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寒风刺骨,木屋的环境比不上寝殿,缝隙中都
寒风刺骨,木屋的环境比不上寝殿,缝隙中都透着风,炭火的热度也抵不过这寒意。
晁怜总睡不安稳,身体虽乏,人却清醒。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慌,好似要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扰的她心烦意乱,良久无法入眠。
辗转反侧,火烛燃尽,房内陷入昏黑,无法视物,听觉便被放大,晁怜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侧头望着早已熟睡的林默,心底升起一丝异样,手中的匕首也格外沉重。
林默在这守了她一整晚,不曾休息,眼底一片青黑。
房中就一张矮塌,林默在木椅上休息,她终归是不忍心,索性将人叫上了床。
矮塌虽不大却能睡下两人,林默也没拒绝,索性跟她睡在了一起,许是这几日太过紧绷,不一会这人便睡熟了。
晁怜的目光落在林默的侧脸,不禁松开了匕首,动作放的很轻,抬手帮人将絮被往上盖。
屋内严寒,炭火烧的也不够旺,晁怜本冷的厉害,一靠近林默就好似在身旁放了个暖炉。
林默体热,不一会就起了温,晁怜捂不热的絮被在此刻也染上了暖意。
夜深了,晁怜发了会呆,感受着身旁人的暖意,缓缓闭上眼,沉寂一瞬,黑暗中扯出一抹苦笑。
原来她曾奢求的一切并非难事,无非是她不配。
宫规森严,极重礼数,她很怕一个人睡,饶是彻夜点着火烛,她还是会怕,时常央求着守夜的侍女来陪她睡,奈何是不被允许的。
她一闭上眼,黑暗中就会有恶鬼来拉扯她,终归是睡不安稳,父皇也从不会陪着她,黑漆漆的夜晚,一熬就是一宿,天明就要去书房读那些无趣又晦涩难懂的书籍。
那些时日,她总期待会有人来陪着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她捡到了月饼,脏兮兮又受了伤的小白猫。
捡回的小白猫浑身是伤,毛也灰扑扑的掉了不少,看起来有些丑却很是亲人。
那年中秋,宫宴刚结束,她不能吃东西,偷偷藏了一块五仁月饼在怀里,恰巧遇到了白猫。
瘦小的白猫躲在枯叶中,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不停发抖,许是疼的厉害,叫声也很是凄厉。
小晁怜却不怕,反而很心疼,这只白猫似乎跟她很像。
惨白的月光照在一人一猫的身上,小晁怜弯下了腰,掰了块月饼递给白猫。
她没别的吃食,原以为这白猫不会吃,谁承想却把一整块月饼给吃了个干净,一点也没给她剩。
月饼被吃干净,小晁怜虽饿了肚子却也不恼火,趁着白猫吃东西时摸了摸毛茸茸的背脊,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晁怜一开始没打算将白猫带回寝殿,她怕父皇会不喜,谁知这白猫却赖上了她,不停蹭她的衣角,小声打呼噜,赶也赶不走,一路跟着她回去。
缘分很深,小晁怜送不走白猫,无奈养了下来。
白猫不爱吃鱼和她一样钟爱甜食,吃她的糕点,后来便取名叫月饼。
中秋月圆,月饼也是团圆之意,许是上天见她可怜,送了只白猫来陪她。
而后的一段日子,小晁怜有了白猫,白日读书之时,脚边总有一只黏她的毛团,可惜一到晚上,月饼就不见了。
她尝试去找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猫本就是自由的,拘束在一方寝殿,许是也觉得无聊,跑到别处去了。
小晁怜一瞬便想开了,白猫跟她不同,它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不因像她这般被困在这。
白日里能有白猫陪着她,应当是知足的……
年复一年,她跟着父皇出宫,发觉在宫外的世界,好似跟她想象中的不同。
书中总写着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她看见的却只有一地狼藉,遍地浮尸。
弥漫的硝烟跟为了一口吃食,亲手杀了孩子的父母。
小晁怜说不上的难受,来不及她去做些什么,人便被绑走了。
她是害怕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可真的会有人来寻她吗。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上,父皇还没有出现,也对,父皇是恨她的……
她没死,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是一个身形高挑却很瘦弱的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是空洞,好似看不见这世间的一切,隔绝在外。
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刀,一瞬砍掉了眼前人的头颅,鲜血溅在她的脸上。
直至见人离去,她都未曾回神,那样一双眼睛,干净又空洞。
小晁怜被寻回了宫,脑中却是那人的身影,良久都不曾忘却。
她命人去寻那少女,找到的时候看模样比先前要狼狈不少,寒冬的天气,身上却只穿着件破了洞的单衣。
许是怜悯又或是出于私心,她将人带回了宫。
这人总是很木讷,不识这世间的一二,没什么情感。
站在窗边,一呆便是一天,不知是在想什么。
父皇见少女懂剑术,特允少女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许是被宫外的事给刺激到,不放心……
小晁怜不愿去想太多,她只觉得能有人陪她,这就足够了,哪怕对方是个傻子。
阿朝不爱说话也不爱做其他的一些事,每日就像是被控制好的傀儡,固定的时辰里去做固定的事,不曾出过变故。
小晁怜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总黏着阿朝,拉着人陪她做些出格的事,说些压在心底的悄悄话。
其实她从没期待过被回应,毕竟她的阿朝总不爱说话,直至到了后来,阿朝有了回应,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终于不用再守着那火烛,一宿接一宿的熬下去,阿朝会陪她一起睡,小声跟她讲在书中读到的故事。
书中的故事她都看过一遍,若是再看一遍,应当是无聊的,可若是阿朝读给她听,她便不会觉得无趣。
母后生她时难产,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身体很差,时常生病,太医是殿中的常客,父皇却从没来看过她。
小晁怜喝药喝怕了,黑漆漆的药汁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她却总也喝不完。
没人会在意她,小晁怜便不愿再喝药,听闻病的严重了,人就死了,那样她也不会再被父皇讨厌了。
侍女喂不进去药,苦恼却也没办法,弯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不禁叹气,殿下也是可怜,不曾有人关照,这般性格也是正常。
小晁怜不愿喝药,侍女跟太医也劝不住,犟的厉害,无奈就这样拖着,不是什么大病,不危及性命,睁一只闭一只也就过去了,确实没人在意。
直至这殿中多了阿朝,一个比小晁怜还要犟或说的上是偏执的人,想尽办法也会让小晁怜喝药,无论是软是硬都试过,一点点磨掉了小晁怜的脾气。
往事如烟,晁怜自眼角落下滴轻泪,心中满是酸涩,呼吸时也觉得憋闷。
她所奢求的从不是难事,不曾要过这夜幕中的繁星,哪怕是这水中的倒影也无法触及。
今年的寒冬太长了,年关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城中不见回暖,时不时的下场大雪,淹没人们对美好的期望。
窗外呼啸的风声跟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所交杂,晁怜深吸一口气,不再握着匕首,悄悄靠近了林默,睡一会便好,她只是太累了。
房内的氛围很是安好,奈何天不遂人愿,这份安宁没能维持太久,一瞬便被人打破。
静谧被打破,街道上传来嘈杂的马蹄声,杂乱又带着几分沉重。
晁怜一瞬睁开了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顾没愈合的腰伤,猛地就想起身,终归是晚了一步。
年久失修的房门本就破旧,朝思暮一脚踹下去,挡不住力道,吱呀一声便被踹开。
事发突然,晁怜还未能直起身,一半的动作,手恰巧落在了林默的肩上,动作很是微妙。
旁人的视角来看,晁怜就像是撑在林默的身上,两人贴的极近,仿佛下一秒便会亲上。
朝思暮一瞬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咔嚓一声将木门的边角给硬生生掰断,呼吸跟着急促。
原来是想杀了她好跟其他人在一起,竟是她挡了路。
晁怜的外衫上染了血,没办法去穿,入寝的时候就穿了件单薄的裘衣,不久前起了烧,出了不少汗,单薄的衣服有些透。
穿着难言,两人又睡在同一张矮塌还甚是盖着一席絮被,难道是要跟她说是有误会吗。
朝思暮将手中的木块扔在地上,甩了甩手,冰冷的神情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很诡异,遮不住眼中的暴虐。
“殿下…您这是在干嘛?跟我回去好不好?”
朝思暮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威胁之意,饶是那神情装的温和,晁怜也只觉得恐惧,手不禁发抖,缩在了墙角,眼中满是恐惧,嗓音很是颤抖。
“不…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回去…求你了……”
晁怜怕的厉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朝思暮的笑意更甚,不禁往前走了两步,摇了摇头,抬手似要触摸,末了却停在半空中,摇了摇头,轻声道:“那可不行……”
第52章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颤,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对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颤,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对她怕到了极致的神情之上,不禁轻笑。
“殿下…您这是在怕我吗?”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沙哑,逐字逐句的话语,撕破了温和的假象,腥红的双眸盯着晁怜,眼底染着的暴虐仿佛要将人撕碎。
晁怜对朝思暮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这人的一呼一吸都令她感到不安。
良久的沉寂,朝思暮将晁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抬手将絮被掀开,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腥红,格外的刺眼。
晁怜将自己缩在墙角,屏住呼吸,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双眼眸被泪水所浸泡,开口就只剩下意识的讨饶。
她恨她的软弱,手无缚鸡之力,反抗都成了奢求。
两人搞出的动静不小,林默却没反应,躺在矮塌之上,呼吸很是平稳,若是细看才会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乍一看人是睡过去了,仔细却能发现人在熟睡之时又怎会攥着拳,模样更像是中了迷药。
晁怜没气力去反抗,不时将视线落在林默的身上,眸中是祈求的意味。
瞧出了人的不对,晁怜的恐惧更甚,视线跟朝思暮所相交,胸口像是堵着口闷气,嗓子哑的厉害。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朝思暮的笑意在听见这质问的一瞬,脸色冷了下来,暗含着怒意。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冰凉的指尖抵着肌肤,温热的血液在肌肤下跳动,朝思暮却感受不到这种生气。
“殿下是喜欢她吗?”
耳边的声响愈加贴近,晁怜一时无措,握住了朝思暮的手,摇了摇头,低声辩解道:“没…没有…只是她救了我……”
话未说完,晁怜便感到一阵窒息,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朝思暮的手背之上,眼底的光亮跟着暗了下去。
她只是想安稳的活下去…为什么…会那么难……
晁怜的悲凉被朝思暮看在眼里,脸上浮着笑意却终是没松开手,空出的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扔在了晁怜的面前,面上含笑道:“既然如此,殿下杀了她吧。”
“殿下的身份*尊贵,不能被知晓失踪的消息,恐会引起恐慌,所以这人需灭口,不过看在这人救了殿下的情分上,死后自会厚葬她。”
泛着冷光的匕首断了半截,饶是这样也是极其锋利,何况在刀身上又浸了毒,仅此是刺入皮肉,人就必死无疑。
晁怜的视线落在匕首上,心顿时沉了下去,抬眸便瞧见朝思暮脖颈上留下的一道疤痕,窒息感更为强烈,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挣扎到了最后却是沉入湖底。
纤细的手指碰到了刀柄,抖的不成样子。
“我…做不到…她没最错什么……”
“放了她,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求你……”
匕首是晁易在宫中时给她的那把,刀尖本该对着她面前的人,她却没下得去手。
晁怜的祈求并未起到作用,朝思暮拉着那只抖的厉害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了握紧的手指,十分强硬的将匕首塞到了晁怜的手中,眼角稍弯,清冷的嗓音染上润色,轻声诱哄道:“别怕,杀了她,我便带殿下回宫,过往不究,殿下看可好?”
常年练剑,朝思暮的指尖带着层薄茧,摩挲着晁怜白皙的手背,暗含威胁之意。
先前的种种,晁怜对朝思暮的触碰很是敏感,甚至是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险些握不住匕首。
朝思暮的眸中满是玩味,手中的力道收紧,看着晁怜因窒息,染上属于她的绯色,沉浸已久的心脏好似在此刻激烈跳动。
“殿下…你真的爱我吗……”
濒死边缘,朝思暮忽地松开了手,眉间含着笑,眼神却是冰冷,低声问着晁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窒息带来的眩晕跟耳鸣,晁怜听不见任何声响,闭眼的最后时刻将朝思暮的面容刻在了心底,她恨她。
若她没将这个人带回宫就好了……
若她不救这人该多好……
若她在先前便将这人杀了就好了……
那样的话,伍壬就不会死了,父皇也不会要杀了她,晁易也不会那般对她,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分明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是错的。
濒死之际,晁怜坠入了深渊,身体像是被坠了铅,黑暗中的无尽下沉,无数双手将她拉入了深渊。
她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来惩罚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粗重的喘息声在房中回荡,晁怜大口喘着气,一点点从濒死的边缘回神,心底的最后一丝软弱被击碎,深处多了几分狠厉。
匕首被人握在手中,绕是方才脱力,不曾滑落。
缓过神来,晁怜的神情似有些木讷,先前的恐惧被压下,抬眸看了眼早就变了样的朝思暮,哑声应道:“好……”
朝思暮有一瞬愣神,似乎是没想到晁怜会那么快答应,原以为会再挣扎一番,毕竟这人向来伪善。
转变的太快,朝思暮不禁来了兴趣,松开了手,站在一旁,冷眼瞧着染着绯红却又显得脆弱的人,目光落在握着刀柄的手上,多了些许玩味。
她倒是要看这向来以怜悯为先的人,如何去杀了这人。
晁怜没再让匕首从手中脱落,攥的很紧,手背上的青筋甚至是跟着隐隐浮现,抬头看着在一旁的朝思暮,眼中分明还含着泪,神情却是陌然。
几乎是对上那目光的一瞬,朝思暮便察觉出晁怜的不对劲,瞳孔猛地一缩。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朝思暮根本来不及去阻止,亲眼看着晁怜将刀锋对准了自己,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浸过毒的匕首狠厉的刺向了自己。
两人离的极近,仅此是隔着半杖距离,温热的血液自伤处喷涌而出,溅在朝思暮的脸上。
白到病态的脸上点缀着几滴鲜红,朝思暮在一瞬感到了恐慌,无措的捂住在朝外溅血的伤处,唇瓣微微颤动却说不出话来,眼底的暴虐在此刻都转为一种莫大的恐慌。
先前的癫狂跟仇恨在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人的生命在极速流逝后全化为虚无。
她虽恨晁怜却从没真的想要这人去死,哪怕是心魔在控制她,她也从没真的去想过……
犯了错,赎罪便好,怎么能…怎么能先离开……
晁怜很怕疼,匕首刺入皮肉的痛楚令人难熬,唇角却勾起一抹弧度,垂落在身侧的手,缓慢抬起,拽住了朝思暮的衣袖,轻轻的拉扯却不再像之前的胆怯而是真的没了气力。
朝思暮被拉回现实,如梦初醒一般,急忙从衣袖中甩出银针,扎在能止血的穴位,手抖的却不成样子,平日里的冷静自若在此刻也成了截然相反的模样。
“殿下…你再坚持一会…没事的…没事的……”
扎针的速度越来越快却抵不过血液的流逝,晁怜瞧见朝思暮慌乱的模样,不免感到讽刺。
不是要杀了她吗,现在又是在干嘛,阿朝疯了,她也疯了。
匕首上浸了剧毒,常人都无法承受的地步,晁怜更是受不住,唇角溢出血,苍白的唇瓣微张,拉了拉朝思暮的衣袖,示意人贴的再近些,她还有话要说。
止住了血,毒却在蔓延,晁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
朝思暮在袖中翻找有用的药,察觉被扯住,底下了头,神情很是无措,言语也跟着没头绪。
“没事的,殿下不会有事的……”
晁怜不再看这人失了智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不顾从唇角溢出的鲜血,逐字逐句,微声道:“我从不曾爱你……”
声音虽小,朝思暮却听的格外清楚,束缚着链条的心脏本该疼到麻木了,眼下又疼了起来。
朝思暮一瞬屏住呼吸,好似没听见晁怜在说什么,手上的动作没停,翻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塞进晁怜的口中,喃喃道:“吃了药就没事了,殿下快吃药。”
她虽能见这世间的所有怨灵却留不住任何人,晁怜会走的,她留不住的。
晁怜方将话说完,口中便被塞进一颗药丸。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原是难以下咽的却被浓郁的血腥味给压下,晁怜顺着咽了下去。
晁怜不爱吃药,没人哄着更是不可能,如今却是干脆。
她并非寻死,无非是在赌,这人不会让她死,看来她赌对了。
解毒的药,药性很冲,服下后便疼昏了过去,浑身如针扎般的疼,不比被刀捅的好受。
晁怜将痛楚忍了下来,分毫没有表现出来,直至真的昏了过去。
她若想要逃离,那这恐怕是她最后的机会。
林默若是死了,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空亏一溃,没有权利,旁的都是空谈,轻易被碾碎罢了。
她自出宫的那刻起便没了回头路。
朝思暮将晁怜打横抱起,不敢有分毫的耽搁,急匆匆的往外跑,她怕再晚一秒,她怀中的人,真的会永远闭上眼,不会再看她一眼,傻乎乎的对她笑。
第53章 冬去春来,深宫内的积雪在初阳下消融,殷红的……
冬去春来,深宫内的积雪在初阳下消融,殷红的宫墙随着岁月的侵蚀变的斑驳不堪,不免有几分萧条之意。
皇城内的一砖一瓦都蒙着层灰雾,透不出光亮来,深宫内的一处别院,门口守着一队手持刀剑的士兵,神情很是严肃,似乎是在守着些罪大恶极的病人一般。
旁人会不知,晁易又怎会不知,路过那别院,脸上尽是黯色。
那日,晁怜被寻了回来,浑身都是伤,肚子上更是有个血窟窿,冒的血都是黑的。
帐中彻夜燃灯,血水一盆接一盘的端,天明之时才见有人出来,不过看那人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晁怜的伤太重,不敢轻易地挪动,生怕让其恶化,一连在郊外待了有小半个月,天回暖的时候才将人给带回宫。
大抵是怕在宫外的环境太差,天暖了对恢复不利,咬牙给送回宫。
晁易在很早前就回了宫,私下找了不少从各地来的游方大夫,一个个都称自己是神医,末了却无一人能解他的毒,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受人牵制又无可奈何,晁易气的直砸东西,听闻那人要回宫,当天夜里就气吐了血。
那人若一直在宫外,他也能在这宫中能待的安稳一些,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落了昏君的口舌。
他的命在那人手上,他若想活下去就得听话,偏偏那群看不清形式的老顽固就只会在朝堂之上,没完没了的戳他的脊梁骨,贵为帝王又似傀儡。
边疆的战事,整日不断,一次比一次糟,地方官员叫苦连篇的奏折是不断的往上递,他批不完也没法子去整治。
一个头两个大,内忧外患,还有他这命,没有一个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晁易对政事无力,提早下了朝,碰巧走到了这处,放眼望去,一队士兵就守在那,合规合矩的看门狗。
饶是条狗,那也是他的狗,凭什么给那人来看门。
晁易一口闷气,不禁握拳,怒视那别院,有朝一日,他定要那妖人不得好死。
不过在眼下,他又该如何是好,不仅是无人可用,旁的也是处处受限,他甚至活的不如一介草民,逍遥自在,不受这条条框框跟压力。
晁易在暗处看了一会,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挥袖而去。
偏僻的宫殿就像一只鸟笼,关的就是折了翅膀的金丝雀,等关的久了,似乎就变的理所当然了。
晁易对晁怜的心疼在被人下了毒的一瞬,消失殆尽,果真是个废物,不是她的软弱,迟迟没能下手,他又怎会落得这般地步。
内忧外患,晁易将错全怪在了晁怜的身上,若不是她将这妖人给带回宫又下不了杀手,整日跟个废物一样,眼下又哪来的祸事,果真是个灾星。
早知当初,他当年就该将这个克死母后的废物,淹死在宫井中。
晁易对晁怜是提不起一丝好感,恨的直磨后槽牙,更不会去关心。
半个月的修养,晁怜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些,至少有几分活人气,身上也是热的。
不知是天太冷,还是晁怜的身体在变冷,那日她将人抱在怀里,确实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好似是抱了具尸体。
朝思暮帮晁怜的伤口涂上草药,换了新的纱布,目光很是眷恋的一寸一寸描绘着晁怜的睡颜,轻声道:“殿下…快醒醒…我给您带了桃花酥……”
殿内的空荡不大,没有窗户,不免逼仄,桃花酥的味道很是甜腻,打开油纸的一瞬,甜腻的气息就散至这房中的每个角落。
朝思暮将一块桃花酥抵在晁怜嘴边,保持着一个动作,僵硬了许久,她的殿下又瘦了……
许是那毒太过阴毒,服下解毒丹也没能将其驱散,殿下才一直没能醒又或是殿下她自己不愿意醒。
晁怜自那日起,一直昏迷,躺了半个月。
无法进食,每日喂些汤药跟米粥,饶是这般都困难,时常是喂了又吐了出来。
朝思暮将粥碗放在一旁,抬手用锦帕,小心翼翼的帮晁怜擦去唇角的米粒。
这样的情景,朝思暮是熟悉的,她也曾这般照顾过生病的晁怜,不过在那时,这人会对她傻笑,黏着她,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最喜欢她了。
殿下怎么还没醒……
难得的平静没能维持太久,房门被敲响,朝思暮的神色一霎便冷了下去。
敲门的士兵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位新主子,他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胆量不算小,可每次跟这人离的近些,不自觉的怕。
士兵在这也待了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也听过这里面的事,面前的人,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都是掉脑袋的,吩咐下去的事也不敢糊弄。
那日,朝思暮就只顾得晁怜,全然忘了林默,想起来的时候再派人去捉拿,人却不见了。
她下的药很重,那人却醒的比她预想中的要快,一时大意竟让人给逃了。
一连寻了半个月,一直寻不到人,似乎是个难搞的。
林默虽中了药,身子没发动弹,意识却是清醒的,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她醒的太晚,晁怜已经被带走了,她孤身一人恐是敌不过这人,无奈先脱身,日夜兼程的往边疆赶。
若晁怜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人,那便等她一段时日,她一定会把晁怜救出来。
林默一路逃到了边疆,寻到了她父亲的旧部,一切才有了转机。
茫茫大漠,林默骑着一匹枣马,回首在身后是一队整装待发的骑兵,剑锋所指是家的方向又或是牢笼。
边疆的条件太过艰苦,缺水缺粮,目光所及之处,烧杀抢掠,遍地狼藉。
书中的太平盛世在哪,为何她从未见过。
剑锋所指,心之所向。
一对人马,浩浩荡荡的往皇城的方向所赶,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这天下本就是打下来的,大家都图个太平,千百年来又有谁是做到了。
林默的神情很是凝重,军帐内点着一盏火烛,手中是一卷兵书,思绪却在那人身上。
不知…她是否安好……
边疆距皇城有一段距离,消息传到皇城之时,林默又近了不少。
朝思暮将密信上的内容给读完,下意识看了眼在昏睡的晁怜,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似乎是小看了殿下。
朝思暮对权利并不感兴趣,她在意的就只有晁怜,不过也不会容忍有人在她跟前耍把戏。
瞿朝国力孱弱,蛮族的入侵就已经是吃不消,林默的突然起兵,打的更是个措手不及。
消息到了晁易那,险些没将人给气死。
晁易在书房中气的直发抖,砸了不少东西,宫女都不敢来拦着。
世道不太平,边疆的消息也传开了,人人自危,百姓在收拾东西,拼了命的想往别处跑。
晁易却发了疯,不但将出关的关卡给锁了,不放人,还加大了征兵的力度,孩童都不曾放过,一时是乱的厉害。
朝堂上也没人再敢上奏了,文臣一大片,嘴皮子是利索,出了事,一个能带兵打仗都没有。
晁易想破了脑袋,抓不出个人,愁的直踱步。
殿门被推开,众人闻声看去,皆是不语。
先前在叨扰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好奇这人会说些什么。
一时无言,朝思暮走了个流程,领兵去抵御叛军。
烛光摇曳,晁怜依旧躺在那,闭着眼,好似陷入了永眠,梦中却是痛苦。
晁怜在梦中被惊醒,一次又一次的清醒与虚无,逐渐恍惚。
煞气从门缝中飘进殿内,安静的站在一旁,平静的看着在梦中挣扎的晁怜,不知道在想什么。
煞气跟朝思暮是一模一样的脸,细看却是不同,煞气的眼睛更为腥红,好似盛着血,徒添几分邪性。
煞气在床边站了很久,眼底的情绪很是陈杂,良久没能回神。
她…听见声音了…晁怜的心声……
煞气一时错愕,她从没想过能听见晁怜的心声,或是说,她为什么突然能听见了。
那声音很是凄哀,好似悲鸣,细听却也是怨。
煞气将锦被给晁怜盖在身上,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
虽然她知道,晁怜不会被吵醒,许是习惯了。
煞气是过往的执念,她想听晁怜的心声,何尝不是在听她自己的。
她是怨念,人世间的怪物,不知情感是何物,她所学会的一切皆是晁怜给予她的。
许是这情感太过复杂,她未曾理解,拙劣的模仿着晁怜的一举一动,体会人的喜怒哀乐,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煞气闭上了眼,倾听着身旁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晁怜在梦中挣扎,她又回到了那里。
一个人的世界,哪里都冷冰冰的,她看到了白猫。
原来…白猫在晚上也再守着她,只是她总忙着自怨自艾,没注意到罢了。
殿门被推开,惊走了白猫,晁怜看见了那人,或是她曾认识的那人。
阿朝一手端着药,一手背在身后,她总会期待,这次会是什么,桃花酥,枣糕,还是蜜饯……
晁怜打翻了药,瞥见掉在地上的桃花酥,眸中一片虚无。
第54章 往事如烟,晁怜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时。……
往事如烟,晁怜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时。
晁怜以旁观者的视角,安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寒夜,屋外下着大雨,鼻尖萦绕着土腥气,小晁怜披着比人还大上不少的狐裘,冻的发红的小手握着毛笔,冷的直打哆嗦却在纸上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她记得再过一会,父皇就下朝了,父皇路过寝宫之时会不会来看她。
原本稚嫩的字迹在小晁怜日复一日的苦练之下,逐渐有了笔锋,不似先前的歪扭,应当会被夸奖的。
想到这,小晁怜将字写的更工整了,饶是一双小手被冻的红肿,不曾停歇,盼着会有人从这处路过,停下来,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哪怕是一小会也好。
小晁怜的期盼没落空,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心心念念的人被等来了。
回首之时,小晁怜一双如小鹿般澄澈的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亮,一闪一闪,满是欣喜。
平日里,父皇一直忙于政事,下朝后的时间里也在批阅奏折,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多数也是在皇兄那,嫌少来看她。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父皇不喜她。
知书达理,小晁怜被管教的很严,哪怕是再喜悦也一直压抑在心底,眼巴巴的去在身后站着的男人,目光交汇,不禁愣神。
晁严的表情很严肃,皱着眉,面上尽是不悦,开口是冷声质问。
“你喜欢那贱民?”
贱民……
小晁怜一时错愕,缓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她父皇口中的贱民是谁。
阿朝是她从宫外捡回来的,无父无母,人又木讷,父皇是不喜的,一直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抵是因为对她有恩,父皇才允人待在她身边。
小晁怜被晁严凶狠的模样吓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唇瓣煽动,发不出声来。
她…是喜欢的…可父皇又为何会知晓,那阿朝会不会有事……
小晁怜下意识往殿门外看,目光搜寻着本该在庭院中练剑的身影,仔细去寻,猛地发觉这院中无人。
执笔的手一时抖的不成样子,小晁怜却不敢声张,思绪混乱,心跳更是跳的厉害,犹如击鼓。
父皇…会不会…已经将阿朝给…父皇…他…他……
小晁怜的脑子在一瞬乱成了麻,吞了口唾沫,缓缓将头低下,哑声道:“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晁易比晁怜要敏锐,察觉出人的慌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挥手将桌上的画纸给掀翻,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张画像,画上的人赫然是阿朝,一旁还有两句题词,意思很是明显。
小晁怜慌了神,抬手想就将画给挡住,半响又止住了动作,嗓音中很是哽咽。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应给一个贱民作画,儿臣只是想等父皇过几日生辰为父皇作画,可儿臣一向愚钝,这才找人先行练习,还请父皇原谅儿臣。”
殿内的气氛一时古怪,晁严听闻解释,瞥了眼在认错的晁怜,忽然变了脸色,眼底含着笑,不过那笑却冷的厉害。
“如此甚好。”
几经沉寂,晁严将一把匕首放在了书桌之上,挥袖而去,临走之时却看了眼小晁怜,意味深长。
小晁怜将匕首握在掌心,一个人在那站了许久,胸口起伏的厉害,恍若失神,瞥见从殿外一闪而过的衣角,突然平静了下来,眼底却蒙着层雾。
宫宴之上,小晁怜拿起了刀,一尘不染的衣角上溅着一滴一滴殷红的血液,鼻尖上涌的浓郁血腥味,令人作呕,她却只能忍。
若…她不是她该多好……
而后的几年,晁怜被梦魇所折磨,往日里被压抑着的生气,许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点被磨了下去,不曾见那笑颜。
梦魇如一个狭窄逼仄的牢笼,晁怜被困在其中,无力挣扎,时间久了,人便恍惚了起来,疼的厉害的时候又将结痂的伤口给撕裂,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折磨。
夜长苦短,晁怜被困了太久,寻不到出去的路,独自缩在角落,饶是在后来有人唤她,声音也只会被吞没。
晁怜将头埋在双膝,垂落的发丝遮掩着面容,苍白的肌肤与眼角的泪珠,不禁让人感到心疼,想要靠近一点又怕动作太重,不小心将人给碰碎。
煞气入梦,她跟随小晁怜的视角,一夜将过往看的透彻,良久无言。
画面一转,煞气站在木笼的一角,腥红的眼眸褪去了戾气,注视着在角落里发抖的小晁怜,眼底的神色不禁颤动,抬手抚上木栏,半响却不敢去触碰。
煞气在一瞬感到了狼狈,心底的寒石在对上小晁怜空洞的眼眸之时,轰然崩塌,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恐慌。
风声呼啸,窗棂被月光给踏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陈旧之色,岁月的流逝在各处都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煞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殿中冲出,不停朝一处方向追赶。
原来…竟是她错了……
边疆疾苦,道阻且长,朝思暮在去的路上,手中持剑,回首是千万铁骑,往前则是沙场。
煞气的速度很快,思绪却是杂乱,心口更是抽疼,她要再快些…快些……
若那剑落下,她岂不是又做了件错事,晁怜会恨她或是已经在恨她了,难道不是吗……
她曾闻这人间杂音却不曾闻晁怜心音,眼下却闻这一声一声悲吟。
俗世之言,她听了个遍,不曾有过情绪,晁怜却于她不同,殿下会恨她,怨她,那她该何去何从。
她本该在岁月中一直昏沉,清醒过后又曾甘混沌。
一路北上,沿途的风沙没能将煞气的慌乱给磨平。
若…晁怜恨她…那她该如何是好……
皇城内没了操控之人,晁易松了口气,慌忙将桌上的奏折给摊开,边疆的情况跟民间的荒唐传闻,比比皆是,无一都对他不利。
晁易倒吸一口凉气,吐出口血,不顾这金贵的龙袍会染上污脏,随意用衣袖抹了把脸,跌跌撞撞往朝堂上跑。
惶恐多日的大臣被聚集在内阁,视线往已然有些疯癫的晁易身上投去,瞥见那人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
瞿朝在几年前便在走下坡路,亡国也是有迹可循,终是昏君当道,一朝断了这大好河山。
老君主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清楚是何情景,希望全寄托于新君,眼下看来,瞿朝却是气数已尽。
臣子以君为主,君若发话,臣则是不得不从,气数已尽又如何,他们也是听天由命。
晁易这几日的不作为,不禁让为数不多还能算的上清明的臣子寒了心,递上辞呈,大都想赶在乱世之前,携家眷归隐山林,不染这是非。
晁易疯疯癫癫,一会沉默,一会兴奋,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细听都是些空想,瞿朝的国力,压根挡不住这动荡。
台下的臣子将嘴闭紧,纷纷缄默,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给自己惹麻烦,气数已尽,明哲保身。
众人的回避令晁易冷下脸,抬手抄起一个瓷瓶,猛地朝台下砸了过去。
碰的一声,瓷瓶在接触到石砖的一瞬,四分五裂,碎片划伤了人,众人还是忍着话,低头不语。
晁易用手指着一众臣子,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声音也极近嘶哑。
“好…好…好啊!一群废物!废物!朕只是让你们想个法子都想不出来…废物…真是废物……”
晁易上一秒还气的面容扭曲,下一秒却换上一副笑颜,讨好似的在一众人中将视线落在江渡的身上,不觉染上狰狞的笑意。
“爱卿…你可是朕的爱卿…你一定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对不对……”
“爱卿就别在藏着掖着了…朕…朕都听爱卿的…!”
“爱卿…你帮朕可好……”
藏匿在一角的江渡被人直指,周遭的人也都识趣的退到一旁。
江渡本就年事已高,前段时间又在林中受了风寒,断断续续的病就没好过,身型更是瘦削,忽地被指出,咳的厉害。
咳的惊天动地,一咳就咳到了人都走了。
晁易见这一群无用之人,笑的猖狂,甩着袖子就往晁怜的寝宫那走。
一群白眼狼,一点用都没有,他去找晁怜。
那人既重视晁怜,他便有机会,尔虞我诈的事,他见的不算少,不过是心计,他不信他制不住那人。
他是一国之君,谁…谁敢忤逆他…谁敢……
晁易的面容在平静与扭曲中交错,人赶到寝宫之时,入眼便是一队佩刀侍卫。
侍卫见晁易,行了个礼,手上的配剑却不曾放下,守着那朱红色的殿门,丝毫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一国之君又如何,迟早会沦为阶下囚,他们是想活命,没人给他们一条生路。
那人在临行之时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晁怜若是出了事,他们便活不成。
如今的瞿朝是在谁手里,明眼人都能看出。
侍卫将晁易给拦在殿外,严声道:“陛下…这殿中人生了病,几日都不曾清醒,还需静养,不便打扰,还望陛下恕罪。”
第55章 狼烟遮住了残阳,大漠中响起厮杀的吼声。……
狼烟遮住了残阳,大漠中响起厮杀的吼声。
兵戎相见,免不了是场恶战,瞿朝的将士虽多却都是些老弱病残,远不敌在这边疆日夜操练的几千精兵,不见得占上风,若是再继续打下去也只会是场败仗。
朝思暮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场上的局面又显而易见,她却不在乎输赢,她要的是林默去死。
厮杀多时,士兵都没了气力,敌军离城门越来越近,朝思暮却没见林默的身影,眉梢微沉,眼底多了几分不耐烦,挥手示意在城塔上的士兵放箭。
漫天箭雨,敌军绕是训练有素也抵不住这箭雨,不死又如何,箭上都萃了毒,中箭就算没死,过不了几日也会毒发身亡。
城上的箭雨一直未停,敌兵也是怕了,没再强攻,不过一会都退了回去,放眼望去就只见在城下堆起的尸首,面容皆是不甘与狰狞。
夜深之时,朝思暮将城下死去的怨灵驱散,独自坐在高处,目光则是往皇城的方向望去。
她当真是作恶太多才会落得这般下场,还是这世上恶人太多,不得清静。
往日里皎洁的明月被层阴翳给遮掩,过往的种种也跟着被掩埋,朝思暮从腰间解下锦囊。
雕刻着繁杂兽纹的玉佩不知是在何时多了几分裂痕,玉佩是她送给晁怜的生辰礼,凶兽的纹路并不适合晁怜却辟邪,她曾想护着那人一生平安喜乐,到头来却是这种境地。
朝思暮骤然垂眸,攥紧了玉佩,卑劣又怎样,晁怜欠她一条命。
煞气听见了晁怜的心声,一瞬只觉得冷,莫大的恐慌将它笼罩,这些若是真的,它又是做了些什么,该何去何从。
皇城到边疆的路途遥远,煞气一路附在去支援的士兵身上,不知是过了多久,白昼燃烬,暮色笼罩之时才抵达至边关一角。
煞气没再跟着将士,它与朝思暮本是一体,无需指引便知人在何处。
敌军的营帐在昏暗下藏着道身影,朝思暮在边疆几时等待都不曾见林默的身影,不免焦躁,晁怜还在皇城中等她,不知是为何她总感心慌。
不过是几日不见,朝思暮却觉得是隔着几时春秋,许是她太思念这人又或是出于不安,隐隐觉得这人还会离开自己便想早日归去。
朝思暮与夜色融为一体,悄然向着主帐逼近,她没料到这人会沉得住气,连绵交战几日都不曾见林然现身,大抵是有别的计策,她却等不及了。
帐中的身影在忽闪,朝思暮将长剑从刀鞘中抽出用刀刃将帐篷的一角给划破一道小口。
昏黄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微弱的火舌在白蜡的顶端一点一点燃尽,安静的却是诡异。
大帐中就只见一个裹着狼皮的男人在桌边打瞌睡,朝思暮不禁皱眉,心头不免感到疑惑,林默即不在前线,大战在即也应在后方才对,自古军不可无帅。
疑云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愈加浓厚,朝思暮在这等了许久,天明将至也未曾见林默的身影,床榻是空的,整洁的被褥更像是未有人居住。
寒风顺着被划开的小口吹进帐篷,一瞬将微弱的火舌吞没,帐内陷入昏暗,守在桌前的男人似乎是坚持不住了,没一会便倒头睡了过去。
随着天色渐明,朝思暮便没了耐心,闪身进到帐内将在睡梦中的人打晕。
重新将白蜡点燃,朝思暮才得以将帐内的景物给看清,一瞬便察觉出不对,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她太过心急,一心是杀了这人后回宫,不曾将这山野村妇给放在眼中,不过是一介草民又哪来的计谋。
帐篷中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痕迹,烛台却堆积了不少燃尽的白蜡,结合这守夜的男人,林然恐怕就没来过这。
不在前线又不在大营,那人又会去哪
皇城……
朝思暮将这些都联系在一起,不禁懊恼,林默在山中待了几年,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不算一介愚人,何况在幼时起便熟读兵书,绝不会是靠蛮力的莽夫。
调虎离山之计,林默赌对了,她虽从未见过朝思暮也不曾与其接触却从旁人的口中知晓其一二。
雪山里的日子,她也能从晁怜对这人的反应中得出对策,朝思暮既能将晁怜一人留在皇城,不免是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不会想到她会去往皇城。
边疆疾苦,人能活下来就是不易,队伍算不上庞大却是精锐,敌兵又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不过留下一小部分人将朝思暮困在边疆几日,她便能带人赶往皇城,那时就算是这人有通天的本领,终归是寡不敌众。
年关已过,瞿朝城内却不见暖意,皇城内外皆泛着一层阴寒,林默带人从山林中窜梭,一路隐蔽至瞿朝边防。
常年在蛮荒之地,人不免多了几分戾气,林默让士兵*都换上粗布衣,脸上抹了点尘土,一番折腾下来才有几分像难民。
林默带的人不多却也不能一次性入城,人数先不提,兵器却是藏不住的。
天色渐晚,林默也怕计谋已被人识破,不敢耽误下去,索性她先入城去探情况。
疫病和饥荒早就腐蚀了瞿朝根基,解决这疫病又如何,城中百姓的生活却不见有所好转,街道上是没有躺的横七竖八的尸首了,小巷内却仍闻几声哀悼,门梁上系着的白帆也是一家挨着一家。
林默将视线移到宫门,朱红色的宫门在此刻更显沉重,这里似乎会藏着更多的哀怨,不闻,不问,不言。
宫门口的侍卫是彻夜巡视,林默若是想避开却是件难事。
“你听说了没,宫里的那位被关起来了,宫殿被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是得罪了万岁爷。”
守夜是个苦差,天寒地冻,侍卫也不敢偷懒,无聊的厉害就跟一旁的侍卫闲扯,大半夜的也没人来管他们,说些什么也没事。
穿着棉衣也不见暖,侍卫搓了搓手,不停哈白气,轻飘飘道:“那位是犯了错,不仅是被关了,听说就连”
寒风呼啸,林默身着一席夜行衣,隐匿在对街的房顶,听不太清这后面的话,无奈在这守了有一个时辰等有人来换差。
她曾在这皇城中待过一段时日,如若她没记错,守夜的差事每两个时辰便有人来替班,她便有机会潜入皇城。
等了又半个时辰左右,林默见守卫在往回走去换差,趁着不过短短一霎的空荡,身影借夜色的遮掩,翻入皇城。
林默的记性一向很好,年幼时也随父亲在这皇城中走过几趟,模糊中记得晁怜的寝宫是往哪个方向。
悉悉索索的动静并不引人瞩目,何况此时皇城内的侍卫都集中在两处,无暇顾忌这巡夜的差事。
林默这一路很顺利,接近寝宫后却猛地噤声,先前昏黑的宫道在一个转角后便是灯火通明,诺大的寝宫被举着火把,身着甲胄的士兵给围的水泄不通,腰间的佩刀更是闪着一层寒光,一眼便知是受过严酷训练的锦卫。
不过这些人又为何会在这守着,宫门的看守在这的对比下简直就是小儿科。
眼前的情况是林默不曾料想到的,一时竟觉得犯难,不免想到在宫门口听到的那半段闲聊,莫不是这宫中又出了变动。
耳边一阵响动,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沙哑的男音从一旁传入耳中。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天凉您莫要受了风寒”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国师下了指令,殿下是疫病复发,情况非常凶险,不能与外人相见。”
“陛下您”
零零碎碎又跟着有人附和,林默仅此是一瞬便知是何情况,一茬接着一茬的犯难,林默只能将潜入寝殿的计划往后搁置。
林默正欲离去,耳边却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宫里又怎会有猫更何况是眼下这时节,多少是古怪的。
这种事本不是重要的,那猫叫却从未停过,细听甚至是一声比一声凄厉,不觉便跟了上去。
那猫叫就像是在她耳边,可她却没见这周围有猫的身影,寻不到这怪声的来源,心底泛着凉意。
几个转角,猫叫一瞬便没了响动,林默抬头去往周遭探寻,发觉这是一处废旧的庭院,脚下的枯叶来看是有些时日没人打扫的。
林默仔细观察了下,陡然一愣,这庭院是紧挨着晁怜的寝殿,她若是从这翻墙而入是简单的多。
不等她思量从哪翻入,手边的树丛一阵晃动,抖落了几片枯叶,林默不禁皱眉,握着刀将枯枝砍断,眼前赫然是一处小洞口。
这宫内虽破了些,平日里没人打理可再怎么样也不该让这宫墙破个洞,事出蹊跷,林默还是往洞里看,瞥见一抹烛光。
林默在洞口立足,望着房梁上的黑瓦,不知该作何感想,这处恰是寝殿的正后方,她这一路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那般。
第56章 猫虽怪诞却起了头,林默也没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
猫虽怪诞却起了头,林默也没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她虽有九成把握却也不敢懈怠,她多在这宫中待一天,那人的胜算便大一分。
林默的身形很是轻盈,踮脚便踏上房檐,沿着砖瓦往亮着烛光的主殿一点一点移动。
主殿的正门外站着两个提灯守夜的女人,细看衣服的布料很是华贵,不似寻常宫女能穿的衣物,林默觉得怪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寒夜笼罩,一阵冷风袭来让人冻的直打哆嗦,守夜的两人看着也是细皮嫩肉,估摸着没干过什么苦活,禁不起冻。
林默正愁要如何入寝殿,两人就冻的受不了,摩挲着肩膀往偏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今个也太冷了,冻的人背后直发毛,分明昨个还感觉有点闷热来着,真是奇了怪了”
高个子的女人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对旁边的人抱怨。
“确实怪,不过你也少说两句,万一打扰到里面那位休息了,脑袋可不要了。”
随着两人进入偏殿,林默便从房梁上跃下,小心翼翼的去推木门。
林默赶在两人回来之前进入殿内,心底松了口气。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默将动作放的很轻,一点一点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期间没发出一点声音,不过还没刚走两步,林默便发觉这殿中的不同,这寝殿空的厉害,一件家具都不曾有。
殿内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幸好林默常年在山中守夜,夜视能力极好才能看清周遭的环境,倘若是别人来这走一圈,不知都摔多少跤过了。
晁怜的寝殿并不小,林默也是头一次来这,摸索了好久才瞧见在床榻上躺着的人。
绣着祥云的锦被下,晁怜的呼吸声很是急促,额间也冒出几滴冷汗,不难看出是做噩梦了。
林默一时沉寂,良久才迈步朝床榻便走,抬手想帮人将冷汗给擦,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来,林默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手就那么僵持在半空之
她怕将人给惊醒,打草惊蛇,怕不合礼数,逾越了
先前在山林中她从没过顾虑,如今又怎得胡思乱想,还是眼下的事更重要些,林默想通这点,抬手想将晁怜的嘴给捂上,万一她等会把人给唤醒,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殿下把她当刺客,一声下去可就暴露了,保险起见,冒犯了殿下了。
林默在心里给晁怜道歉,正欲将手往下捂,黑暗中晁怜睁开了眼,十分平静的跟林默对视。
“殿下你醒了?”
冷不防的对上眼,林默绕是心理素质好也吓了一跳,不过是忍着不在面上显,迟疑了一瞬才压着嗓子用极小的声音说话。
晁怜本就眠浅,一有点动静便醒了,何况她这几日一闭眼便被梦魇给折磨,压根没睡过,林默刚走到床榻边,她便察觉出有人接近,不过不知是谁便一直装睡,察觉出对她没杀意才睁眼。
殿中没点火烛,晁怜饶是睁眼也毫无意义,她本就无法夜视,眼睛又被下了药,可以称得上是半个瞎子,她压根就看不起人,闻声先是一愣,面上的表情似是不可置信,嗓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意,迟疑问道:“林默”
许是太久没曾开口说话,晁怜的嗓音很是沙哑,吐出的每个字都很艰难。
黑暗中林默点了点头便没在说话,心口却猛的一沉,说不上来的赌,她这才发现跟她对视的那双眼压根没聚焦,空洞的厉害,这人比初见时还要脆弱。
晁怜就像是即将凋零的一朵花枝,禁不起风吹雨打,似乎只要在吹上一阵风便会折断。
林默不忍在听晁怜开口说话,黑暗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心底的情绪,沉沉道:“宫外的人已安排好,现在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将这罪孽给斩断。”
瞿朝就像是被白蚁蛀空的朽木,脆的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将其轻易碾碎。
朝思暮一心要讨伐边疆,掏空了兵力,诺大的皇城实际上就是一座空城,皇帝也不过是一个自大狂妄的傀儡,压根就不堪一击。
她带的人虽不多却是精兵强将,一半都是早年跟她父亲驰骋沙场的将士,皆能以一敌十。
这些人足够打晁易个措手不及,援军也已经在路上了,好似这些都太过容易了,还是说真的是苦尽甘来。
林默看着躺在病榻上的晁怜,神色一时黯然,她若是没将殿下从雪中捡回木屋,她此生或许真就在那深山中躲一辈子,碌碌无为,含恨而死。
她本不是心善之人,那日是她在向善,还是说别的
寝殿中很是寂静,晁怜虽看不清林默,闻言却还是弯了眼角,十分轻的点了点头,本该是令人开心的事,心底的石头落了底,晁怜的笑容中却看出真切,反倒是充满了疲惫。
她的所求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兵戎相见,免不了又是一场人间惨剧,她先前不是最厌恶这些了吗,如今她自己却是拿着刀的人。
不过她并不后悔,世道若乱那便换,人若作恶便要付出代价,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晁怜的手垂在腰间,下意识去摸索那块玉佩,恍然间想起,那玉佩早就碎了。
年少时被朝思暮救回来的一条命,她早就还回去了,如今是朝思暮欠她一条命。
晁怜的身子骨很差,不过说了两个字,一下像是打开了阀门,猛地咳嗽了起来,怎么都止不住,势有种要将肺给硬生生咳出来的感觉。
林默想拍一拍晁怜的背,还未来得及伸手,猛地一步翻上房梁,她对声音很是敏锐,察觉到殿外两人的动静,身体便先一步反应,躲在房梁上关注着下面的动静。
守夜的两人一听晁怜咳嗽,立马就精神了,忙不第的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进来。
高个子的女人端着药跟果脯跪在地上,另一人将烛火点燃,作势要将晁怜从床上扶起来。
若是换在往日,晁怜根本不搭理两人,药更是不会喝,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死。
火烛下让人看的更加清楚,晁怜面色苍白,身形羸弱,咳嗽的时候更像是即将被风给吹折的枝桠,易碎的厉害,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晁怜默不作声的看了眼藏在房梁上的林默,抬手端过药碗,沉默着将里面黑漆漆的药给喝掉,面色也未曾有过分毫变化,好似这药不苦一般。
殿下分明最怕苦了,侍女正要递果脯,晁怜却闭上了眼,示意让两人退下,她怕甜的吃多了,容易忘了这苦。
林默主要是来确保晁怜还安好,商议好计策,天还未亮就匆忙从这寝殿中溜出,她怕打草惊蛇更是不忍看晁怜眼下的模样。
天微微亮,晁怜一宿未眠,起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枯树,隐约看到一抹影子闪了过去,许是她出现幻觉了。
这树的叶子在开春之前掉光了,它没能熬到这个春天便枯了去,恍惚间在树下看到一串脚印,耳边也听见舞剑的声音,风声响起将着些声响给盖过。
晁怜偏过头,不在去看,她不知这树是何时枯的,她也不知这天何时会亮。
殿外的人来换班了,新来的人也是端着药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晁怜将药喝完了,哑声问道:“你可曾见过住在偏殿的一个小姑娘”
近些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好久没见过那小姑娘了,不知眼下可还安好。
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姑娘是她带回来的,从小便没了父母,她也没来得及找个嬷嬷教导规矩,宫中规矩繁多,一不小心做错了事可不好受,人心更是暗。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偏殿若是有他人,小姑娘又该去了哪。
送药的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晁怜会跟她说话,楞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殿下您是说偏殿吗?可这殿中除了您跟我们几人就没有过他人,殿下您莫不是记错了?”
侍女说完又底下了头,心底却直嘀咕,她被吩咐来这办差之时便没见过有什么小姑娘,何况这寝殿都差不多被搬空了,偏殿放的更多是些杂物,哪里来的人影,殿下莫不是药喝多了,出现了癔症。
心里虽嘀咕,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侍女说完话也没敢走,等着晁怜接着往下问,这人的身份先不提,奈何是被大人重视的,若是出了差错,死了也怕不是能再死一次。
侍女进来的时候门是没关的,晁怜将视线落在殿门口,模糊中却只瞧见院中的空荡,半晌才点了点头,示意人可以走了。
她在意的东西,那人都要毁掉吗。
晁怜盖在锦被下的手却不禁紧握,视线依旧落在殿门,饶是已经被关上了,她在看些先前看不清的东西。
朝思暮像是预感到了些什么,千万里之外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天。
第57章 万物皆寂,晁怜侧目望着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
万物皆寂,晁怜侧目望着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昨夜将人支开后就未曾收到自外界的消息,不知此刻又是否安好。
她借林默的手去做这些又是否值得,不知这一仗又要死多少人,奈何世人命皆苦楚。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瞿朝的兵力都调去了边疆,诺大个空城,百姓早也失了心,此时若攻城便是轻而易举,一切便看时运是否眷顾她,若她能来得及。
林默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时便将城门攻破,率领一众铁骑将腐朽的城门踏碎,一路直逼皇城。
木门腐朽,墙下累着的苦命的尸骨成了垫脚石,一时根本不见得有人守。
城门被破,晁易垂着头坐在龙椅上,阴影下的面容几经扭曲,耳边只觉翁鸣。
他…本该是这天下的主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碰的一声,殿门被推开,哆哆嗦嗦的士兵猛的跪在了地上,双膝直抖,开口满是颤音。
“报…敌军已至宫门……”
一言未尽,朝臣更是嘈杂,人人自危。
晁易猛从龙椅上起身,高高站在殿台下朝下盯着来报的士兵,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戾气,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命令道:“来人将晁怜从殿中请出,亲手送到朕手中。”
晁易的请字在口中险些被咬碎,可见有多恨。
本该是好好的,该死的从来就是她!
侍卫一愣,抬首望着高台上的人又忽地将头垂下。
左右都是个死罢了……
晁怜扶着殿墙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坐下,耳边就传来一阵喊杀声,接踵而来的便是兵戎相见时的碰撞,嗡嗡作响像是丧钟一般。
晁怜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目光所及之处还是那颗枯树,鼻尖若隐若现的血腥味,终是令人作呕。
寒风携着血气袭至殿内的每个角落,晁怜却静了下来,她等的人来了。
禁闭的殿门被侍卫给撞开,乌泱泱的人挤进殿内,为首的侍卫连脸上溅着的血都未干涸,一直往下滴,生怕让晁怜给跑了,一把将晁怜擒住,随手找个了根麻绳将双手向后捆在一起,硬拉着晁怜就往殿外扯。
晁怜的伤处还未愈合,动作稍微大一点便会扯着伤处,不免吃痛,晁怜闷哼一声,白色的衣衫染着几抹梅红。
侍卫却听不见,自顾自扯着晁怜往外赶,满眼惶恐,口中也是喃喃自语。
晁怜被扯出殿门,迈过门槛便瞧见倒在脚边还在朝外咳血的士兵,心口中了箭,口中吐着血沫,脸色涨的通红却仍死死着她,眼中满是恨意。
脑中浮过一片记忆,晁怜记着这人,旧时在她殿中守夜的小侍卫,人很是胆小,时常被殿中的其他人欺负,脑子却是好使,几次来求过自己想调个差事。
她那时允了,那人跪在地上朝她道谢,面上皆是讨好与欣喜,眼下又为何露出这种表情,她做错了什么吗。
晁怜收回了视线,一步一步朝着宫门的方向逼近,腹部的伤口也跟着撕裂,衣衫上的朱红愈加刺目,唇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秒便会倒下。
日光在此刻有些晃眼,晁怜被扔到晁易的身前,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晁易在平日里的淡然自若早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双眼布满红血丝,不免显得狰狞。
宫门外的人仍在撞门,争吵的声响却在一瞬被埋没,刺耳的嗡鸣。
晁易伸手狠狠掐住了晁怜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眼底满是戾气,似乎真的像将晁怜掐死,咬牙道:“你为什么还没死。”
强烈的窒息感令晁怜的脸上多了几分颜色,胸腔中的空气被消耗殆尽,临近濒死,晁怜却不挣扎,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意,嘲讽似的看着晁易。
似是这目光太过刺眼,或是晁易怕死,猛地松开了手,沉浸片刻又将人捆在了宫墙之上。
“若城破,她则死。”
晁易也听闻了在外的传言,清君侧,立新王,可笑至极,这天下就只能是他的,想抢除非他先死,晁易又跌坐回龙椅上,发丝掩面,似哭似笑,一阵又一阵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癫。
晁易的臣子,面面相觑,眼神四下交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事关生死。
晁易的模样像是真疯了,平日里稳重的帝王,掩面啼哭又转而放声大笑,画面着实诡异。
晁易被下了蛊,他却不自知。
朝思暮从不信任何人,临走前怕晁易生事端便下了蛊,晁易若敢伤晁怜一分一毫便会遭蛊虫蚕食五脏肺腑乃至心智,暴毙而亡。
这蛊中下的那刻便已血肉为生,没发作的时候就对神智有影响,晁易方才对晁怜动手更是令蛊虫活跃,不过半晌便是一副神志不清的疯癫模样。
晁怜被捆在木桩上,一路被人抬到了宫墙最边缘,箭羽还在空中密布,悉悉索索的仿若一场下不完的暴雨,嘶吼着将一切吞噬。
林默仍是一席黑衣,干脆利落,手持长剑将敌人的头颅砍下,墨色的眼底许是带着几分兴奋,抬眸的一瞬,猛地一怔,抬手将箭羽挥停。
宫墙上守着的侍卫,瞧见这招真有效果,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朝晁怜身旁靠近了些,大声传话道:“若城破,则人死。”
晁怜被身旁人的喊话声震的耳朵疼,不禁蹙眉,她这位兄长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令人唾弃的磨样。思绪间撞上林默担忧的目光。
林默持剑的手一顿,沉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很厉朝面前的人砍去,脸颊上溅着的血珠一直朝下淌,她却不觉得恶心,心底压着的石头也被一块一块搬开,这些小人本就该死,若父亲还活着就好了。
虽没人再向上放箭,却依旧抵不住宫门被撞的吱呀作响,好似下秒便会被撞破般。
沉重的撞门声似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匕首,凌迟着在场的每个人。
方才传话的那人,脑袋一转,抬头望着在闭目养神的晁怜,心底慌的厉害,额头直冒冷汗,好似也发现了这点,僵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城门一破,不管这人会不会死,他们都只剩死路一条。
想通这一点,那人不由得瘫坐在原地,双腿抖个不停,他还没活够,还不想死。
晁怜睁开了眼,余光落在瘫坐在地的那人身上,半响后才微声道:“我记得你,你妹妹可还好。”
那人猛地抬起头,表情带着些许怔愣,眸光一瞬又暗淡了下去,垂着脑袋,喃喃道:“死了”
晁怜像是早就猜到一般并不意外,轻微点头,半晌没再说话,思索着些什么。
这人是晁易身边的小太监,她曾今有过几面之缘。
小太监身世很是可怜,父母双亡,家中剩下一个患了顽疾的妹妹,为了口吃的,入宫当了太监,日子过的很是不好,没钱打点关系,平日里没少被人欺负。
先前被打的鼻青脸肿来太医院求药,她刚巧撞见,那小太监哆哆嗦嗦从打着补丁的衣服里掏出几两碎银,求的却不是伤药,而是治肺疾的,她便问了几句,不忍心便让人偷偷去送过几次药。
不知这些年又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约莫也是吃尽了苦楚,如今也是造化弄人,活下去的念想也没了。
那人猛的捶了下腿,自怨自艾的闷了一声,随及从靴子中掏出把小巧的匕首,起身塞在了晁怜的手里,嗓音依旧哽咽。
“殿下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
那太监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没等有人反应过来便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落地,摔断了脖子,一瞬便没了气。
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早就没了斗志,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局势扭转的很快,成王败寇,他们本就生的轻贱,活着也没个念想,倒不如死的干脆些。
没了人在抵抗,林默很轻易便将宫门破开,率领一众铁骑势必要将这前路踏平。
林默一路奔至宫墙,迅速来到晁怜身侧,目光落在那人比初见时还要惨白的脸色,心口很是沉闷,她该早点到的,她没想到晁易会如此丧心病狂,竟对自己的至亲都下的去狠手。
晁怜的伤口撕裂,还在一点一点朝外渗血,腰间的衣衫被染红了大半,晁怜硬是撑到了现在,她想亲眼看着一切。
晁怜被林默抱在怀中,脑袋枕着林默的肩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还不能倒下
林默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心底很是酸涩,轻声道:“殿下您放心,她不在这。”
边疆离瞿朝很是遥远,绕是最快的马,不眠不休的赶路,最快也需几日,朝思暮是来不及的。
话音刚落,宫门外便出现一抹血色的身影,衣衫被路上的树枝给划破竟显得有几分狼狈。
朝思暮就站在宫门,抬首便瞧见在林默怀中躺着的晁怜以及两人亲昵的姿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空旷的心口却像是被刀割般钝痛。
第58章 远赴千里至城门,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马上,抬首却只瞧见……
远赴千里至城门,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马上,抬首却只瞧见被旁人抱在怀中的晁怜,一瞬像是被利剑穿透心口,瞬身冷的像是刚从冰窟中爬上来,半晌都不曾出声,直至身下的枣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沉沉摔在地上,打破这种死寂。
晁怜也被这动静给吸引,余光往城外一瞥,入目的景象,不由得让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拽住林然的衣袖,撇过头将整张脸埋在林然的心口,耳边猛地响起一片嗡鸣,思绪却是飞快。
林然一瞬僵住了身子,垂眸也瞧见在城下站着的朝思暮,思绪猛地一顿,不禁皱眉。
这人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回了,她来的太不巧了些,林然正在思索要如何对付这人,怀中人却传出小声的叮咛。
“她心口有旧伤”
微弱的声音若不是人就在怀里抱着,恐怕都听不清,林然神色一变,当即明白了晁怜的意思。
她早就听闻这人的不同寻常,好似杀不死,不过既然有弱点就好办的多,轻轻将晁怜放在一旁的空地,缓慢向背后的弓弩摸去,心底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激动,这人若是死了便没那么多琐事了。
拉满的弓弩像是索命的厉鬼,箭搭在弦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朝思暮被人瞄着心口却还站在原地没动,眼底似是凄凉,静静的抬眸望着倚靠在城墙边的晁怜,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半响却不曾说出口,耳边一声呼啸,心口被一只箭羽从前至后给射穿。
晁怜对上朝思暮的视线,呼吸一滞,默默将头转开不去看那人,抬手示意林然过来一些,轻声道:“将她关进地牢,不允许任何人,何种理由见她。”
林然很是不解的看了眼晁怜,正欲询问晁怜为何不将这人斩草除根时却被晁怜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一上一下是不同的心境,晁怜很清楚这人她杀不死也不能杀,先不提那人究竟是何鬼神,她的毒也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没有解药来压制,恐怕活不过下一个开春。
晁怜不想跟林然解释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轻咳一声,抬手拒绝了林然的搀扶,独自一人扶着溅满粘腻血液的城墙,步履蹒跚的往皇城中走去,留下的血脚印往更远的地方蔓延,他们既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朝思暮的眸光随着晁怜消失的背影,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忍不住抬手覆在了被箭羽贯穿的心口,指尖溢出的血液跟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样冰冷粘腻,旁人听不见晁怜在跟林然说些什么,她却听的清楚,更何况这本就是说给她听的。
不知道是这副躯体的血快流干了,还是她出了问题,为何会感到冷,朝思暮一掌掀翻了要上前将她压去地牢的人,径直越过对她持刀而立的林然,一瘸一拐的往城门走去。
林然将手中的长剑握的很紧,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朝思暮跟她心口极为刺目的箭羽,心情十分沉重,别说是心口中箭,旁人若是射在躯干上就这种穿透的姿势,流了那么多血,早就该死了,这人却还能像没事一般,甚至能将士兵给一掌掀飞,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直至人走至城门,林然才有所动作,持刀架在朝思暮的颈间,厉声道:“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杀了你。”
闻声令朝思暮脚下一顿,侧首很是漠然的看了眼林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扬起一丝僵硬的弧度,低声道:“她要关便关,我不会做什么,你拦不住我。”
锋利的剑刃将朝思暮的脖颈划出一片血痕,那人却不曾后退半步,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情注视着林然。
林然一瞬握紧了剑柄,僵持半晌还是将剑收在了身后,厉声命人将城门打开。
她的确杀不了这人,既然这人从最初就知道要做什么却不躲,不妨先跟着,看这人是想做些什么。
一直到地牢,林然将木门锁死,朝思暮却也只是垂首坐在那,没有任何动静,不禁让林然松口气,视线却忍不住落在这人的心口,仍是插着那截箭羽,血迹浸透衣衫顺着流在地上,她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一直将人关进地牢,林然将铜锁给锁死,不放心的检查了好几遍才敢离开,一直走到地牢口,扭头却发现那人在盯着她看,眼底的情绪很是晦暗,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晁怜将撕裂的伤处很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没在太医院停留,手里拎着把长剑,拖在地上一路往宫殿走去,铁器与青石一路摩擦,声响很是刺耳。
剑柄上雕刻着的是象征着祥瑞的异兽,握在手中却也一样冰凉,这剑是她皇兄送她的生辰礼。
皇兄说她是瞿朝最尊贵的公主,身份何其尊贵,普天之下无人敢伤她,如若有人敢动她一根寒毛便用这剑将那人砍了,可惜她从未接触过半分这些,送她防身的利器又不曾教她如何去用又或者说是防着她。
晁怜在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却信以为真,她的父皇跟皇兄能护着她不受伤害,谁曾想这两人却是最希望她去死,可笑又可悲。
金銮殿前已是空无一人,阶梯上的血却仍在往下流,脏了来时的路。
铁器碰撞的声响中掺杂着血气,林然的人来的很快,一席铁甲,手持长枪,神情皆是严肃,为首的人似是认出了晁怜,起先还有几分忌惮却被赶来的林然一记眼刀给剜了回去。
林然将视线落在晁怜的身上,一瞬移至她手中垂在地上的长剑,一时沉寂后示意身后的人将这殿门给撞开。
城门在失守之际,晁易便将晁怜给送上了死路,他从始至终就没关心过晁怜一分一毫,哪怕是在最后一刻也只想着让晁怜死在他前面,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这不是第一次却只会是最后一次。
瞿朝覆灭之际,晁怜躲的很好本该是能逃掉的,但晁易向敌人出卖了晁怜,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如若不是有伍壬拼死护着她,大抵她早死在那个寒夜了。
这些也是在回宫后的一桩一件下才想清楚,晁易本就没给她留活路,不惜给她下毒,威胁她杀了朝思暮,从未考虑过她的死活,她从一开始就是颗随时丢弃的死棋罢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殿门被人用木柱给撞开,耳边随即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放下兵器,投诚者不杀,反抗者则杀无赦!”
手持长枪的士兵冲进大殿,不过一会便又恢复最初的死寂,鼻尖却多了浓厚到让人做呕的铁锈味。
不过杀人的不是士兵,反倒是失心疯了的晁易。
晁易虽昏沉却也知他大势已去,落下的也是死路一条,殿门被破之际,一把拽住了在他身旁颤颤巍巍守着的江渡,匕首猛的从后背捅至心窝,低声嘶哑道:“朕要死了,爱卿也来陪朕吧桀桀桀桀桀”
江渡被捅了心窝,迎面倒地时脸上还是错愕,拼了命的扭头想去看身后的人却先断了气,僵直的倒在地上,眼睛瞪的很大,死不瞑目。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晁易一身黄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散落的发丝遮在眼前,一副癫狂的神态瘫坐在龙椅上狂笑,毅然一副失心疯的模样。
一起退到这殿中的群*臣跟拼死抵抗到现在的士兵见晁易这副模样,一瞬也失了斗智,扔下手中的兵器,任由人压在地上。
晁怜一手拖着长剑,踩着染血的阶梯,缓慢的朝那龙椅走去。
晁怜持剑停在晁易面前,先是垂眸扫了眼这殿中的人间惨象,而后将视线落在晁易身上,沉声道:“你运筹帷幄了那么多年,可曾想过会落得现在这等下场,你可曾后悔。”
长剑顺着这天下最尊贵的龙椅一路向上蜿蜒,一直落在晁易的颈间,晁怜用剑刃抵着晁易的命,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晁易被剑抵着命门,背后紧靠着龙椅,不在有动作却突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染了血的糕点,脸上似乎很是惊喜,声音很是颤抖却装作很是欢喜的语调就似从前那般虚伪。
“你看皇兄给你带的糕点,你可喜欢你尝尝看是否合胃唔”
一声沉闷,糕点掉在地上染了血,晁易瞪大了眼睛,扶住了插在心口的长剑,好似也认出了这剑,嘴里不断溢出鲜血,模糊了吐出的字眼却满目狠毒的盯着晁怜,吐着血咬牙道:“你可真狠毒你为什么不去”
晁怜没作声,垂眸看着晁易,握着剑柄的手却猛的用力,硬生生在晁易的心口转了一圈,堵住了晁易的最后一句话,猛地将长剑从血肉中抽出,鲜血溅在晁怜的侧脸,刺目极了。
第59章 风沙弥漫,朝思暮好似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跟遍地哀嚎,一瞬却……
风沙弥漫,朝思暮好似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跟遍地哀嚎,一瞬却有些恍惚,目光落在城墙上的两人身上,眸底的晦暗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林默将晁怜放在一旁的角落,扯下披肩递给晁怜,神情很是严肃,半响才低声道:“别怕,我在这,殿下快些走吧。”
晁怜捏着披肩的一角,纤细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几经犹豫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她终究算错了时机,朝思暮来的不是时候又或是上天也不愿帮助她,几经战乱她的家早就没了,她又能走到哪去。
晁怜低垂着眼睫,眉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抬首望着林默离去的背影跟她身后还在滴血的长枪,低声喃喃着些什么,颤颤巍巍扶着城墙站了起来,望着在城门外对持的两人。
朝思暮将长剑握在手上却没将视线分给林默半分,眼中好似只盛得下晁怜一人,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朝思暮只觉得心口很是沉闷,心脏好似被无形的的铁链给束缚,不断的收紧直到窒息。
风声呼啸,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林默摩挲着手中的长枪,眼神狠厉的盯着朝思暮,神经紧绷的提防着这人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分神向着城墙上望去,不禁担忧。
林默听闻过朝思暮的种种过往也知朝思暮绝非常人,她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她只是想多撑一会,希望晁怜能逃的远些,越远越好,一直跑不要回头,逃出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晁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分明在笑却苦的好似被人灌下涩口的药汁,掐住了咽喉,窒息中往下吞咽。
她跑不掉也不想连累旁人,朝思暮要的不过就是她这条命,她不要了又如何。
晁怜迎着两人的目光,扶着城墙朝下走去,步履蹒跚的好似随时会跌倒,走过的地方更是留下一道道血痕,看的人心头一紧。
朝思暮不禁蹙眉,眸底浮现出几分焦急,正欲说些什么却猛地一顿,垂眸只瞧见腹部插着的一杆长枪,鲜血顺着暗色的衣袍往下蜿蜒一路汇聚成泥泞的血洼。
扑哧一声,长枪顺着破开的伤口又往里没入三分,林默眼里遍布血丝,布满疮痍的手背上青筋浮现,可见这一枪有多用力。
片刻之间令晁怜顿住脚步,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口气血往上涌,喉间冲出一股腻人的腥甜。
朝思暮将长枪的木柄握在手中一寸一寸朝外拔,墨色的双眸也被这鲜血染上几抹猩红,宛若从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扑哧一声将长枪从腹部中拔出,捅穿的血窟窿朝外渗血,朝思暮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般,一点一点将长枪从林默手中夺过。
林默手上的创伤被震裂留下几道血口子,虎口麻木的厉害,使不上力气,抬头望着马上的人,一瞬有些自嘲,终究敌不过这人。
长枪被人扔在一旁,朝思暮将刀尖对准林默,手腕稍加使力便能将这人送去见阎王。
朝思暮却偏开头去看晁怜,眼神晦暗不明,人命对她来说如同草芥,她没有对错之分,偏偏有人要教她这些却要亲手毁掉这些,阴郁的情绪同汹涌的海浪将朝思暮淹没。
剑刃往下偏半寸,不知何时会没入血肉,无疑是对林默的一种折磨。
“咳你别杀她”
“我跟你咳咳咳”
晁怜不忍再往下看,开口说些话却直朝外咳血,每一个字说的都很是艰难,声音很是微弱,一直到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便倒了下去。
昏暗的寝殿中点着几盏烛火,微弱的火光被灯纱笼罩着让人觉得并不明亮,晁怜在睡梦中看到了很多人,一张又一张的脸在眼前浮现,不过一瞬便像是烟尘般飘散。
这一战让瞿朝有了新的主人,晁严一生就只有两个孩子,晁易死了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晁怜。
晁怜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什么野心,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傀儡,一切似乎都在往糟糕的发展,实则不然。
瞿朝的一些旧臣在叛乱中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成什么气候,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也碍于林默手里的军队不敢有所动作。
一恍就是半个春秋,林默将瞿朝的一切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个破烂不堪的王朝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林默在城门外的一家糕点铺子前驻足,余光落在一旁穿着补丁衣服的孩童身上,心情颇好的买了些糕点分给这些孩童。
至少她现在看到的人是鲜活的,晁怜所想的大家也应当就是这样才对,可惜她现在不能亲眼看到这些。
林默将孩童送回家,转身又去买了些枣泥做的糕点,拎着沉甸甸的油纸包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她自幼习武为的就是守护一方安宁,可自从父亲被污蔑,落得个含冤惨死的下场后她便对这些感到失望,直到她在雪地里捡回来个快被冻死的人,这一切都有了转机,分明自己受了那么多屈辱伤害却从未对这些感到失望,这样的人也改变了她这一生。
林默拎着糕点站在晁怜的寝宫外,许久却不曾推开那扇门。
晁怜自那天后就一直陷入昏睡,找了许多大夫跟游走的方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就一直躺在那,至于那个人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想到这林默不禁有些担忧。
那天她本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那人却突然松了手,长剑掉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抬头只瞧见那人像是着了魔般往城墙的方向冲去,她想阻拦却跟不上那人的脚步,追上的时候就只瞧见晁怜一人躺在寝殿中,面色惨白,身旁放着一块泛着幽光的玉佩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后来她也派了人去追,几日下来就算把瞿朝给掘地三尺也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好端端一个人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曾留下一点痕迹,不过倒也说的过去,毕竟那不算人更像是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林默想到这便有些怅然,那块玉佩也很是诡异,放在晁怜身旁时便跟普通玉佩无异,一旦拿到别的地方或是锁在柜子里,第二天依旧会出现在晁怜身旁,她也无可奈何。
寝殿这块有重兵看守,看守的人瞧见是林默便主动打了个招呼:“林将军好。”
林默没打算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推开那扇沉重的宫门,一步步朝寝殿的方向走去,一路是熟悉的药汁味,苦的发涩。
熬药的侍女见是林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即道:“殿下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将军请安心。”
林默应了一声,抬手接过瓷碗,低声吩咐道:“你去叫两个人多搬些炭火,深秋也转凉了,殿下受不得寒,炭火烧的旺些,药我来喂便好。”
侍女也习惯了林默的存在,没再说话便离开了,林默将瓷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坐在了床榻的一侧,安静的看着还在熟睡的晁怜,不觉叹了口气,殿下这一觉睡的似乎有些久了,还是快些醒来的好。
喵的一声传来,林默喂药的手一顿,微蹙的眉头舒缓起来,语调也跟着温柔了些,轻声道:“小白是你吗?快过来。”
话音刚落便从窗外的枯树下窜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猫,闪身跳到了床榻上用脑袋蹭着林默的一只胳膊,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没过一会又转头去舔晁怜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林默瞧见这一幕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抬手将晁怜露在外面的手塞回锦被中又摸了摸白猫的脑袋。
“小白乖些,不许捣乱,等会给你拿鱼干吃。”
白猫跟能听懂林默说话般真的没再往晁怜的方向蹭,反而转头蹭了蹭林默的手,喵呜叫了一声。
林默将白猫抱在怀里有些喃喃自语,这只猫也是大约半年前出现的,十分亲人且很喜欢晁怜,时常睡在晁怜的身旁像个守护神。
恍惚中林默想起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的一些事,晁怜在儿时很喜爱猫,寝殿中便饲养过一只白猫,每日照顾的十分上心,可后来那猫好像丢了亦或是其它的,晁怜伤心了好久,一段时间都不愿与人沟通,后来怎么样她也记不清了。
不知为何,林默总觉得这白猫很通人性,或许是晁怜之前养的也有可能,时间久了便默认留了下来。
小白也不排斥林默的触摸,躺在林默的怀里打呼噜,一双竖瞳却落在晁怜的身上。
林默将小白放了下来想给去晁怜喂药,小白却猛的叫了一声,浑身都炸毛,龇牙对着什么。
一双竖瞳盯着在一旁放着的玉佩,十分的具有敌意,林默不禁好奇将玉佩拿在手里,认真打量了起来,一时不解这是怎么了。
第60章 玉佩不似寻常的料子,质地十分细腻,墨色的玉石中含着一丝血色,看……
玉佩不似寻常的料子,质地十分细腻,墨色的玉石中含着一丝血色,看上去便有种凉意,上面雕刻着的凶兽也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见过。
林默正摩挲着玉佩,一阵头疼袭来,思绪仿佛被撕裂,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她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像是被雾气模糊,她越是想将这雾气擦去,头就越疼。
砰的一声,玉佩被打掉,清脆的声音宛如钟声将林默从大雾中拉回思绪,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颤的手上多了三道血痕,抬头就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白猫就这样盯着林默,半晌才幽幽叫了一声,轻巧的从床榻上跳到玉佩旁用爪子将玉佩往林默的脚边推了推,好似在示意人快放回去。
林默将这诡异的一切幕看在眼里,背后不禁竖起寒毛,瞧了眼手上的血痕又瞧了眼在朝她龇牙的白猫,她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人的情绪,那种不耐烦的催促。
太过古怪,林默不禁有些迟疑,良久都不曾有动作,眼瞧着白猫将身子拱起,隐约有种要攻击她的意味,叫声更是不同往日般的温软,陡然拔高的声调听的很是刺耳。
白猫似是不满林默的不为所动,前爪推着玉佩跟林默贴的更近了,尖锐的猫叫声也开始变得急促,锋利的爪子更是抓上林默的衣角。
林默的状态很紧绷,僵硬着手臂往下去拿玉佩,视线死死盯着白猫,生怕这平日里慵懒的白猫忽地发了脾气再给她来两道。
手指触碰到玉佩的一瞬,白猫并没有攻击林默反而是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箭步又跳回了床榻上,脑袋使劲往晁怜的身上蹭,偶尔回头看两眼林默,叫声也恢复了平时的软糯,仿佛跟刚才呲牙咧嘴的不是同一只猫。
林默看懂了白猫的意思,犹豫片刻将玉佩又放回了晁怜的一旁,猛地发觉这玉佩的颜色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玉石的内里像是含了血,她想拿起来看,余光却瞥见白猫的竖瞳在盯着她,无奈将手收了回去。
她在山里住的久了,听过不少山里野兽成精害人的民间异闻,不过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在先前只觉得这白猫很是通人性,从未往别的方面想过,眼下却有些不同。
朝思暮都可以不死,野兽又为什么不可以成精,想到这点让林默一怔,她想起来这玉佩上的纹路她在哪见过了,晁怜在之前发病的时候会产生些异样,比较显著的就是手臂上会浮起古怪的纹路。
她先前只顾得看晁怜的状态,没有认真去看这纹路,眼下才想起来,难怪看的十分眼熟,晁怜的病就跟这人有关,难道这玉佩就是晁怜一直不醒的原因,林默想到这,眼底不禁浮现出几分暗色。
林默的视线由玉佩移到晁怜的脸上,猛地发觉晁怜一直沉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异样。
晁怜在昏迷的这半年里很安稳,除了身体过于虚弱,没有生过任何的病,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没有感染的迹象,本该是个好消息,坏在这期间晁怜也没有过任何反应。
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间被放大,林默盯着晁怜泛起潮红的脸,不禁有些惊喜,她急忙起身要去喊太医,晁怜却先睁开了眼。
眼下是晌午,寝殿的窗户被林默给打开,原先想着将这房中的药气给散出去,此刻却将明亮的阳光给放了进来。
晁怜一觉睡了太久,睁开眼便被这光亮给刺到,不停的眨眼,眼角顺着流下几滴眼泪。
林默也意识到了这光太刺眼,急忙去将窗户给关上,仅此是点燃了一盏小火烛来照明,哪怕是这样也怕这微弱的火光会刺伤晁怜的眼睛,不忘用灯罩给这火烛蒙上一层纱来。
“你醒了?”
许是晁怜醒的太过突然,林默险些被喜悦给冲昏头脑,说话时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意。
晁怜在微弱的光亮中适应了很久才回过些许思绪,眼神一点点聚焦,努力辨别着周遭的情景,耳旁的声音却依旧模糊,她听不清有人在说什么,半响才从身旁人模糊的身形中辨别出来人。
“我咳咳咳”
“水水”
晁怜本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你有没有事,没成想刚开口就哑的厉害,完整的字音都说不出来。
林默虽没听清楚晁怜说的什么却也从神态中辨别出意思来,急忙去倒水,生怕晁怜因为喝不到这口水又睡了过去。
“喵喵”
不知从哪传来的猫叫声令晁怜多了一分生气,艰难的侧过头便瞧见在她身旁舔舐皮毛的白猫,心口一震,她又有些恍惚了,她这究竟是醒了还是又做了一个很沉重的梦,不然她怎么会看见月饼呢。
晁怜想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稍微动下却浑身疼,她的浑身关节更像是被白蚁啃食过的木梯,碰一下便吱呀作响,摇晃着要坍塌,事实上晁怜也好不哪去。
白猫像是能知晓晁怜所想,小步往晁怜的脑袋旁又贴近了些许,安抚般的舔了舔晁怜的脸颊,低声打了个呼噜。
略微粗糙的舌头舔舐着晁怜细嫩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令人感到一丝真实,晁怜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眨了眨眼,脸上温热的触感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提醒着她这并不梦而是现实。
林默也端着碗茶水,凑到了晁怜的身旁,眼底是难掩的激动,捏着汤匙给晁怜喂了几勺水又怕人不舒服,赶忙拿了个软枕垫在晁怜的脑袋后又将人扶了点起来,抢在晁怜开口说话前道:“你先别说话,伤了嗓子,我去叫太医来。”
话被陡然堵住的晁怜在没反应过来时就只能看着林默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寝殿中,好在这昏暗中还一只白猫陪着她。
金色的瞳孔在模糊的光线下依旧清晰,白猫见晁怜醒了便没有再发出叫声,安安静静的在一旁舔舐自己的皮毛,视线却在晁怜跟那块玉佩上来回转换,没人能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表情。
烛火一晃,险些被风吹灭,不知是不是晁怜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又冷了些可窗户被关上了,哪里来的风。
床榻被纱帐给遮住的地方浮出一抹黑雾,顷刻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白猫却猛地抬头,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处,好似看的了什么未知的东西。
朝思暮在晁怜昏睡的这半年中从未离开过这皇宫,一丝意识寄存在了这玉佩之中罢了。
她的肉身被林默给捅了个对穿,没办法在维持她的支撑,无奈才在这玉佩中修养一段时间,等待合适的时机在去修复她肉身。
半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瞬一息,可对晁怜来说却过的太久了,晁怜本就身弱,一年前又险些丢了命,弄的一身伤就没养好过,还有她的那些毒,时日久了没服药压制,一副躯体也已经形如枯槁,先前在人前也只是在硬撑,那日似是到了极限,还好还来得及。
人死不能复生,晁怜也一样,朝思暮用了很长时间才将晁怜从阎王殿前给硬生生拉回来却也不能挽救这些年的亏损,人才至于睡了那么长时间。
朝思暮就这样看着刚苏醒的晁怜,眸底的情绪很是低落,她曾入过晁怜的梦,发觉晁怜的梦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束缚着她。
她追寻了许久,自嘲的发现这道令晁怜抗拒的身影就是她自己。
黑雾涌动,朝思暮的身影也跟着若隐若现,脖颈处往上蔓延着黑色的纹路,照应着苍白的皮肤显得有些骇人。
朝思暮的神色黯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弧度,良久后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抬手想将晁怜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拨到鬓角时却猛地停了下来,她怕吓到晁怜亦或是会被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撞上那双对她充满恐惧跟厌恶的眼神。
密闭的寝殿中有一阵风吹过,晁怜似有所感的往风刮来的方向去看,她的视线虽模糊却也能辨别出大概事物,可那处空空如也,她却总觉得那处因当是有东西的。
相隔不过两尺的距离,朝思暮的眉间似是被泉水般的柔意给浸透,眸光很是低柔的看着像是有些不解的晁怜,分明离的很近却不知她还能以何种理由去触碰这人。
朝思暮将破损的肉身藏在了别处,仅此是一丝神魂附在玉佩,寻常人是看不见她的,这样的状态让她在这种时候或许更加合适一些,至少不用担忧会被厌烦或是更愿意像这般继续自欺欺人。
晁怜在床榻上适应了好一会,撑着手靠在木榻上愣神,恍惚中被什么给咯了一下,摩挲着将东西给拿起,呼吸却猛地顿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也不禁滚动,手中将那玉佩握的很紧,好似想要将其捏碎一般。
她虽不知在这段时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想不通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她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