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叶明泽见钟亦轩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以为他是不愿意聊跟恋爱有关的话题。
毕竟他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要是他真的背着家里跟什么人谈恋爱，按照他妈妈那个控制欲,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再说他俩的关系也没到可以分享这种私密的事情的地步, 叶明泽识趣地略过刚刚那个有些越界的问题, 随口道：“对了, 你周末一般都做什么？”
钟亦轩：“怎么了？”
叶明泽正要开口, 忽然听见陈家骏在不远处喊他。
他冲对方摆了摆手, 意思是他要跟钟亦轩再说会儿话。
陈家骏想过来找他, 但是被篮球队的队友缠住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叶明泽笑着拧开手里的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跟钟亦轩说：“你要是有空的话，周末我们一起学习怎么样？”
钟亦轩情不自禁地盯着他唇上的水渍，听见叶明泽喊他名字才猛地回过神。
他的耳朵又开始发红，心虚地移开视线，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好啊，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他这个免费家教实在太负责, 叶明泽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有别的事也不用勉强。”
“不勉强。”钟亦轩说。
叶明泽放心了些, 跟他约好时间, 又问：“那我们明天在哪见？去图书馆还是自习室？或者咖啡馆？”
钟亦轩还在思考, 叶明泽感觉手机在震动，见是魏悯之打来的电话, 他连忙跟钟亦轩说：“抱歉，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钟亦轩冲他点点头，叶明泽歉意地冲他笑了笑, 往旁边走了几步才接通电话。
“放学了？”魏悯之在电话那边问。
叶明泽：“早放学了，刚打完篮球，还没回家。你呢？现在不忙？”
魏悯之：“一会儿有个饭局。”
叶明泽：“那你还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怎么，想我了啊？”
魏悯之很轻地嗯了一声，叶明泽笑道：“那等你吃完饭有空了开个视频再聊，饭局上少喝点酒，对胃不好。”
不怪网上很多人吐槽说十个霸总九个有胃病，像这样三天两头不是饭局就是聚会，按国内的习俗饭桌上不可能不喝酒，胃能好才怪。
而且魏悯之从小就有这方面的毛病，经常食欲不好，饭吃得很少，情绪不对的时候还会胃疼，尤其是那段时间跟着他几乎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胃病就更严重了。
现在魏悯之不缺钱，三餐规律饮食健康，能看得起最好的医生，也会定时体检，身体状态比小时候好了很多，这段时间也没见他犯胃病，但叶明泽还是有些担心。
魏悯之听到他的叮嘱，声音里多了点笑意：“好，我会的，你也要好好吃饭。”
叶明泽：“一会儿回家就吃。对了，我明天跟钟亦轩一块自习，想顺便请他吃个饭，你觉得去哪吃比较合适？”
上次魏悯之说他们搞的小动作不可能瞒得过宋秋澜，那他就不能老是在宋秋澜雷区乱舞，毕竟最后承担后果的不是他，是钟亦轩。
钟亦轩这个年纪，跟家长起冲突，吃亏的只会是他。
没有独立的小孩是没办法真正反抗父母的。
所以还是找个宋秋澜能接受的地方吃饭吧。
“跟钟亦轩一起自习？”魏悯之问。
叶明泽：“对啊，他刚好明天也没什么事，你又不在家，我自己在家里学习碰到不会的也是找他问，不如直接一起去自习更方便。”
魏悯之：“给你请家教怎么样？”
叶明泽连忙道：“不用不用，钟亦轩又不是不乐意教我，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说完他往钟亦轩那边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再说他在家里估计也闷得慌，这么下去心理状态很容易出问题。就是看在你跟钟亦儒的交情上，我也得多找他说说话不是吗？”
魏悯之：“他现在在你旁边？”
叶明泽不知道魏悯之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如实道：“刚刚正好在跟他商量明天去哪自习，这不是你打电话过来了吗。”
“就在家里自习吧，你问问他想吃什么，让厨师做。”魏悯之建议道。
叶明泽觉得这样也不错，“那我等会儿问问他。”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叶明泽走过去再次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钟亦轩说着，忍不住问：“你小叔的电话？”
叶明泽觉得很有意思：“对，你们俩是有特殊磁场可以互相感应吗？刚刚他还问，你是不是在我旁边。”
钟亦轩对此没说什么，只是道：“明天，去咖啡馆怎么样？”
叶明泽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跟魏悯之说话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跟其他时候不太一样。
像是对待极为熟稔又亲近的人一样，但又不像是在跟长辈打电话。
这种矛盾直到现在钟亦轩也还没想清楚。
叶明泽：“咖啡馆啊，也挺好的，不过刚刚我跟我小叔说要跟你一起自习，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家，还能顺便在家里吃个饭。”
钟亦轩有些犹豫：“不会打扰你小叔吗？”
叶明泽：“不打扰啊，而且他这两天不在家，出去开会了。”
钟亦轩立马改口：“好，那明天我直接去你家。”
叶明泽笑得不行：“你就这么不乐意跟他见面啊？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严肃，但人很好，你跟他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了。”
钟亦轩的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明泽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没有家长更自在是不是？”
钟亦轩其实也不是害怕魏悯之，他就是更想跟叶明泽单独相处，而且，咖啡馆的氛围，更像是……在约会。
不过现在难得有机会能趁魏悯之不在家的时候去叶明泽家里，说不定还能跟叶明泽单独在他卧室里学习，钟亦轩当然要抓紧机会。
他想得很好，可第二天真的去了叶明泽家里，也的确如愿以偿被叶明泽带去卧室，他才发现，魏悯之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俩独处，从他进门开始，魏悯之的管家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
程伯笑眯眯地看着叶明泽带钟亦轩参观完他自己的卧室，建议道：“你们待会儿要学习的话可以去书房。”
钟亦轩抢在叶明泽之前道：“书房应该有魏大哥公司里的文件吧？我们要是不小心弄乱了就不好了，在这儿学就行。”
程伯仍旧在笑，态度也很客气：“不用担心，弄乱了我会帮你们收拾，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文件。”
钟亦轩听出他的意思是会一直在旁边陪同，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叶明泽。
叶明泽善解人意道：“在卧室学也行，我的书桌挺大的，加把椅子坐两个人没问题。”
程伯这次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人去搬了把椅子进来。
叶明泽感觉到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钟亦轩明显很不自在，便又跟程伯道：“程伯您去忙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人进来的。”
程伯应了一声，临走又看着钟亦轩道：“钟少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随意就好。我们家悯之不在，不能亲自招待，一大早就打电话叮嘱说千万不能怠慢了你。”
钟亦轩听他称呼魏悯之的时候用的不是“先生”或者“老板”之类的词，而是直接叫名字，对叶明泽的称呼也不是“小少爷”，是更亲近的“小泽”。
好像他们不是雇主和管家，更像是普通家庭的长辈和晚辈。
但程伯的言行举止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不尊重魏悯之跟叶明泽的感觉。
这种氛围和他们家很不一样。
而且，叶明泽说的话对程伯也很有用，他能感觉到，魏悯之的吩咐跟叶明泽刚刚表达的意思是有矛盾的，但程伯没有去问魏悯之的意见，就直接按照叶明泽的意愿行事了。
程伯对叶明泽的态度说明魏悯之是真的很看重叶明泽这个侄子，也给了叶明泽足够的权力去支配家里这些人。
这种隐性的重视比把人带出去的时候打扮得光鲜亮丽要真诚很多。
或许这叔侄俩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复杂，不是掌控与被掌控，只是单纯的感情好，是他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也说不定。
钟亦轩愣神片刻才跟程伯说：“谢谢，我会的。”
程伯满意地点点头，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转身离开，顺便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叶明泽见钟亦轩又在出神，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问：“怎么样？现在舒服了吧？”
钟亦轩难得也笑了一下：“谢谢。”
叶明泽“嗨”了一声，“客气什么，是我该谢谢你大老远跑来给我辅导功课。”
说着他便把要看的书和要写的作业整理出来，一副准备立马开干的架势。
钟亦轩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忙活，在叶明泽动笔之前出声问：“明泽，你跟你小叔，是不是关系很好？”
叶明泽习惯性转了转笔，笑道：“那当然啦！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轻松的氛围让钟亦轩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但是你们不是刚相认不久吗？”
叶明泽一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为之前的谎言打补丁：“是刚相认没多久，但是他对我很好，也不摆长辈的架子，所以我跟他就比较亲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小叔人很好的，就算抛开他那些成就不说，他也是个很好的人，很重感情，而且很有责任心，你跟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钟亦轩看到叶明泽只要一提起魏悯之，表情和神态立马就变得比平时柔和很多，看不出来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嫉妒。
嫉妒叶明泽对魏悯之的亲近和信赖，也嫉妒魏悯之对叶明泽真心实意的好。
这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
第22章
位于二楼的卧室采光很好, 书桌旁边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花园。
微风裹着桂花的甜香从窗户溜进来，带着白色的窗纱一起轻轻起舞。
钟亦轩手里的书许久不曾翻页，同样一个段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每次都会在临近结尾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抬眼去看坐在他旁边的人。
叶明泽写作业写得十分投入,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他身上,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会发光一样。
那双平日里看起来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眸此刻透出一点棕褐色, 黑色的发丝逆着光看的时候也变成了漂亮的深棕。
那双筋络分明、仿佛过早地经历过生活的磨难的手, 正一刻不停地写写画画。
房间里很安静, 连笔尖在书页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钟亦轩不知道第多少次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看书, 发现确实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之后，他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的视线顺着秋日的阳光，贪婪又焦灼地黏在叶明泽身上，想要像日光一样吻遍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
尤其是那双干净又漂亮的眼睛，还有他鼻尖左侧那颗不近距离看就几乎发现不了的小痣，以及那两片淡粉色的略显干燥的唇瓣。
无论看多少遍都能感觉到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哎？怎么还是不对？”叶明泽眉头微皱，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钟亦轩，“帮我看看？”
钟亦轩猛地回过神，瞬间收起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疯狂的念头。
即便明确地知道叶明泽没有读心术, 不可能发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他的心脏还是因为紧张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叶明泽看着他, 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
钟亦轩合上手里那本从头到尾不曾翻页的书, 凑近叶明泽，伸手在他的习题册上指了指：“是这道题吗？”
叶明泽应了一声, 又道：“真没事？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对，没发烧吧？”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摸钟亦轩的额头，钟亦轩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
叶明泽见他反应怎么大，以为他是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 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钟亦轩抓得很紧，他不由得笑着说：“嘿，没想到你手劲儿还挺大。”
钟亦轩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气，闻言立刻卸了力道，“我真没事，没发烧。”
叶明泽便没再问，这孩子本来就心思重，按陈家骏的说法，最近钟家肯定不安宁，钟亦轩即便是暂时出来透气，也难免会因为家里的事感到心烦，看不下去书也正常。
再说钟亦轩拿的是经济学相关的专业书，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给安排的功课，他自己心里不一定喜欢，现在没人监视，摸会儿鱼太正常了。
叶明泽没有说破，只是道：“快帮我看看这题到底怎么解，我都算三遍了，还是不对。”
钟亦轩扫了眼题目，冲他伸出手。
叶明泽看着他摊开的掌心，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满满当当地放到他手里，笑着说：“给钟老师的补习费，不够还有。”
钟亦轩看着手里那堆包着漂亮的玻璃纸的糖果，微微出神，片刻后收拢掌心，把那些哄小孩用的糖果一颗不落地收进了自己的书包，然后才道：“我是想说，笔给我用一下。”
叶明泽耷拉着眉眼“哦”了一声，把自己用的笔递给他，嘴上嘀嘀咕咕地说：“你怎么都不尝尝看好不好吃？这可是我最近最喜欢的。”
钟亦轩不动声色地隐藏起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叶明泽见他不说话，便百无聊赖地趴在旁边，看他不假思索地开始写解题步骤，不消片刻便完完整整地写完了解答。
叶明泽没着急去看那道题到底怎么解，而是感慨道：“你这脑子怎么长得？分我一半用用吧。”
钟亦轩放下笔，注视着他道：“你用不着。”
叶明泽一脸不忿地瞪他：“怎么就用不着了？我也没蠢到那个地步吧？”
钟亦轩：“你自己的脑子已经够用了，不是我比你聪明，是你之前落下的功课太多。”
叶明泽变脸比翻书还快，喜滋滋道：“嘿嘿，这话我爱听。”
他虽然比不上魏悯之这样的天才，但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笨。
没想到钟亦轩平时看起来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傲娇小少爷，居然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不管什么时候，被人认可总是开心的。
叶明泽投桃报李：“你也很厉害了，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而已。”
要是钟亦轩跟钟亦儒没有差这么大岁数，在钟亦儒决心脱离钟家之后，钟亦轩估计早就代替他们的父亲打理家里的生意了。
“有些比较根本就没有意义，反正在我看来你很好。”叶明泽真心实意地说。
钟亦轩神色微动，正要开口，却听到一阵敲门声，程伯的声音穿过房门传了进来：“小泽，钟少，是我，方便打扰一下吗？”
叶明泽起身应道：“不打扰，您进来吧。”
程伯这才开了门，手里端着两份切好的水果，笑着说：“悯之让我提醒你们劳逸结合，要适当休息，吃点水果放松一下吧。”
叶明泽没那么多讲究，跟程伯道完谢直接接过他手里那两个果盘，端到卧室里的小茶几上，招呼钟亦轩道：“正好课间休息，过来吃点。”
茶几旁边是两个单人沙发，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叶明泽拿着小叉子戳了块红心火龙果，吃之前顺便拿手机咔嚓拍了张照发给魏悯之，然后一边吃一边单手打字给魏悯之发消息。
钟亦轩看着他舒展的眉眼，状似随意地问：“在跟谁聊天？陈家骏吗？”
叶明泽打完字才抬起头道：“不是，那家伙这会儿估计在骑着马疯跑呢，哪有空跟我聊天。是我小叔，跟他报告一下水果我吃了，省得他又背地里去找程伯问。”
那种说不清楚的违和感又一次冒了出来，钟亦轩试探道：“你平时也这样，事无巨细都要跟他报备吗？”
叶明泽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又笑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就是单纯想跟他分享，他找程伯问也是因为关心我，不是为了满足控制欲。”
钟亦轩沉默片刻，斟酌再三还是道：“亲人之间，很多时候都是打着关心的幌子……”
“我知道，但我小叔真的不是那种家长，你放心。”叶明泽的语气格外笃定。
钟亦轩对此却仍旧抱有疑虑。
他现在能确定，叶明泽对魏悯之的确很信赖，但魏悯之对叶明泽的关心里到底有没有掺杂超乎寻常的控制欲，还真不能轻易下定论。
程伯的确是卡着45分钟也就是一节课的时间过来敲门的，但魏悯之的目的真的只是提醒叶明泽注意劳逸结合吗？
上次在宾馆，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叶明泽的心意时，魏悯之对他的态度就隐约透着防备和警惕，甚至还去检查了卫生间。
钟亦儒追过魏悯之，魏悯之就算不喜欢男人，对这种事也算是有经验了。
都说喜欢一个人很难藏得住，他之前没意识到，自然也没有刻意隐藏，或许在阅历丰富的成年人眼里，他对叶明泽的心思早就暴露得一览无余了。
钟亦轩越想越觉得，魏悯之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对他格外防备。
最开始魏悯之甚至不想让他跟叶明泽独处，即便后来有所让步，也不允许他们长时间待在单独的空间里，好像生怕他会对叶明泽做点什么一样。
“我以前也以为家里只是过于关心我。”钟亦轩第一次对别人吐露关于自己家的事。
叶明泽收了笑，坐直身体问：“那后来你是……”
怎么发现的？
又或者说，怎么逼着自己接受现实的？
钟亦轩：“会不舒服。就算我告诉自己，他们是太关心我了，还是没办法忽略那种不舒服。时间长了，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正常的家长不会像他们那样……”
叶明泽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开解开解他，又听他道：“所以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只要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就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没那么健康。”
叶明泽没想到钟亦轩说这些不是为了倾诉，是为了提醒自己。
他感觉心情有些复杂，魏悯之不可能像钟亦轩的家长那样控制他，这一点他没办法明确地跟钟亦轩解释。
不过他还是挺感动的，钟亦轩居然会为了提醒他，而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事，说明对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谢谢你的好意，我记住了。”叶明泽说完，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再等两年，成年之后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未成年很难对抗父母，但成年之后父母再想继续操控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这种话题有些过于沉重，房间里的氛围也不像之前那么轻松。
钟亦轩没说话，叶明泽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便都沉默下来。
在这片让人不自在的沉默里，叶明泽的手机忽然“叮”地一声响了一下。
是魏悯之发来的新消息。
叶明泽看了钟亦轩一眼，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
魏悯之也给他发了一张刚拍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在跟一群西装革履的大老板喝茶聊天。
镜头里除了桌上的茶水，全是噌亮的皮鞋和裹着各种西裤的腿。
魏悯之的那双占据了c位的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
即便没拍脸，叶明泽也觉得他们家魏悯之是一群人里面最帅的那个。
第23章
“你跟你小叔, 总是有很多东西可以聊吗？”钟亦轩的语气里带着好奇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
叶明泽欣赏完照片里那双大长腿，回了魏悯之一个猫猫头表情包，然后才抬头看向钟亦轩：“也没有很多吧？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随便说两句。”
钟亦轩却只觉得更加羡慕了, 没事也要互相发消息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足够亲近, 他自己就从来都没有可以随便闲聊的人。
不管是父母家人还是圈子里的“朋友”, 所有人跟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带着明确的目的, 否则根本不会来找他。
在认识叶明泽之前, 也就陈家骏那家伙是个例外, 没事喜欢呛他两句，所以尽管他看陈家骏不怎么顺眼，也还是会跟陈家骏说话，没有直接无视对方。
钟亦轩一瞬间想了很多，目光始终黏在叶明泽身上没动。
或许是跟叶明泽单独相处的时候太让他放松了，他今天说了许多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但他现在不想自我管控了，内心真正的想法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没事的时候也能找你聊天吗？”
叶明泽：“当然可以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钟亦轩笑了笑：“嗯，我们是朋友。”
从朋友开始做起, 好像也还不错？
中场休息结束, 叶明泽再次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
这段时间以来, 他已经慢慢适应了校园生活, 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学一会儿就屁股着火似的完全坐不住，静下心沉浸到学习中的时候, 他也不再觉得枯燥无味，反而会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从不懂到懂，这个过程本身就能让他感受到简单又纯粹的快乐。
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像刺头, 也的确会做一些让老师头疼的事，但他的成绩其实一直都很好。
当年家里出事，他其实已经考进了本地的重点高中，就是魏悯之后来去的那所，而且他是那一届整个市区文化课成绩最高的。
要是没有那些意外，他应该会跟赵瑾一个班，魏悯之或许还是会跳级，在他们高三的时候插班过来跟他们一起高考，然后他跟魏悯之会去同一所大学，学不同的专业。
他会认识很多新的同学和朋友，会在跟朋友聚餐的时候把魏悯之也带过去，跟别人介绍说：“看，这个小神童是我弟弟。”
然后引来朋友们的嫉妒和魏悯之的不满。
但这全都终止于那场变故。
因为成绩很好，学校得知他家里的情况之后，还特意让招生老师跟他沟通，说可以给他提供奖学金和助学金，甚至可以帮他申请法律援助。
那所高中是封闭式管理，如果他住校的话，没有他的同意，外面的人没办法去学校里打扰他，老师还承诺他寒暑假他也可以继续住校。
但他还是拒绝了。
追债的人不可能轻易罢休，他去了学校，辍学的很可能就会是魏悯之。
魏悯之当时才十来岁，长得又瘦又小，还是个小病秧子，出去打黑工都没人要，不像他，人高马大皮糙肉厚，吃点苦也没什么。
要说他没有一点不甘心，那根本不可能。
人可以很快适应更好的生活，但是从云端跌进泥潭，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最开始打工的时候，每一天都是煎熬，那种痛苦不仅仅来自于身体的过度劳累，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种完全不需要动脑子的机械性的重复劳动，还有那些老板把他当牲口看待的态度。
很多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有痛苦才能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但是后来，他连痛苦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变得像那些工友一样麻木，唯一的消遣就是最便宜的劣质香烟，只有在见到魏悯之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恢复正常人的形态。
那几年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让魏悯之顺利考上大学。
他曾经以为，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对未知的探究欲早就被那几年的生活消磨干净了，现在他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或许魏悯之真的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才会态度强硬地把他送回学校。
跟周围那些同学比起来，他没有家长施加压力，魏悯之也从来不会说什么让他必须考多好的成绩这样的话，按理说他应该是最轻松的一个。
有魏悯之给他兜底，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只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可是只要一想到魏悯之高中的时候要什么没什么，连吃饱穿暖生病了看医生这样最基础的物质生活他都提供不了，即便如此魏悯之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最高学府，上大学的时候才14岁。
现在魏悯之在各个方面都给了他最好的资源，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只能努力在各方面都做到最好。
叶明泽做题做得太投入，完全没发现钟亦轩一整个上午都没看进去一页书，只是捧着那本经济学的专业书装样子而已，实际上一直在偷看他。
程伯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盯着表，每隔45分钟都会过来提醒他们休息一下。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的点，程伯兢兢业业地卡着时间上来喊他们吃饭。
叶明泽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精神奕奕地说：“走了亦轩，吃饭吃饭！”
钟亦轩背对着程伯，视线扫过叶明泽露出来的那一截腰肢，不动声色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语气不想平日里那样冷硬：“嗯，吃饭。”
饭桌上没有家长，周围也没有一群佣人恭敬地站在旁边，连程伯也是安排好手上的事情之后就离开了，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钟亦轩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叶明泽，食欲都比平时好了很多。
叶明泽一边拿公筷给他夹菜一边问：“我们家厨师是不是比你们家的手艺好？”
钟亦轩笑了一下：“确实。”
叶明泽也笑：“那你以后有空了随时可以来我家蹭饭，管饱。”
钟亦轩没跟他客气，甚至难得开了个玩笑：“好，就当是给你补习的报酬了。”
整顿饭是他除了上次那顿火锅之外吃得最舒心的一餐，不过他还是吃到八分饱就停了筷子。
叶明泽吃得快，平时有魏悯之提醒他还好，今天魏悯之不在，他又习惯性狼吞虎咽起来。
这是打工的时候被迫养出来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很难纠正回来。
不过他饭量不小，所以他是跟钟亦轩差不多时间吃完的。
“你就吃这么点吗？”叶明泽喝完最后一口汤，像普通人家热衷于劝饭的亲戚一样问钟亦轩：“真吃饱了？别客气啊，没吃饱就再吃点。”
钟亦轩：“真吃饱了，再多胃会不舒服。”
叶明泽遗憾道：“好吧，吃撑了确实也不好。”
然后他又忍不住啰嗦起来：“你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呢，得好好吃饭，不然影响发育。”
钟亦轩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好奇道：“你有弟弟妹妹吗？”
叶明泽一愣，心虚地擦了擦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四处乱看，那样会显得他心里有鬼。
他装出一副跟平常一样的口吻：“怎么忽然这么问？”
钟亦轩：“感觉你好像习惯给人当哥哥一样。”
叶明泽讪讪地笑了笑：“是这样吗？”
钟亦轩静静地看着他，叶明泽半真半假地说：“是有个弟弟，小时候关系很好，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失散了。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没能照顾好他。”
钟亦轩有些意外，他能感觉到叶明泽是真的很自责，也很怀念那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弟弟。
“那……你小叔，有帮你找他吗？”
叶明泽从回忆中回过神，“找了，没找到，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吧。”
他熟悉的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弟弟早就已经长大了，就算他跟魏悯之现在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他也永远地错过了14岁的魏悯之。
钟亦轩看出他的伤感，想要安慰他，可又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笨拙地劝：“你……别难过，还没找到就代表有希望，不是吗？”
魏悯之这些年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叶明泽心道。
“你们关系这么好，他肯定也很想跟你重逢的。”钟亦轩继续努力安慰他。
叶明泽笑了笑：“我没事，谢谢。”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他还拥有跟魏悯之的未来。
还好只是18年，魏悯之现在还年轻，要是一睁眼穿到八十年后，那他就真的连魏悯之的面都大概率见不到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叶明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这短短十八年的人生经历过许多事，他最擅长的一点就是往前看，不要回头。
“吃饱了容易犯困，要不要午睡？”叶明泽问。
钟亦轩还是有些担心他，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叶明泽平时大大咧咧习惯了，把钟亦轩划拉进好朋友的范畴之后，便完全想不起来客气，随意地问：“要不要跟我一起睡？我的床还挺大的，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魏悯之现在那么大只都能睡得下呢。
钟亦轩还没来得及应下，程伯适时地走过来说：“客房早就准备好了，小泽，你带钟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叶明泽忽然反应过来，钟亦轩跟他小时候那些朋友不一样，这可是个物质生活上格外富足的小少爷，生活习惯肯定比较讲究，大概率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他连忙应下，按程伯说的带钟亦轩去了客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笑着问：“怎么样？还凑合吗？”
钟亦轩瞄了眼微笑着跟在他们旁边的程伯，遗憾地点头：“挺好的。”
不能着急，不能被魏悯之抓住马脚，否则的话，魏悯之应该不会再允许他跟叶明泽来往。
叶明泽有句话说得很对，再等等，再等两年，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第24章
钟亦轩在叶明泽房间里待到下午五点, 叶明泽本来想再留他吃个晚饭，但宋秋澜安排的司机准时过来接人，显然是打算让钟亦轩回自己家吃晚饭。
叶明泽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触怒宋秋澜, 只好安慰性地拍拍钟亦轩的肩膀, 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钟亦轩离开之后, 叶明泽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程伯：“不进去吗？很快就能开饭了。”
叶明泽对着程伯叹了口气, 蔫哒哒地往回走。
程伯笑着问：“这是怎么了？不舍得跟同学分别吗？”
叶明泽摇摇头：“也不是, 就是感觉……哎, 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好, 想到要一个人吃晚饭他居然都有点不开心。
有钟亦轩陪他学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他才忽然发现，魏悯之不在，这套别墅就变得空荡荡的。
难怪魏悯之以前不爱来这边住。
最后他是硬拉着程伯坐下来陪他一起吃的晚饭，吃之前还顺手拍了照片发给魏悯之。
魏悯之应该是在忙，没有回复他，叶明泽便打算先去坐会儿运动放松一下。
一楼有健身房，魏悯之平时有健身的习惯, 叶明泽一开始没见他用过, 后来是问了程伯才知道, 他每天早上会早起去健身。
平时上学叶明泽都是在学校打打球什么的, 回家就不再运动了，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进去锻炼。
他换上运动服和跑鞋, 在跑步机上一口气跑了五公里，正准备歇会儿，魏悯之的电话打过来了。
叶明泽见他开的是视频通话，没多想就点了接通, 擦着汗问：“现在不忙了吗？”
视频里的魏悯之穿着高定西装，看后面的背景应该是还在会场，不过魏悯之这个位置没什么人，大概是活动已经结束了。
果不其然，魏悯之嗯了一声，解释说：“这一场结束了，等会儿要换地方。”
左右不过是吃饭喝酒那些事，别的活动他也不会参与。
圈子里都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不喜欢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自然没人会故意往枪.口上撞。
这一点叶明泽也知道，所以他对魏悯之很放心，只是又叮嘱了一句：“意思意思喝一点就行了，别喝太多。”
魏悯之应下，看到他嘴唇有些干，提醒他道：“记得多喝水，秋天湿度低，要及时补充水分。”
叶明泽平时的确不怎么爱喝水，只有特别渴的时候才想起来喝，闻言笑着说：“我知道了，你这家长还真当得有模有样的，今天钟亦轩还误会了，以为你喜欢控制我呢。”
魏悯之挑了挑眉：“我控制你？”
叶明泽笑得不行：“都说了是他误会，他也是好意，怕我碰上跟他们家类似的家长，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
魏悯之没有轻易结束这个话题：“你不喜欢我管你太多吗？”
叶明泽摇头：“没有的事，你是关心我，我知道的，再说我不是已经很听你的话了吗？你不让抽烟，我就一次都没碰过了。”
偶尔有点念头冒出来，他都是吃糖压一下。
魏悯之：“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
叶明泽：“那肯定啊，你又不是真的是我小叔，我跟你没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对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魏悯之：“下午六七点到，一会儿我把航班发你。”
赵瑾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明泽要来给你接机？正好我闺女也想去接我，但是她妈妈晚上要开教研会，你帮我问问明泽方不方便把我闺女也带上？”
没等魏悯之开口，叶明泽便道：“没问题，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小思悦了，上次她还说想找我玩呢。”
赵瑾跟他道了谢，魏悯之也没反对，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下午，叶明泽准时去赵瑾家里，赶在黄嘉文去学校开会之前接上黄思悦，一起去了机场。
黄思悦见到叶明泽很高兴，一路上都像个快活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最后还问叶明泽：“明泽哥哥，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对吧？”
叶明泽无奈道：“怎么还惦记着呢？”
黄思悦撅着小嘴哼哼唧唧地撒娇：“你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嘛。”
叶明泽：“没有，我上学呢，没时间谈恋爱。”
黄思悦顿时又开心起来，继续跟叶明泽分享她最近遇到的新鲜事，连她跟妈妈一起出去买菜路上遇到一只漂亮的流浪猫都要拿出来跟叶明泽说好久。
叶明泽很有耐心地认真听着，时不时跟她聊两句，到机场之后感觉没等多久就看见了魏悯之和赵瑾。
赵瑾平时工作就忙，下班回去的时候黄思悦基本上都已经睡着了，周末也经常加班，也就每天早上能短暂地相处一会儿。
小孩子明显是想爸爸了，一看见赵瑾就从叶明泽怀里跳下去，幼鸟还巢一样扑过去抱住赵瑾的腿，脆生生道：“爸爸，我都快要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啦。”
赵瑾把宝贝女儿抱起来，半开玩笑地说：“这都怪你魏叔叔天天让我加班，要不你跟你魏叔叔商量商量，让他少给我安排一点工作，这样我就能好好陪陪我们家小宝贝了。”
黄思悦转着漂亮的大眼睛瞄了眼表情严肃的魏悯之，小脑瓜飞速运转，没去求大老板，而是跟叶明泽说：“明泽哥哥，你帮我求求魏叔叔好不好？”
叶明泽故意逗她：“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呢？他不是就在这里吗？”
黄思悦又猫猫祟祟地偷瞄一眼魏悯之，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魏叔叔看起来好凶呀，我不敢。”
叶明泽笑得不行，趴在魏悯之肩膀上低声打趣他：“你看你，上次都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来，给我们小公主笑一个？”
魏悯之垂眸看向他，嘴角微扬，显出了几分笑意。
黄思悦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搂着她爸爸的脖子感叹：“爸爸你看，魏叔叔居然也会笑哎！”
赵瑾颠了颠怀里的女儿，“还是你明泽哥哥厉害。”
黄思悦非常赞同。
从机场出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魏叔叔今天对她真的比之前温柔很多，还给她带了小礼物，是个很可爱的布偶挂件，刚好可以挂在她书包上。
于是分别的时候她跟叶明泽说完再见，也笑着冲魏悯之挥了挥小手：“魏叔叔再见。”
叶明泽也有些惊讶魏悯之今天对黄思悦的态度，目送赵瑾带着黄思悦上车之后，他拍拍魏悯之的肩膀夸奖道：“不错啊魏小悯，今天表现得非常好，想要什么奖励？”
魏悯之：“我订了一家法餐，要不要去尝尝看？”
叶明泽：“当然没问题，现在去吗？还是先回家？累不累？”
魏悯之：“不累，你饿不饿？”
叶明泽：“还好，刚刚陪小思悦去买冰激凌的时候我也吃了一份。”
魏悯之：“那先回去一趟吧，时间还来得及。”
叶明泽没意见，魏悯之便让司机先送他们回家。
程伯让人去帮忙拎行李，得知他们今晚不在家里吃饭，又去通知厨房取消晚餐。
叶明泽跟着魏悯之上楼，想到魏悯之送给黄思悦的那个小挂件，忍不住问：“你给小思悦的礼物是你自己买的还是让助理准备的啊？”
魏悯之：“让助理去买的，你也有。”
叶明泽：“什么？礼物吗？”
魏悯之嗯了一声，随手脱下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衣马甲和领带仍旧很整齐，手臂上还有两个黑色皮质袖箍，隐约勾勒出一点肌肉线条，莫名有几分禁欲感。
叶明泽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有些稀奇地看着那一圈袖箍说：“你还真是讲究。”
魏悯之动作一顿，“你喜欢？”
叶明泽：“挺好看的，跟你很搭。”
魏悯之单手扯开领带，“不想知道你的礼物是什么吗？”
叶明泽好奇：“是什么啊？”
魏悯之垂眸看着他，叶明泽感觉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在了他嘴唇上，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纳闷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魏悯之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指腹碰了碰他的嘴唇。
两个人离得太近，叶明泽第一次感觉有一点不自在，奇怪道：“你干嘛？”
魏悯之仍旧盯着他，“又没好好喝水？都干得要出血了。”
叶明泽莫名有些心虚，“喝了，中午吃完饭喝的。”
说完他自己都沉默了，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一整个下午好像都没喝一口水。
魏悯之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管润唇膏，捏着他的脸沉声道：“别动。”
叶明泽眨了眨眼，果真没再乱动。
魏悯之很认真地帮他涂润唇膏，涂完之后还细细端详了片刻，似乎是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终于放开了他。
叶明泽抿了抿嘴唇，这款男士润唇膏是纯透明的，并不黏腻，很清爽，也没什么香味儿，但他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瓶瓶罐罐，最多也就用个洗面奶，就连天气最干燥的冬天都不愿意擦面霜，更何况是润唇膏这种东西。
魏悯之趁着他还没回过来神，把他用过的唇膏收起来，拿出一管一模一样的全新的唇膏递给他，“还有一套护肤品，等下程伯会送到你房间，以后记得用。”
叶明泽的表情一言难尽：“一定要用吗？”
魏悯之：“皮肤干裂会不舒服。”
叶明泽：“可是我都习惯了。”
魏悯之的语气难得有些强硬：“习惯可以改。这两天吃饭是不是又忘记数三十下了？”
叶明泽又开始心虚：“我……我以后注意还不行吗？唇膏和护肤品我也会用的，你别生气啊。”
第25章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敷衍魏悯之的意思, 晚饭的时候，叶明泽认认真真数着数，每一口都吃得格外认真, 也难得有机会细细品味米其林大厨的手艺。
高级餐厅的菜分量都比较少, 也不像中餐那样一次上一大桌, 尤其是法餐, 主打的就是浪漫。
不过叶明泽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食物的味道和自己的吃饭速度上, 无论是餐厅里流淌着的舒缓又典雅的钢琴曲, 还是餐桌上娇艳欲滴的玫瑰和温和暧昧的烛光, 他都没花心思去多想。
直到吃完主菜，叶明泽才从埋头干饭的状态脱离出来，一边慢悠悠品尝餐后甜点一边跟魏悯之闲聊：“今天怎么突然想吃法餐？”
魏悯之喝了口咖啡，没提钟亦轩在叶明泽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叶明泽还想跟钟亦轩一起午睡的事，只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这家店没带你来过，想让你尝尝，喜欢吗？”
叶明泽客观评价：“好吃，就是贵, 分量又少, 估计回家还得再吃点夜宵, 以后没事还是不花这个冤枉钱了吧。”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魏悯之笑了一下, “没吃饱？那再加点菜？”
叶明泽摇头：“算了算了，这种高档餐厅肯定规矩很多, 上菜顺序都这么讲究，你去告诉人家米其林大厨说我没吃饱还想加点儿，主厨说不定得拿勺子把我打出去，这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不够给你丢人的。”
魏悯之：“你想吃，我可以把厨师请到家里给你单独做。”
叶明泽也笑了起来：“行行行，知道你现在财大气粗，不过我还是更习惯吃中餐，家里的厨师手艺也挺好的，这种高档菜偶尔换个口味尝一尝就够了。”
钢琴曲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小提琴，一男一女两位演奏者配合得极好，曲子婉转悠长，像是在对仰慕之人倾诉埋藏心底的爱意。
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叶明泽完全就是浪漫绝缘体，他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放下餐具和餐巾，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出门之前水喝多了，刚刚配甜点的咖啡又很利尿，这会儿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叶明泽往洗手间走的时候还在想，那些每天靠咖啡续命的上班族，到底是怎么做到不频繁往卫生间跑的。
他洗完手出来，看到别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地在享受烛光晚餐，美食在前却半天不见动一下餐具，显然是意不在此。
叶明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跟魏悯之没事儿来这种地方吃饭，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会不会是魏悯之想约暗恋对象出来，才会提前过来考察环境，顺便带他也体验一把？
也不知道魏悯之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追到白月光。
他想得入神，快要走到他们的位置时，忽然看到过来送餐后酒的侍者不小心把酒杯打翻了，酒液好巧不巧洒在了魏悯之胸前的衣服上。
魏悯之还什么都没说，侍者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慌乱地拿着手帕要去帮魏悯之擦衣服上的酒渍。
魏悯之起身避开了侍者的手，脸色明显很不好看。
叶明泽觉得魏悯之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生气，心里正纳闷，无意间瞥见那个侍者的脸，怪异感直冲大脑，让他一时之间被钉在了原地。
只见那个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男孩顶着一张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整个人柔若无骨地想要往魏悯之怀里靠，怎么看都很像是在投怀送抱。
叶明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步走过去抓着那个侍者的胳膊把人提起来甩到一边，关心地看着魏悯之问：“没事吧？”
魏悯之对上他的目光，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叶明泽扫了眼他身上那片酒渍，皱眉道：“酒不喝了，回去吧。”
这种地方发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此刻已经有不少食客都在往他们这边看了，他可不想让魏悯之在这里被人围观看笑话。
叶明泽见魏悯之明显还想说什么，直接拉起他的手低声道：“回去再说。”
不说这家餐厅的食客有多少是跟魏悯之在同一个圈子里的，单是以魏悯之现在的身份，在这儿跟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人纠缠，明天那些营销号又不知道会怎么编排。
算来算去吃亏的都是魏悯之，叶明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魏悯之闻言点了点头，临走之前又警告性地看了眼那个男侍者。
餐厅的经理闻讯前来跟他们道歉，干脆利落地把那个不安分的侍者开除了，又给他们今天的晚餐免了单，还送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赔罪。
魏悯之没有追究，收下红酒便任由叶明泽牵着他把他带出了餐厅。
经理亲自捧着那瓶红酒把他们送上车，再三表示歉意，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开。
司机发动车子，叶明泽抽了一叠纸巾帮魏悯之擦了擦身上的酒液，然后才开口道：“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吧？”
难怪最开始魏悯之跟赵瑾都怀疑他是不是整容了。
魏悯之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叶明泽叹气，不解地问：“那些人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魏悯之握住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垂着眼道：“爸那边的亲戚，就是那些卷款跑了的人，有你的照片。”
以前他们家跟那些亲戚的来往不算少，那些人有叶明泽的照片也不足为奇。
叶明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讽刺地说：“他们还在呢？我还以为早见阎王去了呢。”
要不是那些人卷走了那么多钱，他跟魏悯之那几年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魏悯之捏了捏叶明泽的手心，语气很平静：“我也没让他们好过。”
叶明泽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做错，他们该有报应。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他们把我以前的照片泄露出去了，那些人照着我整容，为什么要对你投怀送抱？”
刚刚那一幕带给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魏悯之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却只是含混不清道：“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每次的路数都不太一样。”
叶明泽好奇：“还有什么别的花样？”
魏悯之：“打扮成矿工晕倒在路边的，突然冲到马路中间拦车的，跟绑匪串通伪装成被绑架了的，被人贩子拐卖的，什么剧本都有。”
叶明泽震惊过后又问：“那年纪呢？按正常人的思路，不应该找跟我出生年份差不多的人来骗你吗？”
魏悯之：“最开始是这样，发现我不上钩才换了方案。”
叶明泽这回倒是想明白了：“因为我这个‘侄子’忽然冒出来，他们觉得找人演你哥的儿子更容易骗到你？”
魏悯之：“可能吧。”
叶明泽绕了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那个让他很膈应的话题上：“那……那也不应该直接对你投怀送抱吧？你怎么可能会对跟自己哥哥长得很像、很可能是自己侄子的人有那方面的想法？这个诈骗团伙脑子进水了吗？还是我想多了？他们其实没这个意图？”
魏悯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后轻叹一声：“谁知道呢。”
叶明泽：“不能报警吗？这肯定是团伙作案，后面还有其他人打你主意。”
魏悯之：“他们没有诈骗成功过，不涉及经济损失，就是报警抓了人，打官司也不好打。”
叶明泽一想也是，但还是不高兴地说：“那也不能由着他们这么骚扰你啊。”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把魏悯之弄丢了，本来找不到人就着急上火，甚至都没办法确定对方是否还活着，那群人又时不时搞出来一个跟魏悯之长得很像的人来骗他，他估计得发疯。
叶明泽甚至怀疑，背后的人会不会是跟魏悯之有什么深仇大恨，目的也不单纯是为了诈骗，更像是一种精神折磨。
连他的照片都能搞到，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跟魏悯之曾经相依为命，关系肯定非同寻常。
这样反复给人希望又让人再次陷入绝望的做法，更像是想要把魏悯之逼到精神崩溃。
叶明泽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是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抓到背后的人。
魏悯之看到他担忧的神情，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叶明泽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有什么要我配合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魏悯之嗯了一声，仍旧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因为这个事，叶明泽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刚到学校，陈家骏就凑过来问：“叶子，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爸不会还有别的儿子吧？你小叔怎么说？看你这黑眼圈，真让人心疼。”
叶明泽：“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陈家骏的语气隐隐透着骄傲：“我也就这点本事了。你快跟我说说，你爸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儿子？你小叔跟你爸没有血缘关系，你爸又……这也没法做亲子鉴定，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跟你争你小叔的宠爱。”
叶明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什么宠爱不宠爱的？能不能正常说话？没有别的儿子，我小叔只有我一个亲人。”
陈家骏压低声音道：“话也不能说这么绝对，万一你爸真有别的儿子，连你妈都不知道，现在找上门来认亲，你小叔还能真不管吗？”
叶明泽没法跟陈家骏解释，他本人就在这儿呢，他长这么大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到现在还是个处，哪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私生子。
魏悯之有私生子他都不可能有。
“反正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小叔哪有那么容易被骗，你就别瞎操心了。”
第26章
陈家骏哼唧一声, 不满道：“我怎么就是瞎操心了？这不是关心你吗？”
他知道叶明泽考虑事情的思维方式跟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一样，忍不住提醒对方道：“叶子，我可是真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 你别不当回事儿。你小叔这么有钱, 手里的公司发展前景又特别好, 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而且他没结婚没小孩, 万一真铁了心不婚不育, 你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你爸真的只有你一个孩子, 保不齐别人会造假来分家产啊。”
叶明泽的确没考虑过什么继承问题, 他一直下意识避免往这方面想，因为这意味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很有可能会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
至于魏悯之的财产，当然是留给魏悯之以后的妻子和孩子，他没想过霸占什么。
此刻听陈家骏这么分析，叶明泽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但也只是道：“我谢谢你的好意，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不是跟你说了, 我小叔没那么好骗, 不会相信那些骗子的, 你就放心吧。”
陈家骏还是觉得他太天真了，叹气道：“行吧, 你说没事就没事。不过我看你小叔对你是真的很上心，亲儿子都不一定有这个待遇，那些阿猫阿狗的，根本不足为惧。”
两个人聊完才进教室, 叶明泽刚坐下，旁边的钟亦轩就戳了戳他的胳膊问：“没事吧？”
叶明泽有些惊讶：“你不会也知道了吧？”
钟亦轩：“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叶明泽无语，伸手搓了搓脸，冷静片刻才道：“没事，不过就是个骗子罢了。”
钟亦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叶明泽忍不住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钟亦轩斟酌片刻才道：“听说昨晚那个人，是照着你整容的。”
叶明泽蔫哒哒地点点头，“是啊，不够膈应的，想想就又恶心又恐怖。”
钟亦轩：“听说……以前也有人这样，不过你小叔……”
叶明泽：“我小叔怎么了？”
钟亦轩：“他把那些人都送去整容医院，改回原本的样子了。”
这一点魏悯之倒是没提过，这种做法虽然听起来有一点点极端，不过叶明泽也能理解，换了他估计也会这样干。
钟亦轩见他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问：“你跟你爸，长得很像吧？”
叶明泽：“啊，应该是吧。”
钟亦轩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你小叔，对你爸，没有超出亲情的感情吧？”
叶明泽惊得手里的书都掉了，啪的一声砸在课桌上。
前面几个同学听到声音回头往他们这边看，叶明泽冲那些人抱歉地笑了笑，把书重新拿起来挡住脸，不可思议地问钟亦轩：“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魏悯之对他除了亲情还能有什么？
难道昨天晚上的事，背后的人是这个目的？
让人误会魏悯之对自己的继兄或者侄子有那种变态的想法，从而败坏魏悯之的名声？
什么超出亲情的感情，怎么可能！
这也太炸裂了！
叶明泽脑子里嗡嗡直响，那人要真是这么个目的，估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不知道魏悯之怎么惹到这种人的。
钟亦轩看着叶明泽脸上不似作伪的震惊，以及对这种事的排斥和厌恶，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告诉叶明泽，钟亦儒曾经追求过魏悯之的事。
就算说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魏悯之到底喜不喜欢男的一直是个谜，一堆人像娱乐记者一样扒了很多年也没找到什么靠谱的证据，所以直到现在也根本没人能弄清楚魏悯之的性取向，毕竟他不管是男是女全都不感兴趣。
或许钟亦儒知道，但钟亦儒从未往外透露过半个字，他也不可能找钟亦儒去问。
钟亦轩会有这种怀疑，不仅是因为昨晚的闹剧，他也觉得魏悯之这个岁数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不太可能，除非是心里很早就有喜欢的人，却没办法跟对方在一起，所以才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绝对没有！我非常非常确定！这种事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叶明泽有些激动地说。
钟亦轩：“抱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叶明泽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不停地被蹂.躏，忍不住跟钟亦轩再次强调：“你可千万别乱想啊，我小叔对他哥就是纯纯的兄弟亲情，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发神经，搞得我小叔惹了一身腥。”
钟亦轩：“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乱猜的。”
叶明泽松了口气：“没事，说清楚更好，省的误会。”
这个话题暂时打住，叶明泽坐直身体，正准备好好晨读，钟亦轩忽然拉住他的胳膊，靠近他道：“你今天，是不是用了香水？”
叶明泽一愣，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茫然地说：“没有啊。”
钟亦轩说了个男士香水的牌子，连款式都精准地报了出来，笃定道：“虽然味道很淡，但我不会闻错的。”
这款香水更适合成熟男性，叶明泽用的话不应该选这个才对，而且之前没发现叶明泽用过香水，连洗发水都是气味特别淡的那种，所以他感觉有些奇怪。
叶明泽听到香水牌子，恍然道：“我小叔用的好像是这个，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出门，他抱了我一下，可能有点串味儿了吧。”
这次轮到钟亦轩惊讶了，“他抱你？”
叶明泽：“对啊，有问题吗？”
见钟亦轩盯着自己欲言又止，叶明泽连忙道：“你别又想歪啊，就是正常的拥抱，亲朋好友之间本来就会互相抱来抱去的不是吗？”
钟亦轩淡淡地嗯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事，他现在有些过度敏感，总觉得魏悯之对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侄子抱来抱去的不太对劲。
可叶明泽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钟亦轩理智上也知道魏悯之不是那种人，所以他强行压下了心里的那阵怀疑，翻开书看了起来。
课间休息，陈家骏又来喊叶明泽一起上厕所。
洗完手回到教室，叶明泽想起来魏悯之给他买的护手霜，从书包里摸出来准备用一下看看。
陈家骏腆着脸把手伸过去：“叶子给我也来点儿。”
叶明泽往他手心挤了点，陈家骏搓搓手，又闻了闻味道，感叹道：“这个香味还挺清爽的，牌子也没见过，哪买的啊？”
叶明泽有些惊讶：“还有你不知道的牌子？”
陈家骏又闻了闻，还把他手里的护手霜拿过去研究了一会儿，笃定道：“这个应该没在市面上流通，看起来也不像便宜货，是不是什么研究所搞出来的新品还没开始推广？”
叶明泽摇头：“不知道，我小叔给的，我还以为是他让助理在商场买的呢。”
陈家骏这么一说他才发觉，不光是护手霜，魏悯之给他的这一整套护肤品，包装都很简单，连品牌和logo都没有。
见陈家骏还在研究那管护手霜，叶明泽主动道：“你喜欢的话我回头帮你问问在哪能买到。”
他倒是想直接送，但他现在一分钱没赚，总不能不经魏悯之的同意就拿他的钱装大方。
陈家骏摇头：“算了，我家还有一堆没拆封的呢。说起来你小叔还真够体贴的，我妈都没给我买过这些东西。”
叶明泽笑了笑说：“他啊，有点强迫症。最近不是天气比较干吗？他见不得我哪个地方干得起皮，所以才给我塞了一堆东西让我用，不用他又得生闷气。他还见不得我吃饭太快，一定要嚼三十下才行。给我买衣服也是，只要哪件衣服我穿了第二次，他就会按那个款式买一堆，按颜色整整齐齐挂在衣帽间让我选。”
陈家骏笑得不行，“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魏总私下居然是这样的，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管你，你都不会有逆反心理吗？”
叶明泽：“没有啊，他说得都挺有道理的，也是为我好，而且我需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最好的，我又不是中二期，不至于不分好歹。”
陈家骏酸得不行：“够了够了，别秀了，再说下去我都想求你小叔收养我了。”
叶明泽意犹未尽地收起炫耀弟弟的心思，扭头发现钟亦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起来莫名有点委屈。
他凑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钟亦轩伸手：“我也要。”
叶明泽无奈地笑了笑，给他也挤了点护手霜，忍不住吐槽：“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爱凑热闹，别人的东西用起来更香是不是？”
钟亦轩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涂护手霜，还低头闻了闻味道。
陈家骏难得没跟他吵，笑嘻嘻地说：“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其他人的东西我还不稀罕碰呢。”
钟亦轩目光不善地看他一眼，抬着下巴冷哼一声。
叶明泽已经懒得管他俩小学鸡互啄了，退回自己的位置把护手霜收起来，翻开书准备上课。
晚上放学，陈家骏又来喊他打球，叶明泽拎起书包说：“今天不打，我小叔来接我了，我要回家吃饭。”
陈家骏撇撇嘴：“你要不要这么粘你小叔啊，别人是妈宝男，我看你是叔宝男。”
叶明泽抡起书包砸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说：“你也可以回家当妈宝男，又没人拦着你。”
陈家骏气得直哼哼，见钟亦轩也一脸不高兴，他顿时又高兴了，贱嗖嗖地凑过去说：“钟少今天不给人当免费家教啦？”
以前放学之后钟亦轩都是一个人在教室看书，八点之前都会回去。
自从叶明泽转学过来，只要叶明泽不回家，钟亦轩就一定会留在学校，随时等着叶明泽去找他问问题，这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家骏对此很是看不惯。
他的话说得很不好听，钟亦轩却只是淡淡道：“你要是成绩好，他也不会只找你打球了。”
陈家骏气得把手里的篮球狠狠砸了过去，钟亦轩抬手接住，一点不客气地把球还给他，差点砸他脸上，走的时候还不忘补刀：“有空不如多做几道题。”
第27章
周二是万圣节, 因为魏悯之又来学校接人，叶明泽放学就直接回家了。
跟魏悯之一起吃过饭，把老师留的作业写完, 他正准备去做会儿运动, 陈家骏忽然打电话过来。
叶明泽把手机开了免提, 听到那边嘈杂的音乐和各种怪叫声, 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你这是又去哪鬼混了？在酒吧？”
陈家骏扯着嗓子大喊：“叶子你刚刚说了什么？这边太吵了, 听不清。”
叶明泽无语：“听不清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陈家骏似乎是换了地方, 背景安静了不少, “现在能听见了，叶子，出来玩啊。”
陈家骏白天就邀请过他好几次，但是他更想跟魏悯之一起回家吃饭然后写作业，就拒绝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没死心。
叶明泽换好了运动服，拿上手机一边下楼一边道：“明天有课，我不喝酒。你一个未成年喝什么酒？”
陈家骏仗着叶明泽看不到他的表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咱们国家又没有未成年禁止喝酒的法律, 再说你不是成年了吗？”
叶明泽正经得像个老古板：“酒精会降低记忆力, 还会影响未成年大脑发育。”
陈家骏：“行行行, 您打住, 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你不想喝就不喝, 你想什么时候回家都成，不耽误你明天上课。今儿这不是过节呢吗，人多，热闹, 正好带你认识几个新朋友。刚才好几个女生找我要你联系方式，都长得很漂亮！你不过来看看吗？”
叶明泽不为所动：“我又不认识她们，也没打算谈恋爱，看什么看？”
陈家骏急了：“叶子，不是我说，你要不要这么钢铁直男？就是不认识才叫你来交朋友的啊，现在不谈以后说不准会不会来电，不行就当普通朋友处着，对你又没坏处。”
叶明泽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把魏悯之搬出来当挡箭牌：“我小叔不让我大半夜出去玩。”
陈家骏还没放弃：“哥，我叫你哥还不成吗？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刚刚都跟朋友把话放出去了，你过来露个面也行啊。好哥哥，你就给我个面子好不好？就这一回，下不为例！你小叔这么宠你，你跟他商量商量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叶明泽有些犹豫，陈家骏向来脸皮厚，在他眼里没有果断拒绝就是有戏，于是他继续争取道：“你就是不想交朋友，过来看一眼解解闷儿也好啊，就当是陪陪我，求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比亲哥还亲！”
叶明泽有点受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松口道：“那我问一下我小叔。”
陈家骏顿时喜笑颜开：“快去快去，我等你消息啊哥。”
说着他就把地址发了过来。
叶明泽挂了电话，回到楼上书房敲门进去，把刚刚的事跟魏悯之简单说了一下。
魏悯之停下工作：“陈家骏叫你出去玩？”
叶明泽：“对，说是有个什么万圣节的活动，估计是一群小孩凑一块玩变装呢。”
魏悯之抬头看向他：“你想去？”
叶明泽：“我去不去都成，主要是他太磨人了，我不答应那小子就一口一个好哥哥地喊，喊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说完他就发现魏悯之显然是不高兴了，连忙道：“我又没应他，都说了就你这一个弟弟，那家伙就是嘴贫，犯得着跟他计较吗？”
魏悯之忽然换了一副通情达理的口吻：“你想去就去吧，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别沾不好的东西就行，早点回家，熬夜明天又起不来。”
叶明泽感觉他这个态度转变有点奇怪，试探着问：“你真同意我出去玩？”
魏悯之甚至还笑了一下，“去吧，就当是放松放松。”
叶明泽再三确认他真的不反对，这才回复陈家骏说他会过去。
他也没换衣服，就穿着那身运动服直接下楼去找司机，没想到魏悯之也跟下来了。
叶明泽迟疑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玩吗？”
魏悯之：“我送你过去。”
叶明泽：“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吗？我叫司机送就行了。”
魏悯之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那个不着急，上来，我送你。”
叶明泽见他坚持，便没再拒绝。
陈家骏给的地址是个私人会所，不对普通人开放，今天去玩的大半都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其余便是那些富家子弟带过去充场面寻乐子的伴儿。
叶明泽到的时候，陈家骏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一见到他下车就热情地把他拉了进去，甚至都没注意到开车的是魏悯之。
叶明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皱眉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陈家骏：“没多少，刚开了个头，我酒量好着呢，就没醉过，你放心！”
叶明泽离陈家骏远了点，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陈家骏偏要缠着他，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叶明泽甩都甩不开。
里面的大厅这会儿正热闹，五颜六色的灯光和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让这里看起来像高级版的酒吧。
大部分人已经换上了奇形怪状、风格各异的衣服，夸张的妆容和各种面具让人看不清他们原本的长相。
陈家骏带叶明泽去感受了一下万圣节party的氛围，然后便拉着他去了更衣室，兴致勃勃道：“叶子快快快，你挑一套喜欢的，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做造型。我现在也要去换衣服了，有事让人去隔壁喊我哈。”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叶明泽一个人对着那一排奇装异服干瞪眼。
这种活动叶明泽还真没有参加过，小时候最多也就是过个圣诞，万圣节这种东西只在西方的影视作品里看过。
时代变了，现在这些年轻人比他们当初更会找乐子，玩的东西千奇百怪，绝大部分他都没有接触过，让他有种很难融入进去的感觉。
叶明泽对着那些陌生的衣服发了会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挑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套他勉强能接受的制服。
看起来像是作战服，整体以黑色为主，尺寸看起来还算合适，连长筒皮靴都刚好是他的码数。
再搭配皮质腰带和木仓套背带，中二是中二了一点，但的确很酷。
叶明泽摸索着换好衣服，刚把腰带系好，打扮成吸血鬼的陈家骏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见他便夸张地惊叹：“卧槽！叶子你穿这身也太帅了！”
叶明泽笑了一下：“我平时就不帅了吗？”
陈家骏：“帅！只是这身格外帅！”
说着他还拿了个面具递给叶明泽：“还有这个，你戴上我看看效果。”
叶明泽接过面具研究片刻，扣在自己下半张脸上才发现，这好像不是正常的面具，更像动漫里类似止咬器的东西。
陈家骏又是一阵彩虹屁，然后没给叶明泽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他拖去化妆间。
叶明泽见化妆师要往他脸上抹东西，连忙拒绝道：“我十一点得回家，别搞那么麻烦了，戴个面具就行了呗。”
陈家骏哭丧着脸：“万圣节不化妆还怎么玩？不能晚点再回去吗？”
叶明泽：“最晚12点得睡觉，不然明天上课没精神。我小叔说了，11点让人来接我。”
这会儿就已经快要十点了，陈家骏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忍痛放弃了给他化妆的打算，只让造型师给他弄个发型。
叶明泽就感觉造型师在他头发上又吹又抓的，不知道是抹了发蜡还是什么，搞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他平时上学不怎么打理头发，这会儿刘海一吹上去，瞬间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不少。
陈家骏格外激动：“哥！你现在完全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绝世Alpha！A爆了！”
说着他又催促叶明泽把金属止咬器戴上，自己欣赏还不够，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些照片，还录了一段视频发朋友圈，秀完了才火急火燎地带着叶明泽去见新朋友。
大厅里这会儿正热闹，蓝紫色的灯光加上格外夸张的妆容服饰让叶明泽感觉像是群魔乱舞，根本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听陈家骏介绍名字的时候他才勉强跟学校里见过的几个富家子弟对上号。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是他没见过的，名字也很陌生。
这些人应该大部分都互相认识，原本正玩得起劲儿，看到他之后忽然热情地围过来找他说话，还有人要跟他合照，甚至邀请他一起跳舞。
叶明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个打扮在这群人里明明一点都不打眼，难道因为他是新面孔？
玩疯了的年轻人很难招架，叶明泽以自己不会跳舞为理由拒绝了很多人跳舞的邀请，合照却没能拒绝掉，他这会儿被围得严严实实，想躲都没地方躲，偏偏陈家骏还在旁边起哄。
有女生趁着合照的机会想要往他身上靠，叶明泽把陈家骏拽过来挡了一下。
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喜欢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越界的肢体接触。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是拒绝，越是想要保持距离，就越是有人想要接近他，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穿着性感、戴着假发化着女性化妆容的男生，不开口说话叶明泽压根没发现那是男的。
叶明泽又一次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非常警惕地避开了那个女装大佬，艰难地冲出包围圈尿遁了。
陈家骏跟在他后面笑着调侃道：“果然还是我们叶子有魅力！帅到男女通杀！”
叶明泽冷着脸回过头，眼神里满是杀意：“你还笑！再笑绝交！”
陈家骏笑嘻嘻地捧脸比心，模仿刚刚那些狂蜂浪蝶的语气：“哥哥好帅，哥哥加个微信吧。”
叶明泽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闭嘴吧你！”
陈家骏戏瘾上来了，咬开嘴里的血包现场给叶明泽表演了一个吐血，叶明泽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又把陈家骏爆揍了一顿。
陈家骏委屈巴巴地举手投降，一点吸血鬼的风范都没有，擦了擦脸上的道具血，语气终于恢复了正常：“这又不能怪我，我要是长你这样，恨不得天天出去炫耀，你倒好，男的躲女的也躲，是怕他们吃了你吗？”
叶明泽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呢？”
陈家骏：“我就是打个比方，是你自己想歪了吧？啧，成年人的世界这么精彩的吗？”
叶明泽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精彩个头！我都没搞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抓着我不放，是不是你提前跟他们说了什么故意整我呢？”
陈家骏：“这你可就太冤枉我了，不是我说啊叶子，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得往你身上扑，你这种类型的帅哥圈子里太少见了。”
叶明泽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种类型，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一脸警惕地远离他，随时准备跑路。
陈家骏好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gay，对你没那方面的兴趣。”
叶明泽不想说话，甚至开始后悔今天来这一趟。
“脸也露过了，联系方式也留了，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陈家骏：“急什么？真不去喝一杯吗？今晚可都是好酒。”
叶明泽：“不喝，你也少喝点。”
陈家骏看着他的冷脸“啧”了一声，目光有些玩味。
叶明泽被看得心里发毛，没好气道：“这么看我干什么？”
陈家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冷着脸的时候更吸桃花，那些人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毛病？”叶明泽无法理解。
他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一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到点了，我回去了，你继续玩。”
陈家骏还想留他多玩一会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继续磨。
路过大厅的时候，忽然发现氛围不太对，刚刚还跟妖魔鬼怪一样各种发疯的那群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小鸡仔一样凑在一起不敢说话。
叶明泽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很快便发现了魏悯之的身影。
魏悯之显然也看到了他，起身往他这边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然后道：“不早了，回去吧，明天还有课。”
叶明泽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这个打扮跟其他人比起来不算很夸张，但是被魏悯之看到，还是莫名有点羞耻。
就像是偷偷在外面玩cos却猝不及防被家长撞破了一样。
“我正准备回去呢，你怎么还自己过来了？不是说让司机来接就行了吗？”叶明泽问。
魏悯之没说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到了会所门口叶明泽才发现，魏悯之手里还提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和鞋子。
他晃了晃被魏悯之牵着的手，探着脑袋问：“你不会是又生气了吧？我没喝酒，也没抽烟，不信你闻闻。”
魏悯之把他按进副驾，居然真的俯身在他颈侧嗅了嗅。
“没沾烟酒，但是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香味。”
叶明泽无奈地解释：“那些人太热情了，还都非得往我这儿凑，躲都躲不掉。”
魏悯之顺手帮他扣上安全带，绕过去从另一侧上车。
叶明泽继续吐槽：“而且你知道吗？居然还有个女装大佬，好好男生为什么要打扮成那个样子，还跟女孩一样对我很感兴趣……”
魏悯之忽然打断他：“你很反感同性恋？”
叶明泽一愣，摘下脸上那个止咬器的道具，抓了抓头发说：“也不是，就是感觉喜欢同性有点奇怪，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魏悯之启动车子，语气很平淡：“那如果我也喜欢同性，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叶明泽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极为震惊地看向魏悯之：“你……喜欢男的？但你不是有喜欢的女生吗？”
说完他才意识到，魏悯之从头到尾都没明确说过自己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只不过他自己一直默认那个人是女性罢了。
第28章
“我喜欢男的。”魏悯之看着他, 用陈述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叶明泽还是有点转不过来这个弯，疑惑道：“怎么会喜欢男的呢？你小时候……不对，你小时候就没喜欢过什么人, 从来不跟女孩一起玩, 也没什么同性朋友……”
算来算去, 只跟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比较亲近。
叶明泽自顾自地回忆了一会儿, 试探着问：“是因为……你生父给你留下的阴影吗？”
他曾经无意间听薛阿姨跟他爸提起过, 魏悯之生父不仅酗酒家暴赌博, 还曾经趁着薛阿姨不在家, 当着孩子的面跟别的女人鬼混，所以薛阿姨一直都很关注魏悯之的精神状态，生怕他会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生出什么心病。
这件事叶明泽从来没有跟魏悯之提过，魏悯之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倾诉。
这会儿提起来，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魏悯之早就成年了，而且平时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健康。
除了喜欢同性之外，各方面都挺正常的。
“不是，跟那些事没关系。”魏悯之明确地回答道。
“那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女性吗？”叶明泽不死心地问。
魏悯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男的, 我只对他一个人有感觉。”
叶明泽暗暗松了口气, 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 也不是没可能喜欢上女的, 只不过现在喜欢的人是男的而已。
要是魏悯之真的只喜欢男人，不说以他现在受关注的程度会掀起多大的风浪遭受多少非议, 关键是男同性恋不可能有小孩。
就算抛开小孩的问题，叶明泽也没办法想象两个男人组建家庭的场面。
虽然他在感情上不希望魏悯之这么快就成家，那样的话对魏悯之来说最重要的人会变成妻子和孩子，他这个哥哥只能算是亲戚。
可理智上叶明泽还是希望魏悯之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希望他以后的妻子和孩子能弥补一下他小时候在家庭和亲情上的缺憾。
他希望魏悯之能生活得幸福快乐，无论他有没有参与进对方的生活。
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叶明泽正想得出神，忽然听魏悯之问：“你觉得我恶心吗？”
“怎么会？”叶明泽下意识反驳，极为认真地看着魏悯之说：“不管你喜欢什么人我都不会觉得你恶心。”
“但是你明明很反感有同性喜欢你。”魏悯之说。
叶明泽卡了会儿壳，诚实地说：“是有一点吧，但是你不一样啊，这个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哪里不一样？”魏悯之追问。
叶明泽焦躁地挠了挠头，“就是不一样啊，我只是不喜欢男的，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有同性对我表达好感我会没办法接受，只要他们别来喜欢我就行了，我不太理解，但是尊重。而且，你是我弟弟，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恶心。”
魏悯之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神色微动，忍不住想要再进一步试探，却听叶明泽恍然道：“你喜欢的人，不会也不喜欢男的吧？”
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散落，魏悯之苦笑一声，“他确实不喜欢男的。”
叶明泽忍不住替他发愁：“那怎么办？难怪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表白。性取向这种东西到底是天生的还是会受环境影响变化啊？”
魏悯之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见叶明泽一副愁得不行的样子，他反过来劝慰道：“顺其自然吧，如果他真的没办法接受同性，那就保持现在的关系也不错。”
叶明泽懂了，魏悯之是怕追求不成反而连朋友都没得做。
怎么会这样呢？
但凡性取向一致，都还有点希望。
“你就不能试着换个人喜欢吗？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只要对方也喜欢你，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叶明泽建议道。
魏悯之：“我控制不了，感情是最不受理智控制的，不是说不喜欢就能真的不喜欢了。”
他踩了下油门，汽车平稳地驶出会所的停车场，深秋的夜风从窗口灌进来，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别想了，回家早点睡。”魏悯之说。
叶明泽没再提这个事，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到家的时候程伯出来迎接他们，叶明泽看了眼时间，都快要12点了，便跟程伯说：“太晚了，您不用特意等我们的，下次早点睡吧。”
程伯笑了笑说：“没事，人老了觉少，不看到你们回来心里也不踏实。”
魏悯之在停车，叶明泽忽然想起来问：“我小叔怎么还亲自去接我了？不是说让司机接就好了吗。”
程伯有些诧异：“悯之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叶明泽：“他中间没回来？”
程伯摇摇头：“没有啊，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去玩了呢。”
叶明泽干脆去找魏悯之问：“你送完我没回家？”
魏悯之一边上楼一边道：“刚好有点事，打了个电话，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想顺便带你回来，省得再麻烦司机跑一趟。”
不是一个人在外面等就好，叶明泽信了他的说法，随口问：“打什么电话啊，这么晚了怎么还聊那么久？”
“有时差，那边是工作时间。”魏悯之解释道。
叶明泽在他房间门口停下来，低声问：“是……你那个朋友吗？”
魏悯之笑了一下说：“不是，他现在在国内。”
叶明泽便以为是跟工作有关的电话，跳过这个话题问：“那你喜欢同性的事，有其他人知道吗？”
魏悯之这次倒是没有隐瞒：“有个朋友知道，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赵瑾都不知道？”叶明泽问。
魏悯之应了一声，摸摸他的头发说：“好了，别想这个了，洗个澡然后睡觉。”
叶明泽听话地回房间洗澡，但还是愁得半夜睡不着，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什么解决办法，只能一边心疼为情所困的弟弟一边继续发愁。
手机震了一下，是钟亦轩发来的消息，问他到家了没。
叶明泽拿起手机打字：“早就到家了，你今天没出去玩？”
钟亦轩：“没有。既然到家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叶明泽一骨碌爬起来，犹豫半天还是给钟亦轩打了个电话。
钟亦轩的语气明显很诧异：“你不会这么晚还在做题吧？”
叶明泽抱着从魏悯之房间里顺过来的抱枕，有一下没一下地揪上面的流苏，“没做题，在床上躺半天了睡不着。”
钟亦轩：“那是出什么事了？又有人来冒充你爸的私生子？”
“不是，跟这个没关系。”叶明泽打了会儿腹稿，斟酌着说：“我今天被陈家骏叫出去玩，参加了那个什么万圣节的聚会。”
钟亦轩：“我知道，看见他们发的朋友圈了。”
叶明泽忍不住吐槽：“都说了别发，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抓着我一个人疯狂拍照。”
钟亦轩的语气有点酸：“说明你很受欢迎，很多人都喜欢你。”
叶明泽：“你不也是很多人喜欢吗？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人跟我打听你的事呢，问我知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样的，这我哪知道。”
钟亦轩：“那你想知道吗？”
叶明泽对八卦没有抵抗力，顿时来了精神：“你要是愿意告诉我，我肯定守口如瓶，不经过你同意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钟亦轩：“我喜欢的类型，应该是那种阳光开朗的，很温柔，会主动关心我，情绪稳定，内核强大，比较成熟，而且很尊重我的意见。”
叶明泽：“懂了，温柔知性大姐姐对不对？”
钟亦轩：“……”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而问道：“你睡不着跟今晚那个聚会有关系？听说你小叔卡着时间亲自去接你，把其他人都吓坏了。”
叶明泽替魏悯之解释：“他就是刚好有事，看时间差不多了想顺便接我回去，没有别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总被人误会是对他的控制欲太强，他都替魏悯之感觉冤枉。
钟亦轩：“也不是因为你小叔，那到底因为什么？”
叶明泽叹气：“那什么，你知道同性恋吧？”
钟亦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佯装镇定道：“嗯，怎么了？”
叶明泽打了个滚，趴在抱枕上跟钟亦轩吐槽：“聚会上有个男的打扮成女孩，找我要联系方式，还想摸我，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知道吗？陈家骏那家伙还在旁边笑，一点义气都不讲，下次不跟他出去玩了。”
钟亦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喜欢男的。”
叶明泽：“当然不喜欢啊，我又不是同性恋。”
钟亦轩没出声，叶明泽还想继续吐苦水，忽然发现通话结束了。
他疑惑地重新打过去，等了好一会儿钟亦轩才接。
“怎么了？网不好吗？还是你妈进你房间了？”叶明泽问。
“没事。”钟亦轩说。
叶明泽感觉他的反应有点奇怪，后知后觉地问：“你、你不会也……喜欢同性吧？”
钟亦轩沉默。
没有否认就是在默认，叶明泽深吸一口气，再次重申自己真的没有歧视同性恋，只是作为直男不太能接受被同性喜欢。
钟亦轩淡淡道：“不用解释这么多，我明白。挺晚了，你早点睡吧。”
叶明泽还没来得及说晚安，那边就挂了电话。
他对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困惑地抓了抓头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身边全是同性恋？
果然是他跟不上时代观念太保守了吗？
第29章
自从那天晚上坦白性向之后, 叶明泽总感觉跟魏悯之相处的时候有种别扭感，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魏悯之依旧每天早上叫他起床，送他去学校之后才去公司, 晚上没有应酬也都会尽早去接他回家, 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每次他想跟魏悯之好好聊一聊这个问题, 都会不知不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
和魏悯之重逢以来,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真切地体会到, 魏悯之的确在他看不见的时空里长成了32岁的成熟男人。
过去总是他这个哥哥占据年龄优势, 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眼界城府，他都远远比不过现在的魏悯之。
魏悯之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就不可能从对方嘴里打探出来，反而是他自己很容易被套话。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想要隐瞒魏悯之的事，可是从结果来看，他还是有种挫败感。
不知道那家伙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相比之下，钟亦轩就显得更容易看懂，明显有点躲着他的意思。
他找钟亦轩问问题，钟亦轩还是会给他讲解, 但也仅此而已。
叶明泽拿这两个人都没办法,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假装无事发生, 明面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私底下则在学习之余主动去找了很多跟同性恋有关的资料来看, 生怕自己真的歧视同性恋而不自知，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大半个月过去，他终于慢慢消化掉弟弟和好朋友都喜欢同性的事实，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开始摸索能够让双方都自在一些的相处方式。
又是一个周末，恰好是看枫叶的季节，叶明泽跟钟亦儒约好了去山里徒步，魏悯之推了应酬陪他一起。
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带上装备开车去城外的农庄找钟亦儒。
在城市里不太能感觉到季节变化，最多就是关注一下气温，好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出了城才发现，不过一个多月，外面的景色已经大变样了。
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满眼的绿，植物长得很茂盛，菜园子里的菜也都水灵灵的，如今却多了几分秋日的萧瑟，草木开始凋零变黄，园子里的菜也从西红柿黄瓜变成了耐寒的萝卜白菜。
连路边的野菊花都开得稀稀拉拉的，显然是花期将过。
叶明泽跟魏悯之下了车，找到钟亦儒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爬树摘柿子。
见他们俩过来，钟亦儒倚在粗壮的树干上，从篮子里挑了两个脆柿出来扔下去，笑着说：“尝尝？很甜。”
叶明泽抬手接住，把大的那个递给魏悯之，仰着头问钟亦儒：“不是说好了去徒步吗？现在摘什么柿子？快下来收拾你的东西啊。”
钟亦儒从树上跳下来，“急什么？不耽误事儿。”
早上气温低，但他只穿了件短袖，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叶明泽不由得有些羡慕。
钟亦儒不紧不慢地拎着那一篮子橙色的脆柿，出了大门拐进旁边一户人家，把东西送给了邻居婆婆，然后被婆婆塞了一坛子自己腌的酸菜。
回来之后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叶明泽解释说：“婆婆家的小孙女在城里上学，今天要回来看她，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想准备点水果招待小孙女，又没法去集市上买，正好我这儿的柿子结得多，就帮她摘了点儿。对了，酸菜要吗？味道挺好的，自己做的比较干净。”
叶明泽好奇地过去看了看，他还没见过自己腌制的酸菜是什么样子。
钟亦儒：“想要就拿走，我这儿还有，跟婆婆学的手艺，再过两天就能开坛了。”
叶明泽本来想客气一下，魏悯之直接从钟亦儒手里接过了那个黑漆漆的坛子，径直放进了后备箱。
钟亦儒拎着登山包跟过去，上车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嘴：“要不我来开车，你俩坐后面？”
叶明泽觉得不太合适，但他没驾照，又不能直接替魏悯之做决定让魏悯之来开，正站在那儿纠结，就看见魏悯之把车钥匙扔给了钟亦儒，拉开车门跟他说：“上车。”
叶明泽只好乖乖坐下，有些过意不去地跟钟亦儒说：“等我拿了驾照，下次换我来开。”
钟亦儒：“客气什么，这么好的车我平时想开还摸不着呢。”
叶明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以钟亦儒的出身，什么好车没开过，而且他要真有这方面的需求，也不可能一直窝在村子里不回钟家。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再加上他跟钟亦儒认识的时间本来就短，严格来说这还是第二次见面，叶明泽有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忽然听魏悯之道：“那你今天可以好好过把瘾了。”
钟亦儒笑：“行，谢谢魏老板，今儿我来给您当司机。”
叶明泽看着他们这副极为熟稔的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魏悯之喜欢的人，会不会，就是钟亦儒？
上次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他不知道魏悯之喜欢的是男人，而且那时候魏悯之跟钟亦儒应该是都怕他会尴尬，刻意减少了交流，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默契？
他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叶明泽认真回忆了一下魏悯之曾经提到过的信息点，魏悯之跟那个人认识很多年，是同学，对方的年纪比他大，同学的时候很可能把他当弟弟看，失联过，好像是最近这段时间才重新联系上。
久居国外的白月光忽然回国，魏悯之还为了见对方一面去了陈家的赏灯会，但没能碰上面。
白月光似乎出身很好，只不过目前的经济状况比不上魏悯之，单身，不急着结婚，疑似有喜欢的人，不过这一点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魏悯之还说，害怕白月光对他的喜欢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这些全都能跟钟亦儒对得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
魏悯之的声音让叶明泽忽然回过神，他摇摇头道：“没有啊，我没事。”
“你脸色不太好看，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先回去，改天再去。”魏悯之说。
钟亦儒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赞同道：“脸色确实不太好，不舒服可千万别勉强，什么时候都能玩。”
叶明泽看看旁边的魏悯之，又瞄了眼前面的钟亦儒，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笑了笑说：“真没事，可能有点晕车，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魏悯之伸手要帮他把窗户降下去，钟亦儒直接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车速也降了下来。
然后叶明泽便听魏悯之跟钟亦儒异口同声地问：“好点没？”
叶明泽张了张嘴，卡了会儿壳才道：“好、好多了。”
钟亦儒开的车跟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像，不急不躁，而且为了照顾叶明泽还特意压着速度，所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比预计晚了不少。
叶明泽掏出地图，有些发愁地说：“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露营点，我都说了不用开那么慢，我真没事……”
钟亦儒笑着打断他：“行了行了，晚点就晚点，不耽误什么，而且也不一定非得在那里扎营，你俩只要跟着我听我安排就行了。”
魏悯之解释道：“他经常野外徒步，经验很足。”
叶明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们俩之间打了个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亦儒看见他那个表情，奇怪地问：“怎么了这是？还在担心？”
叶明泽收回目光，佯装镇定道：“没有，我弟弟都这么说了，我肯定相信你这个专业人士啊。”
魏悯之跟钟亦儒不仅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而且互相之间非常信任。
他穿越的这个秘密，除了赵瑾之外，只有钟亦儒一个人知道。
赵瑾是他们俩的旧相识，又是魏悯之用了很多年的副手，想瞒住他不容易。
可钟亦儒不一样，叶明泽以前并没有见过他，即便钟亦儒猜到了什么，只要他跟魏悯之咬死了不承认，钟亦儒也没办法探究真相。
魏悯之看起来也没有要刻意瞒着钟亦儒的样子。
而且，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察觉到，只有钟亦儒见他第一面就猜出来了？
这说明钟亦儒足够了解魏悯之，他们两个的关系绝对比普通的好朋友更加密切。
那种隐秘的、无法见光的嫉妒再次从他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在穿越的意外发生之前，他跟魏悯之是对彼此来说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可是现在，他没办法确定在魏悯之心里他跟钟亦儒谁更重要。
这种比较很没道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某个瞬间他甚至想，钟亦儒不喜欢魏悯之才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抢走他弟弟了。
下一秒他又为自己内心的阴暗感到愧疚，作为哥哥，他应该祝福弟弟早日跟喜欢的人修成正果才对，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叶明泽沉浸在这种嫉妒和自责交杂的煎熬里，听到钟亦儒提醒他们再检查一下装备，心不在焉地对着单子查漏补缺。
魏悯之拿过他的帐篷放进了自己的登山包，钟亦儒也从他这里拿走了一份比较沉的食品。
叶明泽回过神：“你们干嘛？”
魏悯之：“你第一次徒步，背的东西太重到后面很可能会体力不支。”
钟亦儒附和：“悯之说得对，所以不如一开始就给你减轻点负担，只要不走散，东西谁背着都一样。”
叶明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逞强。
魏悯之跟钟亦儒只看体格都比他体力好，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也不是一点数没有，后面的确很有可能会拖他们俩的后腿。
不过这种被特殊关照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不高兴，尤其是魏悯之又跟钟亦儒这么默契地一起关照他。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当电灯泡。
检查完装备之后，三个人正式出发。
叶明泽本来想走最后面，但魏悯之跟钟亦儒都让他走中间，生怕他掉队遇到什么意外。
叶明泽夹在他们中间，罕见地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找点什么话题才不会这么尴尬。
钟亦儒稀奇地问：“小泽，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怎么都不说话？”
叶明泽嘴硬：“没有啊，我是想保存点体力。”
这个借口十分正当，钟亦儒又逗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确不怎么想说话，便转而去找魏悯之聊天了。
虽然主要是钟亦儒在说，魏悯之偶尔才接一句，但叶明泽还是感觉他们俩聊天的时候有种外人很难插进去的特殊氛围。
他在旁边默默听着，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了，大片的枫叶仿佛变成了山火，让他莫名焦躁起来。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越难走。
叶明泽一个愣神的功夫，不小心一脚踩空，眼看着要摔，走在他后面的魏悯之一把拉住了他。
“没事吧？”
这段山路有些陡，如果真的摔下肯定会受伤。
叶明泽有些后怕地往下面看了一眼，心脏跳得很快，紧紧抓着魏悯之的胳膊回答道：“没事，好险。”
在前面开路的钟亦儒听见动静也折返回来，提醒叶明泽道：“别乱动。”
然后他又跟魏悯之说：“悯之，检查一下他的脚有没有扭伤。”
他不说叶明泽还没什么感觉，这么一提醒，叶明泽后知后觉地发现脚踝的确有些疼。
魏悯之扶着他找了块相对平缓的地方坐下，单膝着地半蹲下来，抬起他的小腿，架在自己支起来的那条腿上，脱掉他的鞋子检查起来。
叶明泽看着魏悯之眉头微皱神情严肃的样子，不自在地动了动被魏悯之握住的小腿：“不怎么疼，应该不要紧。”
魏悯之没说话，沉着脸从包里翻出急救包给他冷敷。
钟亦儒凑过来看了眼，“应该是软组织挫伤，不过今天的活动肯定是要到此为止了，回去找个医院拍张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叶明泽有些愧疚：“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没有认真看路，不然也不会……”
钟亦儒：“道什么歉啊，野外运动受伤太正常了，好在没出大问题，不然悯之肯定得生我的气。”
叶明泽：“是我的问题，他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才对。”
说着他又瞄了一眼魏悯之的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冰敷结束，叶明泽还想再说点什么，魏悯之忽然摘下背后的登山包，在他跟前蹲下去道：“上来，我背你。”
叶明泽有些犹豫，“你扶我一下就行了，我能走。”
魏悯之仍旧坚持：“上来。”
钟亦儒也劝他：“上去吧，就你这小身板，悯之又不是背不动。我已经叫了救援，找个地方等人来接就好，不用原路返回。”
叶明泽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到魏悯之后背，两条胳膊松松的搭在对方肩膀上，下一秒就听魏悯之不悦道：“抓紧。”
叶明泽只好听话地搂住他的脖子，胸口贴在魏悯之宽阔的背上，膝弯被对方有力的手臂托举起来。
魏悯之显然并不吃力，叶明泽却还是担心道：“可以吗？不然我还是下来慢慢走吧。”
魏悯之没吭声，旁边的钟亦儒疯狂给他使眼色：“闭嘴吧你，再多说一句你弟弟都得……”
后面半句他没说完，在魏悯之冷冰冰的眼刀里自觉消了音。
第30章
来的路上叶明泽没心情欣赏风景, 被魏悯之背着往回走的时候，叶明泽倒是好好地看了会儿枫叶。
即便是同一棵树的叶子，在不同的光线下也会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不再像一团燃烧着烈火, 就只是枫叶本身。
的确很美。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叶明泽听着魏悯之平稳的呼吸, 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困意, 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没再去思考魏悯之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钟亦儒, 也没再因为魏悯之的性取向刻意跟对方保持合适的距离。
他渐渐放松下来, 下巴搁在魏悯之肩膀上, 脸颊时不时会蹭到对方的脖子，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魏悯之已经带他来到了一片空地，救援队很夸张地搞了直升机过来，刚刚吵醒他的噪音就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来的。
叶明泽目瞪口呆：“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刚刚是枕着魏悯之的大腿睡的，盖着魏悯之的外套，却还是感觉有些冷，而且身上没什么力气。
见魏悯之只穿着一件速干运动衣, 他连忙把外套还给对方：“你穿, 别着凉。”
魏悯之制止住他的动作, 给他裹紧外套,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提醒他：“你发烧了。”
叶明泽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的确不太对劲, 嗓子也有些疼，应该是感冒了。
魏悯之显然很担心他，于是他没再乱动，任由魏悯之跟钟亦儒叫来营救人员把他架上担架送上直升机。
这么一通折腾, 回到市区的时候早就过了午饭的点。
叶明泽自己不觉得饿，但还是催促魏悯之跟钟亦儒先去吃点东西垫垫。
钟亦儒主动道：“我去买点吃的，悯之先带你哥去看医生，等会儿我上楼找你们。”
魏悯之点点头，把叶明泽从车里抱出来，从专用电梯上的楼。
叶明泽不习惯被这样抱，但是感觉到魏悯之的低气压，他没敢因为这种小事再折腾魏悯之。
还是之前那家私立医院，连病房都是同一间，医生和护士也都是老熟人。
叶明泽配合着量了体温抽了血，扭伤的脚也拍了片子，确认没伤到骨头，他才有胆子跟魏悯之说话：“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养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魏悯之给他递了杯温水，“什么时候发烧的都不知道？”
叶明泽喝了水，感觉嗓子舒服了点，握着杯子讪讪地说：“这个我真没注意，低烧不要紧的，你别这么紧张。”
魏悯之又沉默下来，叶明泽意识到他这是还生气呢，想哄哄他，可今天魏悯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越哄那家伙就越生气，好像他说的话都是在火上浇油一样。
叶明泽只好闭嘴，钟亦儒适时地劝解道：“悯之，别这样，你哥还生着病呢，你这个脸色多吓人你不知道吗？”
恰好护士过来通知说化验结果出来了，魏悯之起身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等他离开，钟亦儒叹了口气，支起小桌子把饭摆好，跟叶明泽说：“先吃饭，别多想，你弟就是太担心你了。”
叶明泽接过勺子，没什么胃口地搅了搅他的病号餐，蔫头耷脑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想让他担心。”
钟亦儒笑了笑：“秋冬本来就容易感冒，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好了。”
叶明泽点点头，吃了两口又忍不住问：“你跟我弟是大学同学对吧？”
钟亦儒：“对，上次说过的。”
叶明泽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那他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钟亦儒边回忆边道：“他啊，刚开学的时候所有人见他第一面都以为他走错地方了，又瘦又小个子还矮，大学生怎么可能年纪这么小，他看起来像刚读初中。后来发现他还真是来上大学的，可能营养都用来发育大脑了，身体发育才会跟不上。”
叶明泽听得很认真：“还有吗？”
钟亦儒：“小神童很招人喜欢，大家都拿他当弟弟，尤其是女同学，很喜欢投喂他，每天上课之前都要给他塞各种吃的，逗他喊姐姐。”
叶明泽：“那他喊了吗？”
钟亦儒笑道：“当然没有，而且他整天都绷着小脸，特别严肃，就闷头学习，谁逗他他都不搭理，可高冷了。”
叶明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奇道：“那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钟亦儒得意地挑了挑眉：“当然是因为我足够有魅力。”
叶明泽心里那个没能证实的猜测又冒了出来，他还没想好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又听钟亦儒道：“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我主动接近的他，还申请跟他住同一间宿舍来着。我那时候太狂妄了，自命不凡，谁都看不起，难得遇到一个聪明人，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想离他近点好好观察观察，后来发现我跟他各方面都很投缘，慢慢就成了朋友。”
他说着抬眼扫了下叶明泽的表情，继续道：“上次跟你说过，我弟出生之后我们家的情况就变得很复杂，那时候我也没少因为这个心烦，又找不到人倾诉。悯之不在我家那个社交圈子里，我就有事没事拉着他聊天，聊多了他也开始跟我说你们家的事，我才发现我的那些烦恼其实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叶明泽：“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真实的，比惨没有意义。”
钟亦儒又笑了起来：“难怪你俩是兄弟，当时悯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话说回来，痛苦是主观感受，苦难却是客观事实，内心再强大的人，遇到那些事能撑着不立马崩溃就已经很厉害了。”
叶明泽心头一跳，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
这个问题他已经刻意回避了很久，不敢去深想当初他消失之后魏悯之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撑过去的。
此刻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面对，艰难地开口问：“那我弟他……”
钟亦儒温和地看着他：“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劝了他好久他才同意。这些年他也一直会定期复诊，情况稳定了不少，尤其是你回来之后，比之前好很多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你们啊，就是太紧张对方了，琴弦绷太紧都会断，何况是人，学着放松点吧。”
叶明泽也跟着叹气：“我知道，但是……”
门口的脚步声让他止住了话头，魏悯之从医生的办公室回来，脸色比刚刚好看了一些，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在聊什么？”
叶明泽：“没、没什么！”
他的紧张在其他人眼里一览无余，钟亦儒笑着替他找补：“你哥问我你大学的时候什么样，好了小泽，现在本人回来了，你直接问他吧。”
叶明泽莫名有些不敢面对魏悯之，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喝汤。
魏悯之跟钟亦儒交换了一个眼神，钟亦儒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没暴露你的隐私，真就随便聊聊。检查结果怎么样？没事吧？”
魏悯之：“医生说是流感。”
钟亦儒：“我猜也是，这个季节流感多发，你也注意点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小泽好好养病，身体养好了再带你出去玩。”
叶明泽应了一声跟他道别，然后又提醒魏悯之：“快吃饭吧，再不吃都凉了。”
魏悯之过去检查了一下他被架高的那条腿，见他的脚踝已经开始肿了，垂眸问：“疼吗？”
叶明泽下意识道：“不疼。”
想起钟亦儒刚刚说的话，他又改口道：“是有点疼，但能接受，你再看也不会立马就好，快吃饭吧。”
魏悯之这才打开自己的那份午饭，吃完之后帮叶明泽把小桌子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然后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叶明泽没好气道：“问你你就会说？”
魏悯之：“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叶明泽想到前段时间每次都被这家伙带着兜圈子，郁闷道：“你干嘛要躲着我？”
魏悯之挑眉：“我躲着你？”
叶明泽：“你别不承认！自从我知道你喜欢男的之后，你的态度就一直怪怪的，不是躲着我是什么？”
魏悯之忽然笑了一声，靠近他道：“到底是我躲着你，还是你在跟我保持距离？”
叶明泽皱眉：“我哪有跟你保持距离了？”
魏悯之抬手，做出要触碰他脸颊的动作，叶明泽下意识躲了躲，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尴尬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不太能转过来这个弯。再说了，成年的兄妹也要避嫌不是吗？”
虽然魏悯之跟他都是男的，但魏悯之喜欢男的，他只能代入兄长和妹妹去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妹妹长大了，哥哥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做出过分亲密的动作，所以他才会避开魏悯之的亲密接触。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并不明显，没想到魏悯之不仅察觉到了，心里还很介意，而且又不愿意跟他挑明了说。
这么一想好像是他的问题比较大。
魏悯之收回手，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要跟我避嫌？”
叶明泽感觉自己越描越黑，着急忙慌地解释：“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魏悯之：“觉得什么？”
他有些强硬地牵起叶明泽的手，紧紧握住，“觉得这样不正常？”
叶明泽动了动手指，克制住想要把手收回去的冲动，摇头道：“没有……”
魏悯之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迫使他抬头：“这样？”
叶明泽浑身紧绷起来，又不想被魏悯之察觉到，只能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垂着眼说：“……也没有。”
魏悯之松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叶明泽看着他说：“没有不正常，你不喜欢我跟你保持距离，那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有什么事不能憋在心里，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好不好？”
魏悯之嗯了一声，脸色和缓了些。
叶明泽趁机问：“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容易失眠？”
自从那次魏悯之出差之前半夜睡不着来找他一起睡，他就特意关注过这个问题，结果发现魏悯之的睡眠时间经常不到五个小时，就算他每天都提醒对方早点睡觉也一样。
之前他不确定魏悯之是不是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才会这样，今天跟钟亦儒聊完，他觉得魏悯之很可能就是有睡眠障碍。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叶明泽又问：“有找到什么促进睡眠的方法吗？不能太依赖安眠药，长时间吃对身体不好。”
魏悯之沉默片刻才道：“跟你一起睡的时候会好一点。”
叶明泽松了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那你以后睡不着随时都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