成分,保证自己在缺氧状态下,仍能存活2~3天。所以它们一开始就不是在水牢生活的。
我们要思考,水蛭是变温动物。
好的,变温动物还有什么呢?
有青蛙,有蛇,还有各种各样的鱼。
它们之所以叫做变温动物,是因为它们是随着周围温度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动物。我们学过小故事《雪地里的小画家》,冬天到了,变温动物会藏起来进行睡眠,来减少能量消耗,以适应寒冷的天气。
同样的,水蛭会在低于10摄氏度的水温下,进入休眠期。
现在是Anubis的3月底,空气温度在10~15度之间。最近连续四天的强降雨,我们的水牢位于远离热岛效应的海边地下。
这不用确认也可以知道,水牢的水温应该在10摄氏度以下。
这意味着,水蛭正在休眠期,不会对人产生威胁。
有人或许会说,水蛭可能是因为被惊扰而咬人。
确实,傅霖被咬了,杰利也被咬了。
可是,问题是——动静做的最大的傅霖和我比杰利咬得还要少。
而杰利明确对水牢上面的蛆虫感到恶心害怕,他会尽力避免去惊扰他们。
为什么水蛭会违背生存本能,把他咬得最厉害?
就像是水蛭长在他身子一样。
我不想说我在帮他清除水蛭的时候,想到的是长了很多侧耳属蘑菇的树。
不过,我那时候我想的是意外。
杰利也说是意外。
我也不会再细究太多。
我通常不爱随便猜测身边的人,尤其是不喜欢往坏的一面去想。这并不是因为我成长在一个温室里面,还没有见识过坏的人,恶劣的手段。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看起来像坏人,其实是好人的人。而应对真的坏人,我更偏向于跟他们赌,赌我自己的执行力与思维判断。
然而,水蛭事件让我对杰利产生了怀疑。
我内心的直觉告诉我,某些事不对劲。
可鉴于他并没有对我下死手,我认为他可能是不敢和我正面冲突,或者他也认为我还有其他用途。
为了确定他从哪里获取的水蛭,或者也许是来降低我对他的怀疑,我花时间做了水蛭DNA的提取工作。
由于不是在实验室里面,我能用的方法比较有限,只能最大限度地使用日常超市厨房用品来完成实验。比如说超市的盐类来沉淀蛋白质,用小苏打和小量的洗洁精再次提纯。
得到的结果比较粗糙。
可我仍然能将样本与我之前做的的研究数据进行比对,最终确定了水蛭的来源。
如果说VITA并不像 Manes那样拥有明确的结构和固定的地理范围,而是一个成员分散,活动隐秘的秘密结社,那么杰利可能有两个身份:一是VITA组织的成员;二是潜伏在Manes的秘密警察。
因为水域对应的是Anubis刑侦研究单位——司法鉴定中心。这群水蛭是从实验室里面养出来的,带有特殊的生物标记物。在实习期间,我会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各个部门转动,也许我会和这些宝宝还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目前,我倾向于的第二种可能性。
因为同一个组织里面两个卧底撞在一起的概率很低。再来,他若是卧底,应该知道周三列车会爆炸。如果他还是坚持上车的话,这说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所以,杰利是秘密警察。
而他帮助商河星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是警察,他也知道现在Anubis都在找商河星。
这对我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比我本身到场,也许会更有更强的作用。
理想情况下,我并不想扒杰利的马甲。
※
周一上午,我就得开始推进列车计划了。
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傅霖的药剂里面添加助眠成分,同时再给他补充身体营养的药剂。
白天除了水和少量食物之外,我几乎不给他更多的食物摄入。这是为了维持傅霖身体虚弱的形象,继续塑造他健康不佳的状态。
不过从周一开始,我谎称他在睡梦中泄密后,傅霖对我的态度就多了一层微妙的深不可测。我虽然想要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已经知道他城府深沉。
他见到我的每一次表现,都是在试探。
如果我不理会他的态度后,他又会转为观察,伺机寻找我的痛点。
周三上午最让我难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要与小鸽子的分别。
我知道它的主人是安轻言。而安轻言不会轻易让它出现在人前,以免招致不必要的怀疑。它应该会被藏起来,收养在某个封闭的地方,像是在私人住所里面,又或者某个没人注意的角落。
可是,我也想过,这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如果我真的是小鸽子的主人,那身份牌要是失效,小鸽子成为无主之物,日子肯定很难挨。比如,它可能会流浪街头,靠找地上残余的食物维生,甚至遭遇恶劣的天气时,它没有一个屋檐,只能躲在一片报纸下面瑟瑟发抖。
它还那么圆,万一大家觉得它很好吃,那该怎么办?
至少现在安轻言会给它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免受这些困扰。
真希望能写一封小鸽子看得懂的信,告诉它虽然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我们还是最好的吃饭搭子。
不过,我还是很矜持地保留了我的想法和热情。
我想了想,我对人的热情,远不及对鸟类的那份执着。
回到现实上来。
周三上午,杰利果然坚持上了列车。
不同于我,我是因为知道漫画预告,才能肯定这趟列车应该不会如安轻言的计划所言完美进行。而杰利是属于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扮成盲人,真的可以躲过去吗?”杰利问道。
我给傅霖围上围巾,戴上灰色瞳孔隐形眼镜,这让眼睛起来没有聚焦,不过他本人也确实会因为遮挡而无法看清周围的物体。
我一边回忆第二话漫画预告里面他的打扮,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一定,但是我们是有钱的乘客,那就容易很多了。”
虽然说起来,这是一件比较难听的事情,但事实是。「财富常常被视为权威和权力的象征」。除非对方天生仇富或与其有深仇大恨,否则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轻易和有钱人发生争执。再加上,机器本来就会有出错的情况。
只要稍微施压,他们很愿意放人通行。
“再戴个口罩。”
我买了医用口罩和抗过敏的药物,其中有三支应付过敏性休克的EpiPen(肾上腺素自动注射器)被我改装成装有水蛭毒素的注射器。
如果傅霖应用得当的话,这会是他最好的武器。
我们的包厢是列车4节 车厢C号包厢。
前四节车厢都被设计成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都碍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感。推开车厢门,复古装饰迎面而来。沙发座经过巧妙的设计后,可以一拉就变成一张宽敞的床铺。车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更宽敞,窗帘做得厚实而精致,当然其实外界的视线也看不进窗户里面,因为贴了单向可视的窗户膜。
安顿好之后,我的目光在车厢里扫过,确定傅霖和杰利状态还可以。我在发车之前,就先和他们分开了。
我去重新确定漫画预告的内容。
预告并没有在封面上多加设计,只是给了Anubis的标志和「无罪之都」的翻译。
弹幕比我之前遇到的还要多。
【安普市我来了!】
【安普是什么?】
【上一话读者给的名字,大概是Anubis要转换输入法很难,所以有人就干脆叫安普市了。Anubis取自古希腊语「阿努比斯Anubis」,指的是埃及神话中的死神。而埃及语中,Anubis又可以称为Anpu,所以叫做安普市。】
【这次会是什么剧情呢?第二话题目是《再见》。这个题目好抽象。】
【我看完第一话了,就想知道这个故事能不能HE?会不会虐?我能不能入坑?】
【看上一话剧情来说,我并没有感觉到这是一本会过分煽情的漫画。应该没有虐不虐,就是有点看别人下棋,最后成王败寇的感觉吧?像这类故事,只要不出现一个人在火灾中或者在事故中,发现有一只受伤的猫,于是完全忽略其他同样需要帮助的人,执意只救猫出危险状况的降智情节设计,就可以了。这里我并不是说救猫是不对的,只是我觉得明明可以有更强的情节设计,一定要把视线焦点降在小动物身上,真的有种强行展示道德操守的刻意感,以及故意要引发类似『火灾中救名画和救猫』的讨论的恶意。】
【我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上次那个叫做黎稚的小哥?】
我掠过这些弹幕,又重新下拉漫画剧情。
在疾驰的列车中,预告画面迅速切换。
镜头扫过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毛茸茸的熊娃娃被端正地坐在地板上。它的黑色纽扣眼睛在列车灯光的摇晃下显得阴沉可怖。乍一看,它仿佛只是被遗弃的玩偶,但镜头逐渐拉近,它的肚子上用衣服遮挡着一一道缝,里面露出复杂的线路和一闪一灭的红色光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隐藏的爆炸丨装置。
漫画的气氛紧绷,如同下一秒就是末日降临。
可阳光下,所有人都还在热烈地庆祝海底隧道首次通车,列车工作人员也正紧锣密鼓地做着列车出行的准备。
主人公“傅霖”提着包步入车厢,可刚一上车,目光却被对面车厢口的一幕吸引住。他微微侧头,表情不自觉凝重了一分——那里坐着一位瘦削的老人,双手紧握轮椅扶手,神情苍白,像是身体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让他枯朽如同在冬天死去的老树。
可这并不是唯一令人在意的地方。
老人右侧,一个黑发青年弯腰靠近,低声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平静。青年低垂的十字架项链随着列车的晃动滑过老人的肩膀,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最终悬停在半空中。
“傅霖”盯着那个十字架青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嗯?认识的人吗?】
【这个小哥也画得很好看!把头发扎起来后的脖颈和下颌线清晰又漂亮,决定了!只要这个男人不崩,我就粉他】
漫画中,青年的话低沉而有力,语气像是刀刃般滑过寂静的空气,充满警告意味,“别乱动。”而他们旁边还有一个金色编发的男人正在左顾右盼,检查周围的人是不是有在留意他们的动静,可又仿佛视线没有聚焦,完全没有看到“傅霖”正在观察他们。
【绑架吗???】
莫名地,“傅霖”的呼吸微微一滞,更加凝神观察这三人组。
长镜头漫画格中,他的目光扫过老人的脸,见到对方的眉间的皱纹与皮肤的松弛都真实得无懈可击。可当镜头切换至老人的视角时,老人的影子却有一丝微妙的扭曲,在漫画中化作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商河星”。
短暂的停顿后,真相浮现。
这并非普通的老人,而是“商河星”精心伪装的化身。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传递着受制于人的信号,而这个佩戴着十字架的黑发青年显然也非等闲之辈。
这一幕再次炸开一堆弹幕。
【商河星和傅霖终于碰面了!】
【傅霖这开局也很不如意啊,感觉好像是很危险】
【这可是主神空间后第一次正面交锋,锁死宿敌线!】
【他们会不会直接打起来?说不定刚说两句就掐脖子了。】
【上一章完全没提到商河星,突然冒出来有点吓人啊……】
【等等,他们原来真的不是一体双魂?之前第一话,商河星一直在暗示这一点!结果,现在两个人真的互换身体了?!】
【卧槽这节奏绝了!我还以为要拖到五六话后,在大家快忘了傅霖的时候,突然来个爆炸反转。结果第二话就开始见面了,这要怎么处理?】
【傅霖:你以为我下线了,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狂点燃战斗flag.jpg)】
【傅霖:忍住不动手是我最后的温柔。】
【他们见面的话,要怎么换回身体啊?手拉手一起喊“芝麻开门”?】
【还是打一架,看谁先把对方打到灵魂出窍?也许就可以换了】
【上面的不要闹,至少要先把人救出来,才能谈后面的事情吧?】
【要么开始揍,揍完互换身体,要么就是再来一次死后余生,画面能更燃!】
我对这部分弹幕揉了揉太阳穴,又继续往下翻。
漫画中,一名女性在发车前焦急地四处张望,最后拦住了一名正在忙碌的列车员:“抱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列车员显然有些不耐烦,正准备摆摆手,目光却被旁边经过的“傅霖”吸引住了。
“哟,这不是傅先生吗?”列车员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兴奋地对女子介绍道,“傅先生可是赫赫有名的警探,找他准没错!”
“傅霖”被迫停下脚步,皱眉看了看眼前的褐发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急切地说了起来:“我的未婚夫不见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现在列车马上要出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拽紧自己的手包,语气里透着慌乱:“我记得我给他订的票是4节车厢C号包厢,可是他人不在!能麻烦你们帮我看看吗?拜托了!”然而,漫画的平行方格里面,有一个仰面躺倒在血泊的男子,赫然暗示着这人与这个寻求帮助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霖”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子一把拉着往C号包厢方向走去。
——预告完。
【C号包厢不就是傅霖三人组在的地方吗?】
【哇!这可精彩了】
【好戏现在即将开始】
简单复习了一眼漫画剧情,我朝着那个会带来麻烦的女人出现的位置大步走过去。
现在还不是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
第30章 你看看我有没有疯了吧
Episode 30 你看看我有没有疯了吧
傅霖深藏不露, 冷静自持,既是个出色的观察者,又有很强的执行力。
若两人真的见面, 他估计不会轻易翻案, 反而会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
相比之下, 商河星态度谨慎, 擅长察言观色,但可能是受到漫画的影响,我总觉得他行事风格易剑走偏锋。加上他敏感多疑,虽然在漫画里面这是加分点, 因为他没有出错过;但是在我这里, 我就觉得他很容易曲解别人的意图,因此他对我来说, 更像是个不可控因素。如果他真的遇上傅霖, 理智上告诉我他不会立刻行动。
不过, 我实在无法相信他。
所以, 现在还不是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
可我还是需要按照安轻言的计划,把他们引在一起, 运用主角们的气运来改变这个爆炸事件的结局。
从这一点出发, 我也不想因为那个寻找未婚夫的人导致整辆列车没有办法出行。
不能让她在列车发动前发现尸体,否则列车就没有办法发动。
如果这次列车依旧没有发动, 对进行计划的人来说,他们依旧不会轻易觉得在列车上装炸丨弹是不合理的任务, 因为他们付出了成本——时间和精力, 且傅霖他们还没有完全吃到这方面半点苦头,所以他们还会故技重施。
要想打击一个人, 就要从自己以为会成功或者很自信的事情上,彻底告诉对方「他很失败」,挫灭对方的自信心。
要是能让全员逃出来的话,这不就是轻松地在说“看,果然做得不怎么样嘛”。
这样很坏。
这样也很好。
※
列车的站台就在市区中央车站。
真正驶入海底隧道,那会是在发动列车后,经过西门(Westgate)三站,才会正式入海。
功能用途上还是优先为「旅游」服务。
因为这辆车造价不菲,仅仅只是用作交易运输,很显然想要在五年到十年内收回成本,是不太可能的。由此,海底隧道全列车就像是豪华游轮那样全是各种娱乐休闲的设施,还会提供玻璃墙让游客可以尽情享受海洋世界。
当然,为了避免列车运行时的噪音、振动和光亮干扰海底生物,或者破坏海洋生态系统,海底列车被设计在一个特殊的玻璃罩中运行。玻璃罩内部采用了吸光和降噪技术,能够有效地阻止光线外泄,并最大限度地减少声波的传播对周围环境的影响。
全长256.54公里,中间会有去Anubis岛城旁边的两个附属岛:玻尔(Pearl)岛和中途(Midway)岛,前者是海洋资源丰富的休闲娱乐岛,盛产珍珠;后者是国家鸟类保护区,有严格的鸟类保护措施。这都是假期的旅游胜地。
于是,首次出发的列车旅途会长达5个小时,中间会有让人下列车在附属岛采购休息的时间。后期就是由运营机构决定。
说是10点正式出发,其实9:30之前,大部分乘客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了。
漫画里面并没有提到女生的所在地。
她不仅能帮未婚夫订4号车厢,还能遇到在前面的2号车厢的商河星,按照这部分的推测,像是在前四节车厢的人。可是,她的衣着打扮很普通,很像是超市里面没有设计的批发服装,反倒是像是4号车厢往后的乘客,而商河星是在往后面车厢行走的时候,遇到的女人。
这里面还有让我奇怪的点。
漫画中说她在四节车厢C号包厢里面找不到人。如果不是说谎,那必然是检查过了,才会说找不到。可她依旧却还要人帮忙看C号车厢,一起去询问,那说明这人性格本身是比较畏怯的,需要有人帮忙壮胆的,才能问C号车厢的情况。
可她拉住傅霖的动作又不像是社恐。因为像我找人帮忙的话,是不敢直接动手拉人的。
难道是因为傅霖看起来比较可靠?
就像是在怕生的小朋友遇到看起来亲和的大人也会愿意拉手?
我贴着窗边走着,步伐因为思绪的停止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恍惚间,透过窗户的倒影,我看到一个扎着小马尾的青年。
虽然我不主动去照镜子,但是我也知道那人是我自己。
现在倒影里面的人耳朵处挂着两枚银色耳钉,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的神情里面没有一丝笑意,眉眼间透着几分叛逆与不羁,一眼就看得出这人的不好相与。我忍不住朝着窗口稍微检查了一下舌头。
你看看,这里面还有舌钉,看起来就不像是很会听话的人。
谁敢想,我就像是刚长了牙的小孩,明知道不能碰那个新长出的小牙,却总是想要去确认它的存在。我一无聊,就会想用舌钉碰一碰上颚,要么碰碰上牙齿,要么碰碰一部分的软腭。我吃饭的时候还会怕食物残渣残留在舌钉位置,只能选择喝流体食物,避免那些硬邦邦的固体食物。
我进而联想到杰利,他那头不修边幅的金发和纹身也确实让人觉得不好说话。
于是,我得到了很合理的结论:因为那女人看到了我们的打扮,以为我们故意抢占了她未婚夫的包厢,所以才需要有人来协助。否则人失踪的话,其实可以直接问列车员人是否上车了之类的话。
等等,如果直接问列车员某位乘客上车了,列车员会说乘客个人信息吗?
显然也不会。
还是这是有计划的「钓鱼」吗?
她不知道人在哪里,但是她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给列车员施加小小的压力,帮忙找人?
果然漫画给的信息是比较少的。
我正准备从窗外收回视线,却不期然和列车走廊里面的另一个人撞上了目光。
对方身材高挑均衡,线条分明的体格在衬衫下透着自律严谨的生活习惯,浅色的眼瞳如利剑般直直地盯着我,“你是那天晚上在中央区执行共管公寓外的人。这是巧合吗?又在这里见面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我心头猛地一跳,冤家路窄商河星。
这人是追着我出来的?
大哥…别这样!
你在我家门口窥视的时候,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恶人倒是先来告状了。
我内心叹了一口气,毫不动摇地回视对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道:“我可不认为你这是要交友的语气。”
商河星在陌生人面前倒是不装和善,周身流淌着不容忽视的气场,“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头看我,眼神微微眯起,嘴角扬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直接绕过我的问题,显得油盐不进。
我并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牵扯,也认为没有必要做回应,于是我松动脚步,打算从他旁边走开。
商河星果断地迈了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皱了皱眉,试图用沉默回敬他的咄咄逼人,却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图。他这种强硬的态度压根就没有想在外人面前维持「傅霖」的温良形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道声音猛地插入——
“这不是傅霖先生吗?”
原来是路人见到商河星后,立刻兴奋地靠近。可是商河星表情如一地望着我的方向,只有在他们开始出现在我们的余光区,商河星才侧滑了视线。
感受到凉意的路人才往旁边退却,“您在工作,那我们不打扰了。”
我目光追着他们逃跑的身影不到两秒,商河星的影子就已经几乎要覆盖在我身上。过近距离的靠近,让我直观地感受到他现在带给我的负担。他只是冷冷的低声提醒道:“『改装的轮椅上哪里有藏着束缚物』,我可能比你更清楚。如果你不想我报警举报你们的非法行为,最好可以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句话刚落下,「报警等于列车无法按时顺利发动」的等式立刻就在脑袋里面开始启动。我事后才想起,报警其实只是把我抓进拘留所,我是哪里都不可以去,但是列车还是会正常出发。我也才发现,脑袋里面果然只有『我是良民,警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思维定势。
此刻,我心里起了一点波澜,为了拉开距离,我后靠在玻璃窗,平静地反问他:“那你具体要问我什么?”
“傅先生。”
我很快用无赖的口吻,提醒道:“很多事情你管得那么宽,对你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我们互相让一步,你看你想要好好地在这里度假旅游,我们也只是在做自己的任务。你睁只眼闭只眼,彼此都好,否则你让我们难过,你也会过得不愉快,对不对?”
“我们是亡命之徒,不能拿你怎么办?可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周围的人,这范围可就广了。”
“想清楚你要问我什么会比较好?”我摊着手。
“还有,”我趁机指责道,“哪家好人家会在别人门口下盯那么久,我看你也单纯不到哪里去。”
商河星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廉耻心,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我只是路过而已。”
骗子。
我之后看漫画,要是上面写着你故意在我家下面监督,我看你怎么说。
商河星说完之后,目光很自然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你刚才那句话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你确实是中央区出现的那个人。相信你也不会对我说真话。不过不要紧。我也不感兴趣。”
商河星干脆地开门见山,“有人在监视我。你们包厢应该还能再容一个人,让我加入。”
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送别和观望的人群。
今天是第一天试营业。
车站没有设置明显的出入口关卡,来往的人都尽量贴着警戒线行走,不时探头想窥视列车内的环境。然而,列车的窗户依旧采用单向透视设计,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却无法窥视列车内部的任何景象。可即便如此,爱热闹的人们依旧乐此不疲。
“在看什么?”商河星平淡地问,“只有蠢人,才会只在在外面监视。”
这种刻薄的话对我来说,真是响亮的一巴掌。
因为这人是以为,我往外看,是在找到底谁在外面盯着他。于是,他骂了这种简单的监视行为,也顺路骂了以为监视行为这么简单的我。
我甚至因为第一次看到商河星套着傅霖的壳这么暴露自己本性,而感觉到耳目一新。
原来他之前在我面前,真的已经算是很乖了。
“不要自我意识过剩了。我至于担心Anubis救世主吗?我在担心我自己,傅霖招惹上的人,那可不是我这种人能应付的。我要是答应?”
我也跟着油盐不进地说道:“你顺便看看我有没有疯了吧?”
最重要的是,我可不会让他们放在同一个包厢里面。
商河星眉头微挑,“原来你不蠢,那你怎么没有发现你同行者轮椅上的人做的小动作?他看起来消瘦,但可并不是真的虚弱,也一直想要逃跑。所以,你是故意的?”
“……”
我正要让他少多管闲事,一个女生的声音跟着亮了起来,“抱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旁边被拦住的列车员已经被烦住了,“我们是不能透露了乘客的信息的。请这位女士返回自己的座位,等待列车发车。”
“我的未婚夫不见了,这对我很重要!”
列车员态度也是不行,连客套的场面话也不说,很直接地说道:“失踪案件并不是归我们管的。我帮您报警如何?”
我对“报警”这个词应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向,把商河星推进剧情画面里面。列车员一看到突然而至的“傅霖”,大喜过望,“哟,这不是傅先生吗?”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
我假装自己是漫画的旁白,心里默默地配着台词,如愿看到商河星因为接收到莫名的委托而烦躁的瞪视。那个女人一直在说着漫画的台词,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商河星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于是我很心细地解释着。
“经验告诉我,若真担心被人监督,你就多做一点大家觉得毫无意义的事情。”
“你若怕被人监视,不就说你心里有鬼吗?”
我顿了顿。
“傅先生,你也不希望我一个坏人知道你的秘密吧。”
商河星的目光沉了沉,薄唇紧抿。
注意到他吃瘪的一瞬间,我觉得我超级膨胀,超级嚣张的。
我趁机对那人开口,“我们肯定会帮忙的。”
商河星盯了我一眼,“谁是我们?”
“我和你。”
我就负责全程盯着商河星,把他赶跑。
计划曲折而又稳健地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