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冬日清晨！
京州市委大楼笼罩在飘雪和薄雾里，整个京州大地银装素裹。
京州市委大院，时任京州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的高育良的老式黑色奥迪专车刚转过楼前小花园喷泉莲花池，就看见赵立春的秘书李达康站在台阶上张望。
高育良瞳孔微缩，下意识抚了抚羊呢大衣包裹下的军绿色警服的立领，身前公文包夹层里的《万历十五年》硌得肋骨生疼。
车辆停靠在京州市委办公大楼门口，高育良还没来得及下车，李达康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上前而来，并亲自为高育良打开了车门。
好嘛！
达康小跑，名场面啊！
只可惜…提前了二十年！
“高…高市长，赵书记在办公室里等您。"
李达康双手接过他脱下的羊绒大衣，显得十分恭敬，并刻意压低声音补了句："今天没走日常接待流程。"
“哦，李秘书辛苦了。”
“我自己上去找领导吧，你忙你的。”
高育良笑着客套了几句，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高育良离去的背影，李达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则是不满。
曾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居然能够在四年间成为正厅局级的实职干部。
而自己…
辛辛苦苦侍候赵立春多年，现在还是个副处级的京州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曾经那个自己没有看在过眼中的大学老师…现在居然已经成为了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领导即将离任！”
“而我的路…又会在何方呢？”
……
“大哥，育良来了！”
红色办公室的木门推开时，实木香几上的白铜香炉正吐出青烟。
赵立春背对门站在全省地图前，深灰色西装肩线绷得笔直。
听到响动转过身，眼袋略显浮肿的面孔上却浮起笑意。
“老弟来了啊，快坐吧。”
“快尝尝武夷山刚送来的老枞水仙。"
高育良闻言坐到了会客沙发上，双手接过赵立春递过来的钧窑天青釉茶杯，指尖触到杯底时微微一滞。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赵立春去年从省陶瓷研究所‘借’走‘欣赏’的孤品。
茶汤在喉头滚了三滚，见赵立春似乎有些疲惫，高育良这才开口道：“老哥哥！”
“最近睡眠不好？”
赵立春叹息一声道：“唉…育良啊，时不我待啊。”
“原本我在汉东的规划才刚刚全面铺开，可是领导那边昨天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远东那边更需要我，而且让我尽快启程报到！”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月初，我就要去远东省府履新了。”
高育良闻言笑着从铁皮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了赵立春。
“老哥哥，天大的好事啊，为什么还是这么忧愁？”
赵立春突然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露出眼角深刻的皱纹。
“对我来说自然是好事！”
“能够提前三年半晋升正省级，未来我就有机会冲击一下更高的位置。”
“只是…唉”
“我还是放心不下育良你啊！”
赵立春弹了弹烟灰，半截烟头在青瓷缸沿磕出脆响。
“听说你刚一上任，一个党委会，把京州市局那帮老杀才骄兵悍将们，全部拿下了？”
高育良笑着点了点头道：“上辈子，我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之一！”
“现如今回来再走一遭，还能收拾不了他们不成？”
“倒是…倒是能见到年轻时候的老季，心里还是有些感慨啊。”
赵立春闻言一乐道：“呵呵！”
“上辈子他和你竞争政法委书记失败，被弄到了省检察院，自此之后，表面上看着一蹶不振、韬光养晦。”
“可是实际上…我们都低估了这位老不倒翁的智慧啊！”
“怎么样，要不要在我临走之前，把他弄到市司法局去，省的在你眼前心烦？”
高育良垂眼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人生和官场，不就是和这茶叶一样起起伏伏吗？
“老哥哥说笑了！”
“季昌明之流、田国富之辈，我虽然尊重他们算是对手之一，但是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过眼中。”
“马有马的跑法、驴有驴的叫法、骡子有骡子的拉法！”
“暂时放在我手下，我还有用。”
“倒是老哥哥你…”
“即将离任，李达康那边…准备如何安排？”
“李达康跟着您在秘书岗位上锻炼了八年，也该接触些宏观工作了。”
“是准备再和前世一样…放到金山县去？”
他转动茶杯，釉面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赵立春手边的干部名册上。
赵立春笑了笑平静道：“他啊，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金山县和他有缘，合该如此。”
“只不过这一次我即将调离汉东…”
“所以在我有机会回来之前…目前下一阶段的情况，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毕竟这一次…可没有人给他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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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
赵立春话锋一转道：“新建那孩子，我准备带走。”
“我已经和他商量过了，那孩子挺愿意跟着我的。”
“他的转业报告，汉东武警总队那边正在加急批复。”
高育良闻言一顿道：“只要那孩子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你老哥栽培，未来……不可限量啊。”
“人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可是忠心二字…难得啊！”
“哈哈哈！”
“是啊，最难的的是忠诚！”
赵立春突然笑出声，从抽屉里抽出牛皮纸档案袋推过来。
“老弟啊…你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喽。”
“哥哥走了，麻烦可是来了！”
“还是个——天大的麻烦！”
牛皮封口火漆印还残留着，明显是近期刚签发的文件内容。
“上面刚开的会，这是底稿，还没有对外公布。”
“狼——来了！”
高育良闻言一顿，赶忙接过牛皮纸袋打开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瞥见内页标题大写着几个字！
《关于柏正犀同志人事任命的考察报告》
柏正犀，现任奉天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拟任汉东省委副书记、京州市市委书记！
？？？
！！！
“这个…似乎和‘之前的结果’不太一样啊！”
赵立春笑着笑着摇了摇头。
“蝴蝶效应！”
“历史…已经发生了偏移！”
赵立春走到窗前拉开百叶帘，雪光照映着晨光，仿佛要将他的影子切割成无数碎片。
“这一次盯上远东二把手位置的人有很多！”
“他就是——其中之一！”
“领导前不久让我们几个候选人，每人撰写了一份——关于远东未来规划发展的切实可行的计划性规划报告。”
“目前来看…哥哥我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更胜一筹。”
“只不过…那位似乎很不满意…”
“为此，作为补偿，领导只能让他来汉东上了小半步台阶，成了排名靠前的003！”
“同时…又把一切欣欣向荣向好发展的京州交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育良啊…”
赵立春苦笑着看向了高育良。
“你的苦日子…要来了！”
高育良闻言并没有表态，只是双手合上档案，随即端起茶壶给两人续杯。
水流声中，他仿佛在记忆中看见了自己在汉大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解《资治通鉴》时的场景。
“老哥哥…这就是——权力的等高线啊！”
“两派必须要大体上保持平衡，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这位要是真来了…我的日子的的确确是不太好过啊！”
赵立春闻言叹息一声道：“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未来注定只是一个失败者。”
“可是…”
“未来——是未来！”
“现在……是现在啊！”
高育良举到唇边的茶杯顿了顿。
“没办法，即便是我二位爷爷没有离休，和人家老爷子比…还是不够看啊。”
“未来有机会，但是现在…”
“我确实无法阻止这匹恶狼！”
“育良啊...”
赵立春忽然用钢笔轻轻敲了敲茶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全省地图。
“老不…你跟老哥去远东？”
“去了那儿，哥哥毕竟是二把手，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高育良闻言一笑道：“老哥哥，您看，您又急了！”
“如果比起二十年后的他，实话实说，我还真不够人家看的。”
“但是现如今的他…道行还不够。”
“我倒是觉得…正好用这位未来的失败者——练练手！”
赵立春闻言浑身一震。
“育良啊…我感觉你变了！”
“你现如今的气场 ，已经完全超越了前世，甚至超越了当初的我。”
高育良微笑着给赵立春续了茶水。
“燕郊监狱里，我们见到的失败者还少吗？”
“再加上…你我本就是——失败者之一啊！”
“老哥哥！”
“当年那盘没有下完的棋，上天给了我们一次再次执子的机会！”
“我那位最钟爱的弟子祁同伟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
“以命为子、以身入局，方能胜天半子！”
赵立春一顿，随即长出了一口气。
“我能做的不多，临走之前，我会和王浩书记还有世文省长好好说说，争取为你多两分保障。”
“梁群峰、舒俊、刘和光那边，也会尽可能对柏正犀有所牵制！”
高育良感觉赵立春的后颈已经泛起细密汗珠，于是出声宽慰道：“老哥哥放心！”
“弟弟自然有弟弟的门路！”
“还是那句话！”
“现在的我，或许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是他…也别想一口吞了我！”
……
（这两天工作太忙，周六日去看房子了，准备今年的租房事宜，没有及时更新，各位老爷勿怪勿怪！）
（唉生活不易，土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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