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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下午的会议果然如宋霁安几人所想,柳弈珊团队最后开出的价格是一千五百六十万,比她们预测的一千七百万还少了些许,而她们计算出来的可以划分给宋霁安的股权为百分之三十六。

    这离宋霁安的最低预期并不算远,但是比起百分之四十,她们还是想将比例拉到四十五。

    盛迦想到的条件极其诱人,并且正好切中了柳弈珊此刻的难点。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才,她不至于现在才去扩张规模,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的体量在这个行业中太小,根本找不到需要的厉害人才。

    她拥有的野心并不比任何有梦想和拼劲的年轻人少,她的办公室贴着无数行业前辈的信息,她也始终相信自己迟早有超越她们的那一天。

    要发展就必然要割舍些什么,现如今并没有比宋霁安更适合她的投资商,因为只有宋霁安不会强求拿到管理权而是放权给她自己经营。

    尤其是宋霁安背后靠的是宋氏重工,这基本等同于搭上了顺风车,若是柳弈珊愿意将厂房的管理权移交宋霁安,那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亏钱,可是她不甘心,这是她的心血,管理权拱手让人和抛弃自己一点点养育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哪怕可能承担风险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洽谈,拿她也宁愿走这一条远路。

    现在厂房的股东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宋霁安,只要她手中的股份不转让,就能暂时保留住全部的管理权,起码在公司上市之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宋霁安提出的条件,她和自己的团队思虑了一下午之后还是决定同意了。

    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换取宋霁安一千六百万的投资和宋氏重工筛下的人才简历,柳弈珊看中的人才,宋氏重工将会做一次推荐,以增加可信度。

    从签合同到庆功宴,也不过短短八个小时不到,甚至在周六几人就超额完成了这一次合作。

    晚上她们就不再住在厂里了,柳弈珊亲自开车拉了她们去了城内吃晚饭,并且安排住宿。

    从乡下进城,给徐丽静几人激动坏了,骆岭是个很出名的美食城市,大大小小的好吃的数不胜数,她们三人放下行李之后就一起约了下楼去小红书上强推的夜市里玩。

    宋霁安则和盛迦留在酒店里整理最后的数据进行收尾。

    这一趟盛迦涨了不少见识,她本打算在酒店一边休息一边回顾,但是转头宋霁安就接了个电话。

    “啊?我是在这边?什么晚会啊?”宋霁安听着听筒对面的话,“我一定要去吗?你们不能委托吗?”

    “今晚几点啊?”

    “行,那我问问。”

    宋霁安挂断电话后扭头看向正坐在沙发上的盛迦,走过去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她身边,没什么坐相地北京瘫起来。

    “哎哟,又来活儿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是个陀螺。”她感叹起来。

    盛迦这才从书里抬头看她,“怎么了。”

    “是我表姐,她看中了一颗宝石,想让我去现场给她拍下来。”宋霁安解释起来:“骆岭有孟家的拍卖行,今晚上拍卖行里面有一场晚宴,是一颗经过测试的钹铝镁锌石,而且是经过测试和认证的刻面麝香石榴石,我表姐想要,可是这是场慈善拍卖,不接受代拍,必须本人到场,她在公司有点事耽误了,今晚飞不了骆岭,所以想拜托我去一趟。”

    “钹铝镁锌石是什么?”盛迦虚心问道。

    “是一种很难见的钻石,现在刻面晶体的唯一来源是坦桑尼亚的通都鲁,今天晚上拍卖的这一颗无论是成色还形状都非常完美。”宋霁安说着把自己表姐转给自己的图片发给盛迦。

    盛迦见状打开手机,见到的是一颗孤零零放在红丝绒上的颜色偏近黑色的钻石,哪怕她并不懂行,却也能看出来它的神秘与美丽。

    而在下面有一张铭牌,上面用中英双语标上了对它的介绍,而它现在的标价是35000美元每克拉。

    哪怕没有标记具体的价格,按照这单克拉售价去看也能看出来这颗钻石价值不菲。

    “很好看,”盛迦真心夸赞道。

    宋霁安眼睛一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我?”盛迦难得有了点好奇心,“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宋霁安摆摆手,“就一个普通的慈善拍卖,平常去的也基本都是些在家无聊的太太或者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再多可能就是一些明星,没什么人员限制。”

    “对了,我打个电话给苏照霖,问问她们去不去。”宋霁安想起来。

    带自己的同学勇闯拍卖会感觉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但是很可惜,徐丽静几人早已在夜市中迷失自我,电话压根打不通。

    “所以你陪我去吗?”宋霁安看了眼窗外的夜景,扭头眼巴巴看向盛迦,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恳求。

    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舍得看她做出这幅模样,盛迦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没说话。

    “盛迦,”宋霁安见状觉得有戏,连忙拉长声音摇晃起盛迦的手臂,“陪我去嘛。”

    “停,”盛迦抽出手,叹了口气,“我和你去行了吧。”

    “好耶,”宋霁安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副得逞的表情,“那我让人开车过来。”

    她表姐早就在本地联系了车过来接自己,现在只是改个方向,从机场变成酒店罢了。

    两人给徐丽静几人留下了信息之后就下了楼,过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宾利,里面甚至放好了两套礼服。

    宋霁安一坐进去就嫌弃地拿开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去慈善晚会干嘛老要人穿裙子,我们才是买家,有钱不就成了,管来宾穿什么呢?”她吐槽起来。

    坐在前面的司机阿姨笑了笑,“小姐,阿香给您准备的是两套女士西装,她知道您不喜欢穿裙子。”

    “西装我也不喜欢穿。”宋霁安默默回答。

    倒是一旁的盛迦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两套精心准备的女士西装,面料柔顺极了,“所以要穿吗?”

    司机阿姨在镜子里打量了一眼盛迦,目光善意。

    “行吧。”宋霁安到底还是妥协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晚会我就不去了。”

    她很讨厌各种宴会的那一套,平时也是能躲就尽量多,要不是表姐这次恳求,她才懒得过去。

    两人很快在车里换完了衣服,拍卖场在城郊的一座庄园里,堪称金碧辉煌,名车如云,但是疏导工作做得极好,并没有什么堵车的事发生,她们门前正常等待,然后检查完请柬就被放了进去。

    这次的主办方是国内一位专注慈善基金的女士,她家中有钱,年轻时做过无国界医生,现在退休了,无女无儿的情况下,便准备将自己的部分珍藏拿出来拍卖,拍到的钱款会用来资助偏远山区的女童。

    这样的慈善晚会她已经在全国好几个地方举办了数十场,因为她自己的影响力,很多人都以能接到她的邀请函为荣。

    尤其是大多数的娱乐圈明星,接到请柬后都会为她自发宣传记录。

    宋家和这位女士是世交,很早之前去她家做客的时候宋霁安的表姐就盯上了这颗稀少的钹铝镁锌石,只是那时候她并不好让老人家忍痛割爱,前段时间得到消息知晓这颗宝石即将拍卖还狠狠激动地给宋霁安打过电话。

    这次不能来属实遗憾,宋霁安进场后就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对方。

    现在还没有到拍卖时间,大厅里大多是展览的拍品和游览的人,孟家的拍卖行走高端路线,从来不放记者媒体进门,也因此里面的交谈都显得很是轻松惬意。

    直到有人找上宋霁安——

    “小妹妹是哪里来的啊?不知道拍卖会的规矩是不准拍照吗?”

    是个皮相还不错的男人,宋霁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似乎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哪个明星。

    他说话的姿态很是倨傲,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宋霁安和盛迦的穿着,见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牌子,眼底的轻蔑更深了些许。

    宋霁安并不打算和对方说什么,扭头拉着盛迦往里走。

    “我以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拍卖会的,就该和主办方说说,网红之类的不要放进来了,到处拍来拍去的,显得有些没教养。”男人阴阳怪气说道。

    宋霁安这才停下脚步,她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被冒犯的表情,反倒觉得有点儿好笑,“我请问,你说的网红是我们吗?”

    “不是你们又是谁呢?”男人脸上扬起体面的微笑,踱步到她们面前,“既然来了这里不应该守点规矩吗?”

    宋霁安:“我能问问你是谁吗?”

    “李明亮。”男人颇为自傲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最近势头最猛的影视小生,出道后一举拿下了好几个电视剧的奖项,公司力捧,近期还有好几部爆剧在黄金时间播出。

    他在娱乐圈或许最近一段时间飘了些,再加上一直都有好为人师的乐趣,尤其是看到年纪轻轻又比他地位低下的女性,这样的教导欲望更是爆棚。

    他已经幻想在宋霁安和盛迦脸上看到讨好和歉意,可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两位少女在她话音落下之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也是有的,可那种情绪叫做困惑。

    “你听过吗?”宋霁安茫然地问盛迦。

    盛迦摇摇头,“我没有啊,他谁啊。”

    李明亮:……

    他顿时气得脸色涨红,“你们不认识我?”

    宋霁安更迷茫,“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大概是宋霁安的语气太过真诚,可是反倒令他有些无话可说,到了最后反倒恼羞成怒,叫起了保安,请求把她们这两个不守规则的女孩赶出去。

    宋霁安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和盛迦对视一眼之后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等待。

    刚刚凭借默契,她们都知道对方就是在故意气这个人,现在看他的模样更像小丑一般。

    宋霁安强大的背景令她无所畏惧,盛迦则因为知晓对方的背景强大,也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

    直到保安过来,宋霁安把请柬递给对方之后笑着说:“我觉得凭借这位李明亮先生对我的冒犯,并不足以有资格再参加这场慈善晚宴,你们觉得呢?”

    大概这才是她从不露出的真面目,哪怕笑容得体也尽显属于她这个阶级的傲慢,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给李明亮,拉着盛迦往里走去。

    走到中途,盛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宋霁安笑容扩大,她回身看向正在张牙舞爪冲保镖怒吼有没有搞错,不断强调自己身份的李明亮,指了指不远处一名正带着格格不入的小熊帽子,蹲在展台前感叹道女孩子,“你似乎很看不起网红,很高高在上?”

    “不过有的网红比你高贵得多呢,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一名研究地址保护进行科普的网红老师,而她的邀请函是举办这场晚宴的付明琅女士亲手写下邀请而来的。那一位是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博主,她的邀请函也是付女士亲手写下的。”

    “而你,又是从哪里蹭来的邀请函才能进入这个场合呢?”

    她这次倒是笑得真心实意,可眉眼之间却满是嘲讽,“李明亮先生,恭喜你,今后永久失去了进入这扇大门的机会。”

    说罢,她不再管李明亮是什么反应,和盛迦往内场走去。

    第42章 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

    这对盛迦来说是个很神奇的世界。

    令人目不暇接的奢侈珠宝陈列在展柜中,上面的每一样标价的贵到令人咂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而在她们身后,李明亮被捂着嘴强行请离了这里。

    大多数人出于礼貌与素质没有明晃晃的嘲笑,却也站在各自的角落在看这场热闹,她们或许在猜测这样两个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明明暗暗的目光涌来,令盛迦忍不住蹙眉。

    可身旁的宋霁安却没有丝毫变化,她仿佛早已习惯被这样揣测的视线笼罩,唇角带着得体的淡笑。

    她从小被宋宁秋当继承人培养,无论真实性格怎么样,却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丢母亲的面子。

    有人想上前来攀谈,宋霁安大概早已在这样的场合走过无数次,熟练地拉着盛迦目不斜视地直接穿过了大堂,然后进了一旁的露台中。

    有夜风吹来,露台上是一片修剪保养良好的绿植,中间种满了白色的铃兰花,垂下的花苞也在随着风摇晃,带来清雅的香气。

    这里没什么人,宋霁安快速拉着她穿过这片花圃,走到了露台边缘,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不喜欢来这种场合的原因。”宋霁安趴在扶手边,遥遥望着庄园外尚且在不断汇入的豪车,笑了一下,“你知道吧,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很无聊,追名逐利是最正常的事,其实我也在这样做。但却总想着用自己的声望地位去踩别人一脚。高位者看低位者大多是礼貌且轻视的。”

    “反而是李明亮这样的才是可笑的异类,”她轻轻说:“这种会直接迎面的恶意,是最容易解决的恶意。而别的恶意,是藏起来的。哪怕是我刚刚指的那两位由付明琅女士亲手邀请来的网红女士,也依旧难以进入,是被隐约排挤的。”

    “你想说什么?”盛迦站在她身侧,却没有看她,那双黝黑的眼睛没有看地面,却反而在仰视头顶的星星。

    “我讨厌这样,”宋霁安哼笑一声,“大多数人拥有现在的声望地位都并不是来自自己的努力,而是因为投了个好胎,我不喜欢这样的高高在上。就像今晚,如果我的身份不是宋氏重工的千金,而是个普通的小企业家又或许是小网红,那我将无法反驳李明亮对我们的侮辱,一旦闹大,对我们来说或许就会成为一种灾难,我们就会变成被找茬不算还会被请出去的人。”

    “但是很可惜,李明亮现在踢在铁板上,我们恰好拥有足够令他吃亏出丑的权力。”

    “但是这样会很爽吗?其实并不,因为我也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更不是靠公平正义而获得对方的悔过与道歉,我靠的是我的背景。这样只会说明,一旦出现下一个比我身份地位更高的人,而对方恰好是李明亮这样的人时,我将无法为自己获得公正,也无法让对方获得惩罚,除非我牺牲什么。”

    “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盛迦终于扭头看向她,“以宋氏重工在国内的地位,你根本遇不到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或许是我到了晚上就忍不住多愁善感,可是我从小就总喜欢追求这种东西,更恰好的是妈妈愿意支持我。”宋霁安难得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以前我在读小学的时候她不让我透露任何背景,我被欺负了去找老师,结果对方的家长是老师的亲戚,老师批评了我,说我没事找事。”

    “回去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她没有给出我任何建议,只让我按我想做的去做。”

    “后来我就凭借着年纪第一的排名,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将这件事大庭广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台下那时候甚至还有很多家长,那位老师遭受了谴责和很多家长的联名投诉,最终结果是他被开除了。但是这件事我依旧觉得我利用了条件,如果我不是年级第一,我会拥有这个机会吗?我其实很想追求绝对公平,但是很小就发现,不可能有谁的条件一模一样,这个世界其实连相对公平都做不到,更别说追求绝对公平了。”

    “所以现在的我只会庆幸自己是拥有反击能力的人。”

    宋霁安很少这样吐露自己的心声,或许她这样的家庭长大,去思考这些问题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她从小确实就有这样的困惑,尤其当自己被人冒犯的时候,又或许看到圈子里的踩高捧低之后,这样的困惑更重。

    但这并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够解决的事,所以她也只能想一想。

    “如果你失去现在的身份呢?”

    盛迦突然提出的问题令宋霁安不知为何心口一颤,她偏头去看对方,恰好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你说什么?”

    盛迦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问:“如果有天,你无法使用现在的身份,却遇到了今天这样的难题,你会怎么样?”

    “我……”宋霁安微顿,显得有些犹疑,这并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而是心中有答案,却不知晓是否能说出口。

    “你想过这个问题,对吗?”盛迦一眼看穿了她。

    宋霁安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身趴回了露台扶手上,“你别说,我以前还真想过我家要是破产了,我该怎么追求公平。现在我能游刃有余,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或许我会变得很偏激,用更暴烈的方式解决问题,以此去维护我心底想要的平等。”

    她说得很委婉,盛迦却听懂了。

    向来稳重且胸有成竹的宋霁安心底压抑着一团火,当身份地位无法维护公平正义,她会选择玉石俱焚。

    所以她在开口的那一刻有些犹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她这样的想法。

    可盛迦不一样,盛迦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呢,就像现在,哪怕宋霁安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团火和盘托出,盛迦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这让她狠狠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就这么吐露内心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的想法有点儿吃亏,开玩笑一般反问:“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功成名就,又或者你一开始就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样?”

    盛迦回答她:“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我只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条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她不会去思考平等的事,她只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果然像是你会有的回答,”宋霁安从旁边的酒托里拿出两杯香槟,顺手就递了一杯给盛迦,“那就祝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盛迦具像化的野心,这片领土静谧而神秘,只向宋霁安掀开了一角,却足够令她感到欣慰。

    起码在这场谈心中,不再是她单方面的输出,而是她和盛迦思想的碰撞。

    盛迦没有动,她捏着高脚杯,在头顶琥珀色的灯光照映下注视着宋霁安笑容灿烂的脸,在对方等到有些困惑时才缓缓与她碰杯。

    “谢谢你的祝福,”她轻声说。

    宋霁安闻言歪头,颇有些自得,“不用谢。”

    “我觉得下次我应该在酒会上标明,没有年满十八岁的来客不允许提供酒精类饮品。”

    她们的交谈尚未结束,身后却传来一声突兀的声音,引得两人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花圃里走出来一名同样穿着西装的女士,她一头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往后抹,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听了她的话,只笑笑:“那我现在去吩咐一下宴会管理?”

    宋霁安在见到她的瞬间立马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把高脚杯往托盘上一放,“付奶奶?”

    “我觉得虽然有的宾客未满十八岁,但是已经拥有了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喝几口香槟是应该被允许的,”她站直身子,笑着辩解道:“而且有的老人站在花圃边上偷听年轻人谈话也是需要被谴责的。”

    付明琅闻言眼睛一瞪:“我是老人?”

    “好吧,您不是,您是伟大的慈善家、无国界医生、我的优秀榜样,付明琅女士,”宋霁安装出一副标准的播音腔,将付明琅逗得忍俊不禁。

    “就你会耍贫嘴。”付明琅笑骂了她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盛迦,不知为何略微一顿,这一下并没有停留太久,“这位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的,”宋霁安揽着盛迦的背,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盛迦。盛迦,这就是这次拍卖会的捐赠者,付明琅女士。”

    “你好,”付明琅在盛迦脸上扫过,“我是付明琅。”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轻视,态度平等且认真。

    宋霁安刚刚冲盛迦发泄的圈子里如何拜高踩低阶级分明,可面前这个明明也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女人却足够令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质疑宋霁安刚刚说出的话是否属实。

    她给人的感觉从一开始就是如沐春风的。

    “您好,我是盛迦。”盛迦握上了对方伸出的手。

    “盛迦?”付明琅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笑起来,“我好像听过你,是景江一中的年纪第一?我和你们陆婧校长曾经是校友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一年她提过的最多的学生名字就是你,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呢。”

    “这么巧?您还认识我们校长?”这是连宋霁安也不知道的冷知识,她有些诧异起来。

    “小霁安,你对我不了解的事可多着呢,”付明琅说罢凝视着盛迦,“不过这位后生的眉眼总让我有些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您,”盛迦回答:“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景江,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小姑娘,我见过应该会印象很深刻,”付明琅没有过多纠结,温声提醒道:“还有二十分钟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进场吗?”

    “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宋霁安和她告别。

    两人很快就并肩走出了露台向拍卖现场走去,付明琅却站到了两人刚刚战过的露台边,她垂眸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女人便安静地等待着她。

    “茹萍,你觉得我现在的记性怎么样?”

    茹萍回答:“我觉得您的记性很好,连我三个月前偷喝过的酒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贫,我说认真的。”

    茹萍这才如实回答:“真的很好,您记得每一个救助的姑娘的身份信息,也记得自己救助过的每一只动物的信息,这是巨大的信息量。”

    “你今晚回去帮我找一本相册吧,”她遥望着庄园门口,此刻已经不再放客人进入,归于一片平静,只有远方看不见尽头的山峦层叠,“帮我找找我以前和老朋友们留下过记忆的那本相册。”

    她指尖轻抵着扶手,脑海里却又浮现起盛迦的脸。

    “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啊……”

    她轻声感叹着,这一句,就连茹萍都没有听到。

    第43章 真不幸

    从拍卖会回酒店的路上气温又下降了不少。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场景具像化,付明琅的藏品向来很出名,今晚的竞争极为激烈,宋霁安表姐想要的那颗宝石从一开始的二百四十万人民币一路上拍,最终被宋霁安以一千三百万的价格拿下,在这过程中宋霁安还以三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了一个鼻烟壶。

    这是真正一掷千金的场合,大量的钱财从这场拍卖会流出,最终会流向一座座山区里的小女孩,帮助她们完成学业,实现梦想。

    付明琅是绝对不会让这些钱被糟蹋又或许落不到实处的,这么一想又觉得今晚这场拍卖会颇有意义,那些纸醉金迷的繁华也在它朴实无华的目的熏陶下显得不是那样遥远了。

    对盛迦来说最值得奇怪的或许就是两人临到要离开时,付明琅在庄园门口专门等候,她等候的人并不是宋霁安,而是盛迦。

    在露台上时,盛迦就敏锐感知到付明琅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问题,原本或许还怀疑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可等付明琅亲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时,这种怀疑就没有意义了。

    “陆婧总提起的厉害少年,我也挺好奇。其实你的事我听过不少,未来如果需要什么帮助或许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付明琅亲口说的话。

    宋霁安闻言都忍不住调笑起来,“盛迦,付女士既然这么说,今后你可不要对她客气,对自己欣赏的少年,她向来大方得很。”

    而那时,盛迦与付明琅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的却不是单纯的欣赏。

    哪怕后来上车后,宋霁安对付明琅做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在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可盛迦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不要太紧张,付女士从来就是个这样的性格,面对她欣赏的人向来很主动很热情,而且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惜才之心上来了,能把钱和流水似的花。其实你一开始指给我的那两位网红小姐就是得到付女士的提拔和赏识后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当初她也是这样,进山区的学校里逛了一圈之后就大方地把自己的名片递到了她们面前,要她们有需要打电话。”

    “那位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小姐我记得好像姓陈来着,当年听我妈妈提过一嘴,她家里下面有个耀祖,当初付女士去考察她家的时候,她们家甚至不让她出来,后来是她自己翻墙跑出来跪在付女士面前求她的,那一次付女士都没递名片,直接把她强硬带走了。”宋霁安回忆起这件事,有些忍俊不禁,“后来这位陈小姐十五岁就跟在她身边,但是一分钱都不要,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之后就摩托车自驾大西北,回来之后想建野生动物保护站,和付女士签了合同借钱,现在还在每天拼命直播还债呢。”

    盛迦闻言回头,轿车正在缓缓驶离庄园,付明琅已经搭着那位陈小姐在庄园门口送客,顺便向她介绍极为能给她提供帮助的同行。

    “她就是个这样的性格啦,如果经常听陆校长提起你,对你有了惜才之心也正常,所以你不用紧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完全可以找她,不过按照你的性格估计这张名片用处也不是很大。”宋霁安感叹道,“而且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了,我肯定要第一个站你身边呀。”

    惜才之心?

    盛迦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名片。

    不,哪怕陆婧提起过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次,盛迦虽然成绩优异,但是她清楚自己的成绩不足以被称为天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纪第一而已,顶多能让陆婧感叹一句也让付明琅印象深刻一些的或许会是偶尔提起的她成绩好但家庭却实在有点苦,毕竟摊上那样一个爹。

    更何况,现在她和宋霁安同出同进,显然被对方当成至交好友,有什么是宋霁安帮不了非要付明琅多此一举来递名片的?

    付明琅是好心,不是钱多了撑的。

    刚刚她同付明琅见面不过说了两句话,要说就这两句话对她产生欣赏?

    这怎么可能呢?

    宋霁安或许对付明琅的行为习以为常,所以看不出中间有什么问题,可直面付明琅目光的盛迦只觉得这里面问题大得很。

    她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这张名片,缓缓将它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回酒店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湖,树影憧憧,被风卷着晃出好看的沙沙声,宋霁安趴在窗户边,突然喊了句停车。

    “怎么啦小姐?”

    宋霁安说:“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司机点点头,“可以的。”

    宋霁安于是拉着盛迦的手想带她下车,盛迦朝她投去困惑的目光。

    “你干嘛?”

    宋霁安:“哎呀,你先下来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盛迦这才被半拖半拽地向前走去。

    这片湖泊望不见尽头,在夜里却能倒映出不规则的月亮,晚风吹得湖面波光粼粼,连带着也模糊了月亮的影子,树林的中间有一条小路,直通湖边,这里漂亮得不像是人工的造景,反倒像西伯利亚的哪片神秘森林。

    等到了湖边,再没什么人,盛迦才把自己的手从宋霁安的掌心抽出。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宋霁安到底要做什么,一道身影就直愣愣扑进了她怀里,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宋霁安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脖颈笑眯眯地说:“盛迦,我今天好开心啊,其实从签完合同的时候就觉得超级开心了,但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盛迦推不开她,无奈地抬手反拥住她的腰,面无表情地说:“看出来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从宋霁安异常地拉着她往拍卖会露台躲并且说东说西就能看出她情绪多少有点激动了,尽管宋霁安的原话是她向来讨厌参加宴会才会这样。

    “我不,”宋霁安耍赖,“我就要抱着你闹,别人面前我还想要点脸,但是你面前不需要了。”

    “为什么?”盛迦难得配合地反问。

    “因为我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早就知道了呀,”宋霁安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向朋友敞开心扉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虽然后一句她说起来有点心虚,她对盛迦是不是当朋友对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可无法否认,她这种疯狂且激动的模样确实只想展露在盛迦面前,尤其是在今晚她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知盛迦之后。

    “你和徐丽静她们不也是朋友?”盛迦说。

    “那不一样,”宋霁安反驳,“我和丽静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对于她们来说是靠谱并且能让她们依靠的朋友,现在这种私密的情绪被她们知道肯定要笑话我了。”

    盛迦:“难道我就不会笑话你吗?”

    宋霁安笑了,“我才不管你笑不笑话我呢。”

    事实上,在这个小团体里,宋霁安和盛迦更像是有权威的家长,而徐丽静她们更像是无忧无虑的小辈,大主意大多是她们定,尤其是宋霁安定,让她像现在一样在徐丽静她们面前暴露真面目,她怎么想都会有点别扭。

    可无论盛迦会不会笑话她,她都无所谓,因为盛迦是能够并肩的朋友,盛迦思想成熟,看事透彻,大多数时候都和她处于同一个频道,能够完美包容她的一切,如果在战场上,两人或许是能够发展成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

    起码在宋霁安心底是这样的。

    盛迦没有回答这句话,宋霁安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反应,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底,微微一愣。

    她很少看到盛迦这样复杂的目光,复杂到她甚至难以区分里面到底包含了什么情绪,可这个目光又很快被收回,盛迦又一如既往地静静凝视着她。

    “嗯,那我确实还是该笑话你一下。”盛迦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来,她将盛迦那个眼神抛去脑后,只笑眯眯地挪揄:“你笑话我?那我还真想看看你要怎么笑话我了,我还没见你笑话过人呢,迫不及待想解锁你的新表情。”

    说着她松开了抱住盛迦的手,反而低头凑近去左右打量,像网上很火的两只小猫咪表情包,一边看还要一边气焰嚣张地说:“快笑话笑话我。”

    盛迦:……

    盛迦被她盯着看了十多秒,不堪重负地偏过头去。

    宋霁安没忍住笑出声来。

    “宋霁安,”盛迦面无表情地叫她的名字,耳尖却早已被她笑得通红。

    “不笑了,”宋霁安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真诚地冲她眨了眨。

    盛迦终于被她放开,转身就要往车里走去,宋霁安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嘛,其实我还有东西想送给你,”宋霁安这一次脸上的表情正经了许多,“我很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忙,这一次谈合同,你提出的想法是最有用的,也是我最想感谢的。”

    说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礼盒,这个礼盒盛迦甚至刚刚在拍卖会现场见过——是那个以三百二十万交易成功的鼻烟壶。

    她没有伸手去拿,只淡声问:“你觉得我会接吗?”

    “我觉得你不会,但是我在拍场看到过你盯着这个鼻烟壶看了好几分钟,所以我很想拍下来送给你。”宋霁安如实说:“今晚你想要的东西,我很想让你得偿所愿。”

    “或许你可以当是帮我代为保管呢?”她认真说:“这个你如果不接受,那就不算礼物,等回学校了或许我能准备新的礼物,比如一起去馆子里搓一顿,我请客。”

    盛迦的视线落在她釉白的指节上,最终还是如宋霁安所料,没有收下这件礼物,甚至连代为保存都没有再提,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还是后面这个礼物更合我心意一点,你这个东西除了当个漂亮的摆设还有什么用?我拿去典当铺人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宋霁安在她的回答下没忍住笑出来,有点凝滞的氛围也因为她的回答而松弛下来,“真是难得,盛迦你也会开玩笑了。”

    说着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确实是我因为太激动考虑不周,咱们回去就去景江最好吃的饭店狠狠吃一顿。”

    “嗯,”盛迦说:“那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往车上走去,头顶的光线在树林中昏暗了许多,仅仅一人可通行的鹅暖石路面,宋霁安走在前面,盛迦跟在她身后。

    在无人能看清自己神情的时候,盛迦可以不再顾及表情地盯着宋霁安。

    她终于确认了宋霁安今夜满面欢喜中始终展露在脸上的那几个字是什么。

    ——盛迦,我喜欢你。

    她喜欢她。

    真不幸。

    第44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盛迦和宋霁安五人计划周日乘坐飞机回景江。

    那晚盛迦和宋霁安从拍卖场回到酒店之后徐丽静三人早已闲逛完回了酒店,正巧等着她们一起吃烤串。

    骆岭的烤串一绝,这次几人出来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对高中生来说算是一笔挺大的钱,哪怕是徐丽静这种一个月父母只往她卡里打钱的小富婆也觉得这两天半出差的报酬太丰厚了一点,甚至她们其实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更多的是跟着宋霁安学习了不少知识。

    这笔钱几人难得有点儿受之有愧,便干脆一起买了一大桌宵夜,等盛迦和宋霁安回来共同大吃特吃。

    这对盛迦和宋霁安来说简直是直接将两人从飘进云端里的纸醉金迷一把拉回温馨热闹的烟火气中,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来了?”苏照霖举着烤串调侃道:“你们俩穿的像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酷毙了!”

    “现在我们的特工可以来享受任务结束之后的晚宴了吗?”徐丽静也跟着开玩笑。

    一身疲惫的宋霁安笑起来,她拉着盛迦坐进三人给她们特意留下的空位,就像两滴水自然地汇入海洋里,她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挽起,吐槽道:“两位特工今晚就是去参加了一场没什么意思的晚宴,还教训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是现在的小聚最令人放松。”

    宋易闻言眨眨眼,“你们和人吵架啦?”

    “不,是我们单方面的碾压,并且把对方毫不客气地请离了宴会。”宋霁安拧开了一罐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比起香槟,果然还是啤酒喝起来更畅快。”

    苏照霖见状连忙摇晃起宋霁安,“别卖关子,快说快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宋霁安便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自己在拍卖会上如何将李明亮狠狠教训了一顿,盛迦大概是晚上没吃饭,拍卖会上的点心也不合口味,回了酒店之后便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苏照霖几人听得过瘾,热热闹闹地又举起了酒杯,徐丽静还用胳膊肘戳了戳盛迦的腰,“盛迦,一起啊。你们这个晚宴不管饭吗?看给我们盛迦饿的。”

    盛迦放下手里的竹签,也起开了一瓶啤酒,默默吐槽:“确实不怎么管饭。”

    说着又补充道:“而且宴会上的零食不怎么好吃。”

    “因为今晚的拍卖会没开在饭点前后,要是在饭点前后说不定会准备好吃的——”宋霁安说着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好吃的饼干和甜品。”

    “啊?”徐丽静闻言睁大眼睛:“这能吃饱吗?”

    “不能,”宋霁安摇摇头,“因为要保证大家的得体,所以不会上什么会破坏妆容或者衣服的吃食,这样的宴会主要任务是交际,不是来吃饭的。”

    宋易拍了拍徐丽静的肩膀,沉声说:“幸好我们没去,不然还不给饿得前胸别后背啊。”

    苏照霖深以为然地点头,声情并茂地说,“对啊,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今晚吃了多少好吃的,回来之前甚至还去吃了顿烤肉,那肉香得口水直流,特别是和牛嫩得我们嘴巴都酥了,后来还去逛了美食街,你们都不知道那夜市五百米外都能闻见香味,我们吃了……”

    “别说了,”盛迦难得打断她们的话,她面无表情地接着吐槽,“越说越饿。”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宋霁安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你们刚刚这么说是想看我和盛迦热闹呢,恭喜你们看成功了,这无聊的宴会哪里有你们有意思。”

    说罢她举起自己的啤酒罐子碰了一下盛迦的罐子,“咱们俩今晚把这些都吃光,一点儿都不给她们这群幸灾乐祸的人剩。”

    屋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宋霁安住的房间是三室的豪华套房,她和盛迦还有苏照霖共同住在这里面,可今晚大家都喝得有些上头,这场五人内部迟来的小庆功宴令她们到了深夜便横七竖八地躺在毛绒地毯上呼呼大睡,唯有盛迦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这里是骆岭最好的酒店,这一层楼可以俯瞰深夜也依旧灯光璀璨的城市。

    落地窗上模糊倒影出盛迦的影子,她跌跌撞撞搬了条椅子过去,沉默地欣赏着夜景。

    凌晨三点,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这个楼层听不到窗外一点儿喧嚣,她有些失神,过了良久才从一直挂在她手臂上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付明琅递给她的那张名片。

    黑底金字,质地极硬,上面手写的付明琅自己的名字,是用沾了金色墨水的钢笔写的,上面甚至还有浅淡的香水味。

    盛迦把它捏在掌心,拿出手机搜索了对方的名字。

    很快,付明琅的资料就出现在了搜索页,那上面有着丰厚的履历,甚至超越了在她心底履历不可摇动的宋宁秋,划了十来页才在百科上划到底。

    她再次划回顶,从头开始看,认真读起这位传奇女士的生平,从她十六岁接手家业,到她三十岁就将集团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过上了不着家的生活,盛迦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这份履历看完,对付明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顺便保存了上面仅存的几张付明琅的照片,有年轻时,有年老时,还有她和几个朋友的合照。

    盛迦不习惯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怀疑付明琅将名片给她的目的不单纯,那她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多了解对方一些,她有预感,自己总有找上对方的一天。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音令盛迦下意识将手机和名片收回口袋里,不知何时,宋霁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站在她身后。

    盛迦同她对视,宋霁安的眼底却满是酒醉后的茫然,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靠在盛迦的椅子边,似乎也在看窗外的夜景。

    “宋霁安,”盛迦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

    宋霁安满是困惑地低头,“你在叫我吗?”

    “是。”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喝醉了。”

    “我应该没有吧,”宋霁安歪了歪头,但和她话不同的是她腿一软,跌倒在了地毯上,倒地之后还忍不住左右看看,认真对盛迦说:“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的膝盖。”

    现在她要仰视盛迦了。

    盛迦没有动,她发现宋霁安是真的醉了,醉了之后憨憨的傻傻的,没有半点清醒时的敏锐。

    她也没有发现在这片昏黑的房间里,盛迦正在弯腰凑近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盛迦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盛迦扣住了肩膀,终于感受到了此刻氛围的不寻常。

    喝醉的她看不出盛迦眼底涌动着什么,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便有了些怒意,抬高下巴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抓着我。”

    盛迦笑了。

    笑得宋霁安莫名其妙,却不知为何耳根开始泛红,“你笑什么?”

    “宋霁安,从小你就被你妈妈保护着长大,对吗?”盛迦问道。

    提起母亲宋霁安眼睛微亮,她略显骄傲地说:“我妈妈可没有一味地保护我,我从小到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厉害的。”

    “不,她在保护你,所以你很少直面她人的恶意,”盛迦没有给她反驳的时间,低声说:“就像现在。”

    宋霁安微愣,这才发现盛迦眼底涌动着的,令人不适的东西原来叫恶意。

    “你讨厌我吗?”宋霁安脑海里没有想到面前这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心口却不自觉地一抽,酒精涌入四肢,仿佛连情绪管理能力也一同被麻痹,她与盛迦对视,面对少女眼底这样浓郁的恶意,红了眼眶。

    “我不讨厌你,”盛迦平静地陈述。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醉了,就连宋霁安也醉了,只有她一个人半醉半醒,再也难以压抑自己心底埋藏的对宋霁安的恶意。

    只有这一刻的盛迦可以不再控制自己心底的怨愤。

    有人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她的人生,过着她渴盼的生活,拥有她追逐了十八年的呵护,挥洒着家世带给她的权力。

    可宋霁安在说什么呢?她不喜欢权力,她喜欢公平公正。

    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她听到这些话时,有多么想哈哈大笑地嘲讽追求公平的宋霁安有多天真。

    可后来才发现,这个年纪追求公平公正才是对的,哪怕是她的大多数同学也信奉真理与公平,她们天真且无忧无虑,她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她有无数次想戳破真相的时候,可谨慎的性格却让她一次次压下了这些渴望,她无法接受在未来某一天宋宁秋认下她后带着宋霁安一同来迎接她,她也想象不到真相戳破后自己该如何与宋霁安和平共处,她更没有把握凭借血缘关系超越宋霁安在宋宁秋心底的地位。

    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她绝对不可能把一切和盘托出。

    这些压抑变成了恶意,哪怕宋霁安这样无辜,也让恶意在深夜找到了冲破禁锢的机会,又或许宋霁安的无辜也是让恶意冲破牢笼的力量。

    为什么仿佛这个世上只有她有罪,只有她一个恶人。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宋霁安喃喃,“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说着她微微一顿,“你哭了。”

    盛迦面无表情地擦掉眼尾溢出来的眼泪,俯身主动拥抱住了宋霁安温热的躯体,她抚摸着对方的脖颈,指尖冰凉,激得宋霁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退。

    盛迦这次扣住她的力气却更大,将她严丝合缝地抱住,不留一点挣扎的余地,她极轻极缓地说:“有时候我真的还挺讨厌你的。”

    “对不起。”

    ——我对你的恨意有多深,歉意就有多深。

    这句埋在内心深处的话哪怕在半醉半醒之间,盛迦也没有说出口。

    宋霁安被她紧紧抱着,她的下巴搭在盛迦肩头,从茫然变成无措,最终只笑着说:“那你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喜欢我,我就原谅你呀。”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对不起是一种道歉,需要被原谅。

    醉酒的宋霁安思维简单到了极限。

    她等啊等,想等盛迦回答,可最终却只趴在她怀里借着酒劲睡了过去。

    盛迦盯着落地窗里紧紧相拥的少女们,过了很久之后才低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申请好友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第45章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宋霁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昨晚几人喝得有些上头,此刻脑袋毫无意外地剧烈疼痛,而她喝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完全没有印象。

    当然,没有印象不妨碍她此刻被紧张慌乱等情绪包裹着一动不敢动。

    毕竟不是谁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暗恋的人紧紧抱着躺在一起都能不动如山的,偏偏她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此刻她恨不得再闭上眼睛让自己重新入梦,但很可惜,她做不到,大脑剧烈的疼痛令她的身体驱使着她起身。

    宋霁安从盛迦的怀里极小心地退出去,在察觉到自己的鼻尖正贴着她的脸颊时,不自觉更小心一些,生怕惊醒了她。

    盛迦性格这么冷淡,可脸上的还是软软一片,宋霁安没忍住,又偷偷蹭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立马站了起来,只觉得耳根发烫。

    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盛迦,见对方并没有清醒,松了一口气,然后穿过睡得横七竖八的苏照霖几人,用固定电话拨给客房管家,让餐厅送醒酒汤蜂蜜水和头疼药上来。

    并没过多久,苏照霖几人便悠然转醒,无一例外各个满脸茫然头痛欲裂,只有盛迦稍微好一点,她不头疼,但头晕。

    “我姐姐要知道我喝醉了,估计能给我腿打断。”苏照霖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徐丽静和宋易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她们的飞机在下午,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起飞,宋霁安看着也同样在认真收拾行李的盛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犹豫豫,最终一直到上飞机都没把心底的话问出口。

    她和盛迦坐在一排,昨晚上的酒精令几人都困倦不已,盛迦也不例外,上飞机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起码宋霁安是这么以为,所以她时不时瞟向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加以掩盖,显得有些肆意。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盛迦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宋霁安浑身一抖,她心底有点尴尬,却也一阵放松,仿佛她终于有个理由提起自己想问的事。

    这么左一眼右一眼,眼巴巴盯着盛迦看很难说不是她想让对方来主动提问。

    “确实有点事想问一下,”宋霁安控制着面部表情,半点心理状态都没有暴露,只笑着说:“我想问昨晚我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觉得你会做什么奇怪的事?”盛迦坐起身与她面对面,眼底的神情看不透,“如果我说你做了呢?”

    宋霁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握扶手的手都紧了紧,脸上却淡定自若还带点好奇地问:“我做了什么?”

    盛迦久久凝视着她,盯得宋霁安冷汗都快出来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可她最终竟然只勾了勾唇,躺回了原座,“我逗你玩的,我早就醉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印象你做了什么。”

    “那你做出这个样子干啥呀!”宋霁安一着急,把自己的心理想法说出来了。

    盛迦闻言无辜地看向她,令她忍不住被气笑了,压低声音说:“盛迦,你学坏了啊,故意吓我。”

    盛迦假装没听到,给自己覆盖上了来的时候宋霁安替她准备的眼罩,身旁的宋霁安显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瘫进座椅里。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女也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喝酒误事。

    如果是在平常,她压根不可能这么轻易泄漏自己心里的想法,更别谈向宋霁安泄漏自己的恶意这么惊悚的事了。

    不止宋霁安一路都在观察她,她也一路都在观察宋霁安,刚刚的试探才让她彻底相信,没有暴露什么,宋霁安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些事。

    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盛迦握紧了拳头,冷汗带得指尖打滑,在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飞机飞行了几个小时后下降,刚刚过了中午,宋霁安本想询问大家是否要就餐,但大家大多因为昨晚的酒和今天的长途飞行感到疲惫,就干脆决定各回各家,下次再挑个好时机聚聚。

    几人便在机场告了别。

    苏照霖的姐姐早早等在机场,宋易和徐丽静家顺路,宋霁安倒是想让刘姨捎盛迦一段路,但被盛迦以有事要去办为由拒绝了。

    宋霁安没有强求,她趴在车窗上和盛迦告别,很快就驶出了机场的主路,盛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双手插兜,背着自己日常用品少得可怜的背包往机场磁悬浮列车售票处走去,大行李箱早被宋霁安负责地替她们邮寄回家。

    但她的终点并不是磁悬浮列车,而是机场旁无人的草坪,景江的天气和骆岭差别不大,今天依旧艳阳高照,但因为早就入了秋,加上沿海,气候并不炎热,反而有风夹带着落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挺舒服。

    她找了条长椅坐下,打开了手机。

    昨晚有一条好友申请她一直没有通过。

    陌生的号码,下面的备注却很令人诧异。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微信介绍限制十五个字,这里正正好好的十四个字却令盛迦有些不敢通过。

    付明琅这么热情吗?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名片,三个小时后就已经特意找到她的微信号然后派助理来加她?

    那给她名片的意义是什么?而且昨晚参加晚宴,根本就不是用的盛迦本名的邀请函,她更没有留下过什么信息,结果付明琅的助理还是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的微信号。

    很显然,对方调查过她。

    盛迦分析到这里咬了咬唇。

    通过还是不通过,这是一个问题。

    她想了半天,决定给对方在简介栏里发去第一条试探的消息。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的微信号?

    对方很快就给了回信。

    ——很冒昧,但号码来自于您的校长。

    盛迦顿了顿,她有点想笑。

    要这样想方设法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对方对她的图谋应该不只是想帮助她,昨晚拿到名片时的那点猜想,在此刻才算完全成真。

    盛迦眸光变幻莫测,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最终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要加她,而是顺滑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助理的头像是一张穿着西装的全身照,盛迦很快认出了这就是昨天在宴会上跟在付明琅身后的那位。

    似乎叫茹萍?

    盛迦想了起来,但是因为不知晓是哪两个字,便主动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对面再次很快给出了答复。

    ——叫我茹萍就好。盛迦小姐,我们董事长很想见您一面,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见我?为什么呢?

    ——因为董事长昨夜向陆婧校长提起您,对您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她对您很欣赏,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没动。

    假话。

    这是假话。

    陆婧对她的事了解得一知半解,能让付明琅对她有什么深入了解?

    盛迦感觉到了,这是对面的试探,她没有兜圈子,直白问道:你们调查过我吧?直说吧,想找我做什么。

    这句话撕破了双方客气礼貌的假面,但对面显然并没有准备接招。

    茹萍只滴水不漏地回答道:董事长只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哼笑一声,用上了最富有攻击性的语言。

    ——在宴会上我以为她和宋霁安一样是上流社会的异类,谦逊有礼,平等待人,现在看来,她只是将自己的傲慢藏得更深而已,只有在单独面对她人时才会尽情施展,公开场合披上一层带有欺骗性的温和,实际上是戴着假面的小人。

    ——凭借自己的权势去肆意调查未成年人的隐私并且私下联系,我可以认为你们是在凭借权势霸凌我。她欣赏我,我就应该答应你们无礼的要求吗?

    打完,她将手机丢进了口袋里,平复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这一步她并不确定是对是错,话中的内容一半真一半假,可不管了,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二次面对能完善她计划的机会。

    只看付明琅找她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这么想着,她戴上耳机,把卫衣帽子往头顶一戴,缓缓踱步进了磁悬浮列车站-

    骆岭。

    茹萍带着被拉黑的小红点寻来的时候付明琅正在自己的庄园古堡里翻看相册。

    她出生在骆岭,家族的根基也长在骆岭,这座庄园还是一个世纪前的产物了,她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长大长成都在这里,她成年后虽然三十岁就懒得再打理公司也很少再回家,但是这里面的东西都好好保存着一件没少。

    昨天她让茹萍来找的就是这本相册,找到之后就让茹萍去调查了一番盛迦,得到的结果让她很诧异,并且当晚就吩咐了茹萍去联系盛迦。

    茹萍敲了敲门后走进来,地上铺陈着的柔软地毯令她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付明琅戴着老花镜抬头看她,笑起来,“让我猜猜,她把你拉黑了?”

    茹萍无奈地点点头,“董事长,您这样子无论是谁都会有警惕心的。”

    任何一个才见过一面,还位高权重的人突然对底层说这种话都会吓到对方,过去付明琅绝不会这样做,以至于茹萍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付明琅朝她伸手,她将手机放到老人家掌心,上面是她同盛迦完整的聊天记录。

    付明琅一一扫过,甚至连添加好友的那段对话都没错过,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不是她自己。

    “真是个暴脾气啊。”她评价道。

    茹萍眼观鼻鼻观心,没搭话。

    她总不可能顺着董事长夸一句骂得好吧,盛迦敢初生牛犊不怕死地骂人,她可不敢。

    可付明琅的下一句话令她微微睁大了眼。

    “你在心底一定是这么想她的吧?”

    茹萍察觉到她嘴里的不对劲,“那您的意思是?”

    “很精的小女孩,和她资料上面显示的性格一模一样,”付明琅乐呵呵,“不喜欢被动,喜欢主动出击。”

    “你用这样的语言去和她聊天,她只会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旦她用愤怒的语言攻击了你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拉黑你,如果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她谈话,那就一定会逼得我亲自去见她,不然不就是落实了我傲慢无礼?如果我不去见她,那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少点烦扰呢。”

    茹萍恍然大悟,顺着她的话接着说道:“如果您真的是个小气的人,并且因为她的这段话勃然大怒想找她麻烦,那她也不怕。一是您和陆婧校长是好友,她是陆婧校长最重视的学生之一,以陆校长这样刚正不阿的性格来说绝对会保护她并且站在她那一边。二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是宋霁安宋小姐,若是您去找她的麻烦,必然会被宋小姐知晓过来阻止。”

    “所以实际上,她哪怕骂了您也不会有多大的麻烦。”

    说着她忍不住点头,“好聪明的小孩。”

    “不止呢。”付明琅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但究竟不止什么却没有了后文,显然是连茹萍也不想分享的秘密。

    “她的性格和我以前很好的一位老朋友极像。”付明琅眼底多了点怀念,缓缓说道:“以前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这样的破性格。但她们最像的不是性格,而是长相。”

    付明琅打开了自己手里的相册,露出里面的几张照片来。

    她拿起其中一张双人合照,有些怀念。

    其中一人是年轻时的她,另一人便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两人看上去都只有十来岁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怕只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她们那时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

    茹萍这才看过去,眸光微凝。

    她这种既能做助理又能做保镖的,眼力绝对错不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和盛迦眉眼起码有五分像。

    她有些诧异,“这是?”

    付明琅便又打开了另一张照片,依旧是两人的合照,只是这一张是在两人年近四十时拍的,上面的女人距离十来岁时模样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许多细纹,需要仔细对比才能看出两个时期在脸谱上的相似之处。

    “你自己看。”付明琅大方地将这张照片翻过去。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友宋煜梅。

    这是宋霁安的姥姥。

    茹萍不曾见过,却听过这位宋氏重工上一任掌舵人的名字。

    “宁秋的性格,和煜梅的性格不太像,没那么圆滑,鬼主意也没那么多,不喜欢来阴的,被煜梅教得底线太高了。说起来甚至算个更刚正的小辈,要不是脑子实在好使,按她那种倔脾气,早就不知道被股东会拉下来多少次了。”

    付明琅接着说道:“以煜梅还活着的时候,她没少在我公司里坑钱,鬼主意太多,防不胜防,我和她交手就没几次能占上风的,每次都气得我牙痒痒,想从非洲飞回来和她打一架。”

    “后来她没了,也没人这么气我了,我终于能修身养性了,但是反倒开始想她了,这人哪,就这样,见面的时候气得牙痒痒,她这冷不丁一走,却觉得有点儿冷清了。”

    “宋宁秋出生的时候,煜梅已经看不出年轻时候的影子了,不然宁秋估计见到这小辈也会诧异吧。”付明琅若有所思地说:“我刚看到她的时候因为她的脸满心诧异,你帮我把她的资料找过来之后,我倒是对她这个人更好奇了,看起来是个不简单的孩子。”

    茹萍静静听她说完,这才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付明琅用镊子把老旧的相片小心放回,笑出声来,“当然是如她的意,亲自过去见她,顺便对我们今天的失礼向她道歉啊。”

    第46章 话听起来很谦虚,但实际,很狂妄

    期中考试结束后这个学期算是过了一半,而现在已经走到了十一月中旬,景江也有了凉意。

    盛迦出门换上了稍厚些的卫衣,最近盛怀樱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工厂里事务不再有那么繁忙,她还升了薪水,为此她特意大包小包给盛迦买了衣服和新书包。

    盛迦原本背的书包还是她高一的时候盛怀樱第一次找到在工厂里的工作时给她买的,在那之后盛怀樱想和她修复关系的计划搁浅,就只给钱没再操心过她这些事了。

    前段时间两人关系又有些微妙的进步后盛怀樱憋了这么多年的母爱无处发散,盛迦但凡上学,每天都要被她硬塞两个荷包蛋。

    现在更是母爱值爆表,非要盛迦背着新书包穿新衣服出门,神气活现的。

    盛迦没多抗拒,能穿新衣服谁会像穿旧衣服。

    学校里的白桦树叶落了满地,虽然到了高三已经不再分配班级打扫的公共区来影响学生学习,但是这种特殊时刻还是会偶尔安排高三学生过来搭把手。

    学校里白桦树不少,尤其过了上个周末再回来看,像是突如其来地秋天就彻底铺陈在大家面前,脚下踩的全是枯黄绵密落叶,将所有道路掩埋得一干二净。

    盛迦到班上时周音已经在组织人手拿着扫把簸箕准备下楼,宋霁安手里握了个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藤扫把,几乎和她整个人一样高,见着了盛迦笑着对她说:“早自习咱们班要去扫操场,刘老师说让我们全班都去,一块儿走吗盛迦?”

    盛迦在座位上放下书包点点头,“可以。”

    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打扫的用具基本已经被分割干净,连簸箕都没有留下一个,宋霁安见状拽了一下她的肩膀,“大家早就把东西分完啦。”

    说着她压低声音小声解释,“刘老师怕我们压力太大,特意准许我们早自习下去玩会儿。”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唇角带着狡黠的笑。

    盛迦这才想起来,似乎学校里一直有这个传统,派高三的学生去扫落叶实际上是给她们点时间去玩耍放松一下。

    两人并肩下了楼,操场上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人,高三学习压力大,哪怕是这样普通的卫生打扫都能成为喘息的机会。

    而在她们这批下来之前早就已经有了班上别的同学提前来操场打扫,一堆堆的到处都是垒好的白桦树叶。学校里的几只小狗学姐每年都要见到几次这样的场面,熟练地哒哒哒跑过来像枚小炮仗似的窜进了树叶堆里,将叶片打散得到处都是。

    但没人生气,只笑着调侃,“学姐们怎么每一年都这么调皮啊。”

    小狗听不懂话,但听得懂话语里的宠溺,歪了歪头,在树叶堆里打起滚来。

    宋霁安和盛迦身旁的叶片堆里也跑来了只小狗,但瞧着有点眼生,一中内部的小狗大多记录在册还留有名字被一届届学生们保护得很好,她们只要年纪到了就会被拖去绝育,一开始只有三四只在大街上互相保护的雌性小狗,进了学校里后被学生们你一点我一点地养地膘肥体壮,后来这件事上报给了陆婧,她大手一挥给学生们做了个小科普,自己掏腰包给她们通通绝育了,每年打疫苗的钱也是她自己出的,这些小狗甚至可以算是校长的小狗。

    后来学校又陆陆续续接收过不少在外被欺负抢不到地盘或者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现在记录在册的已经有六七只,一开始的那三四只都已经送走三届学子了。

    刚来学校的时候宋霁安就被科普过这件事,这段时间在学校里也会时不时遇见她们,每一只都如数家珍,甚至记住了她们的性格如何,面前这只明显就不是记录在册的小狗。

    “诶?咱们学校进了新的小学妹吗?”宋霁安诧异道。

    小狗性格极好,摇着尾巴过来舔了舔她的手,仿佛在礼貌询问她能不能进树叶堆。

    但是宋霁安还没有回话,小狗已经被一双手揽腰抱起来,她顺着手往上看才发现是盛迦蹲身将对方抱进了树叶堆里。

    “这只叫七喜,是上周栾栾把她带进学校的,进来的时候身上有点小伤,被校长送去住了三天院,前两天才回来。”盛迦向她解释道:“上周我去实验楼的时候刚好陆校长碰到了问了一嘴。”

    “七喜,可以玩树叶,没关系的。”

    栾栾是只标准的农村小黄,虽然个子不算太高,但在学校的小狗社会里是当之无愧的狗王,而且她很聪明勇敢,还被学生们教会了不少指令,后面的好几只可怜兮兮的小狗都是她领进学校的。

    宋霁安刚刚并没有感觉错,七喜就是只懂事小狗,得到盛迦的肯定后她在树叶堆里撒起欢来,撒欢结束了就到一旁正在太阳底下懒洋洋躺平的栾栾身边去蹭蹭再亲亲对方的吻部,然后再蹦蹦跳跳着回来接着玩。

    “好乖呀,”宋霁安被萌得满眼都是笑,哪怕是盛迦也难以抵挡小狗的可爱,说话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不得不说陆婧留下小狗们是绝对正确的选择,这个多人在狗咖免费撸狗放松身心没什么区别,就连劳动都让人感到愉悦。

    盛迦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想别的事,什么都没她成绩和生活重要,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光实在难得,毕竟再过一周又要进行这个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再然后就是期末考试,她蹲在地上一边看七喜打滚一边算了一下自己攒下的钱,发现完全足够下个学期放弃兼职后心底狠狠满意了一下。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最能让人快乐。

    “盛迦,你在想什么呀?”宋霁安见她发呆,忍不住在她眼睛前面抬手晃晃。

    盛迦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接过宋霁安手里的扫帚,将七喜闹腾出来的叶片扫回去,七喜在叶片堆里露出个小脑袋,见她们开始干活了便乖乖蹦出来,不再捣乱,宋霁安弯腰替七喜将脑袋上挂住的小叶子摘掉,夸奖道:“七喜宝宝真懂事。”

    七喜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宋霁安被逗乐了,蹲在地上拍拍盛迦的大腿示意她赶紧来看,盛迦低头,除了能看到七喜端正的坐姿之外还能看到宋霁安头顶的发旋和挺俏的鼻尖。

    盛迦没忍住,抬手在也将她头顶沾到的一片小叶子拨开,动作很轻,正在掏手机给七喜拍照的宋霁安没注意到,等她结束了准备起身时盛迦动作迅速地收回了手,只有刚刚触碰到她发丝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让我也试试,”宋霁安伸手向她讨要扫把,盛迦顺手就给她了,然后旁观了对方从扫得歪歪扭扭扫把都不怎么会拿到渐渐学会了扫地诀窍,天气凉爽,这么点劳动不至于出汗,宋霁安看着自己扫出来的几个树叶堆,学着七喜的模样向盛迦炫耀,“这可都是我扫出来的,厉害吧。”

    盛迦现在也学会了捧场,给她鼓鼓掌,点头说:“厉害。”

    大概日子一平静下来就过得很快,付明琅那边自从盛迦拉黑之后就没有过别的动作,盛迦也不急不缓,每天该怎么过怎么过,最后一次月考她依旧是全校第一,这次大概是心态更好了点儿,她和第二名的成绩又拉开了些许差距,恢复成了断层第一。

    付明琅的消息是在十二月的时候递来的,距离盛迦和如萍那次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次付明琅没有半点虚的,甚至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她直接挑了宋霁安没有陪盛迦兼职的那天,踩点来了绿意咖啡馆。

    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在咖啡馆前停留了许久,现在天气渐冷,生意清冷了许多,盛迦看到了,但是她假装没看到,依旧坐在后台背单词。

    直到打烊时间到了,她才按部就班地换了衣服出门,茹萍已经等在了门口,冲她礼貌说道:“盛迦小姐,冒昧打扰了。”

    盛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没有回话,而她身后的车窗渐渐降下,露出了付明琅带着笑意的脸。

    “盛迦,你好,”她冲盛迦温和颔首,“上一次是我们唐突了,这一次很诚心地想邀请你谈谈。”

    盛迦越过如萍看了一眼付明琅,随即点点头,“可以。”

    茹萍有些惊诧地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但付明琅深邃的眼底却没有半点意外,她甚至亲手打开了后车门表示自己的重视。

    盛迦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付明琅大概也并没有自己这次会邀请不到盛迦的想法,茹萍一路开着车往主城区走,最终来到了一家私密性极好的茶楼。

    曾经在酒店里兼职时,盛迦听主管提起过这家茶楼,包间费用高得离谱,连招服务员都要研究生学历,而且是预约制,要提前半天预约。

    付明琅将菜单递给盛迦,盛迦看了眼上面的菜最终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价值两千三百九十九的柠檬水。

    茹萍在将两人送到之后就站在了门口守候,盛迦并没有什么和付明琅比谁更沉得住气的想法,等柠檬水端上来后便开门见山:“您为什么要来和我谈谈呢?”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我身上有什么是您想得到的。”

    付明琅笑起来,“你就这么肯定我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不然呢?”盛迦回答:“不然是什么让您对我那样感兴趣,一夜之间就迫切地查明了我的资料,并且向我发出谈话的邀请呢?”

    “我虽然家境普通还带点贫困,人也很平凡,但能让您这么大费周章,那在您眼底应该总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吧。”

    “话听起来很谦虚,但实际,很狂妄,”付明琅评价道,“你可不平凡,不止不平凡,还很厉害。”

    盛迦吸了口柠檬水,入口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实比她们店里的柠檬水要好许多,她咬了下吸管,然后放开,“您不如直白点把话说清楚,我不太喜欢话里有话。”

    如付明琅所推测,盛迦无论面对谁,总喜欢将话语权先抓在自己手心,哪怕对方身份地位与她天差地别,可付明琅就喜欢她这股劲,无论对方是真的这样还是演给她看,她都欣赏。

    于是她如盛迦所愿,拿出了一摞资料放在她面前。

    “我不否认我调查了你还有你的家庭,一开始是因为对你很好奇,但是看到你的经历之后,对你就不止好奇了。”付明琅慢悠悠说道:“十四岁,鼓励你母亲和有家暴倾向的父亲离婚,在起诉离婚期间,王健因为抢劫罪被判三年零一个月有期徒刑,你母亲顺理成章分得所有财产和你的抚养权,第二天你就拉着你母亲去民政局改了自己的姓氏。”

    “十七岁,也就是两个月之前,你的两位经常来找你们母女麻烦的伯伯,一个因为赌博和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无期徒刑,一个因为诱导赌博连带着自己的窝点后续被一锅端。”

    “这些都不是巧合吧?”付明琅直视她,语气肯定中带着点愉悦,“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从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谋划如何诱导一个人犯罪如何令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到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能想出法子解决可能伤害到你,损害你利益的人,进步堪称神速。”

    包间内久久没有言语,只有盛迦吸柠檬茶的细碎响声,付明琅没有催促,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柠檬茶见了底,吸管发出簌簌声盛迦才掀起眼皮与付明琅对视,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几分自己的本来面目,不再是冷淡的,更不是面无表情的,如果一定要付明琅来说,像是一尾阴冷又狡猾的蛇,吐着信子在冲她咧嘴笑。

    只是这尾小蛇对她来说太过年轻,没有太多威慑力,反倒令人觉得极为亲切。

    宋煜梅年轻时也是个这样的人。

    真是好像啊。

    付明琅此刻甚至难得有些想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盛迦身上这一份熟悉感。

    “您这么说,证据呢?”

    盛迦与她的对视只有那一秒,很快她便再次拿起了菜单,在上面几个硬菜上勾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们自己本性恶劣,走上这些路都是迟早的事,怎么能怪我呢?”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看来一杯柠檬茶不够,我白天上课晚上兼职有点累了,您应该不介意多请我吃几个菜吧?”

    说着她将菜单递给了付明琅,手背上微微突出的血管预示着她并没有自己所体现出来的那么从容,但付明琅只当没看到。

    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她很清楚盛迦在想什么。

    但等她拿起菜单一看,上面一口气勾了五个菜,还茶楼里最贵的菜时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对面的盛迦已经好整以暇地端坐好,睁圆了眼睛看向她甚至透出点无辜。

    这个眼神也很眼熟,但却不是出自宋煜梅。

    付明琅突然笑出声来,按了一把身旁的铃,等服务员将菜单领出去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盛迦。

    那个无辜的眼神是宋霁安心虚的时候最常露出冲长辈们撒娇的眼神,付明琅和宋家走得近,宋霁安几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盛迦将她这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我没有责怪你的想法,但你如果愿意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将王健送进监狱的,我应该会很开心。”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越过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我很愿意资助你,但条件是未来在你毕业之后要进入我的公司工作,成为我的员工。”

    她目光深邃,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她这辈子都无女无儿,很需要一个继承人,抛除血脉关系进行这种选择就只需要看她的喜好眼缘和对方的才干了。

    盛迦的才干天赋几乎可以说是顶级的,聪明、狠心、懂得隐忍,关键时刻又无比大胆,这样的人才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无论对方未来是否能够继承她的产业,可她也确实动了爱才之心想要先将她笼络过来。

    当然,付明琅向来自信,她对盛迦如何送王健王巴三人进的监狱早已有了足够的猜想,只是很想听盛迦亲口说明,现在盛迦有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但她相信在未来总有一天盛迦会足够信任她愿意主动提起。毕竟她这辈子资助过无数女孩,其中并不缺乏同盛迦一样警惕的孩子,大多数最终都会与她交心,很少有失败的时候。

    但是盛迦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付明琅的话音落下后她沉默了许久才坚定开口,“不好意思,我拒绝。”

    第47章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你拒绝?”

    这个回答引起了付明琅更大的兴趣。

    据她所知,盛迦并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钱财,这是她的性格之一。

    付明琅是什么她相信宋霁安会完整地同盛迦提及,而她也不可能带有什么恶意,这样肉眼可见的一笔巨额资金以及未来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拒绝呢?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盛迦笑起来,“一般来说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要拥有就必须要有付出。”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深刻知晓的道理,所以她从来不相信什么陌生人无条件付出的好。

    就连超市里的银行里的免费鸡蛋都是为了吸引老人来办卡,哪怕蝇头小利中都藏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有天突然出现一个慷慨的人用普普通通的条件给她一场泼天的富贵,那她只会觉得对方别有目的。

    既然有目的,那就必须完完整整知晓自己要拥有这些,需要失去什么,又或者依靠着什么。

    付明琅反问,“那你觉得你应该付出什么呢?”

    “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盛迦摇头,“因为我没有能够付出的东西,我的年龄,学识,能力这些对您来说都不什么不可替代的。可您依旧费了功夫调查我,又亲自过来与我详谈,甚至连我对你无礼都毫无所谓,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单纯欣赏我,我真就是有了这种好运气。”

    “我想你接下来该说‘但是’了,对吗?”付明琅点明。

    “对,我确实要这么说了,”盛迦指尖点了点桌面,“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条件都是您对我产生了兴趣,所以上一次拉黑茹萍女士之后我一直在想,您究竟看中了我哪一点。”

    “我这样的年纪第一或许在同龄人眼里看上去颇为耀眼,可您一生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又怎么会为我这浅薄的学识而产生什么情绪?那晚我甚至只是作为宋霁安的陪衬与您说了不过两三句话,更不可能在言谈间展露出什么吸引您注意力的闪光点,就算您当时偷听到了我与宋霁安的对话,可那也不过是一段小女孩对公平和权力的争论,甚至连争论都算不上,正常人听完顶多会心一笑。”

    “那刨除掉一切关于我的人格魅力方面的可能性,剩余的就只有外在了。”盛迦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桌面上,“这张照片是我在您的百度百科里找到的,它被叠在所有照片最下方,并且也没有任何注释,唯一的标签是您和您的朋友。”

    “但是这位女士和我眉眼之间有些相似,”盛迦定定看向付明琅,眉峰之间压出些许锐利,“巧合的是,在我浏览完这篇百科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手机就接收到了茹萍女士的好友申请,更巧合的是在我第二天拉黑茹萍女士之后,再去搜索,这张照片就已经下架了,而百科的词条编辑功能也早已锁定,而上一次修改时间是我拉黑茹萍女士的十五分钟后,唯一的改动就是删除了这张照片。”

    “事实上,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的词条大多都是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进行修改添加的,也就是说要修改这些,还是精准修改,只有可能是你或者你的人在改动。”

    “所以我猜测,这或许也是你给我的一种暗示,您在因为我的脸和您的某位重要好友很像,查看了我的资料之后对我更感兴趣和欣赏,所以想试一试我的深浅。”

    站在门前的茹萍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事实和盛迦说的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的事她都是站在付明琅身旁慢慢揣测出来的,而盛迦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付明琅有过任何接触,却能几乎完整猜测出她们的每一个举动。

    这些或许有了一点联想之后不难猜测,可却需要极其细致的观察和勇气,很少会有普通人与付明琅接触时便已经开始下意识小心翼翼了。

    人面对比自己更优越的阶层很少能够不带情绪地揣测。

    盛迦或许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聪明的高中生。

    门口有服务员端着菜窍敲门,茹萍少见地被一惊,连忙打开了大门让端菜的服务生进门。

    饭菜的香味顿时在包间里溢散开来,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响起,服务员们很快便摆盘完毕并且贴心地为盛迦和付明琅摆好了碗筷。

    见付明琅没开口,盛迦便率先拿起筷子吃起来,这可是茶楼最贵的菜,怎么也得试个味才不虚此行。

    付明琅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等她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后才问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依旧会拒绝我呢?”

    “因为您和我不够平等,”盛迦缓缓回答:“这些如果不是我猜出来,您并不会告知我。又或许我猜出来了,我不说,您也不会和我解释,只会遵循你们成年人的规则,默认这件事心照不宣。”

    “可我在这种事上不喜欢这样。”她的语气极其平静:“我那天同宋霁安说,如果我有和她一般同等的权力,一定不会追求所谓的公正,我会尽情使用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可是很遗憾我现在没有这样的权力,那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就是维护我本身权利益的方式,就像现在。”

    “假如在未来的哪个档口,您突然发现我盛迦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原来和您重视的友人有很大的不同,您能保证您不会对我感到失望依旧对我进行栽培吗?而我在从天堂跌入地狱后,我的人生还能正常前行吗?”

    付明琅失笑。

    盛迦比她想象地更佳优秀,思考问题更加深入。

    她忍不住反问:“如果我在一开始就向你和盘托出呢?你会接受我的资助吗?”

    “不,我也不会。”盛迦没什么犹豫。

    “我怎么知道您是真心欣赏我还是想借着我的脸怀念故人呢?虽然我需要钱,但说实在话我并不想成为您怀念故人的工具。而且现在就定下未来同您的约定很像把我的卖给您。我从来不会轻易承诺我的未来。”

    这次付明琅是真的笑出声了,她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后辈了。

    可盛迦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想对方接受。

    事实上,盛迦说的是实话,付明琅并无法保证自己在后续发现盛迦和宋玉梅完全不同是否会失望,但是她起码可以保证不会让盛迦从天堂到地狱。

    哪怕是单纯出于对盛迦本人的欣赏,她也很想同对方成为忘年交,以她现在展现的能力来看,是不可能有平庸这一项可能的,除非是出于盛迦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等交换呢?比如我能为你解决一项你很迫切要解决的事。”付明琅说道。

    盛迦微顿,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付明琅缓缓说:“王健还有半年出狱,但你并不想他出来吧,我可以帮你。”

    第48章 毕竟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珍宝了。

    盛迦从茶楼里走出来时并没有再让付明琅相送,她依旧是那样孤零零一个人踏着夜色离去。

    她和付明琅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洽谈,直到她自己起身告辞,茹萍才被允许从外面进门。

    这是很少有的事,茹萍从十五岁起就跟在付明琅身边,几乎算是对方最亲近的亲信,也是半个家人,很少有事是需要瞒着她的。

    原本茹萍也没怎么在意,但在她和盛迦友好地打过招呼擦肩而过时,盛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感觉向来很敏锐,不过她没有回应那一眼,而是径直进入了房间里。

    付明琅正在窗边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此刻神态有些闲散,窗外的景色是特意休整过的,为的就是让贵客能在眺望出去的每一瞬间都捕捉到美好的景色。

    那是一条银杏道,如今几乎全是泛黄的叶子,在月光的照映下也仿若闪烁着荧光,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而且闻不到半点银杏果的腐臭味,是纯粹的视觉享受。

    很快,盛迦走进了这条路里,她带着黑色卫衣的帽子和穿着牛仔裤,背后背着深红色的书包,双手插兜往前走去,渐渐融进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实在很难从她普通低调的打扮中看出她是一个这样大胆的女孩。

    付明琅托腮的手挥散烟雾,突然问茹萍:“你觉得她现在的脚步怎么样?”

    “很稳,没有半点虚浮。”

    哪怕从专业角度来说,茹萍也无法从那道遥远的背影中看出任何心绪起伏。

    “对啊,就是这样才可怕得很,”付明琅笑了一声,“她和我说话不诚心也不恐惧,我想看到的都是她愿意让我看到的。”

    “所以您和她刚刚谈崩了吗?”茹萍有些困惑,在付明琅提出可以帮盛迦让王健永远都出不来之后她就被请出去了,而且这是盛迦的要求,后续的谈话她那是一点听不到。

    “不,我们谈好了,”付明琅缓缓说:“但是她拒绝了我原本提出的建议。”

    “拒绝了?那她想要什么呢?”茹萍问。

    付明琅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盛迦甚至没有答应她的资助,也没有答应未来一定要进入她的公司。

    那短暂的时间里,盛迦只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如果未来有一件事,可能需要您出面说几句话,不会违背您的良心与道德,但是我现在不能说是什么,您愿意答应我吗?”

    这是个很过分的条件,甚至在任何人看来,盛迦面对付明琅时都没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可盛迦眼底却没有丝毫退缩与怯懦,她是笑着说出口的,依旧带着那种狡猾又充满把握的笑容,仿佛笃定了付明琅不会拒绝。

    讨厌她的人或许会觉得她心机过深,喜欢她的人大概会极爱她这股游刃有余的劲。

    很巧,付明琅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典型。

    她很喜欢盛迦。

    “您一辈子都追求这样那样的刺激,连做慈善都一定要往最战火纷飞的地方跑,您对我这么欣赏这么感兴趣,留个悬念给您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盛迦口若悬河,能将这件事说得仿佛付明琅占了便宜,“我保证那件事不会令您未来的期待失望,至于您说的,让我进您的公司,对我进行资助,不如等那时再说呢?”

    “您对我的了解或许在此刻也只是流于表面,或许到了那时您才会知晓,我究竟是个什样的人,值不值得您的资助,配不配得上您的欣赏。”

    她只说了这三句话,却已然说动了付明琅,正如她所说,付明琅这辈子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简单的事无法令她提起兴趣,在本来就对盛迦拥有足够兴趣的情况下,盛迦这几句话几乎将这种对她的好奇拉到了极致,仿若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只等着出弓的那一日让付明琅见证她的锐利。

    盛迦也很会说话,哪怕提出无理的条件,也能将付明琅稳稳放在主体位置上,狂妄自信并不盲目,不会让人对她有任何反感。

    可付明琅也知晓,这一夜已经从她对盛迦自上而下的俯瞰变为了盛迦扭转过后的平等以对,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说实话,她很期待,所以她答应了盛迦的请求。

    盛迦独立惯了,谈清楚了便离去,离去之前还能玩笑着说:“我觉得我和您最好不要联系比较好,被别人瞧见,我可就有了仗势欺人的资本,到时候或许就没这么有意思了。需要您帮助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茹萍女士。”

    她并不想和付明琅现在有所联系,这话也说得够直白,就差没直接说我暂时把您当工具人了。

    可付明琅最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盛迦今晚展现的狂妄从来都是有分寸的狂妄,当她们双方都明白这件事时,盛迦这样说话就只证明她在明示一件事——我已经知晓了我在您心底可以肆意妄为的底线在哪里。

    哪怕这句话和前面相比有些失礼,完全将付明琅当作客体,那也在付明琅的接受容忍范围内了。

    盛迦对人心的洞察很厉害。

    到了此刻,盛迦今晚所有的目的和试探也都达到了。

    真是很聪明的孩子。

    付明琅笑起来,她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孩子了-

    一月初,景江最后的余热都发散完,气温骤降的时候,陆婧掐指一算,觉得应该搞点什么活动来让高三热闹热闹,最后选择二模之后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家长会。

    高三年级一阵鬼哭狼嚎,毕竟过去这个时候按照校历来说,不是一场运动会就该是一场高三年级一同出行的秋游,谁知道这个学期变成了家长会,整个景江一中都已经有整整六年没开过家长会了。

    实际上,整个景江一中的成绩都是偏好的,否则当初她们初中也升不上来,一中就是实打实的看成绩录取,和九年义务教育时按区划分小学初中不一样。

    陆婧现在能成为省内教育协会会长便是因为她就任这些年,实打实做出来的成绩,有了良性循环。

    谁也不知道一向大度的陆校长为什么这次要突然开家长会,但是大部分学生还是忐忑不安的。

    盛迦拿着二模兼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第一名的成绩和奖学金回到班上时,班上正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坐在她前桌的宋霁安见她回来了兴致勃勃问:“一月六号开家长会,当天正好市里有烟花表演,我们一起去看吗?”

    盛迦将红包塞进书包里,思索片刻,在拒绝就要脱口而出时,宋霁安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盛迦困惑地看向她,她却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来,“现在我可是火眼金睛,你眉头一皱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说着,她见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我跟骆岭那边的合同签完之后第一期融资已经开始了,这中途柳弈珊面试过后的运营经理接了一个超级大订单,前天打的钱,我作为大股东狠狠分了一笔。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们都帮了大忙,说好回来之后咱们再聚聚,结果一直没时间,这一次我才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呢。”

    盛迦的嘴唇到了干燥的冬日不至于干燥到破皮,但是也算不上水润,轻轻柔柔接触在宋霁安掌心,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令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松开了自己的手背去身后。

    “不要拒绝嘛,”宋霁安在盛迦面前胡搅蛮缠已经有了经验,睁大眼睛和她对视,显得自己极为真诚的模样。

    盛迦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这次倒是没直接拒绝了,只缓缓说:“那我考虑一下。”

    “好耶!”宋霁安小小欢呼一下,“徐丽静和苏照霖一定要佩服死我了,居然能真把你叫出来。”

    盛迦撇了她一下,提醒,“我还没答应。”

    “我还不知道你?”宋霁安笑起来,“没拒绝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答应啦。”

    她现在调侃起盛迦手到擒来,并且对盛迦十分了解。

    对方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人,这么久以来,盛迦的底线早就被她不知不觉拉低了很多,就连宋霁安撒娇、打闹、逗她玩都习惯并能给出回应。

    和一开始认识的盛迦已经完全不同了。

    甚至现在的盛迦听了她这两句肯定的话还会好笑地勾一勾唇角,然后迅速收回,再面无表情地回答:“那可不一定。”

    宋霁安看在眼里,在心底偷笑,但再开口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到时候我妈应该有空过来,我都快两个月没见我妈了,这次终于有机会和她好好见一面了。”

    盛迦闻言微顿。

    其实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想起宋宁秋,她和付明琅搭上线之后一直处于忙碌中,学习,兼职这两样其实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精力。

    可此刻宋霁安以这样闲谈的姿态再次提起宋宁秋时她才有些恍惚地反应过来,随即将所有复杂的心情都埋进心底。

    她没有回应宋霁安这句话,宋霁安陷入即将和母亲见面的喜悦中也没有注意这件事。

    比起早就纠结犹豫过无数次,甚至偶尔还会在深夜里描摹的宋宁秋,现在会令她感到暴躁的是另一件事——家长会盛怀樱总是要参加的。

    这件事陆婧早就要求班主任们在家长群内发送过信息,盛怀樱会看到的,甚至在刚刚她领了奖学金回来的路上,盛怀樱还发了消息询问她这件事。

    盛迦并不想让盛怀樱和宋霁安见面,也并不想让盛怀樱和宋宁秋见面。

    她一直在对宋霁安隐瞒家庭情况,除了不想被她发现端倪外,还有一种更隐秘的更恐惧的心情。

    哪怕她对盛怀樱总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和盛怀樱相处到现在都一直在磨合,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母亲。

    宋霁安夺走了盛迦的亲生母亲,现在的盛迦,除了盛怀樱一无所有,尽管无论是宋霁安还是盛怀樱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还是会对此恐惧。

    就是恐惧,这种很少会出现在她身体里的情绪。

    她恐惧盛怀樱和宋霁安会有所谓的母女联系,她更恐惧盛怀樱会因此对宋霁安感到亲近。

    就像是可能被陌生同类闯入领地的鬣狗,忍不住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也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家人能否同自己统一战线。

    哪怕明知双方或许都没有这个意思,可她还是控制不住,难以控制。

    毕竟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珍宝了。

    第49章 因为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

    一月初的景江在家长会之前下了一场大雪。

    这里近海纬度又颇高,今年这场雪还算来得晚了。

    气温到了一月之后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盛迦平常都挺喜欢穿件卫衣,这回出门被盛怀樱勒令换上了棉袄。

    “你们就是年轻不把自己当回事,”盛怀樱一边在门口穿鞋一边数落道:“等你老了就知道穿这么点儿年轻的时候要落下病根的。”

    为了这场家长会,她特意拿出了自己在网上新买的貂。

    盛怀樱的审美比较朴素,总觉得穿貂能显示自己的富贵,她柜子里确实有两三件漂亮的貂皮大衣,不过大多是鲜亮的颜色,这次穿的是新买的深紫色,出门前她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反复确认它是否能让自己表现地更稳重些。

    过去她很少有陪盛迦去学校的机会,盛迦从小大到大都独立地可怕,甚至从初中开始就比她更有主意,王健进去之后盛怀樱其实对她又怕又愧疚。

    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想起盛迦面无表情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地说:“现在是你摆脱掉王健最好的机会,你要下半辈子好好过还是活在他的阴影下生不如死?”

    盛怀樱呆呆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谁是母亲谁是女儿,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自己不怕王健的挽尊的话,可是谁都知道这是假话。

    她为了盛迦和王健对打差点撕下来对方一块肉,对方从此之后便没再敢对她们动手,也基本不着家,可盛怀樱哪怕在心底安慰自己一万次却也早在过去的数年里产生心理阴影。

    她并没有赢了一次之后就变得自信,相反她只觉得更加心惊肉跳。

    王健哪怕不回来她也在心底崩起一根弦,崩得她时时刻刻想让他死在外面算了,这么一想就是好几年。

    可那时她在盛迦的眼底看到了疲惫和失望,是很久以前就对母亲产生的失望,更是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年龄绝对不应该产生的疲惫,她的心突然就剧烈地疼痛起来。

    于是她失心疯一般答应了盛迦,做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决定——提离婚,还是起诉形式的离婚,她每天都在胆战心惊王健会回来报复,不过等来的是他入狱的消息。

    她近乎不敢置信地顺利离了婚,甚至拿到了自己能拿到的最大利益,女儿房子存款全部都归了她自己,被盛迦拉着去民政局改名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笑着给了她们两颗糖,盛怀樱的离婚手续也是她办的,那个女人拥有她过去幻想过许多次的精气神,喜气洋洋地对她们说:“恭喜摆脱噩梦,加油生活吧。”

    她胡乱点点头,哭着走出民政局,她以为能开始新生活了,可事实上并没有。

    一直到最近她都在浑浑噩噩地活,她想做一个好母亲被盛迦冷漠拒绝后就也被逃避的想法控制,得过且过了两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盛怀樱笑着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盛迦,她抬手如每一个普通家长一般,将盛迦塞在衣领里的马尾拿了出来,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棉袄里的衣领。

    “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盛怀樱边走边问:“妈可不想到了那里给你丢人。”

    盛迦闻言脚步慢了下来,她依旧不太习惯盛怀樱的亲近,但是也不会抗拒了。

    她扭头和盛怀樱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紧张和局促不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软。

    她并肩同盛怀樱往前走,缓缓说:“你是年纪第一的妈妈,做什么都不会丢人。”

    “真的吗?”盛怀樱好哄得很,眉开眼笑地说:“好厉害呀。”

    是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说十几年之前,盛怀樱还会抱着盛迦唱歌的时候用来逗她的语气。

    盛迦颔首:“我也觉得我确实很厉害。”

    气氛轻松下来,盛怀樱的紧张也消失许多,她们很快便到了一中,今天只有高三来开家长会,但门口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走路进门反倒还快了许多,一直到进了学校里这种拥挤才稍微消散了些。

    操场上三三两两地有不少学生在绿茵草地上踢球,盛怀樱有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几个正在抢球的少女,绿茵草地是假草,哪怕冬天也保持着翠玉一般的色彩,上面的积雪早被扫空,橡胶跑道边聚集了不少同她一般的学生家长,大家大多在为这场精彩的球赛而喝彩。

    中间的二十多个女孩有些人来疯,看到喝彩之后狠狠秀了一波球技,令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蓝天白云下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盛迦安静地站在盛怀樱身边,等了很久才等到她的喃喃自语,“真好啊……”

    说着,盛怀樱扭头看向盛迦,问道:“你会去踢吗?”

    “我不会。”盛迦回答:“我不喜欢踢球。”

    “可是她们好有活力,”盛怀樱有点羡慕,“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被这样万众瞩目,不过最后我连高中都没有念完,就被当物品一样卖掉了吧。”

    她说起这种悲痛的往事时,竟然也已经不再恐惧愤恨了,哪怕她已经在和盛迦修复母女关系,可这么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让她更多的依赖盛迦,这样的感叹她也只能毫无顾忌地说给盛迦听。

    可是盛迦听得很不是滋味。

    她总能共情盛怀樱的,从小被灌输了满脑子奉献精神的盛怀樱从未想过让盛迦走她的老路,她希望盛迦把书读烂。

    这种潜意识盛怀樱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甚至没有怀抱着让盛迦带她冲破牢笼的期盼,从小就只用恶劣的语言持续地催促着盛迦往前走。

    这也是盛迦时至今日对她感官这样复杂的原因,人总是复杂多面的,哪怕是大众眼底最普通的女人也有她不普通的地方,某些程度上来说,盛怀樱是个懦弱的好人,她如果有良好的家庭和教育,她也会变成她遥远梦想中光芒万丈的模样。

    但是在她为了盛迦同王健对上时,她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懦弱,但她自己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身影有多高大。

    盛迦垂头,握住了盛怀樱粗糙的手。

    “你今天也可以万众瞩目。”盛迦轻声说。

    ——因为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

    她愿意与盛怀樱共享。

    盛怀樱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她只捂嘴笑起来,脸上的鱼尾纹也勾出了几条深深的弧度,“今天我要上台说话吗?”

    盛迦无情打破,“估计不会,要上台说话会提前通知家长。”

    “那就好那就好,”盛怀樱却松了一口气一般拍拍胸口,“我上台也有点紧张。”

    母女俩并没有在这里再待多久便往教室里走去。

    盛怀樱除了高一报名的时候来过一次一中这三年一步都没有踏进过,她小时候一中对她来说是天堑遥不可及,此刻在校园里漫步,她忍不住地东张西望,一直走到教室里,被盛迦安置在她的座位上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平常忍不住多加保养的貂皮大衣袖摆上沾了些许灰尘,她也不在乎,坐在盛迦的座位上掏出湿纸巾帮她擦了擦桌面,然后替她调整了一下堆放的书本,指着这些厚重的书籍有些好奇地问:“这么多书会挡住你的视线吗?”

    盛迦把靠近自己的那一摞书一边搬到地上一边说:“昨天班上拖地才把所有的书都搬到了桌面上,平常都是放在桌子下面的。”

    书被清空之后视线也舒服了许多,此刻班上已经来了不少学生和家长,有的在三三两两聊天,有的便和盛怀樱一般只坐在座位上谁也不搭理。

    事实上盛怀樱确实不是个多热衷交际的人,她的朋友并不多,哪怕是工厂里的同事也没见她和谁往来,这么多年了,她玩的最好的朋友们反倒是楼下的牌友老太太们。

    盛迦蹲身在地上收拾着上周因为随手放桌面上被弄乱顺序的课本和练习册,眼前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双运动鞋,她微顿,随即便听到了宋霁安的声音,“盛迦,你和伯母来的这么早啊。伯母你好,我是宋霁安。”

    宋霁安的声音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清朗,并且情绪显然是更热切的。

    盛迦没有抬头,她抿了抿唇,心口砰砰跳动起来。

    宋霁安来了,那宋宁秋——

    “您好,我是宋霁安的母亲宋宁秋,我听霁安提起过盛迦很多次,十分感谢她在学校对霁安的照顾。”

    头顶并没有再发出别的对话,盛迦缓缓站起身,见到了站在她们对面的宋霁安母女。

    这一次,她没有如上次那般失态,哪怕见到宋宁秋和宋霁安并肩站在她面前浅笑竟然也平静至极,反倒是身旁的盛怀樱有些发愣地看向宋霁安和宋宁秋的视线令她更不安些。

    盛怀樱会对宋霁安产生什么亲切感吗?她会觉得宋霁安长得像年轻时的自己吗?就像付明琅发现盛迦那样像宋煜梅一样?

    来参加家长会,那这场见面便不可避免,盛迦曾经也想过要不要策划一场在她掌控范围的见面,从见面的方式到时机都好好规划,可是最终却放弃了这个想法。

    越刻意反而越会暴露出她的胆战,也越容易被人察觉,那还不如就这样简单突然地相见。

    盛迦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手揪了揪盛怀樱的衣摆,对方才仿佛如梦初醒,抬手握上宋宁秋伸出的手,可她眼底有些茫然。

    不同于宋霁安什么事都会和宋宁秋说,盛迦在学校什么都不会带回家里,她更不知晓盛迦有几个好朋友,在她印象里盛迦向来是孤狼,居然还有好朋友吗?

    “宋霁安,”盛迦淡声介绍道:“我的朋友。”

    说罢,她如常地向宋宁秋问好,“伯母您好。”

    这是盛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宋宁秋面对面说话,她曾经规划过许多次该说什么怎么说,可到了现在却一句多余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哪怕宋宁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再次感谢她对宋霁安的照顾也无法令她放松下心底紧绷的弦。

    盛怀樱松开了宋宁秋保养得宜的手,有些局促地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宋宁秋的教养和宋霁安一脉相承,绝对不会让场面有什么冷场,她如常地温声同盛怀樱客套了几句,直到班主任刘逸冬进来才结束这场短暂对话。

    盛怀樱坐回原座,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甚至抬头深深看了看宋宁秋和宋霁安的背影,盛迦因为她的这一眼忐忑起来。

    可盛怀樱看完前头又扭头看向了盛迦。

    目光很复杂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她在想什么呢?盛迦在对视中出着神,也在等待着她的开口,仿佛赌徒在等待一场审判。

    盛怀樱并没有让她等多久,趁着前面已经开始分发资料的时机,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和你朋友的关系好吗?”

    盛迦如实回答:“不错。”

    盛怀樱若有所思,她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措辞,她从来就学不会将想法隐藏在心底,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

    “那她……会因为家里有钱使唤你吗?”

    天知道她找了多久才找到“使唤”这个词,事实上她想问的或许是——欺负。

    她对有钱人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八点档电视剧,哪怕她见识不够深,却也能够从宋宁秋通身的气质看出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她既害怕自己乱问惹盛迦不悦,又怕自己不问清楚心底不安,毕竟普通老百姓对有钱人总带着莫名的畏惧和奇怪的滤镜。

    可她眼底对于这个问题却又真诚无比,她是真的担心盛迦因为和宋霁安的贫富差距太大而产生不平等或受到委屈。

    盛迦许久没说话,那颗悬浮的心在此刻像陷进了细沙中一般,绵绵落了地。

    就这样吗……?

    盛怀樱从见到宋宁秋和宋霁安开始思来想去了许久的事,原来就是担心盛迦会不会受委屈吗?

    等她再开口时,语气里甚至带着点笑意,“您觉得有可能吗?”

    盛怀樱哎了一声,也有点想笑,“我也是担心才多问一嘴嘛。”

    但是听到盛迦的回答之后她显而易见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拍了拍胸口低声吐槽,“你同学的妈妈自己不觉得,可是和她对视实在有点压力,感觉像个天天坐办公室的老总,动不动就是经手几千万项目那种,真厉害。”

    “您看电视剧八点档还有这种认人的厉害能力?”盛迦有些诧异地说。

    盛怀樱反应过来捂住嘴睁大了眼,“真的啊?”

    说着她声音压得更低,“每天几千万啊?”

    盛迦点点头。

    其实不止呢。

    宋氏重工的日流水哪里可能只有几千万。

    盛怀樱刚想再感叹点什么,台上的刘逸冬老师却已经开始催促里教室里的学生们离开教室。

    家长会是不允许学生们在教室的,盛怀樱很快就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她挺直腰背拍拍盛迦的肩膀,承诺道:“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盛迦随着学生群往门外走去,在临出门前,她扭头再次看向盛怀樱,在看清对方的视线依旧跟着自己走动而走动,甚至还冲自己小幅度摆了摆手后她缓缓松开了从始至终都紧紧握住的拳头。

    她趴在护栏上想缓口气,身边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往楼下走,事实上今天她们来学校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早就可以自行离去,剩下的时间是家长和老师的交流时间。

    她扭头,正看见早她一步出来的宋霁安隔着人群在向她招手,随即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宋霁安发来的消息。

    ——下午等会我们一起去海边吧?还有四个小时烟花就要开始了呢。

    盛迦垂眸,过了良久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第50章 盛迦脑子里有些空白。

    这一次的烟火大会是市庆。

    无论哪个城市都有悠久的历史,景江并不例外,每年小寒这天作为市庆是因为要纪念当初带领整个城市共同度过寒冷天灾挽救了几千万人生命的吴秀珠女士,她曾经是家庭富裕的大小姐,留洋归来后见证了社会的惨状捐出大半家财援助,但她本人哪怕拿着缩水的财富也依旧不同凡响,在后续的四十年间再次一跃成为首富。

    后来在一次寒冬中,物资短缺,交通停运,又是她挺身而出,控制住了自己旗下各个商场超市的物价,并且彻底打开了囤积货仓保证了整个城市的运转。

    事后政府就将小寒的这一天定为市庆日来感谢她的付出,成为景江的传统,这个习俗已经保留了三十多年了。

    吴秀珠也在十八年前去世,她一生无女无儿,自己的遗产最终设立了基金会每年进行几百项捐款。

    每年烟火大会都极热闹,虽然这天不放假,但海边还是会聚集许多人,毕竟景江这些年烟花都快玩出花来了,一年比一年盛大,从一开始只燃放二十分钟到现在已经能有将近一个小时的烟花表演了。

    从学校里出来后盛迦和宋霁安并没有等到徐丽静几人,她们都不在同一个班,进度不一样,徐丽静和苏照霖早早就出来了,然后干脆地结伴先去那边占位置,免得去晚了除了站海里就只能站马路边上。

    三中和一中关系向来不错,陆婧决定开家长会之后三中校长也紧随其后,就是流程不一样,宋易现在估计还在学校里,或许会是她们中最后一个赶到海边的。

    两人刚到校门口,便看见了刘姨等在路边,见着两人之后连忙到后备箱提出了宋霁安的电动车。

    宋霁安早就做过攻略,烟火大会八点开始,每年基本从下午四点就会堵得走不动路,就连电动车都只能停在离黄金沙滩一公里以外的专用停车坪,更不用说汽车了,根本不被允许开进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算算时间估计已经堵起来了,这也是徐丽静和苏照霖更快赶路的原因,乘坐三点半之前的公交车还能快点到,三点半之后那公交车估计能在路上堵一两个小时。

    “我帮你们看过啦,现在去黄金沙滩的路已经堵住了,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试试。”刘姨拿出手机笑着叮嘱道:“不过我也不确定别人能否发现这条小路。”

    宋霁安正在给自己系头盔,她放下头顶的特殊材质面盔,深灰的镜面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连声音也嗡嗡沉闷了许多,“没事,再怎么多也不会比大路上的人多。”

    盛迦也戴上了头盔,头盔的保温效果很好,迎面扑来的冷风都被格挡得干干净净。

    “好的,”刘姨颔首,“要是有什么问题要打电话给我,如果要我去接你们得提前一个小时哦,不然你们可能要在冷风里等很久。”

    宋霁安已经习惯了刘姨的叮咛,她连连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后座,示意盛迦上车。

    等盛迦坐上之后她咻得一下就冲了出去,和她第一次开车时已经完全不同,娴熟得很,甚至还有点飙小电动的意思,出了学校范围后便将速度拧到了顶格。

    盛迦眯了眯眼,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揽住了宋霁安的腰,然后说道:“你要不要慢一点。”

    “很快吗?”隔着羽绒服感受到盛迦缠上来的手臂,宋霁安没忍住笑起来,“你放心啦,我现在技术可好了,绝对不会摔到你。”

    盛迦没有回应这句话,毕竟哪怕是老手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在冬天不会摔跤,她觉得宋霁安现在脸上写满了四个字——得意忘形。

    不过大概是宋霁安感受到了盛迦的想法,她还是在开了一段路之后降下速来。

    “我们现在不是去的沙滩?”盛迦看着逐渐繁华的路段问道。

    “徐丽静她们去占座,我们当然要先去买点能吃的小零食。”宋霁安摇摇头,“不然到时候咱们可不得饿晕在原地啊。”

    毕竟还要等整整四个小时,确实得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家长会的事两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她们都知晓陆婧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关头给高三学生增加压力的,盛迦得到盛怀樱极为正常的关切之后对家长会也没什么多余的忧虑了。

    但是宋霁安能丢下宋宁秋跑出来和她们看烟花这件事还是令盛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霁安是个极粘母亲的女儿,更何况她们还整整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插兜跟在宋霁安身后,宋霁安选择的是一家很地道的小夜市,大多都是摆摊的小商贩,集聚五湖四海的小吃,她背着书包在前面走,看到喜欢的就买下塞进自己书包里,没一会儿便塞得满满的,等她拎着一袋烤鸭扭头可怜兮兮看向盛迦时,盛迦才回过神来。

    “我的放不下了,盛迦,你书包里还可以放吗?”

    盛迦无奈地打开书包,回答:“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宋霁安笑嘻嘻把烤鸭小心放进去,烤鸭外面有纸盒和保鲜膜确保绝对不会漏油,她喵了一眼里面的试卷和课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隔离垫放到书上,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没有拒绝的机会啦。”她拉着盛迦往前走,显然很兴奋的模样,又买了不少东西,直到盛迦阻拦才停下购买欲//望。

    “我们只是去看个烟花,不是去那里野营,你买的东西就是八个人一起吃都吃不完。”盛迦一边发动小电动一边吐槽道。

    她们俩的背包鼓鼓囊囊飘满了食物的味道。

    甚至车把手上还挂了五杯柠檬茶,摇摇晃晃。

    为了确保她们能够走到小路,改由盛迦开车宋霁安看导航。

    很快两人就进入了人越来越多的路段,小路竟然出奇地没什么人,只有一条大理石路面在朝海边延伸,乍一看美得很。

    她们早早地就联系上了徐丽静和苏照霖,在小路的尽头很快出现了徐丽静的身影,她朝两人招招手。

    “你们怎么找到的这条路,太厉害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车上的柠檬水,小路出来正好就是停车场,一排排小电驴工工整整地排列着,海边还有公安护航,几辆警车停在路边。

    老远盛迦和宋霁安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刑警队长刘箐竟然也在这里执勤,两人过去打了个招呼,得到了对方悄咪咪告知她们哪一边人更少一点的一手消息。

    凭借这个消息,徐丽静带着她们七拐八拐,终于在前胸贴后背的拥挤中回到了她们占好的沙滩边,否则估计都回不来。

    往日这里都有天幕,但是今天为了观看效果天幕都撤了,大家或坐或立在沙滩上,大概为了限制客流,沙滩上的位置有限,大多都带着野餐布铺在地上,十来个十来个挨着,宋易早已过来,她们的野餐布铺得离海比较近,但因为有安全距离也不会被打湿,这是个绝佳的观景点。

    这大概就是来得早的好处,等到了七点时海滩已经不被放行,大部分游人都在海岸公路上等待,而酒足饭饱的几个少年已经排排坐好等待着这场一年比一年惊艳的烟花。

    其实下午五点就已经发来了家长会结束的消息,但是这里人太多,信号极差,基本回不了消息。盛迦想问问盛怀樱老师说了什么的想法也被压制,但看盛怀樱的消息倒是能看出来她颇为开心,甚至还让盛迦玩得开心些。

    不过很快盛迦就不再能盯着手机了,因为快到八点了,徐丽静几人热切地拉着她们起身,脸都激动地泛红。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这个烟花,但是今年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来呢,”徐丽静碎碎念道:“希望今后我们还能有机会一块儿来!”

    宋易思考了一下,“明年就高考了,到时候咱们估计都不在景江,每年寒假都在一月之后,不过听说大四课少了可以提前回家呢。”

    “还不能让我做个梦吗?”徐丽静轻哼一声,“大不了我到时候开直播给你们看!”

    “你就这么确定今后自己还在这里吗?”苏照霖有些好奇起来。

    “是啊,我已经决定未来考完律师证我要回景江开律所。”徐丽静点点头。

    “好!那等会我帮你许愿一定要让你成功!”苏照霖笑着说:“我姐姐说市庆的烟花许愿还挺灵的呢。”

    几人叽叽喳喳又说起未来,如往常许多次一般,尽情畅想着未来给彼此打气,反倒是盛迦和宋霁安没有参与其中。

    宋霁安在看表,烟花准时八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九,她抿了抿唇,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盛迦则盯着海面出神,今夜没什么星星,站在海边风很大,吹得她脖颈间的围巾都飘了起来,几乎要遮住她半张脸。

    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市庆的烟花,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闲心。

    她听说过烟花很美。

    盛怀樱刚刚也在手机里和她说景江的烟花很美,她小时候自己偷偷溜出来看过,之后就再难忘记那一晚的景象。

    但很可惜,后来盛怀樱也没有了挤在人群中只为等一场烟花的心思。

    盛迦有几个瞬间会觉得自己不止在让自己枯燥的人生多几笔鲜亮的色彩,也在为盛怀樱完成她的遗憾。

    在热闹的人群中,她短暂忘却了自己埋藏的心事,拍了一张夜空的照片传给了盛怀樱,不过没传过去,还在微信上转着圈,连带她说的等会给盛怀樱录视频的话也滞留了下来。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盛迦。”

    是宋霁安。

    盛迦回头看她,却只看到她的侧脸。

    与此同时,头顶的烟花升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几乎将所有喧嚣都掩盖,震得人耳蜗发疼。

    宋霁安嘴唇张合,笑着说了句什么,也被轰鸣声音所掩埋。

    绚丽夺目的色彩转瞬铺满了整片天空,落下的冷星闪烁,最终没入云层中,只将沙滩上每个人的脸照亮,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那样生动鲜活。

    盛迦发现自己挪不开视线。

    宋霁安像是簇火一般热烈燃烧着,放纵着她压抑许久的情绪,那样鲜明又具有感染性,哪怕只看着她笑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盛迦脑子里有些空白。

    是她决定今晚单纯的做一次十七岁的盛迦后就开始被情绪控制。

    她明确地知晓这一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她紧紧盯着宋霁安,不知为何,突然想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宋霁安一次机会,于是她俯在她耳边,大声问:“你说什么?”

    宋霁安回头与她对视,剔透的眼底掺杂着点心虚,可笑意却是餍足的,仿佛已经完成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也俯到盛迦耳边大声说:“没什么!我说今晚的烟花好漂亮!我们今后还能一起看吗?”

    不是这句话。

    盛迦有些失神。

    她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早已分不清是因为烟花的炸裂还是因为她分辨出的宋霁安那句初始的话。

    可现在不重要了。

    无论是她还是宋霁安,都在想为自己冲动一次,可这一次的冲动也仅仅是为自己而已。

    从结果来看,宋霁安得到了满足,盛迦的冲动已经冷却。

    这不是心意相通,而是她们单方面的情绪释放。

    喜欢一个人根本就藏不住,宋霁安喜欢盛迦也同样藏不住,她从来就不适合暗恋,她总是那样明火执仗的来却又不愿意给人带去丝毫麻烦和困扰。

    这一场烟花就是她将心底话说出来的时机,哪怕或许只有烟花和大海能听到,她也很快乐。

    这就是她宁愿不去和宋宁秋相聚也要来这里的原因。

    可是盛迦看清了。

    她看到宋霁安在说什么了。

    她在说——

    盛迦,我喜欢你。

    而她自己呢?

    盛迦唇色骤然惨白,摇摇欲坠。

    她在干什么?

    她那一缕冲动代表了什么?

    她那一缕失落又代表了什么?

    她清醒了过来,却被更深刻的恐惧所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