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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利斯特维扬卡位于贝加尔湖的西南岸, 集团此行安排入住的酒店能直接看见冰封的贝加尔湖。

    小镇上的摩天轮亮起灯光,给傍晚的蓝调添上一轮明亮的色彩。

    两人在超市买到了战利品,刚一回到酒店就碰见了统筹负责人叶莲娜。

    叶莲娜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注意到宋郁提着一个封了口的纸袋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看上去是垒起来的盒子。

    “接下来几天确实有棋牌活动,不过我们已经准备好牌, 你们还特意去买了?”

    燕棠脸上迅速闪过心虚,然后听见宋郁淡定开口:“都是糖。”

    “哦,是为了等会儿补充能量吧?我们已经给准备冰钓的同事准备好了帐篷……”

    “冰钓?”宋郁没听明白。

    燕棠这才猛然想起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我之前报名了这个活动。”

    来贝加尔湖最重要的一个活动就是冰钓,白天和夜里都可以进行,不过夜间人少, 鱼类活动相对多, 尤其是白鲑和狗鱼多。

    燕棠对冰钓期盼已久, 白天夜里都想体验一回,在行程之初就报了名,宋郁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和她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会儿立刻有些失望。

    “你就在酒店等我, 回来的时间不会很晚。再说了, 你不是还要做膝盖的疗养吗?”燕棠拉了拉他的手。

    可宋郁坚持要跟她一起去,还让叶莲娜单独安排了一个冰钓用的帐篷。

    从住处到选定的冰钓地点只需要半小时,他们抵达地点后,恰好是夕阳余晖彻底隐没在天际。

    夜空明净,繁星漫天,帐篷顶部还有一处透明的窗口,如果今晚出现极光, 他们在钓鱼过程中一抬头就能看见。

    虽然现在温度是零下四十多度,但帐篷里放了取暖设备,还架起炉子烧了热茶,一旁放着伏特加。

    燕棠没想到宋郁竟然是个冰钓老手。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外祖父钓鱼。”他轻松地提起沉重的冰钻,给厚厚的冰层开了个圆洞。

    “我一直以为你更像是会喜欢那种——”燕棠捧着热茶杯坐在一旁,看他熟练地操作着,“在大都市里开派对,喝香槟,玩游戏之类的。以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你好像都是去这些场合。”

    “你那时候应该多问问我,就会知道我更喜欢一些原始的活动,比如打猎和钓鱼,出去旅游也可以,这比在别墅里玩beer pong有意思多了。”

    宋郁在她身边坐下,将鱼线放入洞口,让她握住鱼竿。

    等待的过程中,他聊起家里曾经的趣事。“有一次我妈妈收到了我爸爸送的一个爱马仕包,她去哪儿都带着,连陪我钓鱼都背着去。结果那天我忘记带装鱼的桶了,那个包最后被她用来装我钓上来的鱼。我爸爸知道后说养我费钱。”

    燕棠认真听他说,脑海里立刻能想到美丽又大方的斯拉夫美女牵着一个洋娃娃般的小男孩,豪放地用昂贵的包装鱼,只为了哄小朋友高兴。

    她眉眼间也浮出笑意。

    帐篷内吊着两盏马灯,照亮他们脚下深蓝色的冰面。白色裂纹在深厚的冰块中交错纵横,还有不少白色的气泡在冰层中浮动。

    鱼线深入冰层,过了一会儿开始出现拉力,燕棠收起鱼线,钓上来一条银色的小鱼。

    宋郁帮她把鱼拿下来,忽然对她说:“别动。”

    说罢,他握着鱼身,用鱼尾在她脸颊左右轻扫。

    睫毛垂下,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声音轻快:“这是你钓上来的第一条鱼,保佑你接下来能丰收。”

    随后,他问燕棠想带回去还是直接吃。

    “还能直接吃?”燕棠有些惊讶。

    “是这里常见的做法,贝加尔湖的白鲑可以直接剖开撒上椒盐吃,这里天气冷,它很快就会直接变成冻鱼肉了。”

    随后,燕棠见他拿出了一把尖锐的刀。

    他们最后钓上来四条鱼,全是白鲑,另外三条被带回酒店后厨煎烤后端上桌。等吃饱喝足之后,回到房间已经是夜里十点。

    这家酒店就位于贝加尔湖畔,透过宽敞的窗户能看到和贝加尔湖连通的安加拉河,河水在深冬也并没有结冰,河面上蒸腾着一层梦幻般的冰雾。

    燕棠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一出浴室就看见宋郁坐在床头玩手机。

    他已经洗过澡了,头发也听她的要求老老实实吹干,此刻正认真地盯着屏幕像是在挑什么东西,手机屏幕的光亮落在他脸上,那双瞳孔映着明亮的光,睫毛根根分明。

    看得燕棠心头暖烘烘的。

    她走到床边刚坐下,趴在他怀里。

    身下男人的身体结实又强壮,燕棠足尖只能碰到他的小腿中段。宋郁就扶着她的后背,让她调整姿势后就这么叠在他身上,将头靠在他胸口。

    “你像是把我等比放大两三倍。”

    她这么说着,捏了捏他的胸肌。

    不过是随便碰了他一下,仿佛是拨动了他身上的开关似的,她立刻感觉小腹有瓶子硌着。

    宋郁放下了手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任她摸着,被摸舒服了还哼两声。

    这声音勾起了燕棠某些蒙着桃色滤镜的回忆,比如他们在拉斯维加斯那晚第一次,当宋郁教她认识男孩子的时候,她手劲儿用得不对,他就发出类似于这种又疼又爽的哼唧。

    燕棠又捏了两下,宋郁终于坐了起来,对她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内容是,燕棠说什么,他做什么。

    “我说过,你要学会对我提要求。”

    宋郁抚摸她柔顺的头发,拈住一缕发丝放在鼻尖嗅了下。

    “你来指导我服务你。”

    “可是……”燕棠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感到不舒服。”

    “我回应你的。”他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宋郁今天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的运动裤,有点儿像燕棠之前在小谭发的照片里看到的那身打扮,宽松的衣着让他浑身都带着青春散漫的气质。

    可偏偏那里毫不羞耻地突起一块,他这时还若无其事地跟她说话。

    燕棠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诱惑了,她想跟宋郁接吻。

    于是她这么做了,主动凑上了上去。

    ——以前她也主动亲过宋郁,不过每一次都是那种安慰性质的,一触即分的吻。

    这是燕棠第一次捧住宋郁的脸颊,试着舔他的唇瓣——很软,还带着漱口水清爽的气息。当她的舌尖触及他双唇BB囍TZ之间的时候,他乖巧地张开双唇,欢迎她进来。

    燕棠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享用一个男人,从这个缠绵的亲吻里得到了某种超越性欲本身的快感。

    随后她很快发现宋郁真的只是配合她的动作。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双手扶着她的腰,免得她从他身上掉下去——然后什么多余的都不做,直到燕棠发出下一步指令。

    “帮我把衣服脱下。”她说。

    “只要脱一件吗?”他笑着问。

    “里面的也要。”

    “里面的什么?”

    “……内衣。”

    “那你的指令要说清楚啊……”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指尖勾在蕾丝带子的边缘,提出了一点儿质疑:“可你以前好像更喜欢我把它往下直接扯到你的腰上,是分开这么多年,喜好变了吗?”

    有问必须有答,燕棠憋红了脸,说:“没变。”

    于是宋郁按照她最喜欢的方式去做。

    当事事都有回应,燕棠开始尝到一种占有的快感,尽管她清楚这是宋郁故意的——他要她占有他,然后再也放不开手。

    她确实被蛊惑了,宋郁忍耐欲望等待她垂青的样子实在可爱,那双漂亮的双眼盯着她看,明晃晃地忍耐着凶性,甜腻腻地问她还需要什么。

    燕棠的心跳得很快,“我在欣赏你的样子。”

    “喜欢我这样子吗?”

    “喜欢。”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和我做。”

    宋郁显然已经忍得有些难受了,但他仍然遵循着刚才的游戏规则。

    他的双手还在规矩地扶着她的腰,指尖偶尔暗示性地抚摸那处皮肤,声音缓慢:“是的,我想把你干死在床上。你可以让我再等等,等到你高兴为止再点头,然后我会尽兴的。”

    屋内的光线就像今晚在贝加尔湖的冰面上一样昏暗,马灯挂在门边,灯影幢幢。

    宋郁用刀剖开那条鱼时,银色的小鱼抽搐了一下,他猜测它感到有些疼痛,所以他将刀刃插进鱼肉中时已经尽可能地温柔。

    这种小鱼藏在贝加尔湖下,需要经受严寒和漫长等待,才能从重重冰层中将它找出来。

    所以他尝得很仔细,将鱼肉每一寸都细细拨下来放到舌尖,感受它鲜美香甜的余味。

    当晚,燕棠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被宋郁的匕首捅了个对穿。

    那力道,那硬度,让她梦醒了都难以忘记。

    睁眼已经是中午,一旁的垃圾桶里堆着许多个打着结的避孕套和纸巾,外头的安加拉河是一片深蓝色,岸边覆满积雪。

    燕棠翻身下床,双膝跪地,朝贝加尔湖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被宋郁拦腰抱起来放回床上。

    这人昨晚劳作了那么久,仍然精神奕奕,给她揉腰捶腿,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还一直在夸她昨晚真棒。

    “我饿了。”燕棠叫停了他的夸赞,免得他捶腿按腰的动作开始变质,“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我带你去吃东西。”宋郁拿起手机,又说,“不过今天我们只能在酒店休息,下午爸爸找我有事。”

    ——吃过饭后,燕棠才知道所谓的有事,是宋郁被抓去顶替他哥,陪他爸打桥牌。

    酒店为集团专门布置出来一间活动室,墙面全是木头搭成,深色花纹地毯,。

    他们抵达时,活动室已经很热闹,几个中层员工在老板和高层那桌聊天,但迟迟不上牌桌。对员工们来说,和老板打牌是个技术活,还不如自己跟同事放松玩儿一局。

    “Kirill和Yana来了啊。”

    其中一位高管看向燕棠,“正好我想休息一下,你会打吗?”

    燕棠说:“会一点点。”

    宋裕川一听她会,立刻拍板:燕棠和宋郁一组,坐南北,他跟另一位高管坐东西,来一局玩玩儿。

    “挺久没跟小儿子打牌了,你认真打,别给我敷衍了事,来一两局就溜走了啊。”

    宋裕川热衷打桥牌,太了解宋郁没耐心的秉性,先把话说在前头,为此还抛出了诱饵。

    “这样吧,赢了爸爸给奖励,有什么想要的?”

    宋郁原本只是想过来完成任务,心里还盼着早点儿回房间,这会儿听到有奖励,终于来了兴趣。

    他往桌后一坐,略作思索后对他爹狮子大开口:“赢了就送我们一套房子,城市和价格随我们挑。”

    燕棠听见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瞬间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宋郁,用眼神问:这合适吗??

    而宋郁刚跟她对上视线,就用一种真诚又疑惑的目光回应:爸爸的钱包难道不就是用来宰的吗?

    他自己从少年时打比赛,一路闯进UFC,早就家底丰厚,不缺这点儿房产。

    ——但白拿谁不拿。

    燕棠正想着难怪宋郁被他爸说“费钱”,没想到宋裕川这会儿也相当爽快地答应:“可以,那你输了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宋郁问。

    他爸说:“滚回公司上班,正好让你哥带带你。”

    宋郁这阵子已经听他爸提过这件事不止一次了,忍不住说:“我哥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他要是忙得过来,你现在就不用在这里替他打牌。”

    “那爸爸还忍心打牌——”

    宋裕川笑了一声,“我老了啊,头发都白了,要退休陪你妈妈了知不知道?”

    有宋璟顶上来,大方向是不用愁的,但如果小儿子能回到集团工作,亲人上阵总比外聘职业经理人来得让人安心。

    燕棠和另外一位高管就默默听着,没吱声。她一侧头,就跟那位高管对上目光,见他用口型说:富人的烦恼。

    这时,宋裕川又对小儿子说:“我不逼你,公平游戏罢了,你和Yana努力一点,赢了这局爸爸就不催,房子随便挑,要是买新房就给你们包装修费。”

    听他爸都这么说了,宋郁彻底来劲儿,往椅子后一靠,真诚地对燕棠说:“靠你了,我很久没打牌……”

    “你很久没打?!”燕棠不敢置信。

    难怪刚才这父子俩一个敢开口一个敢答应,估摸着宋裕川是算定了宋郁牌技生疏打不过。

    而燕棠……她还真的会。

    那时跟宋郁去拉斯维加斯旁观他们打德扑,燕棠发觉这好像是某些圈子里常见的社交方式,当年过年在老家再碰到表姐,就顺口提了一嘴,表姐建议她可以学德扑或者桥牌。

    在莫斯科学习工作的日子压力很大,除了和朋友出行旅游之外,日子是很枯燥的,燕棠便学起了桥牌。桥牌讲究策略和逻辑思维,对她这样在关键时候脑子容易卡壳儿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她越学越有趣味,这项习惯便坚持了下来,这两年跟书商和作家打交道时也上了许多次牌桌。

    但对上宋裕川这样长一辈的人,燕棠并没有抱太多希望。

    牌桌采取IMP计分,她和宋郁在前几局落后了10多个IMP,而宋郁虽然脑子聪明,这么多年没碰牌还跟得上节奏,但还是错过了一次扣庄机会。

    打到一半,宋裕川开始问宋郁想去哪家公司。

    燕棠瞥了一眼宋郁,发现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自己手上的牌,抿着唇没吱声。

    大概是经历过太多糟糕的境地,她这会儿倒没什么沮丧的感觉,还在认真思考,看看有没有机会破局。

    破不了也没关系,最差也不过是不能白拿一套房子,男朋友回去继承家产。

    而用最差的期望去做事,反倒容易遇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机会。

    果然,燕棠坐庄,宋郁明手,宋裕川当东家进攻,西家高管打配合,最后是燕棠沉住气,以退为进完成定约,竟然翻盘反超。

    宋郁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高兴地抱住她亲了一口,宋裕川愿赌服输,说会找人跟他对接买房的事情,让他可以滚回房间谢老婆了。

    打牌的时间过得飞快,晚餐都是直接送到活动室,等他们出来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燕棠刚回到房间,就被宋郁抱住又亲又蹭,听他夸她:“你真厉害。”

    她这会儿才放松神经,顿觉疲惫不堪,直接倒在床上挺尸,声音虚弱:“我要睡觉,打牌太废脑子了。”

    于是宋郁服侍她脱衣服洗漱清理,等她刚刚躺上床,立刻就掀被子贴上来,从身后环抱着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让她也能看到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处房产的照片。

    原来他昨天就是在看这玩意儿。

    “我爸妈前几年在莫斯科买了套房子,还没住过。这里地段好,高层公寓,面积大,视野也很好。我自BB囍TZ己在莫斯科的别墅虽然很好,但是位置有点儿远,适合度假。等我们回莫斯科了就住这里吧。”

    燕棠听他说这么溜,怀疑他是早有预谋。

    结果宋郁干脆地点头:“我妈妈喜欢买房,当时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只是做投资罢了,我本来是想跟爸妈用亲情价买下来的,谁知道你这么厉害。”

    他还问:“还是说你想在北京住?北京已经有公寓了,如果你想住别墅,我们可以住回北四环那套房子,我的房间很大,当初妈妈看重那套房子,就是考虑到我和我哥以后结婚了可以带妻子住进去,但那里不适合常住,隔音不算特别好……”

    说到这里,宋郁又摸出了一盒避孕套。

    他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裤头,亲亲密密地说:“你今天赢了一套房子,为了庆祝一下,我们用这款吧……”

    燕棠勉强掀起了沉重的眼皮,认出那盒子上写着什么“猫舌”“颗粒”。

    她给宋郁提起裤子,惋惜地说:“我太困了,明天再庆祝吧,实在不行,你试试反戴着解决一下?”

    第52章

    反戴肯定是不可能的。

    宋郁在兴头上, 原本宽松的裤子现在都觉得勒得慌。

    他抱着燕棠躺下,还以为她只是逗逗他,等会儿会忍不住像之前那样伸手过来碰碰他。

    可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

    枕在他的手臂上, 闭着眼,发丝散落。

    燕棠的习惯在这些年也发生了许多改变, 譬如她喝得咖啡已经从拿铁变成了美式,譬如她不再穿T恤长裤作为睡衣, 而是偏爱布料柔软贴身的丝质睡裙。

    月光穿过安加拉河的薄雾,落入窗内,洒在她身上。

    睡裙的领口微斜,略微露出白皙的胸脯,那一处正随她平缓均匀的呼吸而起伏着。

    宋郁掌心轻轻搭在她的腰间,而燕棠的体温正透过丝滑单薄的布料传递至他的掌心, 静悄悄地融化着久别的陌生感。

    他低下头, 鼻尖略过她的发丝。

    这乌黑的长发因为被护养得十分顺滑, 被真丝发圈束起时总会有几缕滑落,落在她脸侧,有的会贴在颈项。

    宋郁开始轻轻地亲吻燕棠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 不至于吵醒她, 但仍让他充分感受到了肌肤柔软的触感。

    燕棠睡着时, 眉眼间带着一种内敛的平和,就如当年坐在书桌前,低头握笔,一笔一划地教他中文时一样。

    现在她躺在了我的床上。

    宋郁这么想。

    他将脸埋进了她散落在枕边的浓密发丝里。

    燕棠梦见地震了。

    她恍恍惚惚地睁眼,感觉床在摇动。

    西伯利亚这一带的建筑和用具大多都是木制品,他们睡的床也不例外,但木料敦实, 按理说床应该很稳固才对。

    她真的以为地震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惊叫了一声,立刻喊:“Kirill!”

    “嗯?”

    身后就传来一道毫不掩饰喘息的声音,燕棠感觉有急促的呼吸落在她颈侧,随后变成了亲吻。

    燕棠的脑子终于开机,意识到身后正在发生什么,脸颊臊得发烫。

    但宋郁完全没有任何害羞的情绪,只说了一句:“我尽量放轻动作了……别动,我马上就——”

    燕棠被他压得趴在床上,感觉到他秀挺的鼻尖正抵着她后颈,像个小变态一样在闻她的气味。

    “你……你……”

    她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先听见他喘了一声。

    宋郁将她的睡裙往下拉了拉,轻轻说:“把你的裙子弄脏了。”

    来到利斯特维扬卡后,时间过得飞快。

    除了去冰钓之外,他们还去了趟贝加尔湖的奥利洪岛。这里远离都市,居民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还保留有代代相传的萨满巫师。

    燕棠以前在小城市待久了,总是向往大城市,等现在已经在大城市扎根落地,反倒在忙碌的生活中眷恋起西伯利亚这样平静朴素、回归自然的生活。

    白天里闲逛,夜里就做爱。

    宋郁刚满二十二岁,虽然左膝有旧疾,但仍然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手臂和腰部耐力和爆发力都超乎常人。

    有时候燕棠会怀疑他把她当成了训练器材。

    可宋郁却说:“如果是训练器材,就不只是这点力道了。”

    素了几年,燕棠当然也有需求,但饿了那么久,忽然吃太多容易撑坏。

    等要回莫斯科的时候,她对西伯利亚的眷恋已经被宋郁干碎了。

    飞机在下午五点降落于谢列蔑契娃机场,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风景里。

    燕棠在晚上打开家门,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宋郁。

    他试图劝她在老爹给的公寓处理好之前,先跟他去大别墅住,但燕棠过两天就得回北京处理公司初创的事情,资料都在家里,回来更方便一点儿。

    宋郁二话不说,下飞机就自觉告别家长跟她回家。

    “我要回学校递交毕业资料和期末论文。”

    他这晚顺带把两人去北京的机票买了,还问她想不想在北京附近玩。

    燕棠只得给他做心理准备——她回北京之后会非常忙。

    创建公司是个麻烦事。

    其实在市监局办手续的过程是很快的,国家鼓励创业,在流程上能简则简,能快则快,只要找位熟悉公司设立流程的财务去办手续就行。

    但困难全部都落在了前期。

    她和其他合作伙伴需要考虑公司成立地的扶持政策、税收优惠,选择经营范围的时候还要考虑是不是需要办理牌照,而办理不同牌照的成本也不一样,还要同步考虑缴纳员工社保和后续招聘等等。

    这次回去,燕棠就是跟先前谈好的股东最后一次讨论公司设立方案,把股东协议和公司章程签了,以便后续把营业执照拿到,开始推动业务层的策划案。

    她之前为了跑通流程跟基金会合作,就是因为能用基金会资源,直接对接外聘律师团队。现在出来单干了,在这方面就需要和老东家彻底隔离开。

    几乎每一步都涉及财务问题和法律问题。

    而每向专业人士咨询一次问题,钱就按照分钟为单位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新租的办公室不大,一个会议室,一个给创始人挤在一起办公的独立办公室,还有一处给员工坐的开放办公区。位置有些偏,装修也很一般,白墙瓷砖地,有几盆植物装点,远远比不上基金会总部那样高档精致的大楼。

    但创业首先要考虑的是成本,前期艰苦,能省则省。

    燕棠坐在办公室里细细翻看了一遍财务递来的预算金额,心头在滴血,悄悄跟回到北京坐镇的合作伙伴冯橙说:“真是哪哪儿都是花钱的地儿,我们能少招几个人吗?”

    冯橙坐在办公边哈哈一笑,对她说:“恭喜你实现人生升级——开始共情资本家了。”

    人生就是不断打怪升级,燕棠在翻译这行做得还可以,鼓起勇气开公司,一瞬间就进入了资本世界的底层。

    他们终于在第四天中午谈定了各种文件的终稿,只要律师把协议终稿改出来签字,公司的草台班子就算是搭好。

    她也的确实现了身份升级,名头除了翻译之外还又加上了“股东”“董事”“行政总裁”。

    虽然名头高大上,手下其实只有两三个兵,要学的东西很多,身上压力自然也变得更重,如果经营不好,公司可能第一年就直接倒闭。

    饶是如此,燕棠心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开心——这又是一个新开始。

    “外部股东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今天中午?还是改天?”

    会议结束时,冯橙过来敲她办公室的门。

    “改天吧。”燕棠一边收拾包一边说。

    冯橙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笑着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赶下一场会?”

    “送男朋友去上学。”燕棠淡定地背起包,跟一脸震惊的冯橙说再见。

    北京的十二月没有西伯利亚的温度低,但每天都是大风。

    街边还有人在卖糖葫芦,一楼底商有稻香村和炒肝店,阳光落在不远处的红墙黑瓦上,多了几分北平的味道。

    燕棠捂着衣领狂奔至路边的黑色轿车前。

    车门缓缓打开,宋郁还像以前那样坐在靠里的位置。

    他在家是休闲的打扮,出门就穿得成熟了许多,外衣下是宽松的薄针织毛衣和深色长裤,袖口提至小臂中段,肌肉线条明显,燕棠这段时间充分领教了那手臂的力量。

    ——但这BB囍TZ改变不了他仍然是个要去学校交毕业材料,明年六月才毕业的男大学生这个事实。

    燕棠坐在他身边,有一秒感觉自己像是个包养男大学生的总裁。

    她颇有总裁风范地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子启动,往北五环开去。

    男大学生放下手机,伸手摸了摸燕棠的手,很温暖很细腻,又拈起她一缕头发放到鼻尖处闻了闻。

    燕棠把头发从他手中抢过来,笑着问:“你干嘛。”

    他慢悠悠收回手,“你身上好香,是喷了香水吗?”

    “没错,听说香水气味可以管理人的第一印象,我喷一点儿木质香来镇住其他股东和律师。”

    宋郁笑出了声,“为什么是木质香?”

    “因为听说‘霸总’身上都是这个味道。”

    燕棠说完,又跟他用俄语解释了一遍‘霸总’的含义,为了方便他精准理解,还补充了两个案例:“比如你爸和你哥。”

    宋郁听完她的解释,忽然安静了片刻,转而问:“今天开会顺利吗?”

    “很顺利,定稿了。”

    他又问:“有人知道你谈恋爱了吗?”

    “有呀,冯橙知道了。”

    “就一个?”

    燕棠笑出了声,“我今天是去谈工作,总不能在会议室吼一声我有男朋友吧。”

    在休假的时候,小谭在宋璟吩咐下已经把两个人的照片放在宋郁的社交账号上。

    他长那么帅,虽然现在热度远远没有之前高,但还是有些粉丝保持着关注,算是官宣了他俩的消息。

    但格斗圈太小,燕棠又不是什么名人,这波澜都不比小石子丢进池塘里的大。

    不过S Monster俱乐部的人倒是知道了,等宋郁在学校交完材料,他们今晚正准备去和俱乐部的选手聚餐。

    聚餐地点在胡同里的日料店,就是燕棠当年走马上任,成为宋郁的中文老师后参与俱乐部聚餐的那家。

    甚至还是当年那个包厢,白沙青竹,绿苔清泉,大家关上门围坐在一起,气氛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自从留在美国疗养后,宋郁和俱乐部合约就暂停了,不过跟教练和选手们都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对于他和燕棠在一起这件事,有的人不是很惊讶,比如超子和红姐。

    但有的人非常惊讶,比如唐蕊心。

    “原来你喜欢小燕!什么时候开始的!!”

    哪怕已经知道这件事快一周了,唐蕊心还是觉得非常震惊。

    “你说呢?”

    宋郁脸上挂着笑,手臂随意搭在身边燕棠的椅背上,两个人之间环绕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密。

    她回想了一下,当年宋郁对燕棠确实十分关照,一起吃饭、车接车送,每天都走在一起。

    但鉴于这人实在是太擅长无视女性示好,唐蕊心一度以为他根本没开窍,照顾燕棠只是为了努力学习。

    ——看来全都是装的。

    唐蕊心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他说:“小燕那时候对你爱答不理,我看你们男人就是贱嗖嗖的。”

    燕棠听到这里,忍不住举手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爱答不理吧。”

    “你有。”一直安静的宋郁嘟囔了一句。

    饭吃到一半,有个新人忽然把聊天的话题转到了赛场上,聊起这一年崭露头角的新人和几场本年度的精彩赛事。

    而燕棠发现宋郁这会儿直接就不说话了,背靠椅子安静地听其他人说,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侧过脸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唐齐坐在他另一侧,问起他恢复的情况,宋郁只是摇头。见他这样子,唐齐也不再提这件事。

    超子和王天铭他们更敏锐,在新人选手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迅速地打了个岔,把话题引导别处去。

    这晚回到公寓,燕棠清理洗漱完躺上床,宋郁立刻贴了上来,将她拦腰往怀里带,手臂搭在她腰间,长腿一伸,也压住她的腿。

    “我要被你压散架了。”燕棠艰难吐息。

    她在宋郁怀里转了个身,两人正巧鼻尖相对,视线相交。

    他的目光总是这么认真,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

    正当燕棠想凑上去亲他一口的时候,宋郁忽然开口了。

    “我已经被遗忘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轻,掺着一股带着凉意的失望。

    燕棠知道宋郁仍然想要回到赛场上,但他似乎也清楚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道理都可以想得明白,但令人煎熬的却是非理性的感受。

    但她想,也许在这件事上,世上没有人能比她要更理解这种无处诉说、无法表达的情绪。

    这种情绪像是一片迷雾,迷雾之下是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窒息为止。

    燕棠轻轻碰了碰宋郁的脸颊,安慰性地亲了他几口,见他一动不动,乖顺地让她触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最后半开玩笑地对宋郁说:“没关系,现在你可以只被我一个人拥有了。”

    这话把他逗笑了。

    可他随即又说:“我知道我爸爸已经不赞成我继续留在赛场上,但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支持我。”

    宋郁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巧,但目光认真。

    “我会的。但是……”

    燕棠试图跟他在讨论这个问题,比如他的健康、回到赛场的可能性等等。

    可宋郁却说:“没有‘但是’。”

    他身体力行地让燕棠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

    性可以带来真实的刺激和安全感,他比几年前要更热衷于这件事,借这样粗暴直白的亲密,迅速地消融分别多年带来的生疏感。

    不仅如此,宋郁还想尽办法地让人知道燕棠正在和他谈恋爱。

    他联系几个熟悉的女性朋友征集意见,什么牌子的钻石戒指最亮——不求保值,需要尽快拿到手,最关键的就是要闪,非常闪,让燕棠抬抬手就闪瞎所有人的眼。

    第二天,宋郁行动力极强地带燕棠去Tiffany。

    他牵着燕棠一踏进门店,销售就看见这洋帅哥脸上写着“我要在这里撒钱”几个字,最后成功卖出去两枚排钻戒指和一枚男士素戒。

    一枚钻石克拉数大,但稍有些点儿硌手,另一枚是细钻,视觉效果是比前者小了一圈,但戴起来舒适。

    “可以换着带,也可以叠戴,但不能不带。”宋郁说,“戴腻了再买。”

    等燕棠去公司里给定稿的协议签字的时候,刚伸手准备拿签字笔,果然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棠总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回到北京后,燕棠大多数时候确实沉浸在快乐里,哪怕宋郁时有情绪不佳,她认为自己仍然能时刻提供支持。

    直到她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莫斯科一家律师事务所,附件中是一份赠与合同,赠与的标的物是那套宋郁看重的房产,而受赠人同时写着她和宋郁的名字。

    燕棠觉得,这件事有点儿超乎她的预料。

    按她之前的理解,所谓的赠送房产肯定是送给宋郁,顶多让她住一下而已。

    但现在,她和宋郁明明是未婚关系,但按照这合同的内容来看,却是让她和宋郁共同拥有这套房产,而转让房产的税都由宋裕川包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至少不会掉这么大的馅饼。

    燕棠忽然有点儿忐忑不安,暂时装作没看见这封邮件。

    直到和宋郁回到莫斯科,她还在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件事。

    燕棠最后给身经百战的表姐打了个电话。

    表姐先夸她这些年真有出息,竟然真的把小洋人养成了,然后安慰她说:

    “你就接着吧,看来这家人还挺喜欢你的。人家对你好,就是希望你多对他们的儿子好,别让他伤心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想让你帮忙管着你男朋友,在他耳边吹吹风,传递一下父母的意思,不过他不是挺有能耐的,应该不太可能吧……”

    燕棠这才猛然想起来,宋裕川那天在营地的时候找她谈过话,想让她劝宋郁放弃比赛这条路。

    后来她几次想跟宋郁谈起,话题都被岔过去,这件事就被抛到脑后了。

    ——燕棠感觉到一点儿微妙的父子间的“权力”对峙。

    “有钱人家都是这样啦,宠是宠,但毕竟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嘛……”表姐这么说。

    燕棠跟表姐打电话时,刚刚在基金会总部结束一场业务洽谈会,匆匆回到家里时已经天黑了。

    一打开门,客厅亮着灯,宋郁看上去也是刚回来,正拿着手BB囍TZ机回消息。

    他头上还戴着棒球帽,露出半张白皙的脸,没什么表情,明显情绪不佳。

    燕棠知道他今天是去康复师那里复查,看样子效果不是很好。

    她把包放在桌上,脱下外套,里头穿着身衬衣和米色半身裙,宋郁一抬头,就看见她漂亮的腰身,手上的排钻戒指闪闪发亮。

    “Kirill,我们要谈谈。”

    他笑着将她拉进怀里,“好啊,我美丽的女朋友要跟我聊什么?”

    燕棠盯着他脸上的笑容,沉默两秒,缓缓开口。

    “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跟你说了,你爸爸在狩猎营的时候私下找我说过几句话。”

    宋郁一怔,微微垂眼盯着她,随手拢住她的长发,看似不经意地问:“嗯,他跟你说了什么?”

    第53章

    装饰温馨的公寓内, 角落里的小柠檬树隐没在灯光下,一侧的墙面挂着长势繁茂的绿萝,枝叶垂下, 恰好碰到宋郁的行李箱。

    他打算等人把爸爸送的公寓清理布置好后,就直接带燕棠住进去, 所以暂住在她家中时并没有带太多家当。

    而现在,燕棠正是要聊这件事。

    她坐在宋郁的腿上, 被他亲密无间地抱在怀里,但仍然注意到他收敛了调笑的态度。

    宋郁注视着她的目光很沉,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这件事里,燕棠的位置特别尴尬。

    宋裕川欣赏她,而宋郁是她的男朋友,现在宋裕川借送房的事情展示善意, 希望她帮个小小的忙, 把宋郁哄回家里的公司做事。

    说到底就是借着宋郁对她感情深, 让他在她的劝说下听家里的话。

    如果是普通人家就算了,偏偏宋裕川太有钱,大手一挥送了这么贵的东西, 价格贵, 里头的含义便也很重。

    燕棠越想越胆战心惊。

    ——宋郁会觉得他爸把一套市价那么高的房子送给他女朋友, 略有些不合常理吗?

    ——如果她不帮宋裕川说话,宋裕川会因此对她产生意见吗?

    燕棠不确定。

    她一直以来都不够精明、不够机灵,而她也并没有多了解这一家人。

    但与之相对的,上天赐给她另一些很好的品质来弥补这些不足,那就是谨慎和清醒。

    顶着宋郁那略有压迫感的目光,燕棠缓缓开口。

    “他希望我劝你回家里的公司工作,他在牌桌上不仅是说给你听, 也是说给我听,我猜测这也是他愿意把那套房子一半的产权给我的原因。”

    她选择坦诚地说出实话。

    “那你现在是在打算劝我回去吗?”宋郁看着她,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郁刚才本来就心情不佳,这会儿虽然态度上没什么变化,但燕棠觉得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她感到有些紧张,但仍然冷静地准备着自己的措辞。

    “你爸爸担心你的健康,也在考虑你们家公司未来的事情,我觉得他的想法是有理由的。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赛场太残酷了,有的选手失去意识的时候头着地,都是半死不活地进医院的,你的膝伤又一直没好——”

    “嗯,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宋郁忽然打断了她。

    在这一刻,燕棠明显感到气氛彻底冷了下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对他说:“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所以我不会劝你放弃你想做的事业。”

    说到这里,宋郁眉眼间的神色才蓦然放松了不少。

    “但你爸爸是好心,我也不希望你们有任何的隔阂。另一方面,这房子归根结底又是你爸爸的好意,不要是驳他的面子,拿在手上我又没办法帮他说话,所以……”

    燕棠不知道宋裕川会不会因此对她有意见。

    但要是真的收了这好处,默认自己愿意成为宋郁父母的隐形传话筒,她总觉得这个做法并不合适。

    所有的话说完了,空气安静了几秒,燕棠略有紧张地抬眼。

    当她跟宋郁对上视线,见他忽然扬起了一道轻快的笑容。

    宋郁亲昵地捏捏她的脸,声音再次变得轻快。

    “我说爸爸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这几天还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原来他在这里等着我啊。”

    他并没有表示出对他爸爸的任何不满,重点反倒落在了燕棠的态度上,丝毫不掩藏眼中的高兴。

    “我喜欢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如果你劝我回集团,我会难过。但如果你隐瞒这是我爸的意思,我会很生气,因为你在帮别人说话。”

    作为回报,宋郁也跟她说实话,声音温和舒缓,说完还低头亲了她两口。

    “看来你还记得我之前的说的话,你是我这边的人。”

    燕棠怔怔地看着他。

    的确,宋郁已经多次跟她强调过这件事。

    她以为他是在撒娇、说情话。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恐怕他是在撒娇,但也是在隐晦地教她怎么融入他的家庭,又尽量避免使她感到有压力。

    燕棠再次升起一种强烈的实感。——哪怕宋郁不像他的父兄那样威严且不苟言笑,但他的确和他们一样聪明得可怕。他肯定比她要清楚家人对他事业的看法。

    宋郁见她绷着脸,还以为她心里仍然在担心这件事,直接想了个解决办法让她放心。

    “别紧张,不是大事。我们找个时间,一起给他和妈妈买个礼物。

    “和我爸见面的时候,你不要说话,我会告诉他我们已经聊过这个问题。他知道我是难搞的人,你说服不了我很正常,他决定送房子的时候应该有心理准备。”

    他很耐心地向她解释,安抚她的情绪。宋郁还告诉她,还好她坦诚说了,这样他才知道要怎么去跟爸爸沟通。

    听他这么说,燕棠终于舒了一口气,而宋郁也很高兴——这也是他喜欢燕棠的一个地方,她很坦荡,尽管这让她很难被诱惑,叫他走了好大的弯路。

    好在弯路已经走完了,现在燕棠就坐在他怀里。

    这么想着,他的手从她的后背一路挪到她的腰部,衬衫布料丝滑,半身裙裁剪得当,坐下来时恰好裹着她的腰肢和臀部。

    宋郁今天是去见医生,身上穿得十分休闲,连帽卫衣运动裤。

    而燕棠这两天去基金会都是车接车送,从公寓到大楼地下停车场,一路都是暖气,室内非常热,她的裙子长,里头没有穿丝袜,小腿蹭着他的运动裤,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立刻就暧昧了起来。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穿。”宋郁这么说着,目光还顺着往下,“也没见过你穿高跟鞋。”

    凝重的氛围迅速消散,他又开始动手动脚,摸上她的小腿,一路往裙子里伸进去。

    “里面穿的是什么?”他问。

    “防走光的衬裙。”

    “我可以脱掉它吗?”

    “你不是正在脱它吗?”

    “刚才你进门的时候就把我迷住了。”宋郁垂眸看着她,夸赞,“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我先出门,我都想把你藏起来。”

    他另一只手忙着解开燕棠的衬衣,等把衣服剥下之后,迟迟没脱她的裙子。

    燕棠提醒他:“……拉链在侧边。”

    可宋郁却说:“今天你穿着裙子吧。”

    “高跟鞋也穿着。”他顺手握住她的脚踝,抬起,裙子边缘顺着小腿往上滑。

    燕棠被他抱到书房里,放在书桌上。

    这间书房不算大,墙面上还挂着穿衣镜,正巧和书桌位置相对。

    燕棠刚被他放下,就看见了镜子里的景象。

    她穿得很成熟,偏偏宋郁今天穿得跟个大男孩儿似的,西装裙和运动裤,这还是在书桌边。

    为什么今天不去卧室里?

    正当她这么想着,宋郁就开口了:“我今晚可以叫你老师吗?”

    ——真的有点儿变态了。

    几年前他俩在北京那会儿,宋郁很喜欢这么叫她。但燕棠接受不了,哪怕那时候他们早就不是家教关系了,这两个字仍然让她很有负罪感。

    所以当宋郁有一次在抵达高潮时突然这么喊她,燕棠直接慌得哭了出来。

    燕棠看了眼镜子,又看了看宋郁,直言说她想回卧室,想把这身儿打扮换下来,宋郁不同意。

    “你毕业的时候,我送给你一双高跟鞋,那时候很想看你穿,谁知道之后都没机会了。”

    他垂下眼,凝视着她的目光清清浅浅,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感伤和遗憾。

    那双浅粉色的香奈儿高跟鞋也是燕棠人生里的第一双,它的面料柔软,颜色轻盈,价格昂贵。

    宋郁送给她的礼物,好像总带有他自己的色彩,但燕棠迟迟没有领略到这一BB囍TZ点。

    她心软了。

    而她一心软,宋郁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连裤子都没脱,就往下拉了点儿,拿出刚才顺手从抽屉里挑的猫舌颗粒避孕套,让燕棠帮他戴,还提醒她别戴反了,今晚是要让她爽。

    燕棠有点儿后悔把镜子装在那个位置,因为当她抱住宋郁的脖颈时,恰能透过他的肩头,从镜子里看到她合脚的高跟鞋是怎么因为过分的动静掉到地面上的。

    “掉了就掉了。”

    他抬起她的腿,西装裙的边缘已经完全挪到大腿处。

    书桌后是窗台,窗帘拉紧,桌面的铁艺台灯亮着灯,灯泡是由一条细细的金属链子吊在灯罩之中,这会儿正因为外力左右摇晃,撞得铁艺灯罩啪啪响。

    燕棠像是在水里游了一趟,浑身湿漉漉的,急促地喘息着,如果不是宋郁牢牢握着她的脚踝,她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开始发抖。

    赋闲在家的宋郁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心情不好,就变得更加黏人,一身精力没有训练消耗,就全部用在了她身上。

    而在这种时候,他还会借机悄悄从她找回一些曾经的遗憾。

    比如这时,宋郁忽然撑着她的后背,低头跟她接吻,另一只手却突然从她身下的桌面扯出一个本子。

    燕棠掀起眼皮,看见那是她用来记杂事的本子,目光有些迷惑地转向宋郁。

    “老师,你把我的笔记本弄湿了。”

    他凑得很近,与她鼻尖相对,目光如水,明明是在逗她,眼里却含着情意。

    这下流的情话,忽然把燕棠拉回很久很久以前。此刻的台灯灯光,仿佛变成了那年春日里稀薄的暖阳。

    她感到有些羞赧,可心里又同时升起另一种令她心跳不止的情绪。

    在朦胧的、被光线晕染成暖黄色的画面里,她看见宋郁伸手过来,略过她的脸颊,反扣住她的后颈。

    下一秒,他们额头相抵,鼻尖相对,灼热的呼吸交织着,双唇似有若无地触碰。

    燕棠感到晕眩,随后听见他在她耳边再一次温柔地、缓慢地说:“你要安心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康复师说我的情况不一定能恢复,但可以尝试同时进行物理治疗和无负重运动,比如水下跑步机……”

    宋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跟他爸说起自己现在的情况

    这处庄园式的别墅远离市区,深色木质家具充斥着古朴厚重的气质,窗外的雪松被皑皑白雪覆盖。

    宋裕川一边喝茶,一边听宋郁说未来的计划、训练方案和治疗进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皱着眉。

    而燕棠就按照宋郁说的一言不发,默默观看这父子俩无声交锋。

    说实在的,宋郁对付他爸很有一套,非常熟练——适当装傻,偶尔嘴甜,辅之以认真的态度。

    他对那件事一个字也没提,尽管他对他爸找燕棠劝说这件事情有意见。

    而宋裕川对他坚持回到赛场这件事也有意见。

    作为父亲,现在各种怀柔手段都用过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对孩子用强硬态度,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行,我可以答应一年内不提这件事,但你必须注意你的身体。”

    “一年?不够。”宋郁说。

    “我觉得够了。”宋裕川已经不想谈这个话题。

    他再喝了口茶,忽然转过头,对一旁安静如鸡的燕棠说,“我这个儿子更像他妈妈,我拿他没办法。”

    语气无奈,真情实感。

    说罢,他又问燕棠:“你的公司开在北京,那你接下来是留在莫斯科还是?”

    她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莫斯科,跟基金会和其他书商谈合作,模式类似于成为这些书商的策划供应商,利润环节在提出出版策划案和后续分成,轻量化运作。

    宋裕川点点头,又说了两次“挺好”,对她说:“既然你在这里忙工作,就跟Kirill尽快搬过去那套公寓吧,我听说已经清理好了,那里离基金会也近。”

    这话说完,算是他摆明了态度,让燕棠安心。

    这件略有敏感的事情以一种和乐的方式解决,燕棠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里,他们迅速地搬进新公寓,而宋郁也开始联系教练,在莫斯科的俱乐部进行恢复性训练。

    到目前为止,他的训练已经停滞了十个月,以前所有的训练计划都几乎不再适用。

    宋郁回到了他少年时训练的俱乐部,再次组建了专门负责他恢复训练的教练团队和康复治疗团队。

    而燕棠也正式开始为自己的公司跑业务,当前主要是先和基金会签下一个合作框架合同,有了这样的大客户,她也好拿去跟其他书商联络。

    万事开头难,设立公司难,在第一年里找合作方也难。

    她的公司太小,三瓜俩枣都要计较,偏偏在跟合作方商量分成比例的时候没有优势,难谈得要命。

    莫斯科冬季漫长,三月天里还在飘雪。

    燕棠在潜在客户公司里聊了一下午,在分成比例问题上迟迟谈不下来,回到接她的车里坐下。

    “钱难挣屎难吃。”她看着窗外的雪,叹了口气。

    坐在驾驶位的小谭回头,高兴地问她:“棠总,我们现在去找小宋老师?”

    燕棠忙碌了一天,精神疲惫,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点了点头。

    车一路开过克里姆林宫和红场,穿越一片商业区,停靠在一个占地面积颇大,独立的四层建筑前,砖红墙,挂着黑色兽头像,下头写着“Ирбис MMA”,翻译成中文叫做雪豹俱乐部。

    燕棠之前就听唐蕊心提过,这是宋郁从小接受训练的俱乐部,她上个月还专门查过资料,这个俱乐部培养了很多UFC知名选手。

    俄罗斯系的选手在赛场上向来凶猛,所有精英大概都聚集在这里了。

    燕棠来这里看过宋郁几次,前台认得她,朝她笑了笑,说:“他在顶楼。”

    自从决定回到这里进行恢复性训练,宋郁特意包下了特定时段的部分场地以便进行私人训练。

    燕棠乘坐电梯到顶楼。这里都是独立的功能性训练室和理疗室,她不知道现在宋郁在哪里,沿着走廊透过墙面的宽型玻璃往里看。

    外头天色渐黑,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走到尽头的负重训练室,她终于停下,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男人正在进行基础的负重训练,额前的碎发沾上汗水,下颌紧绷,显然是已经辛苦了一天。

    燕棠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哑铃上。

    那不是宋郁巅峰时的重量,可现在他仍然在适应期,膝盖只能承受低重量的训练。

    她见宋郁放下哑铃,好像准备休息了,正准备笑着跟他打招呼。

    可宋郁没看见她,而是转身背过去,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金属制水杯喝了一口。

    只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忽然举起杯子,朝一侧地面狠狠砸去。

    砰的一生巨响,仿佛砸到了燕棠的心头,让她站在门外也吓得抖了一下。

    那金属制的水杯因为巨大的冲力弹起,撞在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水迹洒了一地,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燕棠看见宋郁在这时才转过头来,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脸上微微一怔,隔着窗子和她对视。

    那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出奇。

    第54章

    在压抑的安静中, 燕棠透过窗户和里面的男人对视了很久,才挪动身体,缓缓推开了训练室的门。

    天花板的灯管亮着白光, 刺眼明亮,右侧墙边一排黑森森的哑铃和和杠铃盘, 左侧墙面的休息椅上也沾上了水渍。

    燕棠从包里拿出纸巾,将椅子上的水擦干净, 随后将晕湿的纸巾扔进一侧的垃圾桶里,然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杯,放在一侧桌面上。

    金属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她温声开口:“过来坐下。”

    宋郁一直站定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直到她说了这句话, 才缓慢迈动步子, 走到她身边, 坐在椅子上。

    他又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浅淡优雅的香水气味,就和她今天的打扮一样,浅色大衣里是修身的白色长裙。这装扮很美, 但总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陌生。

    过了一会儿, 宋郁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忙完就过来了。”

    燕棠靠近了才发现他额头和鼻尖都冒了很多汗, 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明明是热出的汗水,却像是在冰潭里浸过一遍。

    她扯过搭在一侧的椅背的毛巾轻轻地给他擦着,用很BB囍TZ寻常的语气说:“今晚想吃什么?回家吃还是去餐厅——”

    还没说完,宋郁忽然伸手,用力地将她抱住,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她愣了一秒, 身体蓦然放松,空出的手轻缓地抚摸他的发丝。

    “抱歉,刚才我吓着你了。”他低声说。

    “只是声音有点儿大罢了,没关系,你没有吓到我。”

    她见宋郁情绪稳定些了,才问:“今天训练不顺利吗?”

    “谈不上顺利不顺利的,上不了强度,要慢慢等膝关节适应,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慢慢来。”

    宋郁从她怀里抬起头来,长睫毛一掀,剔透的瞳孔注视着她,叫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时间不早了,燕棠看得出他很疲惫,“你现在先去康复师那里做肌肉松解……”

    宋郁问:“你今天晚上可以陪着我吗?”

    可还没等燕棠回答,他又改口:“没关系,我知道你有事要忙。”

    这些天里,燕棠一直在忙着准备跟合作方商谈的资料,白天夜里都在忙,能顺路来俱乐部接他的时间都不多。

    可这回她说:“当然了,今晚我陪你。”

    估计是怕燕棠等久了,宋郁明明向来很爱干净,今天却罕见地没在俱乐部洗澡,做完肌肉松解后就直接换身衣服跟她上了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是七点多,聘来做饭的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餐,等两人安静地吃过饭后迅速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很快就离开了。

    这间豪华公寓有两层,挑高客厅,大落地窗,入夜后能俯瞰灯光斑斓的繁华市区。

    他们住的时间还不久,等阿姨走了之后便稍显冷清,两个人分处不同房间的时候,还不一定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燕棠送走阿姨后,在二楼走廊处叫了宋郁两声,没听见回复,走进更衣室才发现他坐在一张单人椅,单手撑着脸颊,半垂着眼,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前在西伯利亚休假时,燕棠就能看出他情绪不大好,回到莫斯科到现在,恢复性训练开始一个月,应该是见效很慢,情绪积累至今,在心里堆成了山。

    她目光一转。

    和更衣室连通的浴室亮着灯,更衣室里其中一扇衣柜门也被打开了,看上去原本是准备拿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燕棠默不作声地走到衣柜前给他拿了衣物,放到浴室外侧防湿区域的置衣架上,用他听得到的音量温声说:“你今天很累了,先洗个澡,等会儿早点上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随后是窸窣脱衣服的声音,燕棠一抬头,透过镜子看见赤着上身的宋郁。

    他的皮肤白,胸肌和臂肌还留着松解时留下的红痕,一大片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转身,“那我先——”

    话没说完,宋郁先一步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大理石台面上,给她脱衣服脱裤子,“不是说今天陪我吗?”

    他二话不说把她也剥干净了,一起进了玻璃门后的淋浴室。

    墙面和地面都是色调一致的棕灰色,宋郁抱着她坐在墙边半米高的台面上,暖色灯光从上头打下,嵌在高处的壁挂式花洒向下喷出湍急的水流,将两个人浇得浑身湿透。

    他们在接吻。

    燕棠被温暖的水流淋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扣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很大,这个吻也凶狠又强势,充满着沉默的侵略性。

    她脑海里浮现出宋郁在训练室的样子,他那时的神情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向来充满浓情蜜意的眸子在也冷得让人身体发颤。

    尽管他在看见她后又迅速收起那副模样。

    “Kirill……”她轻声叫他。

    宋郁没有应,低下头咬住她,咬得她有点儿疼。

    这个澡洗得很混乱,她一直被宋郁抱在怀里,就连离开浴室的时候都没下过地。宋郁随手扯过浴巾裹住她,直接往卧室走去。

    卧室没开灯,窗帘拉紧,一片漆黑昏暗。

    燕棠被放在床上,在黑暗中听到了避孕套被撕开的声音,随后脚踝被握住。

    她从宋郁的动作里感到了失控,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强烈的迫切,这让他此刻几乎用尽了全力。

    “Kirill,Kirill……”

    她抬起眼,在模糊的夜色里,宋郁的身形和面容都变成了阴影般沉默的轮廓。

    只有湿发悬落的水珠随着动作,连续不断地滴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燕棠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是叫他的名字,声音变愈加破碎,直到她没法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今天跟潜在合作方费了一下午的口舌,用嗓过度,这会儿声音很快就哑了。

    大概是听出了她声音的变化,宋郁终于俯下身,在黑暗中抱紧她,鼻尖抵着她的脸颊,略显急促的呼吸落在她皮肤上。

    这个动作使他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燕棠感到了一丝被挤压的窒息,在本能中绷紧了身体。

    这充斥着混乱和迫切渴求的一夜终于结束。

    简单清理过后,他们安静地躺在一起,宋郁紧抱着她,额头贴在她的脸颊上。

    燕棠侧过头。

    她的眼睛终于稍微适应了黑暗,看见宋郁那张俊秀的脸庞隐没在夜色里,睫毛半垂着,眼里闪动着微弱的光泽。

    “现在好受点儿了吗?”她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轻声问。

    几秒后,宋郁才开口,却是在反问她:“你感到失望吗?”

    “什么?”

    “今天看到我那个样子,你感到失望吗?”

    燕棠微微转动身体,捧住他脸,与他额头相贴,双目相对,“我为什么会感到失望?”

    “因为那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他说这句话时,眸光是闪烁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对我展现所有的样子。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难过,当你尽量在我面前隐藏的时候,反而让我很担心。”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燕棠注意到宋郁眼中的光泽更明显了

    “就像现在。”她说,“你想来我怀里吗?”

    话音落下,宋郁沉默地凑近了,像很久以前,他少年时那样埋进她颈项里。

    “还没有问,你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不是很顺利。”

    “我可以帮你。”

    “没关系,只是工作常见的困难而已,我可以解决。”

    燕棠用安抚性的、温柔的语调和他聊着天。

    “你和教练以前都告诉我不要太激进,但是我太过自负……”

    “每一个年纪都有那个年纪所要面临的困难和局限呀,没有必要苛责自己必须做到尽善尽美。”

    他们终于聊起了这个对宋郁而言过于艰难的话题,燕棠感觉得到自己颈窝处湿了一片。

    她的声音还是温温软软的。

    “都会过去的,Kirill。”

    接下来的几天里,燕棠花更多时间和宋郁在一起。

    他现在接受的恢复性训练是隔天进行,而她因为和上一家潜在合作方谈得不顺利,也打算休息几天,于是两人第二天打算出去走一走,挑来挑去,干脆选了去红场溜达。

    红场是莫斯科的经典景点,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光差,能看到克里姆林宫和圣瓦西里主教堂,还有国家历史博物馆。这里还安葬着诸如列宁、斯大林、勃列日涅夫一类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充斥着浓郁而沉厚的历史气息。

    但就跟常住在北京的人没事很少跑去天安门广场一样,燕棠在莫斯科住了几年,来这里的次数寥寥可数,宋郁就来得更少了。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他们没有排队进景点,只是在外围散步,一路慢慢走进亚历山大公园里。坐落于此的无名烈士墓是用来纪念上世纪中期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墓地中央的五角星中燃着长明火。

    在失意时感受历史会让人平静,因为一切波澜起伏,名誉功勋都将归于尘土。意义只存在于个体和群体的精神之中,所有事情说到底不过是竭尽全力和无愧于心。

    这时恰好是烈士墓守卫换岗的时候,金发碧眼,身形高挑的斯拉夫士兵们动作板正地完成岗位交接,四周聚着很多路人和游客,燕棠和宋郁也一起站在外围看。

    她抬起头看向宋郁,他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脸上神色已经褪去了过往那种克制的压抑,变得松弛而平静。

    “出来走走好受一些了吗?”燕棠踮起脚,轻声在他耳边问。

    宋郁低下头看她,眉眼一弯,恰好露出个笑来,阳光穿过一侧树梢,恰好将他的脸BB囍TZ庞照亮。

    这段时间里,他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心里不再有顾忌,几乎每时每刻都要跟她黏在一起,燕棠有种梦回当年住在北京公寓里的错觉。

    不过休息总有尽头,一个周末过后,宋郁要回到俱乐部继续进行训练,燕棠也要去跟新的合作方勾心斗角。

    周一清晨,小谭开车先将宋郁送到俱乐部,他就像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跟她说:“今天一定要按时来接我。”

    燕棠今天要见两家客户,第二家是从下午两点开始,最多也就聊两个小时,直接跟宋郁保证:“我能提前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失约。

    燕棠今天下午要见面的出版公司隶属于一个大集团,图书出版业务是这一集团旗下一项老业务,近两年发展一般,倒是体育杂志、在线阅读一类业务发展得很好。

    她在昨晚收到了基金会项目部审核通过的框架合同,有效期三年,其中一个条款表示,如果燕棠的公司提出多家出版社联办的大型策划案,需要优先考虑基金会做牵头人。

    虽然看上去是基金会的优势条款,但换一个角度想,对于其他出版公司而言,如果有基金会当牵头人,也是一种声誉性的保障。

    有了这份合同,燕棠对今天下午和出版公司的业务部负责人玛丽亚接触很有信心。

    下午的沟通也正如她所料,进行得很顺利,玛丽亚留下了她的策划案,态度积极地表示愿意跟她保持联系。两人在下午四点时结束沟通,玛丽亚送她到了电梯口。

    这栋商务大楼里也坐落着集团的各个子公司办公室,楼层往下就是集团内专营体育新闻的媒体办公室。

    燕棠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被走进电梯,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刚准备给小谭发消息,向下运行的电梯暂停,对开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高壮男人,燕棠低着头发消息,没看他,只是往右侧挪了一下,给他让出位置。

    电梯门缓缓关上,载着两名乘客继续往下。

    “你好,Yana小姐。”

    一声带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燕棠猛地抬头,透过电梯门的反射,看见一张锐利凶悍的脸。

    她愣住了一秒,认出这是维克托。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真巧,我今天在接受这里的体育栏目专访,没想到碰见了你。”

    维克托正扬着和善的笑,但燕棠没有从他眼里看出任何友善的意思。

    她冷淡地收回目光,没有理会他,正准备把消息给小谭发出去,就听见维克托又开口了。

    “我就知道你当年和Kirill有什么关系,难怪他会为了你接受我的挑战。”

    “不过他现在过得这么惨,都是因为那时候和我对战的时候被踢伤了左膝。这多少也和你有关系吧?他竟然没有怪你,真的很贱啊——”

    燕棠猛地扭头,不敢置信地说:“你在胡说什么?!”

    第55章

    当年, 燕棠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边第一次单独遇见维克托。

    他在那时不咸不淡地跟她说了两句话,随后宋郁当晚就知道她碰见维克托了。宋郁没说原因,但她猜测大概是维克托跟他说的。回程的时候, 宋郁也只说维克托“招惹他”,并没有提及具体原因。

    燕棠当时只觉得是宋郁太容易被挑衅, 冲动应赛罢了。

    “我只不过是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发给他,夸他有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友而已。”

    电梯右侧上方的小屏幕上, 楼层数字不断变化,从三十二楼继续往下。

    四面内壁都是可以清晰照见人影的抛光材质,在光线和电梯内壁反射下,维克托那张带笑的脸扭曲成令人厌恶的模样。

    他还在继续说:“我还告诉Kirill,如果有一天他腻了,不如……”

    喋喋不休的声音说出一些没有下限、低俗、不堪入耳的话。

    燕棠先感到惊愕, 随后是愤怒, 当维克托说得越多, 那股怒火便烧得越旺,烧得她手抖。

    电梯楼层还在持续往下,从十开始倒数。

    “听说Kirill回到雪豹训练了, 这个年纪还要从小男孩就能玩儿的强度开始, 他把俱乐部当游乐场了吧。”

    燕棠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里的小屏幕。

    她大概猜到了维克托的意图——他把她和宋郁当成消遣的乐子, 如果她能因为愤怒而把这些话转述给宋郁,维克托大概会更加高兴。

    这样以别人的失败为乐的人,跟他讲文明讲礼貌是讲不通的。

    燕棠认为自己应该控制好情绪,因为维克托又高又壮,又不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但文明人吃亏的地方就在这里,做事越喜欢体面,遇上不体面的人多数时间只能生闷气。

    她垂下眼, 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就在这时,电梯稳稳停在一楼,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这里的一楼就如所有的高档写字楼一样,顶部嵌入式灯光明亮,大理石地面干净如镜,在刷卡出入的关口也少不了穿着制服的高大保安。

    燕棠踏出电梯,鞋跟踩在地面发出冰冷的声音。

    身后的维克托见她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了。

    他拿出访客卡,跟随燕棠走出刷卡关口,最后说:

    “我猜你现在是要去接Kirill,他还像以前那样要人接送啊,外祖父母,爸爸妈妈,长不大的小孩。你看上他哪点?他的中国血统?哈哈哈,再见——”

    正说完这句话,维克托看见走在前面,一直一言不发的女人忽然转身,她手中那杯咖啡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盖子。

    燕棠手一抬,把整杯咖啡泼到了维克托脸上。

    还没等维克托反应过来,一旁的保安先冲了过来,声音严肃:“女士,这是怎么回事?”

    她沉声用俄语说:“他对我进行性骚扰,发表种族歧视言论。”

    随后燕棠迅速把语言切换成了中文,像连珠炮般对维克托说:“宋郁小时候给你那一脚真是便宜你了,打UFC挣那么多钱怎么不去治治脑子……”

    辖区警局装修老派,木门砖地,灯管亮着略显暗淡的白炽光。

    办公室内,问话的警察约莫五十岁上下,深色警服,灰色瞳孔大鼻头,声音沙哑。

    “谁报警?”

    老警察表情冷漠,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不耐烦,这话说完后还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燕棠说:“我。”

    她简单陈述了报警理由,同时把自己的护照和居留许可递过去做登记。

    在这之前,燕棠偶有几次跟警察打交道的机会,这里的警察比较难搞,对中国人的态度也很不一样。如果不是维克托当时叫嚣着要送她进警局,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先发制人。

    老警察登记完两方身份信息,目光再次转向燕棠,让她描述事情经过。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主动跟我攀谈,反复强调我很漂亮以及我是中国人这件事……”

    “他还嘲笑我男朋友。我男朋友作为中俄友谊的结晶……”

    “中俄友谊的结晶?”老警察眉头一皱,用笔头敲桌子,让她把话说简单点。

    燕棠冷静作答:“混血。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位美丽的俄罗斯女人,当年他的祖父母曾经到苏联留学。”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正在低头的老警察的笔尖停顿片刻,没有指责她说多余没用的话,而是让她继续往下说。

    燕棠舒了口气。

    ——这个国家里,不同年龄的人观念也很不一样,老一辈对前苏联有着复杂情绪,对中国人的态度也许会比较温和。

    她适可而止地将话题转回这场闹剧上,强调:“他很高大强壮,一直尾随我出电梯……”

    “你指他故意跟在你后面?”

    “是。”

    “你感到害怕吗?”

    “非常害怕。”

    “那你怎么还敢泼他咖啡?”

    “因为我同时感到被羞辱。”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维克托冷笑一声:“那里只有一个出口,难道我要飞出去吗?”

    老警察直起身,对维克托冷淡地说:“还没轮到你说话。”

    当两方都把情况陈述完毕后,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燕棠还没来得及联络宋郁,但得知情况的小谭肯定已经去找他了。办公室外还坐着维克托的经纪人。

    老警察皱着眉看记录,什么话也BB囍TZ没说,她心里有些忐忑,在冷硬的木板凳上坐立不安。

    一位年轻警察走进来,在老警察身边说了两句话。

    外头走廊响起几道脚步声,燕棠下意识转头看去。

    宋郁一脸沉冷,高挑的个子直接挡住了走廊处漏进办公室的灯光,他身后跟着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律师。

    他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维克托,随后走到燕棠面前检查她的情况。

    燕棠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刚才故意摆出的镇定瞬间瓦解,用他们两个才听到的声音问:“我泼了他咖啡,不知道警察会不会处罚……”

    “不会。”宋郁连前因后果都没问,轻轻在她耳边说,“波丽娜会解决。”

    这位名叫波丽娜的女律师正在和警察交谈,西装裙是定制的,手里的包也价值不菲。

    燕棠听见她声音沉着地说“这种骚扰行为非常恶劣,我们要求对方至少写一份纸面保证书……”

    她的职业病犯了,脑子走神一秒,试图猜测波丽娜的律师计费会有多贵。

    维克托也目光沉沉地盯着宋郁。

    他此时的心情差到极点,遭殃最严重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下来,里面的白衬衫和领带还留着斑斑点点的咖啡渍,头发也一股咖啡味。

    可早就滚出格斗圈的宋郁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当其他人都揣着卷饼步行到俱乐部,拼命训练就是为了和俱乐部签约的时候,宋郁总是坐豪车出入,有专门的司机、保姆和营养师时刻陪在身边,没有任何压力却偏偏做得比谁都好。

    “Kirill,你看上去像昂贵的垃圾。”维克托说。

    燕棠正想抓住宋郁的手,可他却先一步朝维克托走去,警察和律师停止了交谈,正想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不过宋郁只是低下头在维克托耳边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维克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而宋郁脸上则带着一种轻蔑的笑。

    这场争端在律师出面下,以维克托写了一份保证书在警局备案结束。

    离开警局后,燕棠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宋郁带她直接去餐厅吃饭。

    这餐厅堪称金碧辉煌,巴洛克装修风格,大吊顶水晶灯,华丽的廊柱和墙壁,迅速让燕棠忘记了警局里压抑的氛围。

    “这里的餐品还可以,但听说女孩儿都喜欢来这里拍照。”宋郁说。

    一口红酒入肚,燕棠总算是缓过神来,才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看她。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把我急坏了,但现在想起来,你比我想的要厉害。”

    他第一次有些操心地叹了口气,随后说:“看来以前扇我巴掌也不是意外事件……”

    燕棠立刻纠正她从来都是正当防卫。

    “再说了,我本来不想起纠纷的,谁让他在我面前那么说你……”

    “是为了我?”

    “对呀,所以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宋郁从律师那里得知了具体情况,自然也知道维克托当时说的那些贬低之语,燕棠担忧他心里耿耿于怀。

    可宋郁却说:“我已经不在意他怎么说我,但他应该为对你说的那些话付出更大的代价。”

    燕棠回想起在警局的场景,“刚才你在警局跟维克托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不怎么好听的狠话。”宋郁云淡风轻地说,“比如会回到赛场帮他终结职业生涯之类的。”

    燕棠却想起了维克托提及的几年前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问:“那时候你决定提前和官方申请和他排赛,也是因为这个。”

    “嗯。”

    “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宋郁反倒问起她来。

    在温和偏暗的灯光下,他俊秀的眉眼显得柔和,有了几分少年时的影子。

    “让你听到那种话,除了让你伤心和担心外没有任何作用,不如我自己把他解决了。我希望你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

    有很多事情,只有回过头才能看得出全貌。

    燕棠当时几乎是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来看宋郁,只看到了他家境优渥、外貌出众,擅长甜言蜜语。

    这些外在的东西既吸引她,又让她防备,以至于她并没有多做努力去更了解宋郁。

    所以如果宋郁没有多坚持这几年,她应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她原以为的“浅薄的喜欢”,还有着另一副温柔面貌。

    燕棠到家的时候还很沉默。

    她这副低落的模样自然也被宋郁注意到了,他像往常那样将她抱紧怀里,还以为是今天的事情让她心里难过了。

    “不是。”燕棠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他耐心问。

    “我只是觉得……”

    燕棠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郁看。

    “好像你以前比我想的还要喜欢我。”

    “那当然了,可你以前都不相信我啊。”宋郁在南市的时候就把这点看得很清楚,“所以我才说你是胆小鬼。”

    他顿了顿,又说:“就像你说的,都会过去的,那时候我想得太简单,你想得太复杂,现在刚刚好……”

    两颗心的距离有多远?

    两个相爱的人又需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完成没有隔阂、不含猜忌的对话?

    她现在有了答案。

    ——这真的需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很多很多的耐心,以及无穷无尽的勇气。

    宋郁没想到燕棠会突然看着他掉眼泪,尽管她说她不是在伤心,也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她还把他抱得紧紧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像燕棠安慰他时那样,讲道理、给情绪价值,两个人温馨地相拥,一起分享内心时刻。

    可燕棠一低头,眼泪滴在他锁骨上时——

    宋郁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硬了。

    燕棠很快也发现了不对,惊愕抬头。

    “没关系,我继续安慰你,我可以忍着。”宋郁淡定把她抱进卧室。

    无论如何,和维克托发生冲突这个意外事件,渐渐随着日子往前走而被埋在了两人心底。

    燕棠知道宋郁还记着这件事,但他的心态在那一次发泄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后来的训练节奏渐渐稳定下来。

    而她的业务合作也有了进展,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谈判协商,终于和莫斯科这边的出版公司签下了几个业务合作合同,公司之后就能进入全力推进项目的阶段。

    有时候事情慢一点就是快一点,在六月底的时候,宋郁的训练连续两次提高强度,而他的膝伤并没有复发。

    去医生处复查,得到的反馈也很好,于是在莫斯科的教练团开始为他调整升级训练方案,开始尝试以比赛为目标进行复健训练。

    恰巧这个时候也是宋郁从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要回一趟北京领毕业证,也想再去唐齐教练那里聊一下未来的训练,如果有可能,宋郁还是希望以后能够跟唐齐继续合作。

    燕棠估计这一次去北京大概要待更长的时间,就想招一位助理留在莫斯科,方便她在北京的时候,还能有人在紧急情况下协助联络合作伙伴。

    但招人是个麻烦事,她先是在自己加入的在俄留子群里发了招聘消息,收到了几份简历,但怎么看都不怎么满意。

    正巧这个时候,宋郁洗完澡凑过来要看她工作,一眼瞥到了其中一封邮件上。

    见对方是个男性,语言亲切熟稔,他立刻直觉性眉头一皱,“他和你很熟吗?”

    燕棠盯着这个名字回忆了片刻,说:“不熟,只是好像他在三年前约我出去吃过一次饭,我没去。”

    宋郁沉默一会儿,随即又看见了她跟冯橙在聊这几个人简历,说:“你怎么还夸他能力不错?”

    这会儿燕棠终于察觉他又开始吃飞醋了,跟他发誓:“我只是就事论事。”

    宋郁:“不能招他。”

    “行,不招他。”燕棠笑了。

    他不仅是口头说说,在第二天立刻帮她联络了一个助理人选,直截了当给燕棠解决了这个烦恼。

    但宋郁在这类事情上面记得尤其清楚,这份简历提醒了他,燕棠在分开那几年也面临着许多诱惑,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于是在回到北京,和俱乐部选手们聚会那晚,他没有拒绝超子一起唱歌的邀约。

    燕棠对唱歌不感兴趣,这晚就跟唐蕊心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莫名其妙听到了宋郁的声音。

    一抬头,就见他坐在超子旁边,被超子用话筒怼到嘴边的时候还真能飚BB囍TZ两句中文歌词。

    但她越听越不对劲,走到点歌的屏幕前打开一看。

    歌单:

    《一直很安静》

    《谁》

    《你就不要想起我》

    ……

    燕棠面无表情地抬头,见宋郁侧过脸来,目光正瞥向她。

    ——他在点我。

    第56章

    这家KTV刚开业没多久, 装修风格充满独特的科技感,内部灯光不同于一般的KTV包厢那样高饱和的红蓝绿,以灰粉和亮黄色为主。

    宋郁恰好坐在不远处的灯光下, 侧脸被光线勾处一圈漂亮的轮廓。

    他不笑的样子颇有他哥那副高冷男神的范儿,可偏偏这会儿一直往燕棠这看, 眼神儿里是什么意思藏都藏不住。

    这首歌结束,宋郁很快挪到燕棠身边坐下, 手臂一伸搭在她肩上,一米九几大男人的手臂沉得跟钢铁似的,“好听吗?”

    “谁教你这些歌的?”燕棠好奇。

    宋郁说是同学教的,见她点点头就不继续问了,他又开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不是不感兴趣,是你微信朋友圈里有挺多和朋友的合照, 我好像有印象。”

    “你看过那些照片?”

    “对呀, 那几年你发那么勤快, 我每周都能看见。”

    宋郁盯着她看了几秒,说:“那你看了怎么不点赞?”

    因为当年分开的时候宋郁很不开心,燕棠见他过得好像很快乐, 不敢打扰他。

    她解释完, 凑上去亲了宋郁脸颊一口, 小声哄他:“别想以前的事情了,伤心的歌越唱越不高兴。”

    宋郁果然很吃这一套。

    俱乐部里有几个选手在备赛期,在晚上九点多时被教练赶出ktv回家休息,他们也顺便在这时候打道回府。

    KTV的位置离俱乐部不远,往南两公里就到公寓。北京前两天下了小雨,晚上温度比较凉爽,两人一路走到公寓楼下, 燕棠顺带去取了个快递。

    “这是什么?”宋郁问。

    “我毕业那年你送的鞋子。”她笑眯眯地说,“过两天是你的毕业典礼,我想穿这双鞋去。”

    这话说出来,宋郁立刻眉眼舒展,从她手上接过包裹,回到家后立刻拆开。

    “你还没穿过?”

    “毕业那天要走来走去,穿高跟鞋其实很累,平常也没有太多穿得上的场合,索性就收起来当纪念了。”

    “送给你的就要穿啊,你的码数一点儿都不好买,我那时候找SA订货,结果SA说最后一双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儿预订了,我出三倍的钱才抢过来的。”

    宋郁指尖勾住鞋跟处的缎面系带,把鞋从鞋盒里拎出来,想让燕棠今晚穿给他看看。

    他做事的风格原则向来一致,对于想要的东西不计成本代价,给燕棠挑礼物的眼光也一直非常好,这双鞋穿在她脚上的效果就如他想的一样漂亮。

    燕棠如他的所愿试穿了一下,很舒服很合脚,在客厅里走两步。

    鞋跟轻敲地面的声音落在宋郁耳中,真是迷死人了。

    她刚准备把鞋子脱下,身后的人跟饿熊扑食似的把她抱起来往沙发上去。

    “我今天是生理期。”燕棠遗憾地说。

    宋郁动作一顿,手劲儿立刻放轻,“这个月怎么提前了?”

    大概是换了环境,生理期提前了两天,好事儿没做成,两个人只好盖被子纯聊天。

    卧室的空调温度是按照燕棠舒适的温度调的,男性体温偏高,宋郁躺在被子外头,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捂住她的小腹,充当热水袋,另一只手的手臂给燕棠当枕头,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躺下。

    说是聊天,这会儿两个人都在玩手机。

    燕棠真不是故意看宋郁聊微信的,但这姿势实在是离得太近了,她眼一抬就能看见他的手机屏幕。

    过两天就是宋郁的毕业典礼,这会儿冒出消息的都是班级或者年级的微信群,通知毕业典礼当天的注意事项。

    宋郁随手点开微信群,相当顺手地用微信翻译功能进行中译俄,看完群消息后也没退出微信,而是忽然点开他自己的朋友圈,一条一条缓缓往下滑。

    看着看着,燕棠忽然发觉不对了——他每条朋友圈的图片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半身人像,说明这是仅对部分人可见。

    正当她琢磨着,身后的人忽然开口了:“想看吗?”

    燕棠缓缓仰头,这才发现宋郁正垂眼她,大概早就发现了她在看他的手机。

    他大概是故意打开朋友圈的,这会儿都不等她回答,直接点开那个人像符号,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只给谁看”,下方只有一个人,是燕棠的头像。

    燕棠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轻声问:“这几年的朋友圈都是这样?”

    宋郁“嗯”了一声,顺带还又强调了一遍:“你看了都不点赞,也不来问候我。”

    好事不怕晚,心里愧疚拉满的燕棠掏出手机开始给他补赞。

    不补不知道,这小子发的也忒多了,花了十几分钟完成这个大工程,她指尖一划回到屏幕上端,正想退出,手机忽然被身后的人抽走。

    “甜熊?”他用中文念出来。

    燕棠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激灵,心虚得连忙要从他手里抢手机。可惜宋郁的中文相较几年前已经大幅度提升,这个被她偷偷加上就一直没改掉的备注已经被他牢牢记住。

    宋郁用自己手机上的翻译软件将这个词同时翻译成俄文和英文,用三种语言全方位理解它的含义。

    “什么时候改的?”他问。

    “刚刚给你做家教的时候,听见娜斯佳这么喊你,觉得挺贴切的,就改了。”燕棠老实说。

    见宋郁陷入沉思,她还以为他不乐意了,毕竟一个成熟的男人很有可能不喜欢这样幼稚的称呼。

    正当她这么想着,宋郁忽然幽幽开口:“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一个备注而已,怎么称得上是非分之想呢?

    燕棠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听他又问:“所以你第一次给我上课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一次给宋郁上课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飘过几个深埋在回忆里的画面。

    冬日阳光。窗边的小鸟。

    还有十八岁宋郁在听课时偶尔露出的,略带青涩的笑容。

    房间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公寓窗外是被笼罩在夜色里的繁茂绿叶,夏日特有的蝉鸣此起彼伏,将燕棠的思绪拉回来。

    她顶着身边男人拷问般的目光,面色平静地拉起被子,准备闭眼睡觉,“那时候我是你的家教老师,我脑子里想的全是知识。”

    宋郁盯着她看了两秒,露出体贴的笑容,“没关系,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你不用骗我。”

    可燕棠咬死不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并且声称她已经很困了,生理期前两天,腰也很不舒服。

    这招果然有用,宋郁亲密地抱住她,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手上还不停给她揉着腰。

    “那你睡吧,以后还有机会好好问你。”

    他说得很轻巧,这让燕棠有些警惕,担心他在憋着什么坏。

    不过接下来两天里,宋郁并没有时间使坏,多数时间都在俱乐部里跟唐齐进行训练检验。

    而燕棠则在公司里忙业务,除了晚上跟他住在一起,白天没怎么见得上面,也渐渐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直到毕业典礼这天,两人才终于一起出了门。

    宋郁所在大学的毕业典礼也分为院级和校级两场,校级的毕业典礼设置在另一天,恰巧那天燕棠要开会,宋郁的父母会一起来参加。

    而院级的典礼在今天下午,燕棠拿的是家属入场券,不过位置在特定的家属落座区,跟毕业生不在一起。

    她身边也坐了位年轻女孩儿,叫江月。两人聊了一会儿,她才知道江月是这所大学其他院系的学生,今天也是来参加男朋友的毕业典礼的。

    每个毕业典礼都是相似的流程,这江月大概是听得无聊了,跟燕棠开始小声唠嗑。

    “你知不知道他们院这届好多帅哥美女?学这个专业的,体育生和留学生都多,体操队游泳队篮球队的都有,身材巨好。”

    见燕棠一脸好奇,江月继续跟她说:

    “你男朋友没跟你说过?也是,男生一般都不聊这个。他们年级最帅的俩都是留学生,一个是从俄罗斯来的,还有一个是温哥华的华裔,这两个地方嘛,BB囍TZ你懂的。”

    “我们入学那年,有人打听他俩信息。结果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俄罗斯那个虽然帅吧,但在莫斯科有个白月光,之后就没什么人敢追了……”

    燕棠有些惊愕:“……这是什么说法?!”

    “嗯啊。”江月点点头,“我问我男朋友,他说是真的,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通宵的ktv,他们男同学一起去唱歌的时候,我男朋友还教他唱失恋情歌呢……”

    ……原来是你男朋友教的。

    燕棠默默想。

    两人正聊着,典礼恰好在这时候结束了,宋郁穿着学士服走过来,将手搭在燕棠肩上,用俄语说:“没想到时间这么长,你累了吗?”

    “还好,要去聚餐了吗?”

    燕棠刚说完,就看见江月的目光缓缓移至宋郁脸上,又转向她。

    “你……他……原来你是……”

    江月的男朋友也来了,跟宋郁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燕棠笑着说:“久闻大名啊。”

    毕业典礼在下午结束,晚上的聚餐虽说是整个年级的学生聚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想去就去,还可以带家属,大家基本都带着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直到晚上聚餐,江月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下午是在跟八卦正主说话。聚餐的许多同学显然也听过燕棠的名号,等宋郁介绍她的时候,说的都不是“你好”,而是“哎呀他终于追到了啊哈哈哈”。

    吃饭的位置在五道口附近一家粤菜馆,包了两个包厢,房间连通。

    多数是中国学生,少数和中国学生关系很好的留学生也来了,燕棠跟宋郁在桌边坐下,环视一周,发现还真像江月所说的,这学院里贼多身材好的体育生,尤其是打篮球的和游泳的。

    大家坐在一起聊起毕业去向,去体制内的比燕棠毕业那会儿还要多,去的还都是x部或者x委,相互敬酒祝福都是踏实做人,诚心做事,“希望二十年后不要在新闻联播上看见彼此”。

    体育生们之后要么继续为国争光,要么转行当教练,培养为国争光的体育人才。

    不过燕棠没想到的是,和宋郁关系最好的就是那位温哥华来的学生,大概两人都是留学生,家境也相似。

    对方听燕棠说在开公司,眉头一挑,笑着跟宋郁碰杯,说:“挺行啊,咱俩都找了厉害的老婆。”

    燕棠这才注意到那男生无名指已经戴着婚戒。

    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站在卫生间刷牙洗脸,她忍不住跟宋郁提起今天听江月提起的事情。

    “我没想到自己在你们年级这么出名。”

    宋郁透过镜子跟她对视,淡定道:“是我说的啊。”

    “所以关于我的事情就在你们年级飞了四年?”燕棠哭笑不得。

    宋郁倒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人传他的失恋故事,因为他也知道很多其他人的八卦。

    他跟她说起今天餐桌上有谁已经订婚,有谁已经结婚了。除了小日子已经定下来的同学外,当然也有不少海王的精彩故事,比如谁经常劈腿在年级里恶名远扬,谁前后悄悄谈了两任男朋友是一个队里的好兄弟,曝光后两个人训练都训不下去了等等。

    小两口过日子,其中最精彩的娱乐项目就是关起门来一起躲进被子说八卦。

    燕棠听完后感叹了三遍“你们xx大学的学生怎么把日子过得比小说还精彩”。

    她听得有意思,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宋郁继续说下去。

    可惜宋郁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比赛,知道得也不多,能说的都说完了。

    燕棠想起今天在聚餐上看见的那个温哥华来的留学生,心里再次升惊讶:“那个男生跟你差不多大吧?他就结婚了?”

    “很奇怪吗?他的妻子是同级法学院的同学,如果不是今天有工作也会过来。”

    “年纪太小了吧。”

    他靠在床头,把燕棠拉进怀里,忽然很认真地对她说:

    “其实关于结婚的事情,你想错了。我们从小就见过很多女孩子,有钱的没钱的。身边也有很多有钱的叔叔阿姨,出轨啊、离婚分家之类的看过太多了。所以我们遇到喜欢的人就会安心定下来,因为知道越成熟的人越难有真心。”

    燕棠和他视线相对,心里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微妙的讯息。

    但宋郁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跟她说起另一个好消息。

    “教练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可以开展运动专项训练了,但这个阶段会非常长、非常辛苦……”

    燕棠一听,也替他高兴,“太好了,我就说慢慢来会有效果!这个意思是不是有很大希望能回到赛场了?”

    “如果前四个月的进展理想,接下来才能进行MMA专项训练。”

    那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希望更大了。

    她也跟宋郁分享自己的好消息,“如果我现在这个项目进展好,之后就可以推A轮融资了。”

    宋郁笑着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缓缓说:“我还没说完呢。”

    “嗯?”

    他凑近她,用鼻尖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脸颊,轻声说:“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合约、没有工作……”

    燕棠明白了。

    她怜爱地摸了摸宋郁的漂亮脸蛋,“没关系,我养得起你。”

    第57章

    宋郁听她这么说, 双眼含笑地看着她,也不再继续把下半句话说完。

    两人亲热地抱在一起,轻轻把这个话题带过, 各自心里都有想法。

    对于宋郁这种家境优渥的人,谈女朋友是一回事, 结婚又是另一回事。且不论两个人是不是情投意合,财产上的协定是最敏感的。

    冯橙家也算小有资产, 燕棠之前听过冯橙说她姐姐结婚的时候,是双方父母出面聊资产,婚前婚后分清楚,协议签明白,就连父母去世后的遗产分配也先提前做准备。

    利益分明的丑话都在父母那层解决了,小夫妻只需要和乐甜蜜地结婚就行。

    现在宋郁还被他爸的一年之约拴着, 现在根本不适合触及更深层次的问题, 他自己心里一定也清楚这件事。

    这晚, 燕棠难得有些失眠。

    她翻过身,借着夜色看宋郁睡着的样子。他睡觉时总是喜欢和她贴在一起,姿势里带着些依恋的味道。

    时间过得很快, 宋郁已经二十二岁了。他长大了, 她的年纪也在增长。

    在七月十三号这天, 燕棠迈入了二十六岁。

    两人已经在北京待了半个多月,回莫斯科的机票买在这周五。在回去之前,她得把公司里一些需要当面开会解决的事情解决。生日这天是周三,会议从早上排到下午,只能跟宋郁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公司现在一共在推进三个图书策划项目,走的都是小众精品路线,前期选定俄文图书并和莫斯科几家出版公司确定合作意向,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翻译、上市和后续推广。

    看上去非常顺畅的工作流程,实际过程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譬如其中一个小项目在进行阶段性审核,燕棠看了一眼翻译稿件,觉得质量和她预料的差距有点大。

    这个项目没有基金会参与提供译者资源,所以翻译成本是他们自己承担,公司负责质控的人员数量有限,有多年经验的不多,现在还处在老人带新人的阶段,工作量一大,问题就暴露了。

    “得招人,翻译质量不过关的人要换掉。”冯橙说。

    燕棠同意,但这意味着又要花一笔钱。

    她琢磨着能不能自己顶上管一部分业务节省成本,当即算了下工作量,得出的结论是她可能会累死在电脑面前。

    会议室不大,窗外太阳毒辣,照进室内落在会议桌上,把茶水的烧热了。

    挂在墙上的空调老旧泛黄,制冷效果不好,燕棠今天来了之后让人记得联系师傅来换氟,这点儿钱都舍不得走公司的账,是她自己直接掏腰包付的。

    最后一场会议开完是下午五点,其他人离开了会议室,燕棠和冯橙关起门来一起叹气。

    没过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说:“棠总,有人找。”

    门一开,宋郁就站在门口。

    个高腿长的洋帅哥站在这间装修朴素的办公室门口,跟模特儿走错了地方似的,外头在开放办公区干活的员工,无论男的女的都往BB囍TZ这边看过来。

    冯橙知道燕棠谈了个年纪小的,但之前还没见过她这位小男朋友的照片,这会儿盯着宋郁的脸看了片刻,目光缓缓转向她。

    “是我眼睛出现毛病了还是我疯了,为什么染了头发的Ilya会站在这里?”

    这话一出来,燕棠迅速看向宋郁,见他眉头微皱,猜他肯定是听懂了。

    “……他是Ilya的弟弟Kirill,我跟Ilya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迅速解释,收拾东西跟又是一脸震惊的冯橙告别。

    “今晚我还有事,刚才讨论的事情我回头再想想。”

    这栋商务大楼聚集着各种小公司,光是燕棠的公司所在这一层,就有六七家公司,清一色的玻璃大门,前台墙壁挂着公司logo,走廊被灯管白光照亮,装修还停留在世纪之初。

    燕棠跟宋郁离开公司,搭乘电梯下楼,发觉他这一路安静得不得了,这会儿正盯着电梯内一串儿公司名字。

    电梯抵达一楼,宋郁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也没继续说,而是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大门口放着两株招财的橘子树,前台没有人,只有位保安大爷坐在后头玩手机。

    两人上车,车窗外风景变化,车一路驶离园区,开上北五环。

    “新艺。”

    宋郁冷不丁用中文念出了她的公司名字,让燕棠有种被点名的错觉。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问:“怎么了?”

    宋郁和她对视两秒,说:“我没想到你的公司处境这么糟糕。”

    糟糕?倒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燕棠一问,才知道这位小少爷从没见过这么破的办公室,觉得她坐在那破旧会议室里太寒酸。

    车在一家法餐厅前停下,侍应生引两人入座,预定的位置布置得特有仪式感,桌面上还洒满了玫瑰花瓣。

    宋郁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是包,但拿出来后他突然改口,说这个包让她当小礼物拿着算了,他打算换一个生日礼物送给她。

    “怎么还临时换了礼物?你打算送什么?”燕棠笑着问他。

    “送钱吧。”宋郁说,“你拿去换个地方租办公室,选地址好一点的商务楼,今天我不去都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的破园区。”

    在他的世界里,公司都是跟高档写字楼挂钩的,装修、物业都要看得出品味,今天那园区别说是品味了,实在是太不起眼。

    “我当然知道表面功夫很重要,但我们公司现在还在初创阶段,客户看重的是策划质量。再说了,国内卧虎藏龙,那园区还有些老板看上去跟修空调师傅一样朴素,谁想出门开的是保时捷……”

    “但你们还在招揽业务的阶段,就跟别人看你的打扮是一样的,虽然你开的是小公司,但身上打扮够贵,对方就知道你这公司后面有人撑腰,没那么快死掉。不然像我哥平常穿成那样是干嘛呢?”

    宋郁虽然不参加家里的生意,但对生意上的人情世故看得清楚,燕棠那套艰苦朴素的理论在他这里不适用。

    浪漫晚餐不宜谈工作,两人的聊天很快转到别处。

    一餐饭吃完,等车开到住处了,燕棠才发现回的是北四环这套房子。

    “怎么来这里了?”

    “接下来两天约了另外两个教练,要用到家里的地下训练室。”宋郁说。

    燕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套房子里,进门时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装饰几乎没有变化,只不过吴阿姨陪着娜斯佳去上海住了,房子里现在空无一人。

    她在这里留宿过一次,但那时还是宋郁的家教老师,住的是客房。这一回来,她已经是宋郁的女朋友,当然是要睡宋郁的卧室。

    这还是燕棠第一次进这间卧室。大概是房子买得早,这间卧室的陈设还能看到一些专为小男孩儿设计的痕迹,比如墙壁是浅蓝色的,收纳柜里还放着毛绒玩具。

    来这里住是临时决定,宋郁帮她拿了贴身衣裤,却忘记拿睡裙和接下来几天要穿的衣服。

    “衣柜里有我以前的短袖,你可以穿。反正接下来两天你不用开会,在家里穿得随便也没关系。”他提议。

    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选择,燕棠只好打开他的衣柜翻找合适的衣物,没想到先翻出了一套西装式的中学校服。

    她惊奇地把这套校服拿出来,朝一旁脱衣服准备洗澡的宋郁比划两下,忍不住说:“这里怎么有你的校服?你穿上该多帅啊。”

    深色西装外套,白衬衫,经典蓝白配色的领带,外套左胸口处还有学校的纹章。

    以前她念中学的时候,校服都是土不拉几的运动服,学生们站在一起全是黄黄蓝蓝的土萝卜,青春靓丽的样子全被遮挡了起来。

    “应该是以前有一次直接从学校被接到机场,来北京和我爸妈见面,这套衣服就留在这里了。”

    宋郁见她一脸兴奋,走过来靠近了,让她把校服贴在他身上。

    可男孩子从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时候恰好是身高变化最大的阶段,再加上他一直接受格斗训练,肌肉量在十八岁以后才渐渐稳定在一定区间,这校服已经明显小了许多。

    “先去洗澡。”

    他抬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短袖,明显是十六七岁男孩子的尺码,宽袖口长衣摆,衣角低调地纹着某奢侈品牌的logo。

    等燕棠洗过澡躺上床,宋郁还真从一个同学的ins里翻出了他以前的照片。

    都是合照,一群金发碧眼的斯拉夫少男少女,宋郁在里面仍然是最好看的那个。

    还别说,他十八岁的时候是美得秀气,但十六七岁的时候更嫩,脸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懒洋洋地冲着镜头笑的样子可爱极了。

    燕棠躲在被窝里专注地看照片,宋郁也在看她。

    少年时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还是显得大了不少,她趴在床上看手机时,领口微微往一侧倾斜,露出半个肩头,看得他心痒。

    燕棠正看得起劲,忽然被宋郁翻身压住,腰被他搂得死紧,身上那只手也开始不规矩地摸。

    “花期过了吗?”他冷不丁问,手伸进短袖里又捏又揉。

    燕棠被他弄得手软脚软,哭笑不得地放下手机:“你怎么这么记仇!”

    他不说话,另一只手把她内裤往下拉,催促道:“快说。”

    “没过,你现在比以前还要帅。”

    “嗯。我现在还可以给你的公司投钱。”宋郁把她的内裤丢到一边,抬起她的腿。

    说起这个,燕棠刚才洗澡的时候也再思考了一下,“就算你想投资,我肯定不能占你便宜,也许可以签个借款协议,到时候如果你看好我的公司发展,转成股权也行……”

    听她这么说,宋郁直接乐了,俯下身跟她接了个吻,说:“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谈生意?哪有在床上戴套谈生意的?”

    “不是——”

    燕棠还没说完,宋郁把她翻了个身,要她双手撑在床头。

    他哼了一声,要她放松一点儿,然后慢悠悠地跟她解释:“我出钱是哄你开心,什么借款股权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不希望你开个公司把自己累垮了,那心疼的还不是我……”

    燕棠又琢磨了一下,摇摇头。

    “还是算了。”

    没想到她这一拒绝,反倒惹得宋郁有些不高兴了。

    他用的力道大了些,赌气般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想尽办法哄你,结果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前段时间是生理期,前后几天两个人又都忙,算起来有半个月没做了,燕棠被他弄着两下又感觉自己要被串起来了,下意识往一侧躲。

    不躲还好,宋郁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穿过和卧室连通的走廊,走到书房里,将她放在书桌上。

    “早就想在这里做了,我得让你想起那时候你有多喜欢我。”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卸力。

    “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给我上课的时候,目光都要黏在我脸上了。”

    “……才没有到黏在你脸上的程度。”

    顶多也只是欣赏了一下罢了!

    “又说谎。”宋郁说,“你要再好好想想,我第一次教你裸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我们第一次在咖啡馆接吻的时候,你真的只是以为我想安慰你吗?”

    燕棠自己都尚且分辨不清那时的心情,这会儿被他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眼里迟疑了一瞬。

    这一瞬的迟疑也足够让宋郁稍微高兴一点儿,他希望燕棠在两个人之间能更加主动、毫无保留,不分你我。

    “BB囍TZ我家里有专门的资产管理人,我爸妈会管我和我哥直到我们有正式工作。所以我爸爸的意思是,如果一年后我没有成绩,我要么回家工作,要么自己掏腰包养团队。我给你钱去养公司,是用我自己的钱,我爸妈不会认为是我乱花钱。”

    睡前,他又跟燕棠解释,希望打消她的疑虑。

    “我会在我爸规定的时间内至少打一场比赛,所以你不用担心。”

    燕棠说:“就算是这样,我的公司现在虽然缺钱,但做生意不能总是烧自己的钱,向外融资更明智一点,这件事等之后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最终和冯橙进行了综合考虑,把目光转向国内扶持文化产业的福利政策,决定和一家国有产业基金进行初步的接触。

    收到邮件的时候,燕棠已经和宋郁回到了莫斯科。

    莫斯科的夏天很美,阳光温柔,四处都是明亮鲜活的绿色。

    她坐在雪豹俱乐部的走廊处等待宋郁训练结束,用手机查看工作邮件,忽然看见最新一封邮件上出现了一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名字。

    ——江聿行。

    这位已经在燕棠记忆里变得面目全非的老同学,从顶尖大学的金融学院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投资基金成为投资经理。

    燕棠心里大喊一声倒霉,怎么这个年头大家都往国企里挤,好不容易接触上的投资方,还偏偏撞上这个人?

    正不巧,她自己看得太投入,没注意到身后冒出来个人。

    “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宋郁的声音在她头顶忽然响起,燕棠吓得手机都差点儿从手里飞出去。

    第58章

    ——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刚才燕棠为了辨认这是不是同名的陌生人, 不仅点开这封邮件划到最底部去看了江聿行的职位,还切了领英的小号去看他就职的公司名,这才对上了信息。

    江聿行的领英头像就跟典型的金融精英一样, 深灰色背景,西装领带, 眉目清俊。主页背景是北京国贸晚上八点的斑斓夜景,简介寥寥几句话彰显非凡的履历。

    人都有八卦的天性, 燕棠纯粹是出于好奇才点开他的头像瞅了两眼。

    她猜测宋郁应该把整个操作流程都看完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燕棠冷静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说:“Kirill,你先听我解释。”

    这句话说出口,反而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立刻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 宋郁眼皮一耷, 目光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收回来。

    “我现在要去康复师那里,малышка。”

    听到这个称呼,燕棠瞬间睁大了眼睛, 愣愣地看着他往康复室方向走去。

    малышка, 小宝贝。

    这是宋郁第一次叫她小宝贝。

    这么甜蜜的字眼, 偏生被他念出了气恼的意思。

    理疗室光线明亮,暖洋洋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楼下一片花圃生长着红色和粉色的花朵,绿叶点缀其间,遥遥看去美得像油画。

    宋郁走到床边坐下,瞥见窗外美景,反倒觉得心烦。

    康复师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大汉, 开玩笑般问他要不要咬毛巾,他脱下上衣,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因为高强度训练而紧绷着。

    “不用。”他说。

    人的某些记忆总是和特定字眼联系在一起。

    比如“江聿行”这三个字就贯穿了宋郁十八岁那年对燕棠追逐的整个过程。

    哪怕他曾经耀武扬威般当着江聿行的面将燕棠揽在怀里,但当宋郁第一次造访燕棠在南市的房间,看见那张写满了江聿行的名字,一笔一划之间藏满了少女心事的纸时,他还是窥见了一些令他耿耿于怀的事实。

    比如那个人是如何在他没能参与的过去,占据了燕棠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灵。

    筋膜刀是银色的,弧度微弯,从某几个角度看上去,的确像匕首一样泛着森寒的光。

    运动后的肌肉松解对于运动员而言一直算是一项酷刑,宋郁从来不会叫得很痛苦,但忍耐会让他更具象地体验到疼痛是如何漫过每一寸肌肉的。

    筋膜刀抵在左胸口,顺着肌束往下,胸肌的酸痛好像一路渗入肌层覆盖之下的心脏。

    宋郁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不知道燕棠是不是和江聿行早有联系,刚才很想问,但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间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至于燕棠为什么把江聿行的信息看那么仔细,还专门去搜他的情况,宋郁不想仔细思索。

    今天本是个好天气,夕阳也美。

    但现在他觉得一点儿也不美了。

    燕棠推开理疗室的门时,阳光一转,恰好落在宋郁身上,把他那双瞳孔照得像宝石一样清澈。

    康复师正拿着一根很长的金属筋膜刀在他的腹肌上刮来刮去。

    他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皱起。

    注意到她进来了,目光朝她瞥过来,盯着她看。

    燕棠安静坐在墙边的凳子上,等康复师给宋郁做完了松解,她跟康复师说:“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康复师听懂她的意思,笑着说没问题,收拾东西先离开了房间。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离了,燕棠关上门,顺便上锁,拉上窗帘。

    米色的帘布遮只能挡住窗外路人的视线,日光蒙蒙地渗进房间里,白瓷砖灰墙壁。宋郁坐在治疗床边,还没穿上衣服,目光看着她,一动不动。

    燕棠暗自琢磨他在想什么,走到他面前搂住他脖颈,下一秒,宋郁还像以前那样揽住她的腰。

    ——宋郁最大的优点就在这里,他从来不搞冷战这种事情,有话就说。

    但如果他不说的时候,比如现在,就说明他心里真的很不好受了。

    “完全是巧合。”

    燕棠认真地跟他解释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刚才也很震惊,以为是我看错了,所以才去搜他任职的公司。看见他照片的时候心想,这人越长越不行,根本比不上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有些好话虽然故意成分很明显,奈何听得人耳顺心甜。

    宋郁终于笑了一下。

    这笑让燕棠小小松了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肌,软软的。

    又一路往下摸他的八块腹肌,肌肉起伏,凸起的青色血管从小腹往裤头延伸。

    还捏了捏他的大臂肌肉,一路往下到小臂,然后牵起他的手。

    “刚才疼不疼?”她小声问。

    宋郁轻轻应了一声,还是没有更多话。

    “那我安慰你好不好。”

    燕棠照着他喜欢的步骤做,从额头一路往下亲。她心里一边骂江聿行晦气,一边想如果不能把宋郁哄好,不如把他亲死在这里算了。

    宋郁也很配合,她轻轻舔了下他的唇瓣,他就张开嘴。

    不过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表现出相当被动的态度,就连舌吻都是碰一下动一下。

    燕棠觉得有点儿棘手,苦苦回忆之前闹小别扭是怎么解决的。

    她想,宋郁喜欢她主动一点儿,但要主动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高兴起来?

    这一走神,让她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得紧了一点儿,身上裙子丝滑的面料蹭着他胸口。

    宋郁终于把她推开,有些无奈地说:“再亲就要硬了。”

    “那你还在生气吗?这真的是误会……”

    燕棠真的很希望把这件事立刻解决,这在她眼里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宋郁这么在意。

    “我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他站起身,穿上T恤。

    今天两个人本来约好要一起在莫斯科散步的。

    俱乐部离住处很近,开车五分钟,如果走路则是十五至二十分钟。

    夏天的莫斯科既有类似北京那样开阔的质感,又带有欧洲城市的古典气息。马涅什广场的四马喷泉和亚历山大花园的花丛会让人恍然有到了南法的错觉。

    燕棠无心欣赏景色,一直在偷看身边的男人。

    他默不作声地牵着她的手走在花园的绿荫下,等快要逛完的时候才忽然开口。

    “你知道当年我哥带我离开南市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燕棠一怔,随即感到惴惴不安。

    他怎么这个时候提?

    “我哥说了很多,但其中有一句是——感情讲究‘缘分’,如果两个人想不到一处,走不上一条路,就不能勉强。就算勉强撑下去,也会被消耗掉。”

    说这话时,宋郁侧过脸看着她。

    俄语里没有和“缘分”完全对应的词,燕棠也没有教过他。

    于是宋郁在那之后花了很大的功夫去,理解他哥话中究竟有几层意思。

    他和燕棠对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的落日余晖。BB囍TZ

    随后很困惑、很不满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费尽心思才能和你维持联系,但他就那么轻松地在工作上碰见你了。”

    “这哪算得上什么‘缘分’?”

    燕棠试图告诉宋郁这些都是小事,完全是偶然,可他似乎并没有被说服。

    尽管如此,宋郁也并不和她争辩,只是心里装着这件事,牵着她往回走。

    夕阳消失在城际线处,天空变成一片灰粉色,CBD处深蓝色调的摩天大楼与长街另一端的尖顶白色古典建筑遥相对立。

    时间让宋郁理解了更复杂的东西,使他在某些时候变得有些沉默。

    但即便是在沉默的时候,他仍然紧握着燕棠的手。

    这让燕棠感到心软。

    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可以给宋郁的脾气分级。

    大多数时候都是些小脾气,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如果他真的生气了,那会很麻烦——比如那次在西伯利亚,当他听见她和宋璟之间的流言蜚语的时候。

    那一次受限于环境,没有套可以用,宋郁光是用手就把她弄得要脱水。

    这晚,燕棠洗过澡后换上了一身宋郁的短袖,很大,可以当裙子穿。她上次就发现宋郁似乎很喜欢她穿上他的衣服。

    她推开浴室的门,宋郁正躺在床上看手机。

    今天他先洗澡,柔软浓密的发丝垂在额前,大概是心情有些低落,唇瓣无意识抿着,显得可怜兮兮的。

    对燕棠来说,宋郁的脾气都很可爱。

    时间让他拥有了成熟男性的温柔和耐心,但富裕和谐的家境让他始终保留着一丝孩子气。

    而在有些时候,她知道他心里还藏着某些更粗暴的东西,偶尔会在床上克制地泄露出一点点苗头。

    如果这可以让他感到放松的话……

    卧室只亮着床头灯,浴室氤氲的雾气顺着门开的方向逸散开来。

    感受到湿润的气息,宋郁抬眼,目光从手机移开,落在燕棠身上,注意到她那身衣服后果然愣了一秒,把手机放下了。

    燕棠顶着他的目光,从床尾爬上床,跨坐在他腰上,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的掌心带茧,轻轻抚摸着她的皮肤时,会掀起暧昧的瘙痒。

    宋郁猜出了她的意图,“你在哄我开心?”

    “嗯。”燕棠点头。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自己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当宋郁说这话时,他看见燕棠撩起了衣服下摆。

    鹅黄色的蕾丝内裤两侧只有一条细细的带子,把那处皮肤勒得微微下陷。

    她就只隔着这一层单薄的布料坐在他腰上。

    宋郁忽然安静,就盯着她看,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克制的打量。

    燕棠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可事情做了一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开始扯他的裤子。

    解开运动裤头的系带,把裤子往下扒拉,在理疗室里摸到的小腹处的青筋再次展露在眼前。

    燕棠对宋郁的判断,大部分都是准确的,但她还没有往更深处思考。

    于是她也暂时没有意识到,他那些看似无端的介意背后,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真实含义。

    一个人有孩子脾气,意味着他始终保持竞争爱和关注的本能。

    而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成年男人,所以他的生物本能驱使他在雄性斗争的任何风吹草动中都要占据上风。

    简而言之,宋郁此刻正在忍耐着心里极度强烈的嫉妒,并且通过平静的状态以免让她感到不安。

    而现在,她穿着最能勾起他欲望的衣服骑在他身上——

    当燕棠碰到他的内裤边缘时,宋郁终于动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帮她完成了这一步动作,然后掀起她的衣角要她咬住。

    宋郁在她耳边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不想吓到你。”

    但他转而又道:“但你这样我哪儿拒绝得了?既然真的想让我高兴,那就好好骑,可以吗?”

    所谓好好骑,就是不可以半途而废,突然喊累,还要配合宋郁的需求调整位置。

    而他自始至终都靠在床头,等她真的没力气了,就直接扣住她的腰给她借力。

    无论多么可爱、善解人意、以她的需求为准来施展温柔,宋郁本质上仍然是个富有侵略性的男人。

    他要让燕棠明白,甜蜜的爱情也有着扭曲的一面,他并不总是能为此忍耐。

    这是他为什么对和亲哥相关的那些流言、对江聿行如此富有敌意的原因。

    当宋郁让她几乎哭叫出声的时候,他问她:“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燕棠这时已经完全脱力地趴在他身上,靠在他肩头,抬眼视线所及,是他利落漂亮的下颌线。

    她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又听见宋郁说:“我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是怎么开始的,但是……”

    夜色弥漫,他们身上都汗湿了。

    床单狼藉一片,地面散落着纸巾和打结的避孕套。

    燕棠的发丝和胸口还留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渍,腰间皮肤因为被宋郁双手紧握而留下一片经久不去的红色。

    “但当年你对我说过,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是在说谎吗?你肯定不是吧。”

    宋郁抬眼看着燕棠。

    她眼里冒着生理性的泪花,身体发颤,因被他的手紧紧捂住了嘴,此刻说不出话来。

    他缓声继续说:

    “所以我想让你一直看见我令你满意的那一面。”

    “可是……”

    可是爱情的真实面貌一定燃烧着非理性的火焰。

    这火焰闪烁跳动的节律,叫做“不安全感”。

    直到说完这话,宋郁才翻身让她躺在床上,高大结实的身躯直起,影子将她整个笼罩在黑暗里。

    如果安全感不够,他还可以从别处取得,就像现在。

    既然是燕棠主动邀请,要哄他开心,他自然也不遗余力。

    宋郁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俯下身和她接吻,双手分别扣住她的膝窝。

    下一秒。

    燕棠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类似于猎物被箭矢射穿时的呜咽。

    她在第二天差点儿没能爬起床开会。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宋郁也刚醒。这小子睡得一脸无害的样子,脑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见她手忙脚乱去刷牙换衣服,立刻问她要去哪里。

    “九点有一个线上会。”

    燕棠套上一件衬衫,屈膝抵在床沿,俯身亲了他脸颊一口。

    “现在高兴了吗?”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可你还是要跟他一起工作。”

    “我不是跟他一起工作,他只是投资方的一个员工。”

    “让他们把他撤了。”宋郁说。

    燕棠笑了笑,“可那不是你们家的基金。”

    “我可以想办法。”

    “你不可以。”燕棠制止了这位少爷某些不好的打算,又亲了他一口,“我来解决。”

    亲吻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对宋郁有安抚作用,他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她换上衣服离开卧室。

    莫斯科比北京晚五个小时,这会儿是莫斯科早上九点,恰好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的时候,线上会议链接提前十分钟开放,燕棠接入时对面还没什么人。

    虽然没什么人,但恰恰好就有江聿行。

    会议室里应该是有人把视频投屏了,所以江聿行能清楚地看见燕棠。

    他事先已经知道了标的公司的管理层,但此刻看见燕棠,脸上仍然有掩饰不住的怔然。

    但江聿行到底已经有了工作经验,很快朝她客气地笑了笑,“您好,棠总。”

    燕棠也礼貌性地打招呼,“你好,江经理。”

    话音刚落,出于某种直觉,她朝书房门边瞥了一眼,又吓了一跳。

    准备出门训练的宋郁,不知道什么站在了门边偷看。

    她正准备连接耳机,所以刚才那道招呼是外放的,宋郁肯定听见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还替她关上书房的门。

    视频会议那头的办公室很快来人了,长桌两侧,冯橙和公司员工坐一边,基金的人坐另一边,正中坐着一位约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应该是这场会议最大的领导,江聿行则坐在她的右边。

    除了燕棠外,还有几位领导也是线上接入,等人到齐了就开始,是江聿行和冯橙主要进行沟通。

    过了一分钟,燕棠忽然收到了两条微信。

    「我想跟你说我要出门了。」

    「还有开会顺利。」

    这本该是很正常的两句话。

    可宋郁突然把他的微信头像改成了一只躺在被窝里哭泣的小熊。

    自从知道燕棠给他的备注是“甜熊”之后,他开始学会用改头像这种更隐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燕棠放下手机,忍不住想到昨晚。

    ——甜熊不够贴切,前头应该加“爆浆”这俩字。

    第59章

    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 燕棠退出会议,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舒缓有些疲倦的精神。

    微信上弹出几条消息, 是江聿行发来的。

    他们上一次聊天结束于一通略有争执的电话,不过也因为是电话交流, 微信上没有留下什么令人不太愉快的字眼,所以现在的交流也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江聿行说好久不见, 问她是不是定居莫斯科了,创业经营不容易之类的寒暄。燕棠只是客气地回了两句,随后以又要开会为由结束了聊天。

    她的确还有一个小会,是跟刚才那桌上坐在正中位置的领导的通话。

    虽说公司是初创公司,体量小,而燕棠作为公司里主管业务的创始人之一, 年纪也很轻, 但如果非要对标一下级别, 她其实比江聿行高一个头。

    创业的好处也在这里,自己当老板压力大,但在业务里的话语权是不一样的。

    燕棠在下午四点左右完成工作, 散步到雪豹俱乐部去找宋郁。

    他现在已经开始了部分格斗专项技术的训练, 比如轻量沙袋训练、慢速组合拳和合适强度的摔跤、柔道技术。

    清场的训练室内以粗犷的黑灰色调为主, 高大壮硕的棕发教练快速地念着训练口令。

    为了方便训练,宋郁没穿上衣,抬手伸臂或转身出拳时,肩背上的肌群起伏极其明显。

    那次在书房里做了一次,燕棠头一次透过墙面的镜子见过,当他压在她身上,将她的腿举到他的肩头, 或者前后摆腰的时候,他背后的肌肉是如何随动作变化的。

    对一个人的感情,如果一直不去想不去看,也许就瞒过了大脑,以为自己真的不在意了。

    可如果有人逼着她去直面、去思考、去回忆,这闸门一旦打开,许多细节和情意便会在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里复苏。

    然后变得越来越深刻。

    走廊外侧的窗户大开着,阳光从外头漏进来,把地面和墙壁染上金色的光。

    她站在走廊里,能清晰地听到宋郁在训练室内将沙袋打的砰砰响的声音。

    ——宋郁在各种意义上都吸引她。

    燕棠想。

    恰巧里面的训练结束,教练跟他说了一句话,宋郁立刻转头朝窗户这边看过来,像只大猫看见主人般走来窗边。

    他的额头和鼻尖上还冒着汗珠,走廊阳光直射入他眼里,那双瞳孔变成璀璨的金棕色。

    “你开完会了?”宋郁推开窗户。

    燕棠笑着说:“刚刚结束,过来看你是不是真的哭了。”

    他们这天照样散步回到家,吃过晚饭后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灯光几乎都关了,只余下一盏中式刺绣落地灯亮着光。这是两人在上个月偶然路过一家古董家具店时淘到的。

    墙上挂着鹿尾蕨,一旁的植物架上摆放着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买来的多肉和薄荷。

    宽屏电视上播放着体育新闻,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认真看,放出声音只图个热闹,

    宋郁随手拈起燕棠一缕头发玩儿,委婉地问:“今天你开会还顺利吗?”

    “你可以直接问你想问的,Kirill。”

    他也不装了:“他跟你说了几句话?”

    “五句半。”

    “你算得怎么这么精准?”

    “因为没聊完我就去开下一个会。”燕棠耐心解释。

    宋郁沉默一秒,低头开始亲她的肩,“好了,不问了,我们可以开始做爱了。”

    “我还没说完。”燕棠被他的发丝挠得有些痒,笑出了声。

    她故意不说,侧身靠着宋郁肩头,“你总是这样,自己要问,问了又不高兴。”

    “我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又服务你一晚上罢了。”他说,“但我会想办法把你的初恋情人支走的,比如找一个投资公司给他开更高的工资,把他挖走。”

    “那恐怕你没办法这么做了。”

    “为什么?”

    宋郁以为燕棠在反对,垂下眼盯着她看,却发现她依然在笑,秀丽的眉头舒展着,像是游刃有余地逗弄他。

    他很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但如果当下情形是在讨论令他不愉快的人,那这笑容反而让他心闷。

    宋郁低头要接吻,燕棠往后一仰,灵巧躲开。

    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在男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于是这会儿立刻被按在沙发上,底裤被拨开到一侧,直接挨炒。

    宋郁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在床上使坏,比如借助体重和体型优势,只要稍稍多放出几分力道,就能把她喂上面下面一起哭。

    而燕棠昨天已经吃过了,今天胃口变小,来了一次立刻认怂。

    趁他撕开第二个避孕套前,她替他提起裤子,随后立刻战术性拉远距离,坐在沙发另一头严肃开口:

    “因为我让他被调离项目了!”

    宋郁动作一顿,“调离?”

    燕棠和江聿行是老同学,两个人在大学时还有过不少交流。

    而这次投资方基金往上穿透的实控人背景特殊,投资也带有扶持性质,所以投资方对项目上人员的关联关系要求往往更加严格,免得主导项目的负责人出现徇私、在风险评估等方面不够客观等问题。

    燕棠之前跟宋郁家的基金会打交道久了,对其中门道多有了解。

    这件事对她的公司反而没什么太大影响,本质上是基金的内控要求,江聿行在会议上跟她装作不熟,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失去到手的项目,毕竟基金经理也是有业绩指标的。

    所以当她跟江聿行的顶头上司提出建议,更换项目的带头人的时候,对方没有理由拒绝,也懒得深究其中缘由,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两边都没有损失。

    之后江聿行还会挂名在项目上,但实际对接人已经成了另一位经理。

    宋郁听完她的解释,眼里是藏不住的意外。

    他没想到燕棠已经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跟你学的。”燕棠笑着说,“从对方的角度思考需求,对他们有利也对自己有利,事情才好谈出结果。”

    宋郁终于也笑了,没有抓她过来继续刚才的事情,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撑着下颌看她。

    “我什么时候教你的?”

    “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哄我跟你在一起的。”她说。

    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宋郁眉眼间的神情一松,“我真没想到。”

    “那你高兴吗?”

    “嗯,超乎预料地高兴。”

    “我告诉你我会解决的。”燕棠认真跟他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主动向你表达心意的次数太少了。”

    他没有否认,只是说:“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一点儿小事就让你像个小孩儿一样不安。”

    “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我会调整自己然后解决问题。”

    “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这样会让你感到安全一点,就像你会为我做的那样。”

    燕棠凝视着他。

    “Kirill,我从小就不是一个经常展露感情的人,我的父母也不会像娜斯佳那样天天把爱挂在嘴边,所以我还在学习怎么向你表达……”

    宋郁安静听她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比得到,我更习惯失去。相比争取,我更习惯放弃……当我遇见从没见过的、非常吸引我的人和事的时候,我会因为知道注定得不到,而下意识地去躲避……

    “所以对不起,当年我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是我在骗你,我没想到你记了那么久。”

    他愣了愣,还有点儿不相信,“真的吗?”

    “真的。”

    “可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很绝情、很冷漠。”

    燕棠纠正他,“我那时候是很慌张的,我只是习惯了没有表情……”

    宋郁盯着她看。

    “你在超市当收银员的时候,看见我也是很冷淡的样子。”

    燕棠老实说:“我在想你长得真好看,要是经常能看见你,心情肯定会很好……但我总不能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吧。”

    “所以当年你最开始说那些拒绝我的话,也都是在说谎。”

    宋郁下了定论。

    电视里的体育新闻播至格斗专题,主持人和俄罗斯近年热门格斗选手谢尔盖正相谈甚欢,热闹的聊天声透过音响充斥在客厅每一个角落。

    燕棠必须承认她在这段感情里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逃兵,那时她迷茫又痛苦,连自我都把控不住,当爱情降临的时候,她只感到惶恐。

    她被宋郁展现出来的感情吸引,但也知道自BB囍TZ己没有能力给出同等的回应。

    在一种本能的直觉判断中,她认为有希望长久的爱情中,一定包含着互相施予的含义。

    就像现在,她在江聿行这件事情上可以靠自己解决,让宋郁开心。

    还比如——

    燕棠指着电视屏幕,笑眯眯地说:“那天维克托闹事,我把他写的保证书扫描发给了合作方的体育新闻部门,他们内部的公关审查否掉了对维克托的采访,帮你解气了。”

    宋郁从没想过要求燕棠帮他解决什么,但当此刻得知她为他做过的事情时,心里升起一种极其新鲜,并且极其满足的心绪。

    他将燕棠拉进怀里,告诉她,他确实很高兴。

    刚才做的那次连内裤都没脱,跟开胃菜似的。现在宋郁感觉有另一种滚烫的东西在他心头盘旋着。

    他开始抚摸燕棠的后腰。

    “哎,我还没说完。”

    燕棠按住他的手。

    昨天宋郁跟她说了一大堆话,语气虽然平静,字里行间真是藏不住的凄凉,就跟他的头像一模一样。

    她又跟他解释,“缘分”不应该那么理解。

    偶遇什么的都是些小缘分,真正的大缘分,应该就像他们俩一样,一个人的小脾气,另一个人恰好能忍,再怎么闹,底线都是从爱出发。

    而她中学的时候喜欢江聿行,不过是喜欢她想象中的江聿行罢了,那是一种青春期的幻想,当真实面目揭开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宋郁越听心头越热,那在心里溢出来的滚烫情绪已经要把他融化了。

    他同时将燕棠托起,让她隔着靠枕坐在他的腿上。

    这高度恰好能让她俯视她,也恰好让他的脸对着她的胸。

    “我听着,你继续教我。”

    他手上动作却没停,直接把燕棠的衣摆掀起来给她解内衣扣子,低头。

    含住。

    燕棠倒吸一口气,抱紧了他的脑袋,手指伸进他的发间,抚摸、紧攥。

    “我想吃掉你。”

    宋郁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齿关磨着柔嫩的皮肤,轻舔,吮吸。

    他真的想把燕棠吃掉。

    作为对她爱意的回应。

    同时作为她让他为那些谎言伤心了那么久的惩罚。

    第二天是周五,宋郁仍然要继续去训练,但燕棠没有工作。

    作为老板远程办公就是这点好,没人查出勤,除了一些重要会议外,工作时间相当自由。她本来打算舒舒服服睡到中午,但早上九点多时就被身边的人拱醒了。

    ——九点。

    对燕棠来说是还早,但对要训练的宋郁来说已经很晚了。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习惯性抓住他头发薅了一把,眼睛根本没睁开,声音还带着困意。

    “怎么还不去俱乐部?”

    “左膝疼。”

    这一句话直接让燕棠睁开了眼,蹭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检查他的左膝情况。

    没肿没红。

    “隐痛。”他说,“可能是因为昨天沙袋训练提升强度不适应。”

    燕棠面无表情地说:“不仅是因为沙袋训练吧?”

    她不信昨天在床上后入的姿势没有问题。

    燕棠从杂物室里拿出了轮椅,给小谭打电话,一行人迅速去找医生检查。

    医生说是比较轻微的炎症,是提升训练强度后的常见症状,先休息两天观察。

    宋郁这个昨天还在日天日地的人,今天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受限,不能训练,等回到家待了一个小时,心里便开始有些焦躁。

    “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燕棠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虽然有燕棠在身边,他遇到困难时的情绪会稍微变得比较平稳,但随着爸爸定下的时间越来越近,宋郁心里仍然有压力。

    如果这两天能恢复,训练计划就还能照常进行。如果顺利的话,他会在今年冬天迎来在UFC的复出赛。

    如果不顺利的话……

    宋郁收回思绪,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忽然问燕棠:“你想不想去我外祖父母的农场住两天?”

    听到这个提议,燕棠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膝伤上。

    她在这之前还没见过宋郁的外祖父母,不过两人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曾经和他的外祖父母通过话,说好有时间会去拜访。

    莫斯科的郊区视野更加开阔,车沿着深灰色的马路直直往前行驶,路过一片面积极大的湖泊和绿地,最终停在一处围起来的农场门口。

    不远处是座小镇,放眼望去能看见红蓝绿色相间的独栋屋子,山坡处有父母带着孩子在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一对穿着朴素的老夫妇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是宋郁的外祖父阿纳托利和外祖母加琳娜。

    他的外祖父的头发确实如宋郁描述的一样,非常茂密,保养得很好,燕棠猜测这大概和他们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有关。

    “家里的生意交给下一代后,我们就来这里生活了。”

    加琳娜笑眯眯地拉着燕棠的手,跟她介绍农场的环境。

    “所有蔬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这片农场布置得像花圃一样精致,长方形的种植地并列而置,一部分用来种植蔬菜,一部分用来种植鲜花,另一边还有畜养鸡鹅的地界,露天长桌上摆放着今天新采摘的胡萝卜和卷心菜,几条在农场里自由穿行的金毛犬摇着尾巴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宋郁的轮椅已经升级为电动的,他跟外祖父聊天聊到一半,还给燕棠介绍金毛犬们的名字。

    “……房子里还养了很可爱的猫。”

    他们来到别墅大门前,脱鞋进入室内,燕棠推着宋郁穿过走廊,刚刚进入客厅,忽然看见了什么,脚步一顿。

    她声音颤抖:“刚才闪过去的那只是不是豹子?”

    宋郁还没有开口回答,角落里忽然冲出一个体型优雅强壮,四肢修长,身上长着猎豹斑纹的猫科动物。

    它的行动速度极快,纵身一跃就在空中变成一道残影,眨眼之间就跳到坐在轮椅上的宋郁身上。

    然后伸出爪子,对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哐哐就是两巴掌。

    燕棠吓得叫出声,还没来得及救下宋郁,那只猫科动物就跳下地面,歪头盯着她看。

    不远处的加琳娜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别害怕,Маркиз(侯爵)不会抓伤人。”

    燕棠余惊未定地看了一下宋郁的脸,果然没受伤。

    “它为什么要打你?”她不敢置信地问。

    加琳娜替他回答:“因为Kirill小时候总是咬它的耳朵。”

    宋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Маркиз很可爱啊,耳朵大大的,眼睛圆圆的,我想和它当好朋友。”

    他跟燕棠说,这不是豹子,也是猫,品种叫萨凡纳,在国内很少见,是薮猫和家养猫配种的后代,非常漂亮,也很有野性。

    燕棠查了一下,被这猫的价格惊住。

    市价在二十五万人民币左右。

    这是行走的金矿啊。

    加琳娜端出一盘丰盛的水果走出来,笑着对她说:“Маркиз脾气很温和,除了Kirill外,它对其他人都很友好,你可以摸它,Yana。”

    燕棠没忍住好奇,缓缓伸手。

    大猫优雅地端坐在她面前,歪着头一动不动,确实是一副很友好的样子。

    等她的手就要触碰到它那一对比普通小猫要更圆更大的耳朵时——

    Маркиз迅速伸出一条前腿,毫不犹豫给了她一巴掌。

    一旁的宋郁笑得停不下来。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猫的嗅觉很敏锐,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我的气味啊……”

    外祖父阿纳托利拿着两瓶酒走进门,恰好撞见这一幕。

    “Маркиз就跟Kirill一样记仇。”

    他还笑着对燕棠说:“我和加琳娜记着很多Kirill的坏事,正等着你今晚来了之后说。”

    第60章

    受宋郁的牵连, 燕棠成为大猫Маркиз在这个世界上第二讨厌的人。

    Маркиз的叫声不完全是小猫那样娇滴滴的,但声线十分清甜,黑漆漆的眼睛、深黑色的鼻头和线条优美的眼纹让它看起来十分像一头小豹子。

    燕棠怀疑加琳娜将Маркиз定义为脾性温和, 是因为它比较认主。

    当靠近加琳娜或者阿纳托利的时候,它会很亲昵地用头蹭他们, 但只要目光扫到宋郁和燕棠这里,它的眼神里就带上了捕猎的色彩。

    离吃晚饭还有BB囍TZ一点时间, 燕棠和宋郁坐在沙发上跟他的外祖父母聊天,Маркиз已经连续三次从后偷袭,窜上沙发背,无缘无故给他们俩一人一拳。

    在第四次的时候,宋郁终于忍无可忍。

    在Маркиз跳上沙发,试图张口叼燕棠头发玩的那一瞬间, 他捏住它的后颈皮, 另一只手托住它屁股, 轻轻松松把它提溜到面前。

    “不要欺负她,小宝贝。”

    宋郁和Маркиз对视。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Маркиз聪明地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迅速变成飞机耳, 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宋郁毫不犹豫地揉了揉它的耳朵, 随后把它放在沙发上,对燕棠说:“你现在可以摸它了。”

    这一回,Маркиз终于变成了温顺的大猫咪,趴在两人中间被撸了五分钟。

    然后又跳起来,给两人各一巴掌后迅速跑开。

    “Маркиз现在都是在玩闹。它在五个月大的时候来我们这儿,那时候Kirill已经十六岁了。Kirill长得很高,它很害怕Kirill, 一开始是在防御,但后来它就以为咬耳朵是一种游戏信号,Kirill咬它一口,它就能打他一拳之类的……”

    聊天一直延续到餐桌上,除了薄饼、红菜汤、烤肉一类俄式菜品之外,燕棠发现竟然还有一些诸如清蒸鱼、虾仁炒蛋之类的中国菜,一问才知道是夫妻俩当年在宋裕川来拜访时学的。

    加琳娜和阿纳托利果然毫无保留地跟燕棠说起了宋郁小时候的事情。

    “他让司机开车送他到莫斯科的公司楼下,要去找爸爸,结果前台不认识他,把他拦了下来。”

    加琳娜喝了一口红酒:

    “然后他在那里大哭着对那位前台小姐说‘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燕棠几乎要笑岔气。

    “这是真的?”

    宋郁无奈地说:“我不记得了。”

    他声称没有证据不能当真,阿纳托利便在饭后拿出好几本厚厚的相册。

    保姆将餐桌清理干净,四个人围坐在桌边,老夫妇两人戴上厚重的老花镜,跟燕棠说起以前的事情。

    也许是宋郁在这里住得时间更久,相册里他的照片更多,也有不少两兄弟的合照。

    进入青春期后,两兄弟就越来越像了,但儿童时期的差别还很大,尤其是宋郁将近一岁的时候,宋璟已经五岁了,由于父母都是高个子,他的个头也比同龄人更高。

    照片里,宋郁还在蹒跚学步阶段,像个刚刚学会控制肢体的小洋娃娃,宋璟站在弟弟身边,手里攥着跟一指宽的绑带,另一头缠绕在宋郁身上。

    “我妈妈让他教我学走路,他就跟遛狗似地遛我。我要摔跤了,他就把绳子抽紧把我提起来……”

    说起这件事,宋郁还是很无语。

    除了孩子们的照片,也有年轻时的宋裕川和娜斯佳,包括两个人订婚到结婚,再到有了孩子之后合照。难怪两个儿子长得好,这对夫妻年轻的时候也是男帅女美。

    宋郁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是他父母的订婚照,看背景是在游轮上,娜斯佳的美丽从来没有变过,笑容活泼开朗,像她手上的钻石一样耀眼。

    这座乡村别墅面积很大,二楼给他们休息的卧室已经清理出来。

    当两个人准备回卧室睡觉时,Маркиз跟在他们身后,想要悄悄溜进卧室,然而在踏进房内的前一秒被宋郁关在了门外。

    他让Маркиз去找它自己的女朋友。

    房间里的地面和墙壁是用不同的木材建成,恍然像是回到了在西伯利亚度假的时候。

    燕棠打开台灯,用冷水沾湿毛巾给坐在床边的宋郁冷敷膝盖。

    “还疼吗?”她将毛巾轻轻压在他膝盖上,“睡前记得把消炎药吃了。”

    “好多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宋郁看着面前的人。

    温暖的光线在室内浮动,将燕棠的眉眼染上一层朦胧的光。

    他忽然开口:“我妈妈对结婚的要求就是漂亮的大钻石、热闹的派对、有趣的蜜月。”

    燕棠一愣,一抬头就和他对上目光。

    “你呢?”宋郁问。

    猝不及防被这个问题突袭,燕棠的大脑还没转过弯来:“我?我还没想过。”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现在说这个会不会——”

    “我觉得你可以想一想。”宋郁接过她手中的冰毛巾,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他转而又问:“你喜欢Маркиз吗?其实当年我外祖父很想直接养薮猫或者狞猫,甚至想过去收养小狮子,被我妈妈和外祖母强烈反对才作罢。我也很喜欢这类动物,之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去草原上看看……”

    燕棠听得很心动,可惜两个人的工作都十分繁忙,这个计划在近期恐怕无法实现。

    好在宋郁的左膝炎症恢复很快,也许是外祖父母家静养了两天,遛遛猫逗逗狗,心情放松,在周一的时候两人就回到了家中,继续投入工作和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得到了文化基金的扶持性投资之后,公司项目推进的效率高了许多,在年底时有两个项目已经推进到上市阶段。

    而恰好是在这个时间,宋郁的训练也卓有成效,在和UFC官方再次接洽后定下了复出赛安排,就在十二月中,地点在新加坡。

    为了适应场地和提早进行赛前准备,宋郁提前两周带着团队飞往新加坡,而燕棠恰好也回到北京跟进项目的最后阶段。

    两人订的是同一天的航班,一起坐车到机场才告别彼此。

    “我一定尽早去陪你。”

    燕棠拖着行李箱跟他保证。

    按照项目时间表,她可以在宋郁进行赛前脱水阶段赶到,那时候也恰好是他最辛苦的时候。

    这次是宋郁的复出赛,如果比赛顺利,他需要连续打两场top10排名赛,一场top5排名赛,接下来还有冠军挑战的资格赛,最后是冠军赛。

    由于伤病导致他在赛场上消失近两年,这场比赛的热度不算高,也并非主场,从某种程度上看,这反倒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至少在初期不会给宋郁太多的外界压力。

    ——燕棠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对宋郁的比赛并不太担心,经过这么久的踏实训练,加上以前的经验,宋郁不可能不会成功。

    可她没想到这一年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宋郁最大的问题在于分离焦虑。

    两个人在机场分开后不过半个小时,燕棠刚刚过完安检,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我很想你。」

    「小熊哭泣.jpg」

    就连她回到了北京,晚上在项目上和员工一起加班开会的时候,也会准时收到宋郁的消息。

    “我接个电话。”

    燕棠从会议室起身,进入单间办公室,锁好门后才打开手机,接通视频请求。

    新加坡和北京没有时差,那边也是晚上将近十二点。

    屏幕内一片漆黑,燕棠通过蓝牙耳机听见那边响起窸窣的声音,随后见到那头灯光打开,宋郁放大的脸蛋填满了整个屏幕,下睫毛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Kirill,我在办公室。”

    燕棠想到昨晚宋郁隔着屏幕对她哼唧的样子,脸颊还在发烫。

    “现在不能做那种事情。”她严肃地说。

    宋郁立刻反驳:“难道我找你只是为了那种事吗?我很想你!”

    这真的不能怪燕棠,他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闲着无聊的时候需要发泄,太忙了精神压力大的时候也要发泄。

    可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是我错怪你了,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好在项目推进顺利,第一天上市后的图书销售数据超乎预期,燕棠提早一天结束工作,飞新加坡的机票买在后天,中间一天便和恰好来北京出差的表姐程惠艺吃了个饭。

    几年过去了,表姐保养得当,借着来北京出差的时间,多停留一个周末在周边旅游。

    燕棠好奇问:“姐夫不会吵着要你回去吗?”

    “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会腻。”表姐喝了口茶,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你跟你男朋友现在是同居状态,也是一个道理。”

    燕棠说:“还有这个说法呢?难道不是负距离产生美吗?”

    表姐惊奇地看向她,“你谈个恋爱进步很大啊,小黄词儿一套一套的。”

    但表姐还是很诚恳地跟她说,就算现在他们对彼此性趣很强,为了可持续发展,平常还是要注意一点儿,比如不要经常在对方面前裸露太多身体,保持神秘感等等。

    程惠艺比燕棠大好几岁,燕棠每次觉得自己已经有许多BB囍TZ心得体会了,拿到程惠艺面前总觉得不够看。

    所以她信了表姐的话。

    第二天,燕棠从樟宜机场出发,在下午三点时抵达宋郁入住的酒店。

    小谭已经等在酒店大堂,将宋郁的房卡给她,用一种救世主来了的目光看着她,连连哀叹:“明天开始赛前脱水,他已经好几天没吃碳水,从昨天开始就特别焦躁。”

    新加坡的绿化程度非常高,生命力旺盛的随处可见,酒店主体是白色骑楼,充斥着浓浓的南洋气息,让燕棠有一种来度假的错觉。

    她连续加班十天,累得晕头转向,到了房间后直接洗澡睡下。

    这里环境好,空气湿润,四处安静,燕棠沉沉地睡到了晚上并开始做梦。

    她莫名其妙梦见Маркиз出现在房间里,跳上床,要伸爪子扇她。

    燕棠猛地睁眼,在漆黑对上一双闪着光泽的金棕色瞳孔,下意识惊叫一声。

    床头灯被打开,宋郁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刚刚洗过澡,只在腰间围了一层浴巾,上半身没穿衣服,头发也是湿的。

    由于临近比赛期间体重管理要求非常精准,他的肌肉相较之前更加紧实,此刻在昏暗灯光下别有一番性感的风味。

    可现在是备赛期,不宜放纵,两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燕棠在这时想到了临行前表姐的告诫,忽然沉声说:“把衣服穿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宋郁愣了。

    “为什么?”他声音里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燕棠把表姐那一套新鲜感理论跟他转述了一遍。

    这还是宋郁第一次听燕棠提起她的表姐,他很不赞同那个观点,甚至觉得这个想法很危险。

    ——至少他爸妈之间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毕竟他自己就是父母结婚多年后在浪漫旅行里的激情产物。

    宋郁盯着燕棠,在直觉驱使下问:“你表姐是不是给过你很多感情建议?”

    “……也没有很多吧。”

    燕棠说完这句话,开始沉默地回忆起表姐曾经给过她的纲领性指导。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她听见宋郁忽然笑了一声,“看来表姐很有经验啊,等比完赛,你要跟我分享一下。”

    燕棠觉得大事不好,可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听话地换上衣服,带着她出门吃饭。

    这不过是一个很小的插曲罢了,在当晚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随着比赛一天天临近,燕棠也越来越紧张,每天陪在宋郁身边,直到比赛当日,她再次坐在了观众席处。

    久违的聚光灯和八角笼。

    燕棠站在围栏边缘,看着宋郁被黑衣教练们和拥着走进赛场,俊秀的眉眼在聚光灯下耀眼无比。

    在热闹的声音和攒动的人群中,他目光一转,注意到了站在围栏边的燕棠。

    她正安静地站在观众席注视着他,看上去就如所有其他观众一样。

    宋郁突然改变步子的方向,偏离原来的路线朝燕棠走过去,在靠近她的那一刻,伸手扣住她的后颈。

    摄影师举着直播摄像机实时转播,于是这一幕也出现在了体育场馆的大屏幕上。

    燕棠愣愣地看着他。

    手套布料偏硬,五指抵她后颈皮肤上,那力道很温柔。

    随后是充满温情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如蜻蜓点水般迅速撤离,宋郁又转身往赛场处走去。

    高大的身形挺拔笔直,沉稳可靠。

    ——那是她的男人。

    燕棠心里涌上一种温暖深厚的爱意。

    她希望他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