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土豪”的竞争，直播间的销量被一夜打回了原型。
眼瞅着即将下播，kpi却没有达到，主持人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万般无奈下，她读出了弹幕内容，用着玩笑的口吻道：“明宜，你要不要向大家分享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弹幕上很多宝宝都很关心。”
“这里有人愿意多下50单，还有赌100单你绝对不肯说的。”
一串尴尬的笑声，自以为是地掩饰着那故意的小心思。
孟谨礼眉毛轻轻扬起，细长的眼睫淡漠垂落，随手又剥开了一颗巧克力，看上去对这个话题，甚至是整场直播都兴致缺缺。
“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镜头前的女人依然是大方得体的，精致的妆容修饰着她明丽的五官，红唇弯出的甜美弧度未减分毫。
“外界的很多声音和意见我都接收到了，我后面会继续演戏，尝试不同的风格，饰演和我性格具有更大反差的角色，带来更好的作品。”
用真挚的语言说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一直是艺人必修课。
【就是说你知道我们抵制你接这种直播，但你还是要接？没救了，祝糊。】
【究竟什么时候进组？】
【没意思，我都怀疑上次“争夺战”是造势了走了！】
【叶丝们，要不还是买点？别家开始嘲了！这数据太差了！】
快速滚过的花绿文字映在冷沉的眸底。
有韧性的锡箔纸被揉捏成了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一点抗争的能力。
弱肉强食，食物链底端的家养小鸟在失去庇护之后，才能发现，狩猎者的爪牙有多么利。
时间变幻为整的一秒，看着依旧气氛尴尬的直播间，孟谨礼不疾不徐点了退出。
室内寂静如往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这次平淡无奇的直播，让不少吃瓜看乐子人的期待落了空，“榜一争夺战”不过是昙花一现，同期直播小花中垫底的销量才是真实的。
被大多数人围观了这昔日最有希望登顶的女星的落败，一夜之间涌现了不少嘲帖，还有些博眼球的大咖营销号，做出了同年小花出道对比图，指出“越混越差”的，只有“起点高”的叶明宜。
网络上的一切，都佐证着那条“叶明宜以后会更惨”的爆料。
不知又从哪儿传来了小道消息：电影《逆光》原定女主叶明宜耍大牌拒演，后走投无路又回头多次求导演，最后仍被导演换角。
这个话题的讨论度极高。
有网友感慨她活该，有网友怀疑她太蠢了，也有网友唏嘘她的处境，竟连塌房艺人也不如……
手术室的家属等候区，并没有多少人。
零星等候的家属们也是聚在一块儿，担忧着病人的情况，鲜少会有人注意到角落。
用厚软的围巾遮掩住大半张脸的叶明宜和其他病人家属一样守在外面，在难能可贵的安宁里喘息片刻。
“小苏姐姐。”看着穿着厚厚面包服却难掩清瘦的女人，关芸的心情很复杂。
上次叶明宜走后，她在网上有看到一些他她的消息，猜到了她现在并不乐观的处境。
她知道演员最会演戏了，也不明白一向闪闪发光的她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冰冷的手被人握住了，叶明宜缓慢掀起眼皮，看见关芸对着她露出了一丝安抚的微笑：“妈妈会没事的。谢谢你。”
她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手凉，没舍得反握住她。
“你呢？最近…还好吗？”关芸问完话后不太自在地挪开了眼神。
“挺好的。”叶明宜下意识回应，抬眸正瞧见关芸锁着的眉头。
顿了几秒，她轻笑，弯弯的眼尾似漂亮的鸢尾花瓣：“如果有一天，我的名字不再被讨论，那才是真的不好了。我现在真的没那么糟。”
关芸内心怅然。
很多年了过去了，物是人非福利院的朋友们来来去去，有人慰问，也有人避如蛇蝎。
最终守在手术室门口的，竟然会是“忘恩负义”的叶明宜。而她和从前一样，就算手摔骨折了，也只会红着眼睛说“没关系，至少手还在”。
犹豫了一晚，她还是结结巴巴问出了：“你接这个直播是不是因为…”
“谁是关悯的家属？”
听见医生的声音，关芸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坐在旁边的叶明宜：“我是。”
“手术结束，病人还需要在手术室观察一会儿，在生命体征平稳后，我们会将她送回病房。”
关芸声音难掩激动：“谢谢医生，辛苦了。”
等医生走后，她立马看着叶明宜，声音带着哭腔：“手术成功了，妈妈没事了。”
叶明宜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指深深压进了羽绒服里，她垂着脑袋，压低了头上的毛绒帽，如同陷入了很深的犹豫里。
沉默了很久。
她终于出声了。
“照顾好你妈妈，不要想太多。”
“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有应酬，不好推脱。”叶明宜缓慢收了手，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着白，“她从手术室出来后，和我发信息，今天恐怕…我不能再和你们一块儿了。”
关芸怔住了，眼神变得复杂。
她能看见，帽檐下的眼睛明明还是带着笑，却依稀泛着细碎而晶莹的光。
她不懂叶明宜，有时候觉得她口不对心很虚伪，可她的虚伪又从不伤害人，只是自己最脆弱的部分，组成了新的真实。
——
会议结束时，最后一缕夕阳光也消失殆尽。
悦和大厦内，气氛压抑紧张，就在今天，又有一个尸位素餐的老高层被革了职。
“孟总，您的蛋糕送来了。”周特助小心把袋子搁到了办公桌上，紧张抿了抿唇。
一般孟总吃甜品，都是在两种情况下。一种是心情非常的糟糕，所以需要甜品来调节；另一种就是心情非常的愉悦，通过甜品来放松。
现在…
没有感受到那股寒从心生的低气压。想来解决公司毒瘤，他的心情很好。
周特助悄悄松了口气，他接下来的话，能说得顺利点了。
察觉到桌边的阴影挥之不去，孟谨礼拧了拧眉，他不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
手上动作一停，他挑眉：“还有事吗？”
“佟院长让我跟您说，红欣福利院的关悯院长手术在今天下午顺利完成了，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也全交齐了，都是最好的病房和用药。”
孟谨礼长睫下敛，漫不经心：“嗯。”
“晚上y…”周特助轻发出一个声母，又忽然觉得自己后面的话特别烫嘴。
“晚上…蒋氏影视的蒋…”
孟谨礼凉凉瞥了眼忽然变磨叽的人，淡声打断了他：“我上午已经回应过了。”
“蒋总嘉澜会馆的局叶小姐也会去，他们这一行的人中，还有盛世文化的钱总。”
瞬间，孟谨礼的眼神变了，很快他又搭落下了眼帘，唇边扯出了凉薄的弧度，如同预见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嗯。”
周特助有些急：“钱总他以前…”
被沉沉的黑眸凝了一眼，他硬生生止住了话，只听见一声漫不经心的“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
——
“…还记得前年我刚升主编的时候，你那本创了记录的销量，帮了我大忙。”
嘉澜会馆内，《秀丽》杂志的主编闻琦亲热地挽着叶明宜聊天，前面带路的侍者毕恭毕敬，目无斜视。
“闻主编说笑了，你们那期的主题很新颖，我还是第一次尝试蓝色公主切。”叶明宜客套地笑着。
顿了几秒后，她蹙着眉，佯装不好意思地握了握她的手问：“今晚饭局都有谁啊？我这一套会不会不合适？”
闻琦粗略扫了她一眼，神情变得微妙。
宽松的毛呢深灰色西装套装，黑色的高领内搭，胸前配着单调的钻石项链，优雅知性，比起女明星更像是都市白领的ootd。
这种场合，她见过一些人，不论男女，是一个穿得比一个少，而叶明宜是巴不得从头到脚都不露一点。
可说不合适，自己这一身也和她一样是西装。
迟疑了片刻，闻琦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一些我在时尚圈的朋友，他们都很喜欢你，还有你的认识的人在。”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有些难。放心吧。”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安抚性地拍了拍叶明宜的手背。
“两位，到了。”侍者站在门边，特意等两个人交谈完才出声。
门被拉开，包厢典雅大气的中式装潢瞬间映入眼帘。
交谈停了，好几道目光一同扫了过来。
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中年男人笑得满脸都是褶子：“闻主编可来了啊！”
赤裸的目光从上到下将叶明宜扫视了一眼。
顺着这道视线，叶明宜先是望见了在看到她后，表情明显变得尴尬的王爱佳，然后是坐在上位蒋氏影视的蒋总，再是……
一个熟悉到心悸的面孔。
手指因为愤恨，紧紧嵌入了掌心的肉，哪怕指甲的伤口被按动，她也无动于衷。
命运的时钟轮走，敲响。
叶明宜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这个人在酒店房间里，边笑边解衣服扣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