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随阎妄川出征 你去整顿兵马,我去收拾……

    池子里的浪里白条游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脑袋忽然从阎妄川的身边冒出来,像是毛发顺滑的大狗,阎妄川好悬没有抬手默默他的脑袋。

    殷怀安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你今天下了令明早大朝会?”

    阎妄川点头, 殷怀安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他自己:

    “我也得去?”

    对面的男人笑了:

    “殷大人如今是正五品官, 火离院除了秋老头就数你大,自然要参加。”

    完了, 殷怀安玩水的心思顿时无了,阎妄川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什么:

    “你,不会连怎么上朝都忘了吧?”

    回答他的是殷怀安眼巴巴的目光, 很显然, 他真的不记得了。

    “我连站在哪都不记得了,我能不能告假啊?”

    虽说他到这里大小是个官,但是来了这么久他是真的一次朝会都没有去过, 到现在大梁官服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他都认不全,就只知道仙鹤和狮子他惹不起

    “我已经下令, 明日早朝不得告假。”

    36度的嘴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阎妄川也有些无奈, 他哪知道殷怀安连这个都忘了?

    “啊那怎么办?”

    殷怀安双手拍在水面上,阎妄川白了一眼这个熊孩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被溅上的水:

    “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先去秋正和府上, 你一路跟着他,早朝上我会着侍卫暗中提醒你。”

    殷怀安泡了美美的温泉就不想腿儿回阎妄川的院子了, 怪冷的,而且这长发好麻烦, 这里两个吹风机都没有, 阎妄川看了出来,今晚就在这边的寝殿睡了,看着殷怀安跟着头发较劲他有些无语:

    “拿过来我给你擦吧, 这样明日都通不开了。”

    殷怀安正被头发烦的上火,听他这么说,立刻将梳子递给他,乖巧地坐到了他身前,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头发扯在了梳子里,疼的好悬没弹起来。

    阎妄川下意识揉了揉他的脑袋:

    “做什么乱动。”

    殷怀安这一下子好悬眼泪没出来:

    “我是想说,你明天早上在朝会上没事儿千万别点我说话,我一点儿上朝的记忆都没有了,怕出丑,有事儿你回来和我说。”

    回来和他说?这一股仿佛棉被里的话让阎妄川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但是嘴却比脑子最先给了答案:

    “行。”

    第二日的早朝阎妄川自成为摄政王后第一次的朝会,入了宫,殷怀安紧跟着秋正和,目光还在四下瞄着,很快就有个侍卫过来巡检一般,给殷怀安瞧瞧指了个位置。

    殷怀安立马上前站住,五品官,能够服绯的最低一级,站位也是正好站在了议政宫内的最后一排,大朝会,就是京城中九品芝麻官都得参加,自殷怀安这五品之后的官员在议政宫站不下就站在外面的御阶上,御阶上站不下就拍在更下面,场面很是壮观。

    第一次在古代上朝还挺新奇的,殷怀安瞧瞧抬眼看上去,与他上次带着面具来议政宫不同的是,龙椅后一帘相隔的凤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龙椅侧下方的一方墨色麒麟椅,高居天子之侧,那是如今摄政王阎妄川的位置。

    群臣具都站好,皇上和摄政王才落坐,殷怀安随着大溜跪下,山呼万岁,靠,这地板真硬,膝盖好痛,万恶的封建社会

    等他再次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蟒袍在高位落座的阎妄川,按说摄政掌权的摄政王,是可以着比皇帝略深一些的黄色朝服,以示尊贵,不过前些日子内务局赶制朝服的折子被阎妄川驳回去了,所以今日他还是身穿从前的朝服,只是冠带了一个华丽一些的,稍微能看出些区别来。

    今日早朝,所有人都感觉出来了阎妄川掌政和从前刘士诚的区别,那就是摄政王不喜欢听一句废话,今日早朝时间最短,但是大事儿那是一件也不少。

    阎妄川提了一名朝臣入阁,一位是兵部尚书赵纹成,虽入阁,却依旧负责兵部事宜。

    又将被刘士诚牵连而出缺的位置补了个七七八八,随后便宣布了他于两日后点兵亲往南境。

    这句话一出朝野震动,连李赢都隔着冕旒看了过来。

    几件事毕便也不拖沓地宣布退朝,殷怀安马不停蹄地赶往火离院,他还有一堆的事儿要交代。

    而阎妄川则是去了小皇帝的正阳宫,这是自他摄政之后第一次来到皇帝的寝宫。

    李赢这些日子问了许多关于阎妄川的事儿,得到的都是这位王爷常年在北境,少有回京,身边这些宫人对这位这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也少有了解,但是他知道北境苦寒,原以为他做了摄政王就不会再亲自领兵出征了。

    “表叔,南境不可以派旁的将军去吗?要您亲自去?”

    “陛下,南境多年未曾经历过战事,造册兵丁多有虚假,吃空饷者众,各个将领难免有自己的算盘,光靠一纸调令怕是不足以让他们与洋人拼命。”

    李赢对上次洋人兵临城下的事儿还是心有余悸,他不了解阎妄川,却知道他打仗厉害,他去了南境,洋人应该就打不进来了。

    “表叔那日说想要选两人入内阁,今日为何只选了赵大人一人?”

    阎妄川叹了口气:

    “内阁乃是朝中中枢所在,臣思来想去也只有两个人选,一位就是这位赵大人,一位其实是陛下的帝师周清安周大人,只是周大人虽然有大才,资历却欠了些火候,贸然让他入阁反而不美,所以也就暂提了这一人入阁。”

    李赢听到老师的名字的时候眼底有些光亮,他挺喜欢周老师的:

    “那就再过几年再让老师入阁。”

    阎妄川又嘱咐了一些课业,这才拜别小皇帝。

    承平三年一月,摄政王阎妄川正式发兵南境。

    殷怀安竟然是直到出征的那日才知道他们竟然不是走水路坐船,也不是骑马,而是坐蒸汽火车?

    这事儿闹得,他来了这么久,真就第一次见到这个超越现有时代的产物,他忍不住睁大了眼打量,黑色的车身,巨大的机头,滚滚浓雾从上头的烟筒上冒出去,果然是很初代的蒸汽机车,但是再初代那也标志着从冷兵器时代过渡到了蒸汽时代,这是质的跨越。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在怀疑,这大梁真的没有什么玄学的东西存在吗?蒸汽机车可不仅仅是画个图纸就能实现,他需要细化各个部分的设计,需要无数的钢铁,煤炭在国家战略意义上的支持,如果上一个穿越者没有穿成皇帝那么他就算是再有才能都很难在这个时代实现蒸汽机车。

    而如今,洋人入侵,大梁风雨飘摇,他这个造导弹的竟然就这么精准地穿到了火离院,这专业未免太对口了,他很难不怀疑,这大梁是不是真有什么气运在啊,一到快不行的时候就隔空摇个大神过来打一局巅峰赛。

    喜平见他看呆了,笑着出声:

    “这蒸汽机车外人瞧不到殷大人还是熟悉的吧?您快上车吧,只是对不住殷大人,这一次随军的兵将有两千人,实在是挤了些,所以您还是和王爷一起可以吧?”

    殷怀安回神儿:

    “啊。”

    下一刻他已经被送到了阎妄川所在的包厢。

    这机车自然也是一节一节的,车厢之间有门,可以走动,也可以关闭,阎妄川随同几个亲随,将领一并都在第一节车厢中,中间用了隔断隔开,而为了省地方,殷怀安没有独立拥有一个隔断,而是和当今摄政王共享一个隔断。

    好处是阎妄川的隔断能比其他人的大不少,至少有床有桌案,额外还有一个小餐厅。

    殷怀安看了看隔断中唯一的那个床铺,有些哑然,本来想着在王府里就睡最后三天,现在看来好像三天不太够了。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蒸汽机车缓缓开动,殷怀安忍不住透过琉璃窗开出去,周边的景物开始慢慢后退,但是目测这速度也就40-50,放在现在这算是牛车一样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速度已经是快马的速度的,而且只要烧煤,能一直跑。

    “这铁轨能通到哪里?”

    “通到开封。”

    开封,那不就是比邻黄河吗?看来这铁轨线是南北方向的,这个时代绝不可能有让铁轨跨国黄河的桥梁技术,所以这么看来,这铁轨最长怕是也就到黄河了。

    “黄河再往南就没有铁轨了?”

    “是,这铁轨修建劳役重,修建这一条铁轨已经耗费太多了。”

    殷怀安缓缓点头,确实,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还没有到能够驾驭铁轨的程度,他望着窗外辽阔的平原:

    “已经很好了,这已经是很值得称颂的伟大工程了,我们何时能到开封?”

    “需要一昼夜吧,明日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到了,你昨晚在火离院忙了一宿,去睡一会儿吧,到了开封再往南就要走陆路,就没这么舒服了。”

    殷怀安确实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他看了一眼阎妄川:

    “一块儿睡吧,你那伤也才见好,遭罪的时候在后面呢,现在能休息赶紧休息。”

    阎妄川也不客气,殷怀安其实很不喜欢和衣睡觉,上床必须脱外衣:

    “你也脱了吧。”

    殊不知这隔断的隔音差,他们的隔壁正贴着一双耳朵,正是喜平的。

    殷怀安昨晚通宵,这一睡起来就是昏天黑地,且姿势也不甚雅观,手搂着阎妄川的脖颈,腿则是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阎妄川几次想起身都没能推开这块儿狗皮膏药,等膏药自己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而阎妄川的胸口多了一坨可疑的液体。

    “你可醒了。”

    殷怀安赶紧抹了一下口水坐起来:

    “啊,不,不好意思啊。”

    最让阎妄川佩服的是殷怀安睡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的时候还能继续睡,直睡到了临下车的一个时辰才起来。

    下车的时候殷怀安知道征途开始了,他还是跟着阎妄川在车架上,虽然车架豪华,但是比起宽敞的火车那还是难受多了,而这一路上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没有固定厕所拉屎,简直了,每次上厕所都要社死一遍。

    “我们现在是去和曹将军汇合吗?”

    阎妄川自到了车架上就在看不停传送过来的各地军报,姿势都好似没怎么变过,闻言开口:

    “不,我们先去岳州。”

    岳州有水军就驻守在洞庭湖。

    外面喜平的声音传来:

    “王爷,曹将军急奏。”

    奏折立刻被递送进来,一听是曹礼的殷怀安也凑了过去:

    “他说什么?”

    阎妄川看后将折子给他,看完之后殷怀安沉默,曹礼这个土匪出身的大将军遇到土匪了整个奏折中都气愤异常,话里话外都是竟然有不懂事儿的山匪敢在他面前充大王,他带兵扫了几个山头,但是那片山里还是有不少山匪,而且有些看着可不想匪,倒像是兵。

    “他说山匪像兵?哪来的兵啊?”

    阎妄川看后脸色冷沉:

    “逃兵,山上的草寇不光是为了生计被迫落草的,还有些因为克扣军饷而自愿落草为寇,更有些将领养寇自重,与当地匪首勾结,朝廷每年拨下去用来剿匪的银子一个子都没少花,但是这西南的匪患却是年年缴年年有,更有甚者这匪是越剿越多。”

    殷怀安皱眉,这大梁怎么四处漏风啊,能不能有好地方了?

    阎妄川撑着额角缓了缓精神:

    “还有边地将领以匪患为由出兵散漫,这些兵马都需要整顿。”

    殷怀安看了看阎妄川,连他都觉得阎妄川太难了,接手了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大梁。

    “这样吧,你整顿兵马,那些山匪交给我。”

    他有一个想法,他想要这让手底下这300兵将用那些山匪练练手,那些山匪多数是迫于生计,不是真的亡命之徒,只需要雷霆震慑,肯定会乖乖投降,到时候他再从这些土匪中选些好的吸纳进来,这土匪的战斗力搞不好比大梁军中那些酒囊饭袋还强不少呢。

    第42章 谄媚的大将军 所有亲兵都不觉得自家大……

    阎妄川震惊抬头:

    “交给你?”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我那300精兵还收拾不了山匪?”

    “你那300精兵是可以, 但是这边山匪都是依靠对地形的了解作战,狡兔三窟,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殷怀安心里有个想法只是还不算成熟, 倒是也没有和他争辩, 确实他现在没有什么打仗的经验。

    此刻的靖州段沅水岸边,曹礼和洋人硬碰硬打了一场遭遇战, 他在水段最狭窄的地方设伏,大炮支在了两岸用河边的蒿草做掩护企图拦住洋人的舰船,但是洋人的炮火比他们的炮射程要远, 一旦暴露炮火的位置, 这个地方很容易会被洋人舰船的火炮锁定。

    双方都在射程内,但是岸上总比水里要灵活一些,他下令火攻, 而洋人的舰船上次吃了在京城的亏,此刻见着火光立刻在船上覆盖一层裹了厚厚水的布, 炮火却还不断地招呼在岸上。

    两方损失都不小了, 洋人被击沉了三艘舰船,而剩下的舰船不敢冒进,而即刻掉头折返, 就在曹礼这边带兵回营的时候,营地却在夜里遭袭。

    霎时间火光四起, 哨兵立刻吹号示警,整个营帐紧急备战, 外面的火箭流光正向着大帐的方向而来,

    曹礼身上的甲胄都未脱去,掀开帐帘就冲了出来,他眯眼瞧着:

    “小毛子你带人护住王爷的大帐, 这帮孙子还真是知道谁官大,冲着王帐来的。”

    “是。”

    帐外滚滚浓烟顺着大帐的缝隙钻进了大帐,宋玉澜捂着帕子咳得脸色发红,他想要出去看看,却被小毛子拦住:

    “王爷,将军命我等保护您,这伙洋人是冲着您来的。”

    宋玉澜眯眼看着外面,心头觉出不对,洋人若是有渠道知道他在军中的位置,那必然也会知道军中最要紧的东西的位置,脑中一道光亮闪过: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通知曹将军,守好粮草,他们是冲着粮草来的。”

    果然大帐的后方就燃起了滚滚浓烟,哪怕在这夜色中都分外明显,那浓烟的方向正是粮草存放的方向,小毛子当下脸色都白了,就连宋玉澜都变了脸色,但是很快他就在滚滚浓烟中捕捉到了一丝有些刺鼻的气味儿,像是,像是马粪?

    一股风卷着过来,那股刚才还若有若无的臭味儿立刻浓烈起来,闻到鼻子里的瞬间一股恶心都能涌上来,宋玉澜扣紧了手中的巾子,看向营帐后方的位置,就听到了一声大笑:

    “怎么样?孙子?爷爷的马粪烧着味道好吗?”

    小毛子一愣:

    “这,洋人烧的是马粪?”

    宋玉澜目光了然,随即有些戏谑:

    “真是猴精。”

    曹礼大军将近三万人,夜袭的洋人只有奇袭的优势,一旦暴露位置,在曹礼的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止息,宋玉澜带人到了营帐后面,就见存粮那大棚子被火烧的漆黑,地上都还存着零星的火星子,而曹礼被烟熏的脸上像是个花斑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正骂着败走的洋人,见到宋玉澜过来兴冲冲地冲过来,还收敛了一下过于兴奋的表情:

    “王爷,这地又脏又乱的,您别弄脏了衣服。”

    白狐裘倒是不珍贵,但是宋玉澜这神仙模样的人,身上沾了一丝灰他都觉得是他没伺候好。

    宋玉澜垂眼看了看那边横着的几个全身穿着铠甲的尸体,这是洋人的尸体,与平常大梁士兵的甲胄很是不同,他抬步要过去,曹礼看了看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刚刚炮弹炸出来的深坑,凌乱散着的被炸飞还冒着火星子的木头,哎呦,这人要是绊倒了可糟了,他赶紧上前了两步,抬手伸到了他面前。

    宋玉澜并没有抬眼去看他,拢在白色狐裘中的手慢条斯理地搭在了那冰凉的黑色甲胄上,包括小毛子在内的所有亲兵都不觉得自家大将军做的谄媚,毕竟他们家将军对这位永安王安不值钱的举动多了去了。

    宋玉澜:“这洋人的甲胄不同寻常,将军发财了。”

    他蹲下身要查看,曹礼挡在了他面前,抬手就补了两枪,这才让开位置。

    宋玉澜亲手掀下了那几个洋人面上的罩子,却发现其中有一人并不是洋人的面容,而是大梁人的模样,曹礼立刻上前。

    “将军可认识此人?”

    “我不认识,但是最近营中确实收了些人进来,我也捏不准这人此刻是不是军中的人。”

    宋玉澜仔细瞧了那人的面容:

    “将军随我到帐中。”

    曹礼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他走了,虽然是差不多的大帐,但是曹礼就是觉得宋玉澜的大帐格外的干净,飘着淡淡的药香味儿,在他眼中这大帐就和女子的闺房似的,不能乱看不能乱坐,次次都是宋玉澜招呼他坐他才坐。

    进了大帐宋玉澜坐在了桌案后,着人落座上茶这才问出声:

    “将军早猜到今晚有人来偷袭,才将马粪挪到了从前的粮库中?”

    曹礼嘿嘿憨笑了一下:

    “我哪有那能掐会算的本事啊?就是猜到洋人不会轻易罢休,但是不是今晚我可吃不准,我早年在山上的时候,啊,不,我在军中的时候,那粮草是一等一重要的,这冬日里若是没了粮草,几万大军立时就会溃散,所以咱总得有点儿看家本事啊。”

    宋玉澜抿唇笑了,从前这曹礼就是让朝廷最头疼的一方大土匪,最后不得不招安,狡兔三窟,想从他手里抢到粮草那确实是不容易。

    不过片刻后曹礼还是牙痒痒地出声:

    “今天那些洋人准确找到了营中之前存放粮草的地方,肯定是有哪个孙子透了风,今天死的那个就是叛徒,老子一定得把他们揪出来。”

    宋玉澜铺了一张纸开口:

    “我将那人的样貌画给你,你也好去军中比对。”

    桌案后的人落笔着墨,寥寥几笔就将刚才那个死了的大梁人的面貌给画了下来,这几笔成画的功夫惊呆了没什么文化的曹将军。

    “王爷,您可真厉害,就看了那小子一眼就能画的这么像。”

    宋玉澜待墨干交给他:

    “这画不成章法,将军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怎么能见笑呢,这叛徒都能得王爷的画,王爷您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副啊?就要这样的就行。”

    曹礼将那堪比在街上张贴的悬赏死刑犯的告示一样的画作顶在了自己的头上,一双大眼睛从纸张后面瞟过来,颇为真诚地看着宋玉澜,宋玉澜被他这动作逗得露了一丝笑意:

    “将军英姿怎是这等画作能表?待过两日我仔细画一副与将军可好?”

    曹礼半点儿不觉得这个待两日是推脱之词,耳朵里都是“仔细画”三个字,王爷要给他仔细画画像呢:

    “好好,有劳王爷了。”

    这边战事止息的时候,大军一行已经到了岳州,阎妄川没有那些架子,更免了当地官员的迎接,岳州参将葛扎原以为这位摄政王怎么也要先到岳州府衙,却不想属下来报的时候说那位王爷直接去了驻军的兵营,他连忙快马赶回去。

    殷怀安随阎妄川下车的时候才觉得总算是踩到了地面上,阎妄川目光一扫,忽然看到了亲卫军后面缩头缩脑的人,他微微眯眼:

    “出来。”

    众人皆回头,顺着王爷的目光揪出了那个藏头缩脑的人,殷怀安看过去:

    “宋鸣羽?”

    宋鸣羽被押送过来,阎妄川盯着他:

    “不是叫你留守京城吗?”

    被提溜过来的人缩了一下脑袋:

    “王爷,你们都来南境打仗了怎么不带着我啊?我现在也,也挺厉害的。”

    说着他还偷瞄着殷怀安,还看,还看,赶紧给他说句话啊?

    殷怀安难得好心帮他说了情:

    “王爷他都偷着跟来了,也没法送回去了,就留着吧。”

    阎妄川看了看他:

    “永安王此刻正在靖州督军,过两日正好你们兄弟也能相见。”

    听到兄弟相见,宋鸣羽别别扭扭的不说话。

    葛扎紧赶慢赶了来了,来了就赶紧给阎妄川见礼。

    “葛将军免礼,本王来的匆忙,如今战事紧急,将军入内一叙吧。”

    殷怀安没有跟着进去,他有好些东西要安顿,来之前他将所有的火鸢都带来了,分了阎妄川一多半,剩下一小半给了他的300亲兵,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个还在试验阶段的杀器,还差最后的试验阶段。

    而此刻兵营的大帐内,所有副将都被屏退,阎妄川单刀直入:

    “葛将军,你的岳丈怀明将军曾在北境任职,本王深知他的眼光一向不错,如今南境局势你也有所了解,所以,将军路上所奏的兵丁数的折子本王并没有打开,这封奏报本王也只当没看见,现在重新给我一个数。”

    葛扎额前冒汗,正是因为他家老泰山曾在北境领兵,他更是知道焰亲王治军有多严,他只怕露出首尾就成了阎妄川摄政后第一只被杀的鸡,但是阎妄川已经亲自来此,定然也不好糊弄,当下直接跪下:

    “王爷,末将,末将确实有所虚报,末将这就如实禀报。”

    重新禀报的折子上的数目比从前那本折子上少了87人,阎妄川看完之后眉眼一深甚至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葛扎的面前:

    “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说完他抬步想要出大帐,葛扎的衣背都湿透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而不到半个时辰后,兵营中,随行的黑甲卫押送了一群用头发遮挡面部刺青冒充兵将的犯人从后帐赶来,葛扎甚至想要挣扎一下,却在出营的时候就被阎妄川身边的暗卫拿下,几乎同时,整个兵营中百夫长以上将官均被阎妄川控制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本王却不知什么时候岳州水军中流行起了在面部刺青这等新鲜事儿了。”

    葛扎在看到压上来的那群人的时候就知道他完了,阎妄川他根本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巨大的恐惧拢在了头顶,他跪了下去:

    “王爷恕罪,末将前年才接管岳州水军,那时兵营实数就不到在册的七成,那前任守将乃是镇远侯的嫡次子,祖荫深重末将岂敢开罪?王爷末将句句实话,再不敢欺瞒王爷。”

    阎妄川垂眸瞧着他:

    “是啊,得罪不起镇远侯也没必要得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1500人的空饷葛将军吃的倒是胃口大开啊。”

    葛扎浑身都凉透了:

    “末将愿交出贪墨军饷,将功赎罪。”

    殷怀安远远抱着手臂看着这边,而他身边的宋鸣羽已经快被气死了:

    “真黑心,1500人军饷,一年可是近万两饷银呢,真该死。”

    殷怀安笑一声:

    “阎妄川不会让他死的。”

    宋鸣羽转头看了看殷怀安,又转头看了看阎妄川,又回来看看殷怀安,一想他俩的关系他嘟囔了一身:

    “信你一次。”

    “呦,这次怎么信我了?”

    “哼,王爷在被窝里肯定什么打算都告诉你了。”

    殷怀安愣了一下,他怎么觉得他说的有点儿问题呢?但是他们又确实是一个被窝,好像又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怪怪的。

    阎妄川此夜没有回岳州府衙,而是直接驻军在了兵营,晚间用饭的时候宋鸣羽跟着殷怀安进了阎妄川的大帐,正巧此刻曹礼的军报送来,禀报了遇袭一事,他压下军报看向了宋鸣羽:

    “曹礼军中夜里遇袭,洋人袭击了永安王大帐。”

    殷怀安瞬间抬头看向了宋鸣羽,就见宋鸣羽筷子上的肉啪嗒一下掉了,脸色瞬间一白,浑身都涌出一股子冷汗:

    “那我哥,永安王怎么样?”

    那人狡猾的跟狐狸似的,什么都能算到,肯定不会有事儿吧?

    “洋人被击退,不过似乎永安王身子不舒服,曹礼信中还问我此行有没有带御医。”

    本来一顿两碗的宋鸣羽,这一晚一碗都没吃饭,殷怀安敲了敲他饭碗:

    “别浪费粮食,担心你哥过两日就能看见了。”

    宋鸣羽端起碗挡住了有点儿发红的眼圈:

    “谁担心他。”

    殷怀安笑了:

    “真是煮熟的鸭子。”

    宋鸣羽瞪着他:

    “什么意思?”

    “就剩下嘴硬了。”

    第43章 我是个弯的? 说不定大梁的天命如此呢……

    阎妄川只在岳州停留了一晚, 他确实没有杀葛扎,甚至没有重处,只要他拿出贪墨的军饷戴罪留任, 这倒是让宋鸣羽非常理解不了:

    “不是说焰亲王治军极严吗?这么大的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一边正在调试手里一个火铳的殷怀安抬头:

    “治军严不代表不能容情, 如今大战在即,岳州水军需要熟悉水军和作战的将军, 这位葛将军除了贪墨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

    要是废物,阎妄川早就换人了。

    宋鸣羽揶揄出声:

    “王爷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殷怀安用火铳的头敲了敲他的肩膀:

    “这还用他说?我不会用脑子想啊?”

    宋鸣羽哼哼:

    “你和王爷的关系不同,他自然什么都告诉你, 还你用脑子想的, 我怎么用脑子想不出来?”

    殷怀安歪着脑袋看他,甚至没有嘲笑他没脑子:

    “我和王爷什么关系?”

    宋鸣羽看着他这一副还瞒着他的样子,冷哼了两声;

    “我早就看出来了, 还瞒着我,真是晴天打伞, 多此一举。”

    殷怀安更懵了, 不是他看出啥什么?

    “你和我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宋鸣羽盯着他,难道这种事儿非得让我说出来吗?这难道是他们的乐趣吗?

    “你说看出来什么?你们都在一起了,我眼睛瞎吗?”

    殷怀安的眼睛徒然睁大, 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你,你说什么?我和阎妄川在一起?你别瞎说。”

    “我瞎说?你们都睡在一个被窝, 你还说我瞎说?”

    对,这个关键好像就是一个被窝, 昨天这小子也说阎妄川在被窝里什么都和他说, 殷怀安下意识就要解释:

    “那是因为我在战场上下来做噩梦睡不好,我和王爷清清白白”

    宋鸣羽立刻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做噩梦的多了,我还做了好久的噩梦呢, 怎么不见王爷把我带到府里一块儿住?大沽港那天晚上,王爷的香囊就只给了你一个人,还让他睡他的大帐,自己的披风都给了你,回京之后你直接就住到了焰亲王府。

    那可是一品亲王的王府,如今的摄政王府,谁进去不打怵啊,偏偏你自在的和自己家似的,还能随意指使王府的侍卫,就是六部尚书你看谁进王府敢这么随意?”

    一番话把殷怀安都弄的有点儿底气不足了,自从他出狱,这是宋鸣羽第一次在他面前占上上风,此刻那叫一个气势凌人,滔滔不绝:

    “你们住在一个院子吧?住在一间房吧?睡在一张床吧?你敢说你和王爷两个大男人每天盖一床被子,整日住在一起,就真的天天盖上棉被纯睡觉?”

    殷怀安直起腰板刚想说一句,他敢说,他和阎妄川就是盖上被子纯睡觉的,结果话没开口被宋鸣羽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就是你敢说这话,狗也不信。”

    殷怀安不是,现在断案的青天大老爷都这么武断吗?

    “我和王爷真的是清白的,真的是因为我做噩梦要人陪”

    宋鸣羽一挑眉:

    “你做噩梦要人陪,小厮,贴身伺候的人谁不能陪?非要让人家一品亲王在床上陪?”

    殷怀安哑然顿住,一个非常危险的念头出现在了脑子里,是啊,他应激反应的时候只有阎妄川在他身边他才能稍微放松下来,他那个时候一直以为是雏鸟情节,或者阎妄川算是个有经验的老兵,能理解他的感受,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又想起了阎妄川受伤的时候他做的那个梦,更加危险的念头涌了上来,他梦到阎妄川怀孕了,这已经不是最吓人的了,最吓人的是,他在梦里的潜意识就认为阎妄川怀的是他的孩子,越是想心里越是哆嗦,这些天来的细枝末节像是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浮现。

    一旦接受他可能喜欢阎妄川这个前提,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殷怀安现在人有点儿不太好了,他敢保证,他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瞬间对同性产生过超出友情的想法,就连上厕所的时候看着别人的鸟都没有任何心理波动,不能吧?他活了二十多年原来是个弯的?

    他开始回忆从前在网上刷到的同性恋特征的帖子,爱自拍,短裤配白袜子,嘟嘟嘴,一阵恶寒涌上心头,殷怀安赶紧晃晃脑袋,将那些东西晃出去,不,他不是。

    但是他又想起阎妄川,或许他只是对他这一个男人有点儿特殊的情感?这好像也说的过去,毕竟,他长的挺好的,身材也不错,他顺着思路一溜烟地想过去,多数是这些天的事儿,他忽然想起他躺在床上拿着成武帝那话本子和他讨论姿势,他还问人家先祖在浴池里有没有

    我靠,他这都是在干嘛?

    宋鸣羽看着殷怀安的样子歪着脑袋凑过来,拍了拍他:

    “哎,你放心,这事儿我又不会和别人说,再说,这事儿在军中也算常见。”

    “常见?那你觉得王爷也喜欢我?”

    难道阎妄川本来就是弯的?

    宋鸣羽人都笑了:

    “你在说什么废话吗?你看看你在王府里说话堪比王爷的样子,王爷不喜欢你能让别人跑到他府里指挥他的人?你还一口一个阎妄川的,六部尚书的胆子捆一块儿都没你大,还有你开口就要300精兵,王爷不喜欢你会开口就答应?你想想你啥事儿王爷拒绝过?”

    连他都觉得阎妄川在殷怀安的面前好说话的过分。

    这么说,他和阎妄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两情相悦了?

    这,阎妄川知道吗?

    营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喜平掀开帐帘进来:

    “殷大人您在这儿呢,王爷在营帐后等您呢。”

    殷怀安的表情还有点儿不自然:

    “他,他有事儿吗?”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好事儿。”

    宋鸣羽啧啧两声。

    殷怀安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脑子一片混沌地到了营房后面,果然一身玄色铠甲的阎妄川站在那里,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长得帅的人是养眼,但说这个长相,好像他有点儿小心思也不是不能理解吧?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王爷。”

    阎妄川听了这一声王爷看了过来,一挑眉,竟然不是阎妄川,抬眼就见他脸色好像不太多,走了过来,抬起手想在他的额头上贴一下,殷怀安却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样一下躲开了,四目相对他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剧,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竟然是之前那副春.宫图

    阎妄川并没有收回手,另一只手拉住了殷怀安的手臂,一只手贴到了他的额头:

    “怎么瞧着蔫蔫的?这几天行军累了?”

    “可,可能吧,怎么了?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阎妄川将一匹马拉过来:

    “给你挑了一匹马,这马我看着有些日子了,性子温顺,很适合你骑,来,带你跑一圈。”

    殷怀安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马,阎妄川还如上次在城外教他骑马一般飞身坐在了他身后,他浑身都被阎妄川的气息所笼罩,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连他自己此刻都能听到自己胸腔的咚咚震动。

    他一把按住胸口,靠,别乱跳了。

    阎妄川带着他一路骑到了江边,马跑起来,殷怀安整个人一个后仰就靠在了阎妄川的怀里,阎妄川环着他控着缰绳,到了江边才缓下速度:

    “我下去给你牵马,你自己试试?”

    阎妄川下了马,一抬眼就撞到了殷怀安那红彤彤的脸:

    “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真发烧了?”

    殷怀安低头:

    “真没有,风吹的。”

    阎妄川真就下马给他如一个小兵一样牵着马,殷怀安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一动,一直以来他都太模糊这个朝代的阶级了,阎妄川如今真正是大梁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而他是个五品小官,而现在摄政王像是个马前卒一样帮他牵马,除了是因为喜欢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阎妄川做出这种有违身份的事儿。

    难道阎妄川真是弯的?也有可能,毕竟他老乡之前可就是嫁给了他家先祖,虽然他不是那位焰亲王的直系后代,但是旁系也是有血缘关系的,难保不会在这一代基因表达,所以阎家人喜欢男人好像也没啥不好理解的。

    而且刚才宋鸣羽还说这种事儿阎妄川在军中见过了,难道军中同性恋很普遍?

    “哎,阎妄川。”

    “嗯,怎么了?”

    阎妄川转身回头,就见殷怀安双手抓着缰绳半趴在马上看过来,眼中的目光有些闪烁,殷怀安犹豫了一下,阎妄川耐心等着,就听那犹豫半天的人出声:

    “军中除了女医者,是不让女子进的哈?”

    阎妄川点点头。

    “那,那北境的将士岂不是一直不能和老婆在一起了?”

    “北境的将士多数家就在北境,寻常不值守的时候是可以回家去的,只是家离得远的夫妻不能常见。”

    “哦,那军中单身的兵将多吗?”

    “也不少。”

    “为什么不娶妻啊?”

    阎妄川不知道他怎么今天忽然关心起兵将们是否婚配的问题来了:

    “北境驻兵多,女子少,也有些想着在军中立些军功将来说一门好亲事的。”

    殷怀安心下微叹,是了,男女比例失调,单身汉长期娶不上媳妇,那目光不就有可能放在身边人的身上了?但是阎妄川想娶肯定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所以他很可能是天生的,再加上后天在军营里这么一影响,这不就喜欢男人了?

    对,这么说逻辑就通了。

    至于他喜欢自己嘛,他顺着他的想法想了想,他颜值高,有本事,喜欢他好像是挺简单的事儿。

    他又看着那个给他牵马的背影,不似在京中戴着那种彰显身份的王冠着着华贵的蟒服,在军中他的穿着很简单,长发高高束起,发丝随着江风飞舞,披风迎着风鼓动,明明应该是自由洒脱的模样,但是他却觉得这背影孤独沉重。

    如今朝中局势如此,他就是一个人在抗着,雷霆手段,震慑群臣,手握兵权,位极人臣,拼上一切守着一个四处漏风的大梁,去赌那有可能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阎妄川。”

    “嗯,在呢,少爷。”

    “你累不累啊?”

    前面的人似是轻笑了一下,配着他那飞扬的发丝他的笑声才有了几分肆意的味道:

    “给你牵会儿马就累了,我还带个屁的兵。”

    殷怀安也咧嘴笑了,知道他是误会了。

    “如果说,我想让你给我牵一辈子的马你愿意吗?”

    殷怀安不是内耗的性格,前面一系列他已经推出了他喜欢阎妄川了,而这人定然也喜欢他,既然都喜欢,还在这里扭扭捏捏做什么?想他前面的两个前辈,都在这里谈了个爱人,且都是男人,说不定大梁的天命如此呢,召唤他们来打巅峰赛,然后一人发一个男人?

    前面人的脚步瞬间顿住,几乎同时转身,阎妄川眼底的情绪剧烈翻涌,握着绳子的手心瞬间出了一片的汗,这句话就像是一口钟一样撞在了他的心口,让他本来就虚的心乱颤不止,一时之间什么念头都冒了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殷怀安一句戏言?还是别有它意?

    他现在像是飘在水上翅膀不好用的鸭子,浑身都只能随着水流漂泊,没来由的心里没底。

    而殷怀安刚才嘴秃噜的快,现在一对上阎妄川的目光心里也有点儿发虚,两人就这么两个眼睛瞪着两个眼睛顿在了这里,江边的空气像是被速冻了一样,连通在这里的两个人都被冻成了沙雕。

    有的时候沉默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沉默的时间越久,就越是会怀疑之前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像现在的殷怀安已经后悔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找江边有没有什么洞之类的地方让他进去躲躲。

    最后是阎妄川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可怕的平静:

    “你说的牵马是字面意思,还是我想的那种?”

    殷怀安眼睛微微睁大,果然,这人就是喜欢他的,他都想了。

    后面已经不用问了,殷怀安那被戳破心思一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阎妄川向回走了几步,他就站在马下,殷怀安的马靴甚至正抵着他的胸口。

    第44章 那我们谈谈吧 殷怀安其实这会儿腿都软……

    阎妄川抬手握住了殷怀安的脚踝, 将他快要踩脱的脚蹬扶正,殷怀安有些不自在,脚踝的那一圈像是冒了火一样地有些热, 随后他就又对上了阎妄川复而抬头看向他的目光, 浓颜系的视觉冲击力真的是越近越大,而且这种俯身俯视的视角给了殷怀安一种莫名的底气, 他松开缰绳,从马上弯下腰来,用手指挑了阎妄川的下巴:

    “你想的是哪种?”

    阎妄川被迫仰头看着他, 那双眼底浓稠的情绪愈演愈烈, 忽然,他一把扣住了殷怀安的腰,手臂像是铁钳一样环在他腰间, 殷怀安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再一睁眼, 他已经被阎妄川抱下了马, 随后一股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包裹住了他。

    阎妄川拥住怀里的人,行动遵从大脑地低头吻了下去,扣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 像是要将人揉到身体里面一样,这个吻再没了他平素对殷怀安的温柔, 轻纵,像是一头野性被撩拨激发的野兽一样, 只遵循本性, 厮磨着他的唇畔。

    殷怀安脑子轰的一下懵了两秒,浑身的热血都像是冲到了头顶一样,让他只觉得头重脚轻, 这个吻十足十的带有侵略性,骨子里不服输的精神愣是在这种时刻被激发了出来,他没有推开,反而也死死抱住了他。

    起初是唇瓣贴唇瓣,最后演变变成了打架一般,浓烈的感情下接吻根本不需要经验和引导,殷怀安一路只凭心意,甚至将阎妄川的唇瓣都咬出了血,血腥气特有的铁锈味儿让殷怀安清醒了两分,而阎妄川则是缓了下来,轻轻在他唇上蹭着安慰他,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分开的时候殷怀安的眼底带着水光。

    殷怀安看着阎妄川的唇角冒出血珠,阎妄川抬手随意抹去,看着这手背的血迹眼底有些含笑:

    “这么不肯吃亏,像是山上的小野狼。”

    殷怀安其实这会儿腿都软了,活了28年,他和一个男人在江边抱着狂.亲了十几分钟?但是虽然心里虚殷大人面上可不虚,他微一扬眉,只可惜,这幅19岁的皮囊虽然和他长的一样,却远没有28岁时出落的线条硬朗,这扬眉的动作没有半点儿他想象中的震慑力,反而因为面部还残留少年的稚气,而显得有些可爱。

    这幅唇红齿白,又故作凶狠的样子看在阎妄川的眼里,他忽然觉得他又不像小野狼了,倒像是一只毛还没长齐就冲着他张牙舞爪的幼猫一样,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背后顺了一下他的后发。

    殷怀安现在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是敏感的,后脑勺被人摸来摸去摸的他有些痒又有点儿腰软,他立刻按住了阎妄川的手臂:

    “别动手动脚的。”

    阎妄川眨了眨眼一副冤枉的样子:

    “我只动了手。”

    殷怀安还在还较那动手还是动脚的真干嘛?有意义吗?

    阎妄川圈住了怀里的人,两人的呼吸都没有平复,此时此刻对对方的气息尤其敏感,阎妄川低头看他:

    “不知殷大人想的是哪种,但我想的是这种。”

    说着他便轻轻抬手,微凉的手指点在了殷怀安的唇上。

    殷怀安的理智轰然碎裂,也对,亲都亲了,此刻还用说什么别的废话吗?两个骨子里的成年人还用酱酱酿酿的拉扯吗?但是刚才是阎妄川先亲他的,他不能吃亏,他什么也没说,一把将人拉过来,踮起脚扣住阎妄川的头就亲了上去,随后,将脸按在阎妄川手臂没有铠甲的地方擦干净,一仰头:

    “扯平了。”

    阎妄川反应过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扯平了,这也要计较?不过多亲一次,挺好。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阎妄川坐在后面拉着缰绳,殷怀安已经摆烂了,索性舒舒服服地倚在身后的人身上,脑子此刻还在不断地放映幻灯片,刚才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不过他不是很喜欢稀里糊涂的,从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过他,对待科研,1就是1,2就是2,从来没有差不多,和好像是吧这种选项。

    想来对感情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在离营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一把扯住缰绳勒停了马,拍了拍阎妄川的手臂:

    “下马,我有话和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阎妄川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底咯噔一下,甚至有点儿紧张,就连政变上朝的那天他心里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第一个念头就是殷怀安不会不认账了吧?不会真就白亲了吧?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下了马,还不忘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小厮一样给殷怀安搭了一把手:

    “什么话?”

    殷怀安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襟,单刀直入:

    “你喜欢我对吧?”

    阎妄川一只手都捏紧了马鞭,没料到这么直接:

    “是。”

    都到这个时候了,否认是在就和脱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

    殷怀安笑了,嘴角一勾有些痞里痞气的:

    “那我们谈谈吧。”

    阎妄川一愣,他们不是正在谈吗?

    “你说,你想谈什么?”

    殷怀安:哈?

    “谈恋爱,就是,就是我们以你先祖和那位宁远侯的关系相处试试。”

    他低头在殷怀安的唇上轻啄一下:

    “好,我们谈谈。”

    回到了营中,阎妄川和殷怀安下了马,刚才在没人的江边有多放肆,这会儿回到都是兵将的军营中就有多拘谨,对视了片刻,同时张嘴:

    阎妄川:“我先回营帐。”

    殷怀安:“我先去兵械库。”

    阎妄川:“你去吧。”

    殷怀安:“你去吧。”

    两人同时忍不住笑出来,最后是殷怀安先转身,冲身后摆了摆手。

    阎妄川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拐进大帐才转身。

    没一会儿殷怀安所在的兵营就传来摄政王下令,明日一早点五千水军前往靖州的消息。

    宋鸣羽这一下午瞧着殷怀安就不对头,这人就在那弄火铳,弄着弄着就能笑出声来?而且不是一下,是时不时就笑一下:

    “哎,你脑子出毛病了?”

    殷怀安立刻收紧嘴角,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人身上,直勾勾的目光直把宋鸣羽看的心里头发毛:

    “你神叨叨看着我干什么?”

    “今晚你来王爷大帐吃饭。”

    “啊?”

    殷怀安傍晚的时候找了喜平过来,悄声吩咐了两句,喜平连连点头地走了。

    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殷怀安才放下手里的活拉着宋鸣羽去了阎妄川的大帐,此刻帐内将领也才从里面出来。

    殷怀安进去看了看桌案后面的人:

    “忙完了?”

    阎妄川从桌案后面走出来,随手塞给了殷怀安一个暖手炉:

    “嗯,你让喜平着人打的兔子已经收拾好了,正烤着呢。”

    还是和平常差不多的话,但是今日说起来就像是带着一股莫名的磁场一样,两人都有些无措的别扭。

    殷怀安鼻子尖早就闻到了,他按着宋鸣羽坐下,没一会儿滋啦冒油的兔子被端上来,配着蘸料别提多香了,阎妄川拿刀片了兔腿下来就要给殷怀安,却被殷怀安直接按到了宋鸣羽的碗里。

    阎妄川抬眼看向宋鸣羽,宋鸣羽浑身汗毛都是一竖,正要推拒,就见殷怀安又给他夹菜,还转头看着阎妄川:

    “有酒吗?今天咱俩一块儿敬宋少一杯。”

    阎妄川不明所以,但听话,转头就拿了酒,亲自倒了三杯。

    宋鸣羽人都快哭了,殷怀安到底要干嘛?

    殷怀安端起酒杯,郑重看着宋鸣羽:

    “今日多谢宋少提点,这席面有些简陋还望不弃。”

    说完他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阎妄川,阎妄川似懂非懂地也跟着他端起酒杯,宋鸣羽吓得蹭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干嘛呀?这到底是要干嘛呀?这到底因为点儿什么呀就给他敬酒?再说这烤兔子还不香吗?这席面还简陋?比外面的大锅饭不知道强出多少去。

    宋鸣羽一顿晚饭吃的战战兢兢,干了几杯酒,脱口内急,赶紧溜了。

    殷怀安终于笑出了声来,阎妄川盯着他:

    “说吧,怎么给那小子敬酒?”

    殷怀安啃着兔腿忍不住出声:

    “因为今天他得坐主桌。”

    饭撤了下去,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放在平时累了一天的殷怀安早就轱辘轱辘上床了,但是今天想起江边的吻,他就有点儿没法直视那张床,阎妄川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先坐到了床边,脱了外衣,穿了中衣进去先躺到了殷怀安那边,过了一会儿才默默又回到了外面,摸了摸里面的位置看向殷怀安:

    “被窝暖了。”

    “啊。”

    殷怀安脱了外衣迈过外面的阎妄川进去,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第一个就是小时候他妈和他说这样迈别人,容易不长个,不过阎妄川已经长的很高了,迈一迈应该没关系。

    江边江风大,一月的长江流域同北方是不一样的冷,甚至本就是北方人的殷怀安其实觉得这种湿冷更让人难熬,他一度很难接受那进去冷的像是冰窖一样的被窝,但是此刻的被窝暖烘烘的,甚至因为阎妄川比他高,就连脚下的地方都是暖的,他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阎妄川也平躺着,两个人都不越额雷池一步,谈恋爱殷怀安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何况还是和一个男人谈,下午亲的激烈,但真的到了床上,他慌,他理论知识,实践经验都匮乏,他好怕阎妄川忽然做什么。

    忽然他的手好像在被子下面碰到了阎妄川的手,他立刻揪着被子的里面出声:

    “那个,我们要循序渐进哦。”

    阎妄川愣了一下听懂了他的话,面上淡定地点头,耳根红了一片,半天他从脖子里上扯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黑灯瞎火地拿进被窝,塞到了殷怀安的手里。

    “小时候我娘求的,你留着带,战场上能保平安。”

    一个触手温润,还带着体温像是玉质的东西被赛到了手心里,灯熄了,殷怀安也没法瞧是个什么样子,只能用手一点儿点儿地描绘,阎妄川的娘那就是已经去世的先焰亲王妃,这东西估计阎妄川很宝贝,所以这算是定情信物?可惜他全身上下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再说就是他身上真的有什么,那也是原主殷怀安的,不是他的:

    “我的礼物先欠着,过后补给你。”

    黑暗中枕边传来了一个闷闷的嗯声。

    这声音弄的殷怀安心里不舒服,人家不会觉得是他没诚意吧?

    “我穷你是知道的,等我给你亲手做一个。”

    枕边的声音立刻明快了一些:

    “好。”

    殷怀安一笑,不错,还挺好哄。

    “那睡觉吧。”

    “晚安。”

    “晚安。”

    阎妄川回复曹礼的信件连夜送信,第二天上午就到了靖州大营,曹礼匆匆看了一遍就眉开眼笑地掀开大帐的帘子去个宋玉澜的大帐,结果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一阵咳嗽,他想掀开帘子进去,却又止住了动作,叫人通传。

    片刻过后,宋玉澜贴身的墨砚出来:

    “王爷请将军进去。”

    宋玉澜用帕子擦掉了唇上的血迹,墨色长发衬的肤色宛如失血般的苍白,就连唇上都不见什么颜色,他理了理衣袍才起身往到了营帐的厅中,脚步比往日都显得虚浮。

    曹礼瞧出他不对,这帐中好似药味儿也比之前浓烈:

    “王爷病了?”

    宋玉澜坐下,额前甚至带着一层薄薄的汗,他展袖抬手:

    “有些风寒而已,将军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儿?”

    曹礼想起焰亲王信中所写的事儿,兴冲冲地将信递给他:

    “王爷的回信到了,信中说他带兵今日出发,不消三日就能抵达靖州,还说您弟弟,王府二公子也到了,这下你们兄弟俩能见面了。”

    宋玉澜看完了信件,却面色微沉,细碎的咳嗽冲口而出,单薄的身子都咳的簌簌发抖,曹礼吓了一跳: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墨砚。”

    墨砚立刻从一个瓷瓶中倒了药出来,服侍宋玉澜吞下,曹礼皱着眉:

    “这是什么药?”

    半晌宋玉澜缓过来些才缓缓开口:

    “止咳的药丸而已。”

    “王爷见着信件好似不怎么开心啊,我记得王府的二公子进京有些年了,此刻正好团聚。”

    宋玉澜将用药后擦嘴角的帕子一把丢在盘中:

    “他一个溜猫逗狗不学无术的,来战场添乱作甚。”

    第45章 他约莫明白他的老乡了 你就是那个在城……

    一大早曹礼就率军等在了大营门口, 毕竟那位焰亲王如今已经是摄政王了,他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反倒是一贯守礼的宋玉澜并没有出来, 一早大帐门口也只有墨砚一人进出, 路过门前的时候曹礼偷瞄,什么也没看见, 却觉得药味儿更浓了。

    不由得心里有点儿不踏实,那位王爷神仙一样的人,身子一看就不好, 但是每次他提及, 他也只是用风寒搪塞,要么就说是自幼体弱,他估摸着或许就是富贵家少爷多有的弱症, 哎,想起那神仙一样的人整日的喝药, 他又难受了。

    希望这位摄政王此行能带上宫里的御医吧, 御医最是会瞧富贵病了。

    两日的行军,殷怀安这个骑马的二把刀能不受罪自然是不受罪,心安理得地霸占阎妄川的车架, 倒是阎妄川在他上车的时候揪了一下他的衣服,他回身, 就见那人期期艾艾的:

    “你不介意我也上去吧?”

    殷怀安一挑眉:

    “这不是王爷的车架吗?我什么时候这么霸道连车都不让你上?”

    阎妄川的手指细细地摩擦着殷怀安的衣摆:

    “不是你说我们要循序渐进的吗?”

    一旁的喜平低着脑袋竖着耳朵听。

    殷怀安他没有不让他上车,他却在这里直接开车?他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把人拽了上来。

    待曹礼的探子已经探到阎妄川的车架很快就到了, 宋玉澜才从大帐内出来, 他裹了厚实的貂绒大氅,这一次连帽兜都戴上了,手中拢着一个暖炉, 他冲曹礼微微点头示意,曹礼立刻就凑上去了:

    “王爷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将军挂心。”

    曹礼难得扭捏了一下夹着嗓子出声:

    “我们也相熟,王爷不用总叫我将军,其实我有字。”

    宋玉澜微微一愣侧过头来,他本就清瘦,此刻大大的帽兜更显得脸小了一圈,看在曹礼的眼里就像是一个神仙藏在棉花堆里一样,让人看着就心软:

    “还未问过将军的表字,是我失礼。”

    其实这边山匪出身的人多数鄙夷文人的那些规矩,很多人也并不以表字做称谓,所以相识许久宋玉澜从未问过曹礼的表字,此刻还真有两分好奇。

    曹礼挠了挠头出声:

    “大展,我字大展,我自己翻书取的,有大展宏图之意,王爷觉得怎么样?”

    宋玉澜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大展,曹大展,大展宏图,他也就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便开口:

    “曹大展,不错,虽则浅显却有鸿鹄之志。”

    “那王爷日后就唤我表字吧。”

    宋玉澜微微启唇:

    “大展。”

    曹礼从来没听过这么动听的两个字,唇角根本就降不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曹礼有多谄媚那位新上任的摄政王,早早来等着不说,还嘴咧的像荷花一样。

    车架远远出现在营外的时候,营里的兵将就有叫出来的了:

    “是焰亲王来了。”

    “现在是摄政王了。”

    “快,让我看看。”

    整肃的黑甲卫将王驾围在其中。

    阎妄川下了车架,曹礼立刻率领全军见礼,一营的将士呼呼啦啦半跪下了一片,也唯有同为一品亲王的宋玉澜对阎妄川点头示意。

    而本来一直随着阎妄川在车架边上的宋鸣羽此刻却已经早早钻到了后面,不见影儿了。

    殷怀安跟着阎妄川下了车架,抬眼就见与岳州水军不同,曹礼带兵看的出来颇有章法,兵将们的精气神也比岳州那边的强,不过却没有岳州的兵将有规矩,因为不断有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士兵,一个个眼睛里都带着光,估摸着是看阎妄川,看来阎妄川这战神的名头传的还挺远。

    曹礼颇为热情地把阎妄川迎到了大帐中,倒是宋玉澜抬眼扫了一眼那还躲在车架后面不省心的幼弟,兄弟俩的目光对上了片刻,宋玉澜一贯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宋鸣羽见到他莫名心虚,待人走了,他又大模大样地出来,他又没做错事,心虚什么?

    曹礼迎人进了大帐,热情的不得了:

    “王爷您可来了,您来了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他很是喜欢此刻看到阎妄川,阎妄川来了就意味着他军中的粮草药品都不用愁了。

    阎妄川却率先介绍了身边的人:

    “这是火离院的殷大人,这是永安王,这是曹将军。”

    殷怀安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宋玉澜身上,他除去了那一身雪白的貂绒大氅,里面是一身墨色长袍,暗金绣纹,贵胄不可言,即便面色苍白,唇色浅淡都无法遮掩他那一眼望过去会让人忽视一切的容貌,如果说这位现在的永安王的相貌真的继承自那位宋督主,他约莫是能理解他那位老乡人都到了棺材里还要秀到别人脸上的得意了,确实恍若仙人。

    比之这位永安王给他带来的惊艳,身边的那位曹将军就非常符合他对土匪的侧写了,身材魁梧,生着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颇为豪迈爽朗,一看就是山大王的料儿。

    “下官见过永安王,见过曹将军。”

    曹礼看过来,眼睛一亮:

    “你就是那个在城楼上两炮打的洋人抬不起头的殷二炮,是不是?”

    殷怀安的唇角止不住地一个抽搐,他的威名都远播到这里了吗?

    阎妄川却颇为得意,像是有人夸了他一样。

    曹礼则是一拳擂到了殷怀安的肩膀上:

    “好兄弟,真给咱大梁提气。”

    殷怀安没防备好悬没被这一拳擂到地上,多亏身边的阎妄川抬手搂了他一把。

    南境局势迫在眉睫,几人也没再叙闲话,聊起了当下的时局。

    曹礼:“王爷,我也和洋人交手了几次,别的不说,他们的船是真好啊,朝发夕至,跑的又快又灵活,上次我在沅水附近想着围攻,还占了偷袭的便宜才留下了六艘小船,其余的全跑了,而且他们的炮打的也远,按说在陆地能打中水上战船的情况下,我们陆地更有机动优势,但是他们的炮射程却比我们远,硬是压不上去。”

    上次的偷袭曹礼本以为能占大便宜,甚至以为能吃下那一拨洋人的,结果愣是双方打了个平手,堪堪没有吃亏而已,这还是占了那段沅水狭长他们能够到船只的便宜。

    洋人在水中的厉害阎妄川在大沽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曹礼这人没有朝臣那么多的弯弯绕,有什么说什么:

    “王爷,我虽然没有掌水军,但是咱大梁水军什么样我还是了解的,您别嫌我说话难听啊,若是靠咱们在洞庭湖的那些水军来打洋人的话,那吃败仗是早晚的事儿。”

    阎妄川起身战在了大梁南境的舆图前,手抵在南宁府的位置,几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此刻广西是沦陷了一半,但是沦陷的那一半中的南宁和桂林都是军事重镇,剩下的部分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殷怀安手指扣在掌心,紧盯着地图,他知道如果广西尽数落到洋人的手中,洋人顺着西江就能直下广东,广东一派平原,无险可守,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阎妄川也要被迫放弃广东,而一旦广东落入洋人手中,那大半个南海就都在他们的掌控下了,大梁海疆怕是难再有宁日。

    到时候还是要拼海上的力量,而两方水军的实力悬殊,殷怀安越想越焦虑,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升级大梁的战船提升战船上搭载炮火的射程,但是这个工程量可不是改造一批铠甲,非数载不可得,问题是大梁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殷怀安已经开始头疼了,后面阎妄川和曹礼说的话他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图,但是他对战船的结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这不是他的专业,但是大炮可以,大梁现在的大炮射程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直到曹礼那边张罗要吃午饭,他才回神儿。

    曹礼:“哎,对了,王爷的弟弟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见人?中午叫他一块儿吃饭啊。”

    阎妄川看了一眼宋玉澜:

    “原没想着带他,这小子自己跟过来的,我想着你们兄弟也许久没见了,正好借着机会见见。”

    宋玉澜手中端着茶盏,深邃的眉眼间一瞬间的落寞,声音浅淡:

    “怕是他并不想见我,随他吧。”

    这一幕弄的曹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殷怀安此刻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他焦虑,焦虑的不行,他决定先把电鞭做出来,中午吃完饭就不在大帐里待了,准备去弄他那个半成品的电机,而宋鸣羽此刻才凑过来。

    殷怀安一边鼓捣线圈一边出声:

    “你哥就在里面,你真不去看看啊?”

    宋鸣羽烦躁地摆手:“不去,不去,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待见他,干嘛见他?”

    殷怀安是听着阎妄川说这兄弟俩关系不好多半是因为宋鸣羽被宋玉澜送到了京中,这不明摆着质子吗?想来宋鸣羽这个出身应该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或许是刚才看到了宋玉澜提起宋鸣羽时眼底的失落,他这人最是看不得好看的人难过,难得主动开口替宋玉澜说了句话:

    “你不会真就因为你哥把你送到京中才这么不待见他吧?这事儿说起来也怨不得他。”

    宋鸣羽蹲在一边哼哼着:

    “你知道什么?他那人特别高傲,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殷怀安想起刚才的宋玉澜,高傲他倒是没瞧出来,不过瞧出来他身体可能不怎么好是真的。

    “你是不是对你哥有什么误会啊?”

    宋鸣羽垂着脑袋,嘴里的话却带着一股子委屈:

    “我对他能有什么误会?他是世子,从小就什么都好,我从小在别人眼里就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二世祖,是个人看到我都说我远比不上世子,说我多亏生在了他后头,省的世子之位被我占了去。

    别人家父母都是偏疼小的,我们家是什么都紧着大的,我母亲去世之前最后的时候都要单独和他说话,我父王也是,我都习惯了。”

    殷怀安沉默了一下,要真是父母偏心,那弄的兄弟失和倒是也有可能。

    “这不,我爹娘一死,我那亲哥哥就忙不迭地给我打包送到了京城,看他干什么?他见不着我才开心呢,哼。”

    殷怀安瞧着宋鸣羽在京城那骄纵的样子,不学无术,光凭一个永安王弟弟的名头就能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中让他成为亲卫军副统领,还人人都卖他面子,这可不像家里偏心的,真要是偏心的,该是他这身子的原主他家,老子恨不得弄死他这个大的直接给小儿子让位。

    第46章 王爷被醋淹了 你这么年轻就要喝鹿血酒……

    外面营中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殷怀安掀起帐帘向外面看了一眼,却见营门那里几个黑甲卫护送着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一身云缎披风, 面容沉静却脚步匆匆, 正是从前在这北郊大营见过一次的顾云冉。

    宋鸣羽也看见了:

    “顾姐姐怎么来了?”

    殷怀安心里一跳,上次阎妄川重伤顾云冉也是匆匆来了一次王府, 随后伤情稳定就走了,说是去了伤兵营,今天是为了谁?难道是到这里的伤兵营了?

    顾云冉自然是没看到他们二人, 径直去了方才主帐边上的帐子, 那大帐形制规模比曹礼这个主将的还要大上一些,在这军中能越过曹礼的也就只有宋玉澜一人,想起刚才那位永安王苍白病态的面色, 殷怀安转头:

    “去的是你哥的大帐哦。”

    宋鸣羽却根本没往宋玉澜身体不舒服的上面想,扭头就转了回来:

    “去就去呗, 他和你家王爷都认识顾姐姐, 肯定是叙旧的。”

    殷怀安见他这顿感的样子没说什么,但是自己却很好奇大帐里面的情况,虽说他现在去也行, 但是毕竟那大帐不是阎妄川的,他和人家永安王又不熟, 算了,晚上问阎妄川吧。

    此刻宋玉澜大帐内只有他和阎妄川两人, 曹礼都被支去寻营了, 顾云冉一进门闻了闻弥散的药味儿就觉出了不对,再一瞧宋玉澜的脸色整个人就有点儿发毛,阎妄川自幼和她相识, 此刻自己坐远了一点儿,果然,下一刻,顾姑娘濒临炸毛的声音响起:

    “你是拿血凰丹当饭吃了吗?隔着帘子我都闻到了。”

    宋玉澜难得面上有些心虚,老王爷和顾老将军交情颇深,顾云冉比他小了几岁,小时候挺粉妆玉砌的小姑娘,学了医之后小姑娘就变了,小时候是拿着针追着别人扎,现在一身医者的气场比御医还大。

    “就是这两日多服了两颗。”

    顾云冉除了披风,里面着了一身云青色束袖锦云衫,她从药箱中取了脉枕,放在桌子上,细白的手指反手扣了扣桌面,宋玉澜听话地将手搭了上去,阎妄川也看了过来,面上有些担忧,见她收了手才出声:

    “怎么样?”

    顾云冉眉心轻蹙:

    “忧思,耗损太过,这两月的毒都提前发作了吧?”

    宋玉澜正要说话,忽然这大帐的帘子就被人一把掀开了:

    “你中毒了?哪个王八蛋下的?”

    门外正是趁着巡营的功夫偷偷出去山上溜套的曹礼,他这两天看着宋玉澜脸色实在是不好,前两日他看到山中有鹿的痕迹,就下了套子,想着给他补一补,今日一去看果然有鹿上套了,他拎着鹿就要到宋玉澜这里献宝。

    却没成想门口的人拦着他,他薅住墨砚冲他比了禁声的动作,他想给宋玉澜一个惊喜,正要悄悄进去,谁成想就听到了这么要命的事儿?

    屋里三人也是皆是一惊,顾云冉在短暂的吃惊过后,眼睛就凝在了那头鹿上,鹿很新鲜,好东西。

    阎妄川瞧着曹礼这急的火上方的样子觉得自己好似也不是很合适在这里,脚底抹油: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军营。”

    随后看了一眼顾云冉,就见顾云冉根本没看他,眼睛都在鹿身上,她上前:

    “将军,这鹿我能买下来吗?”

    鹿血,鹿茸,鹿骨,鹿鞭,都是好东西啊。

    曹礼不认识她,但是方才听着她说话的样子,好似是个大夫,要放平时他随手就送了,但是今天这鹿是给宋玉澜的:

    “姑娘不是我小气,这鹿是想着送给王爷补身子的。”

    顾云冉:“那正好,给他用的药正用的上这鹿身上的东西。”

    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曹礼一听牛眼一亮:

    “对对,王爷身子虚,鹿茸和鹿鞭正是好东西,我给姑娘提出去,我来割。”

    说着风一样地拎着鹿出去了。

    阎妄川低头抿唇看向宋玉澜,宋玉澜手撑着桌案,他有点儿头疼。

    鸡贼的山大王出去就变相地问顾云冉打听宋玉澜的身体情况,可别是这两日在他军中中的毒,那他可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王爷身体状况我不能贸然相告,将军若想知道还是去问王爷吧。”

    曹礼还真就回去找宋玉澜了,可惜问了半天那人只说是早年不小心中的毒,和军中无关,连什么毒也不说,曹礼郁闷地出了大帐,他琢磨了一下又去找阎妄川。

    “王爷,永安王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啊?要不要紧?能不能解?”

    正巧跟在后面也准备去找阎妄川的殷怀安眼睛一睁,宋玉澜是中毒了?他立在营地外面悄悄的没进去,营帐外面的亲兵自然也不言语。

    “将军是在永安王那里碰了壁才过来的吧?其实本王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小时候就中毒了,至于能不能解得问大夫。”

    曹大展再一次被挡了回来,他出来殷怀安才进去,冲口就出声:

    “宋玉澜中毒了?什么毒啊?”

    却不料昨晚在车上还腻腻歪歪的人此刻扭过了头不理他,殷怀安从来看不出人的脸色,自顾自就着他的杯子喝了口茶,真舒服,渴死他了,喝完脑子里还想着之前看到宋玉澜的样子:

    “难怪他脸色那么差,连嘴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话音落下却听身边这人轻声哼了一下,他这才转头,对阎妄川的情绪半点儿没领悟到,见他不看自己,还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你咋了?”

    阎妄川气笑了:

    “真是跳舞给瞎子看。”

    殷怀安眼底迷茫,这和瞎子有什么关系?他正要问,就一把被阎妄川扯了过去,身子一个旋转就坐到了阎妄川的腿上,他没穿铠甲,身上着了一身玄色长衫,束腰束袖,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抱着他那双手臂下的结实有力的肌肉。

    熟悉的气息袭来,他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在车架上的吻,虽然他们秉承着循序渐进的原则,现在只到了亲亲这一步,但是毕竟大家都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昨晚他也憋的很难受,此刻立刻,他不太想大白天的升旗,遂炸毛:

    “你干嘛又动手。”

    手推了一下那只手臂,果然,跟铁钳子似的,殷怀安心里吐槽,就知道在他身上费功夫,有这力气怎么不去打铁提高一下大梁的钢铁产量?

    阎妄川现在整个人的每个汗毛都透露着一股醋味儿:

    “上午在大帐中你眼睛都黏到宋玉澜身上了,他就那么好看吗?”

    他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无所觉,他都没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浓颜系帅哥的睫毛都快扑到殷怀安的脸上了,杀伤力有些大,殷怀安暗自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伸出手去拨弄阎妄川那又长又直的睫毛,这长的好像小时候他表妹玩的芭比娃娃的拉直版睫毛。

    阎妄川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手拍了一下他屁股,殷怀安回神儿,哦,他在吃醋,阎妄川也会吃醋啊?嘿嘿,坏心思上来:

    “他那是那么好看吗?他那好看的和神仙似的。”

    阎妄川悬着的心终于堵了,因为宋玉澜容貌确实没得说,但是这是重点吗?

    “前两天还让我给你牵一辈子的马,今天呢,你眼睛都长人家身上去了。”

    “我看别人也不影响你给我牵一辈子的马啊。”

    殷怀安眼底满是无辜,这个年代反正又没有渣男这个词儿,他发现他挺喜欢这样逗阎妄川的。

    阎妄川不想和他说话,气鼓鼓的要去看军报,被殷怀安一下搂住脖子:

    “还没说呢,宋玉澜到底怎么了?”

    “就不告诉你。”

    阎妄川将人拎起来,就起身到了桌案后面,殷怀安摸摸鼻子,这人咋这么小气。

    帐内诡异地寂静了一会儿,殷怀安就坐在那里喝水,但是存在感却极强,阎妄川发现他根本就没看进去几个字,心里堵挺慌,果然,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军报,殷怀安挑眉:

    “不看了?”

    阎妄川气笑了:

    “你这两天在大帐里忙什么呢?”

    这几天殷怀安早上起来出去,直忙到晚上才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我也不告诉你。”

    阎妄川真想把他提留起来打一顿屁股。

    他说了这人也不懂,感恩这个时代的工业基础并不算很低,至少能做出来他需要的铜丝,他这一次出来从火离院中带了不少的磁铁,有现成的小型蒸汽机,用高压蒸汽来带动发生扇,从而带动线圈,他就能做出小型的发电机。

    之前他想要做电鞭,但是没有蓄电池,电鞭不容易携带,所以他准备做大型的电棍,洋人的铠甲不是强吗?他就不信电不死他们。

    晚一点儿,喜平进来通传说顾云冉来了,阎妄川立刻叫人进来。

    顾云冉是来给阎妄川把脉的,殷怀安就跟在一边,这注意力都在阎妄川的手腕上,之前的伤多严重他是知道的,其实一共也没养多长的时间就一路奔波,他还是有些担心。

    见她收回手,殷怀安立刻问出声:

    “顾大夫,他怎么样?”

    顾云冉并不觉得意外:

    “脉象浮散,气虚血耗,上次的伤失血本就多,伤后又耗心劳力,晚间入睡困难,夜里盗汗多梦,没得几个好眠吧?”

    殷怀安立刻看向阎妄川,他睡眠不好吗?他晚上竟然也没发现,不过又仔细一想,好像每晚确实是他先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阎妄川多数已经起来了。

    殷怀安有些着急:

    “大夫,他这伤后续需要怎么调理?食补还是用药?还有失眠要怎么办?需要吃点儿安神的药吗?”

    就是不懂医他也知道失血过多,又是那么重的伤,需要好好补补,这几日看着阎妄川也挺精神的,他竟然也没放在心上。

    “从前我开的药中就带有安神助眠的功效,王爷吃了也不太见效,这次我会换一些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少些思虑,思虑太过对身子没有好处。”

    这话顾云冉其实也就是为医者不得不说,如今大梁的形势想要让阎妄川少些思虑怕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对于调养她还是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办法:

    “王爷身子虚正好我刚才配了些鹿血酒,鹿鞭酒,补阳气补肾气最好,这几日饭后服用就可,还有鹿”

    不等他说完阎妄川立刻出声:

    “好好,本王知道了,顾姑娘一路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殷怀安低着脑袋,但是看着那一颤一颤的肩膀就知道是在憋着笑,待顾云冉出去,阎妄川立刻将殷怀安抓了过来:

    “不许笑。”

    殷怀安还真就忍住了,他捧住了阎妄川的脸:

    “你这么年轻就要喝鹿血酒了,看在你肾虚的份上,以后再不气你了。”

    第47章 用吻封口 那你只能盼我这病秧子早日病……

    阎妄川本来十分担忧自己将来若是被猜忌清算留下殷怀安可怎么办?但是现在他觉得他或许还没活到小皇帝长大猜忌他, 就先被殷怀安给气死了。

    晚间曹礼着人烤了那只羊,给阎妄川帐中送了一些,给宋鸣羽送了一些, 给顾云冉挑了嫩的地方送去, 其余的他都亲自送到了宋玉澜那里,进去的时候顾云冉刚从大帐内出来:

    “顾大夫, 我给您挑了前腿,送去您的大帐了。”

    顾云冉点头道谢,想起什么转头又进去:

    “王爷, 晚间我会再为您行一次针, 还有剩下的血凰丹我拿走了。”

    宋玉澜此刻仅着了中衣,外面披着大氅,额角细密的冷汗还未擦去, 弱不胜衣,曹礼进来他实在没力气招呼, 只微微摆手招呼他坐下, 曹礼见着宋玉澜这模样一下就想起从前他去城里的戏班子中瞧见那扮相弱柳扶风的小生,当时那小生的扮相他已经觉得很是绝色,如今看到宋玉澜, 他才发觉,那真是蜉蝣和日月的区别。

    “王爷, 鹿肉,吃点儿吧, 很嫩的。”

    刚刚行过针, 宋玉澜浑身像是被醋泡过一样,提不起力气,但是鲜嫩鹿肉的烧烤香气难得让他有了两分胃口。

    见他真的看过来, 曹礼嘿嘿笑着,立刻动作熟练地片了两片极薄的肉,放在了一旁的盘子里,看着宋玉澜慢条斯理地吃下,咧嘴笑道:

    “今天这鹿没白死,鹿血酒您和摄政王都多喝些。”

    宋玉澜的筷子一顿,曹礼的心也跟着这筷子一顿,不好,他说错话了?

    “王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说您那个需要鹿血酒,我就是”

    眼看着越描越黑,对面的人抬眼:

    “大展,食而不语。”

    好了,曹大展闭嘴了。

    而隔壁的大帐中,殷怀安直到上了榻都还磨着阎妄川问宋玉澜中毒的事儿,倒也不全为了八卦:

    “今天我瞧着宋鸣羽对他哥好像挺反感的,他哥中毒他知道吗?”

    阎妄川看着他这不死心的样真是没法子:

    “不知道,他只以为他哥自幼体弱,中毒的事儿他不知道。”

    殷怀安想起今天宋鸣羽那厌烦劲儿又有点儿心疼那位好看的永安王,他过去哥俩好地将手臂搭在阎妄川的肩膀上:

    “毒严重吗?”

    阎妄川瞥了一眼他的胳膊,放任了他的动作,想起那毒也有些头疼:

    “那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原是从前的永安王妃中了这种毒,这毒会慢慢耗尽人的气血,起初王妃也以为是体弱而已,后来生下了宋玉澜,这毒就过在了宋玉澜的身上,王妃才算是保住了一命,适逢顾云冉的师傅到王府,诊出了毒来,这才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保着宋玉澜长大。”

    殷怀安有些唏嘘:

    “啊,宋鸣羽说老王爷和王妃偏心宋玉澜就是因为这毒吗?”

    因为老大算是变相救了母亲,又从小中毒,所以父母更偏爱长子?

    阎妄川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父母真的偏爱一个孩子会如何打算他的人生?”

    殷怀安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他妈和他说的话:

    “不求孩子多大成就,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行。”

    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孩子得了肺结核,七八个孩子都传染了,其中就有他,他只记得那段时间天天咳,咳的肺都疼,记得他妈抱着他掉眼泪,然后他就一个人住进了一个病房,又害怕,那时候他妈和他爸就轮流在门口守着他,小小的窗户,刚好能看到他们的脸。

    他记得他出院的时候,他妈就不怎么抓他学习了,她老觉得他是不是学习太累免疫力下降才被传染的肺结核,不然怎么班级还有别的学生没有被传染?从那之后他妈就老说只要他快乐平安就行,不用有多大出息,虽然,不用抓他学习也很好。

    脑子里插了这么一杠子,他忽然觉出点儿不对来,要真的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性格应该很有安全感,想的少,敢任性,但是宋玉澜,他第一眼见着就觉得他心事重思虑重,人瞧着似乎就没什么顺心的事儿,反而是宋鸣羽,傻乐傻乐的,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也很有底气,料准了没人敢欺负他,这怎么瞧好像都不太像是被偏心忽视的孩子。

    阎妄川侧眼看他笑了:

    “没想到我们殷大人年纪轻轻对为人父母的想法还颇为了解?”

    殷怀安瞪他:

    “没当过父母,还没当过儿子吗?虽然我那爹是个后的,但是娘总是亲的吧?”

    阎妄川想起他那不靠谱的爹:

    “你爹那主意要是再敢打,也别怪我不客气,这次出京实在匆忙,没将你娘的嫁妆帮你拿回来,待回京城我一定帮你拿回你娘的东西。”

    对啊,这年代娘的嫁妆应该由亲生的儿子或者女儿继承,原主他娘是大将军的独女,嫁妆必然丰厚,原主脾气犟估计独立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分他娘的嫁妆,凭白便宜了他那黑心的爹和后娘:

    “不用你,那老匹夫等我回京的时候去会会他。”

    亏他穷的连烧鸡都买不起整个的,竟然便宜了别人。

    他绕回来开口:

    “你是不是想说从前的永安王和王妃并不是像宋鸣羽说的事事偏向他哥?”

    阎妄川叹了口气:

    “我小时候去永安王府就觉得宋玉澜与王爷和王妃客气有余而亲近不足,王爷和王妃对他既愧疚又害怕,害怕他养不大后面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所以其实和宋玉澜并不太亲,也只能在用度上弥补一二,宋玉澜自幼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书画音律却样样精通,为人稳重,思虑周全当的起世子之位。

    而宋鸣羽则是个皮猴子,一个假山一天能爬八遍,他们两个于王爷和王妃来说,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儿子。”

    殷怀安忽然觉得有些心酸,难怪昨天宋鸣羽说他家好东西可着宋玉澜,怕就是老王爷和王妃不愿意对这个大儿子倾注亲情,所以只能用物质堆叠,加上小儿子调皮,学业也不成,免不得会说几句你怎么不如你哥如何如何的话,听在宋鸣羽的耳朵里就成了父母偏爱大儿子不喜欢他。

    却不知道异姓王哪有那么好当的,宋玉澜支撑门庭,而让宋鸣羽那傻小子在父母去世后还能开开心心做个二世祖,谁也不敢欺负。

    “宋鸣羽这个棒槌。”

    外面大帐中的宋鸣羽打了个喷嚏。

    第二日,广西的军报传到了军营,阎妄川只扫了一眼战报就闭上了眼睛。

    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信上的内容了,广西沦陷了,洋人已经顺西江而下,请求调广东水军抗敌。

    此刻大帐中谁人都知道,广东以西无险可守,如今如果命令广东水军送上去,就是给洋人桌子上端菜,但是谁也不敢当着阎妄川的面提撤退,毕竟摄政王亲自领兵,没人敢言退。

    再一个大帐中此刻还有一个带来内阁信筏和小皇帝的口谕的内监,表了小皇帝对洋人抗击的决心,此举就是为了鼓舞人心,此刻谁也担不起那个软骨头的罪名,大帐中死一般的沉默。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宋鸣羽这个愣头青,他看着坐在摄政王下首的宋玉澜,一股别苗头的火气涌了上来:

    “王爷,末将愿率兵迎战。”

    他就要打个胜仗给宋玉澜瞧瞧,让他还瞧不起他。

    此话一出殷怀安直想一脚踢他屁股上,原本垂眸养神的宋玉澜瞬间抬头:

    “你擅离军营的罪王爷还不曾过问,还不退下去。”

    他声音虚乏却带着压人的紧迫感,宋鸣羽见他又这幅瞧不上他的样子,立时就炸了,一副要跳到宋玉澜头上的炸毛鸡样:

    “王爷问不问罪的关永安王何事?你什么时候都管到王爷头上了?”

    曹礼的眼睛来回在这兄弟二人身上转,眼看着宋玉澜的脸色难看起来,有意缓和一二,却不想平素性子还算和善的宋玉澜厉声开口:

    “你离家太久,不敬兄长,怕是忘了家法为何了,来人,给本王将他拖下去。”

    大帐外面立刻窜进来了亲兵,上去就要押宋鸣羽出去,宋鸣羽紧紧盯着宋玉澜,气的胸口都在急喘,野驴一样和那两名亲兵在大帐中就动起手来,阎妄川知晓宋玉澜有意维护,只当看不见,而殷怀安巴不得这愣头青赶紧出去。

    最后野驴也没打过宋玉澜的亲兵,被按住了肩膀,宋玉澜微微合眼,气息微喘:

    “这么久,功夫也不见长进。”

    宋鸣羽被押着还不断挣动,昂着个鹅脖子盯着宋玉澜:

    “那也比你这病秧子强。”

    宋玉澜敛去眼底的被刺伤的痛色,轻勾唇角:

    “那你只能盼我这病秧子早日病死管不到你头上了,带下去。”

    听闻这话,曹礼皱眉。

    人出去了,大帐中恢复寂静,殷怀安站起身,这些日子他将大梁的水军军备也了解了一下,此刻顾不得其他出声:

    “王爷,此刻再不能让广东水军对敌了,大沽的水军守卫京师,舰船炮艇用的是最好的,就是这样最好的船在洋人的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如今广东水军若是拉上去,那就是给洋人送开胃菜。”

    那传旨宫中的内监是冯庆的徒弟魏忠,他也没想到这个殷大人胆子这么大,他才传了口谕,他这边就要放弃守卫了?

    “殷大人,咱家不该插嘴军务,不过陛下可盼着诸位卫国雪耻,岂能不战言退啊?”

    曹忠跟着冯庆多年,他心中是有些惧怕摄政王,不过他也不认为阎妄川的性子能同意这等软骨头的做法,呛起殷怀安也就没了什么顾虑,他们这些宫人在人前的脸面是陛下给的,虽然小皇帝年幼,但是总有长大的一天。

    上首的阎妄川目光不辩喜怒,他自然知道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但是此话不该殷怀安冒这个头,他正准备岔过去,却见殷怀安却不肯含糊地看向魏忠开口:

    “陛下所愿是收复山河,而如何收复山河则要讲究个兵法谋略,如今我大梁水军相比洋人从舰艇到火炮再到兵将的训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让广东水军勉强迎战就是重塑大沽港的悲剧,现在要做的,是尽量保证现有水军的有生力量。

    土地失了还能抢回来,但是水军要是死光了,舰艇拼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他声音斩钉截铁,饶是曹忠碍于阎妄川也不太敢和他杠着来。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那斗鸡一样的模样有些头疼,他这是非要在小皇帝面前挂上一号。

    “殷大人说的在理,如今洋人在大梁已经不是无根之木,他们占据了整个东南半岛,军备粮草可持续供应,添油战术不可再用。”

    阎妄川知道此战已经绝不可能在短时间结束了,当日下令收缩兵线至南岭以南丘陵地带,重整南境水军。

    洋人的优势在水军,而他们的优势反而是在地上,唯有依靠地形,他们才有胜算。

    待人都出了大帐,阎妄川才起身,抬手弹了一下殷怀安,恨恨出声:

    “恭喜你了,殷大人,陛下都会记住你了。”

    这么明着和皇帝的口谕唱反调,他找补台阶他都不下,还真是轴。

    殷怀安知道他有点儿露头了:

    “我不说你也不准备出兵对吧?哎,说了就说了,后悔药没处买去。”

    阎妄川搂住了他,心底忧虑有些升腾而起:

    “怀安,以后这种事儿私下与我说,不要公然站在那么危险的位置,万一日后”

    阎妄川怕他害怕,还是截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殷怀安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未尽之语:

    “日后?你在担心日后什么?”

    阎妄川拍了拍他:

    “没什么。”

    殷怀安却盯着他不放:

    “你在担心功高震主,小皇帝容不下一个战功累累的摄”

    阎妄川立刻扣紧他的腰,低头吻住他的唇,封住了后面的话,他的呼吸急促,低头看着怀里就不知道怕的人,眼底忧虑重重:

    “这种话不可再说。”

    第48章 争吵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

    殷怀安忽然被一种不安的情绪所笼罩, 这不安的来源却不是为了阎妄川日后有可能的结局,而是阎妄川此刻的态度,他不让他在皇帝的面前冒出头来, 还说万一日后, 他紧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怕万一日后小皇帝容不下你这位摄政王了,会连我一并清算?”

    他的声音紧迫逼人, 隐约带着一股怒气,呵,这叫什么?他们现在人都在一起了, 阎妄川却想着到最后的时候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阎妄川听出他言语中的火气, 他有些语塞,若是真的有那天,确实是他连累了殷怀安, 他之前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那时候他想着压着这份感情, 能常见到殷怀安就好, 但是那天在江边殷怀安的话完全是个始料未及的意外,他被那句话问的上了头,后面的一切都不可控了。

    等他回来冷静下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 阎家本来也没什么人了,即便到了最后什么都不剩, 他把这条命交出去,也能得个太平, 但是多出了殷怀安, 他不得不为他多打算,他想了无数种到了最后保住殷怀安的办法。

    “怀安,你放心, 就算到了最后我真的难逃那个结局,我也有办法护住你。”

    殷怀安简直气笑了,他一把拂开了阎妄川的手:

    “在你眼里我是贪生怕是,怕被你连累的人是吗?”

    阎妄川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这种问题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有些无措地出声:

    “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总要为最坏的情况为你做些打算。”

    对面的人一双桃花眼中都是戏谑地怒色:

    “打算?为我?所以你其实早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下场是吧?你早就接受了这种结局,那你和我在这儿干嘛呢?做一对限时夫妻,到了结束的时候就一拍两散是吧?你跟我在这儿耍流氓呢?”

    殷怀安最气的就是他的认命,迂腐难耐。

    阎妄川收紧手指,不知如何回话。

    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冷笑着开口:

    “王爷不用如此为难,如果后悔了,你就全当那天在江边我跟你放了个屁,我绝不纠缠。”

    阎妄川被这句话震的心口像是空了一瞬,殷怀安说完就甩开阎妄川拉自己的手,掀开大帐的帘子就要出去,阎妄川反手扣住殷怀安的手臂,脱口而出:

    “我没有后悔。”

    阎妄川眼睛都急的有些发红,他没办法和殷怀安保证以后,但是他和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他知道就算是再来一次,在江边,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拒绝不了殷怀安,他是他望到头的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殷怀安转头盯着他:

    “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有一天,洋人被赶回了老家,而你功高震主,小皇帝容不下你,你如何选择?”

    阎妄川闭了一下眼睛,这个事情他从前便想过,最坏不过他一死安天下,反正他无妻无子,阎家也不剩什么人了,但是现在,他不甘心,不甘心扔下殷怀安,他和殷怀安都还没有过一段没有外物打扰的厮守时光,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不想死,他能做什么呢?

    与皇权相对,改立新皇,亦或者废而自立?

    他的神情疲惫,坐下了一侧的椅子中,一直以来都笔挺的腰身有些微微塌陷:

    “怀安,我不敢保证我会有什么选择,当年我的先祖曾经也有过那等君臣不可共存的境遇,他选择扶立新皇,那位新皇就是功绩卓著的正德帝,但是如今大梁朝中挑不出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王爷。”

    殷怀安紧紧抿唇,他懂了,阎家人世世代代守着大梁,从前的那位焰亲王被逼到那等境地也是选择扶一个李家人上位,最后功成身退不问朝政,此后的阎家人有过辅政却从未有过把持朝政,阎家是把对大梁对李家江山的忠义刻在了骨子里。

    殷怀安握紧了拳,只觉得胸口堵住了一堆的东西也没个出口,他没有那些忠君的思想,更没有那种一死以全忠义的气节,皇位做的稳那是本事,坐不稳就不要怪别人,他眼里没有所谓君父。

    他抬起头,眼底寒芒闪烁: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所作所为危及你的皇上,你会如何?”

    阎妄川瞳孔蓦然缩紧,殷怀安却步步紧逼:

    “你会杀了我吗?”

    大帐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殷怀安像是钻到了死胡同中,他甚至此刻都不知道他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或者阎妄川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他满意,他只是执着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阎妄川站起身,将人搂到了怀里,手臂紧紧箍着殷怀安的身体,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一样出声:

    “不会。”

    他了解殷怀安的为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军中将士,为了大梁百姓,为了驱逐洋人,若真的有一天他危及帝王,那说明帝王已经不配为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杀殷怀安。

    “记着你说的话。”

    殷怀安掀开了大帐的帘子,外面的冷风吹到身上,让他生生打了一个寒战,身后的大帐帘子被掀开,阎妄川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身上,殷怀安没回头:

    “我想自己走走。”

    他身后的人生生顿住了迈出去的脚步,目送殷怀安走到了前面,牵了一匹马,他立刻跟了过去,也扯了一匹马,就远远地跟在殷怀安后面。

    殷怀安从大帐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挺乱的,还憋气,他就这么信马由缰地走,说不上不痛快什么,但就是不痛快,他甩了一下马鞭,力道重了一些,马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他一仰头差点儿被甩出去,手下意识拉紧了缰绳。

    阎妄川立刻打马上前,却见殷怀安坐稳了,竟然还挥动马鞭,风浪在耳边呼啸,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马蹄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极致的速度让肾上腺素飙升的同时,似乎也能甩掉那些无端的烦恼,他仰起头,入目尽是碧空如洗的天空,马疾驰而去,像是要把他送到天边。

    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他才慢慢放下速度,身子向后却没了以往两次那个坚实的胸膛,他勒紧缰绳用力一拽,马头调转,带着他生生转过了一个弯,他看到了身后一直远远跟着他的人。

    阎妄川也勒住了马,马蹄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心底的不平静,在原地不安地踏步,阎妄川不敢上前,他怕殷怀安还在生气,而他又不知道怎么哄他。

    两人远远相对,殷怀安甚至从对面的人影上看出了几分小心,刚才一顿剧烈的跑马,让他心跳砰砰加快,人也仿佛从刚才的牛角尖中钻出来了一些,他问的那些问题,好似确实没什么意义,阎妄川就是这么一个受天地君亲师教育长大的人,他逼他能有什么用?

    再说,洋人还在眼前,现在提其他还为时尚早,他隔空白了一眼对面的人,打马呼啸着回营了。

    阎妄川巴巴跟着他回营。

    殷怀安从马上下来,本想潇洒落地,却不料一直踩着马磴子的腿软的一弯,要不是及时抓住了马鞍,他直接就得给马哥磕一个。

    前面的宋玉澜的大帐中传来了隐约的争吵声,而曹礼则是在外面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他忍不住靠近了两步,并不是想听墙角,是大帐里的声音主动窜到他耳朵里的。

    “不是要动家法吗?来呀,有本事你打死我。”

    宋鸣羽从小到大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今天在大帐中宋玉澜让人说押他出去就押他出去,这极大地伤害了宋二公子的自尊心,此刻直接就炸了庙。

    帐内的咳声不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明日我着人送你回京城。”

    宋玉澜坐在一侧,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身体,面色苍白,阵阵低咳,宋鸣羽见他又是这样不问缘由就要送自己走,更是火冒三丈:

    “我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你说让我回京城就回京城,从小到大你都瞧不起我,是,我是没你学问好,没你有本事,但是我也不事事由你摆布,我是亲卫军的副统领,我不回京城,我要在南境打仗,要有本事你打死我送回去。”

    宋玉澜抬眼,定神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像是个斗鸡一样的弟弟,半晌才出声,声线低沉沙哑:

    “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你为什么要我回京城?你就是怕我立功,怕我成为大将军盖过你的风头。”

    这话说完,宋玉澜沉默地闭了一下眼睛,门外的殷怀安本来很郁闷的心情都被这傻缺给逗笑了,不是,这确定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两个儿子吗?为什么老二的基因这么抽象呢?

    宋玉澜按住胸口咳了几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他闭眼压了压翻涌的气血,并没抬眼地出声:

    “给我端杯水来。”

    宋鸣羽看了看周围,这帐中除了宋玉澜就是他,这什么人啊,吵架呢,叫他端什么水?

    宋玉澜抖着手从瓷瓶里倒出了一粒药,苍白的手腕搭在桌角,不再言语,宋鸣羽看了看他手心的药:

    “你不会干咽吗?”

    宋玉澜没再说什么,真就将那枚药丸递到了嘴里,苦涩的药味儿在嘴里蔓延开,滑下咽喉的时候激起了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身子都咳的直颤,手压在胸口的位置,身上的力气霎时间被抽尽一样,人几乎跌靠在了椅中。

    宋鸣羽心虚,赶紧却茶壶那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手边,见他手指微颤别别扭扭地直接将茶盏递到了他唇边:

    “水来了。”

    只是小少爷自小就是前呼后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主儿,宋玉澜怕自己被他呛死,只好手扶着水杯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呼吸。

    “受家法还是回京,自己选。”

    宋鸣羽气的简直想直接把杯子摔了,自己就多余给他倒水。

    他知道宋玉澜说得出做得到,一屁股坐在了一边:

    “我不回京城。”

    宋玉澜胎压瞧他:

    “好,那就是受家法了。”

    宋鸣羽冷哼一声,颇有骨气。

    “《兵略要义》抄三遍给我,一个错字不能有。”

    门外的殷怀安愣了一下,就这?抄书也叫家法?

    “啊你直接上鞭子吧,我不抄,我不写,一个字都别想让我写。”

    宋玉澜扫了他一眼:

    “兵书一共没读过五本,也想当将军越过我去,我看你还是回去做梦比较容易。”

    宋鸣羽蹭的一下站起来:

    “抄就抄,谁怕你啊,我迟早会是大将军,你等吧。”

    第49章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渐进啊? 大不了小皇……

    这一晚殷怀安没回阎妄川的大帐, 而是一头扎在了兵械库,现在洋人还没赶走,提那些以后的事儿还是为时尚早, 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指望阎妄川那个受古代忠君爱国教育的顽固派是没用了, 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强大,其他都是虚的。

    大不了小皇帝要是和他们谈王道, 他就和他谈弹道呗,他就不信了,他保不下一个阎妄川。

    阎妄川方才远远见着殷怀安在听墙角, 他不好意思上前, 就提前回了大帐中等着,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回来,出去一问, 喜平说殷大人早就回武械库了。

    他还瞧了瞧自家王爷的脸色,他怎么觉得王爷和殷大人之间不太对呢。

    阎妄川进屋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他轻轻掀开武械库大帐的帘子, 探进去了一个脑袋,殷怀安一侧头就看到他了,轻轻瞥了一眼只当没看到, 没赶他,那应该就是能进, 阎妄川这才掀开帘子进去。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轻轻撂在殷怀安身边, 劝都有些不敢劝, 怕殷怀安一句话给他怼南墙上,但是又不能不说:

    “吃饱了再做吧。”

    殷怀安确实饿了,没必要委屈自己, 也没客气,撂下了手里的东西掀开食盒,里面竟然有一只烤鸡,还有两碗热汤面,这人给自己带饭还不忘捎上自己的。

    人在吃饱的时候一般心情也会好转,热汤面下肚之后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阎妄川给他倒了杯茶水放在了手边,小心地坐在他边上,眼睛像是黑暗中的豹子,偏偏落在殷怀安身上的时候软绵绵的。

    殷怀安虽然有时候脾气上头有点儿轴,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心软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服软,一服软他就有点儿立场不坚定。

    阎妄川见他喝了茶水,才斟酌了一下开口,对于和殷怀安的事他远没有处理军务那么得心应手,甚至有些无措:

    “在京中的时候我其实就发觉对你的感情不太单纯,那个时候你住在王府,住在我身边,我觉得你对我或许只是因为战后害怕而产生的依赖,再加上那种不确定的以后,所以我不敢和你说我的心意。

    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那天在江边你会对我说那些话,我根本无法拒绝你。”

    殷怀安微微挑眉,合着他蓄谋已久。

    阎妄川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不能保证以后小皇帝会不会真的对我赶尽杀绝,但是我不会什么都不做认命的。”

    他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有了想要厮守的人,他虽然做不到自立,但是他不会再放弃自保。

    “所以,其实你在发动宫变,摄政称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给自己预定了一个死局了对吧?”

    阎妄川垂着脑袋:

    “也没有,就是最坏的情况大不了就是我死了,但是也未必走到那一步。”

    毕竟现在小皇帝还小,有太傅周清安教导,未必就真的是最坏的结果。

    殷怀安点头:

    “明白了。”

    能活当然是要活,只是从前的阎妄川孑然一身,豁得出去,没有牵绊束手束脚。

    阎妄川抬头: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你是个傻子,数你傻缺,算了,这事儿早着呢,现在当务之急是打退洋人。”

    这一晚殷怀安做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回房睡觉的意思,阎妄川也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他就坐在小马扎上紧挨着殷怀安:

    “哎,你挡着我手了。”

    阎妄川让开了一点儿,但是小马扎是半点儿也不带挪的,殷怀安被他缠的没法子:

    “你不困吗?回去睡吧,伤刚好点儿,肾还虚呢。”

    阎妄川一把将人搂到了怀里,殷怀安在他怀里他才踏实:

    “你要不要今晚回去试试我是不是真的肾虚?”

    殷怀安穿着大氅一大坨被他抱着,他挣动了两下没挣开,这家伙手臂和钳子似的,他被抱的有些热:

    “起开,别耽误事儿。”

    “不,你跟我回去,都很晚了。”

    “我今晚要做完。”

    “不差这一晚。”

    阎妄川抄手将人抱了起来就要出门,殷怀安连忙薅住他的脖领子:

    “阎妄川,你快放我下来,阎妄川再不放,我咬你了。”

    “你咬吧。”

    殷怀安真就隔着衣服咬在了肩膀上,但是衣服太厚,估计这人皮厚也没什么感觉:

    “回回回,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服了他了。

    喜平看到殷大人跟着王爷回来这才笑眯眯地松下一口气。

    到了榻上,殷怀安就背着身转了过去,阎妄川隔着被子抱住他,这个气息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殷怀安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你那么大一坨别压我身上。”

    “我只有手臂在你身上。”

    “手臂沉。”

    结果一个天旋地转,殷怀安就被阎妄川翻了个面,阎妄川拉着他的手臂搂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嫌沉。”

    殷怀安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渐进啊?”

    阎妄川枕在殷怀安的枕头上,侧着头爬在他的耳边出声,说话的气息正喷洒在殷怀安耳朵的绒毛上,让他痒的微微瑟缩,脸都有些挂不住,这什么地方啊,这人,这人就提这个?

    “再等等。”

    “你是怕吗?”

    “放屁,我怕什么?”

    阎妄川亲了亲他的耳朵,殷怀安血气方刚的男青年,身体健康的,经不起撩拨好不好?而且一侧脸就是放大版的一张建模脸,又,又挺帅的,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眼里的画面骤然放大,阎妄川吻到了他的唇上,炙热的气息传来。

    “唔”

    他被吻的迷糊,理智已经渐渐崩塌,身上最原始的欲望抬头,殷怀安只觉得胸膛跳动的频率加快,身上发热。

    一个明显压抑的声音传来:

    “可以吗?”

    殷怀安想吐血,睁开的眼底都是火气:

    “这个时候你还问这个?赶紧的,要干快点儿的。”

    箭在弦上了问他发不发?不行难道他俩憋回去吗?

    阎妄川的动作很温柔,殷怀安一开始不适应,但是渐渐的也感受到了快乐,只是理智一直没有松懈,死死咬着牙关,只发出了几声哼哼声,阎妄川心疼地亲着他的眼角,动作更轻缓,但是这不上不下的感觉真是要逼疯殷怀安,他骤然睁眼,一双桃花眼中都是破碎的星光,但是嘴里却不甘示弱地带着喘息出声:

    “你快点儿,没吃饭啊。”

    阎妄川委屈地微微用了点儿力气,他吃饭了,他怕吃太饱,殷怀安明天下不了床,到时候他肯定又不高兴要咬他。

    殷怀安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揣了阎妄川一脚:

    “你去让人送水。”

    阎妄川下去要了水,喜平当时的目光他不愿意回想,回来伺候殷怀安洗干净,两个人都收拾好才上了床,一晚上殷怀安一觉到天亮,也忘了问阎妄川之前睡眠不好的事儿了。

    第二天一睁眼难得阎妄川没走,往常这个点儿他都已经起身了,殷怀安像是终于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纵使腰酸背痛嘴上还不服输:

    “王爷虚了吧,昨夜就一次今天就懒床。”

    阎妄川好气又好笑:

    “我是我你爬不起来啊,殷少爷。”

    “滚,你才爬不起来,我这年富力强的,才不会爬不起来,嘿。”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心里默默尖叫了一声,阎妄川赶紧拉住他:

    “你别乱动,今天多休息。”

    殷怀安不想听他回忆,推着他赶紧起床。

    “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和永安王商议,你也来听听吧。”

    阎妄川穿戴整齐看向了殷怀安出声,殷怀安嗯了一声儿。

    用了早膳之后,宋玉澜到了阎妄川的大帐,殷怀安屁股疼今天本也想着歇歇,正好听听他们要商议什么。

    没想到阎妄川提出越过了兵部和户部,设立军机处来统管南境兵马钱粮,灵活调配南境兵将,减少与户部,兵部冗杂的沟通问题,对南境兵将实生杀大权。

    “本王并非想要割据一方,而是如今南境兵马各自为政,地方兵马常以兵部调令等原因拖延军令,再如此下去,等着的就是被洋人各个击破。”

    宋玉澜常在江南,对南境的局势要更为了解一些:

    “王爷,如此一来,朝廷可放心不下啊。”

    阎妄川已然统帅北境,摄政大梁,如今再越过六部成立军机处,怕是朝中人心惶惶。

    殷怀安却没说话,他知道这军机处引来猜忌是必然的,但是军机处确实能提到战时的调军效率,在战场上,稍有延误就是满盘皆输,现在南境一盘散沙,想要击退洋人光有武器远远不够,兵制上也必须要改变。

    “我想上奏陛下,军机处日后直属陛下,本王摄政只是暂掌,这军机处是个战时机构,来日战乱休止自可解除,六部中可由陛下钦点官员来此督军。”

    军机处的想法其实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很久了,他一直有顾忌,但是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想太多了,只是说完还是看向了殷怀安,毕竟他才是最担心他的人,却不想殷怀安出声:

    “我赞成,军机处成立第一就要整军,恩威并施,给南境将领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拧成一股绳,不然拿着沙子散兵去打仗迟早吃败仗,白白牺牲的还是将士。”

    阎妄川当天便上奏了朝廷,这一封奏折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摄政王有意借战机收拢南境兵权的想法窜入了所有人的脑海,也包括如今的小皇帝李赢。

    李赢在朝后召了帝师周清安入御书房:

    “老师,摄政王所奏您如何看?”

    周清安如今身在户部,却也日日都抽出时间给李赢上课,没了从前太后的掣肘,李赢在政务上也算有所进步。

    “陛下,您对南境战况可心中有数?”

    李赢看了看挂在御书房中的舆图:

    “摄政王撤军回防,致使广东大片失守,如今洋人已经占据了东南半岛和三省之地,有了跟脚,日后更难节制。”

    周清安听到前一句的时候心底一沉,目光扫向了之前派去南境传旨的魏忠,魏忠在阎妄川那里吃了瘪,回来确实有意添油加醋说了摄政王主动撤军一事。

    如今李赢心底已经有了揣测,或许阎妄川并不希望战事早早结束,他或许正想借着洋人的手来收拢南境兵权。

    魏忠被周清安这样一盯心中有些发虚,连李赢心底也有些异样:

    “老师?”

    周清安言语微凉:

    “陛下,臣请陛下将魏忠派往南境前线,就去如今的广州军中,亲眼看一看洋人水军之能,看看我朝水军与洋人的差距所在,唯有亲眼所见,魏公公才不会胡乱言语。”

    第50章 分别在即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

    阎妄川却没精力去管京城众位大人和小皇帝的心中所想, 他已经派出了黑甲卫,传令南境诸军,实查兵将数目, 却也开了口子, 不会赶尽杀绝,与此同时, 南境军多有同山匪沆瀣一气的,此次若有同岳州水军中用山匪充兵将者,严惩不赦。

    殷怀安从帐外冒出头来, 主帐中都是阎妄川的部将, 他举起手:

    “我有话说。”

    阎妄川出来的时候想着让殷怀安多睡一会儿,此刻见着人探着头笑了:

    “殷大人有话进来讲。”

    他看了看一旁那硬邦邦的椅子微微皱眉,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 递给喜平:

    “殷大人风寒没好,给他垫上。”

    这一句话殷怀安一个腿软好悬没直接软地上, 他死死瞪着顶上坐着的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垫,垫个屁的垫,昨晚做个人比什么都强。

    他都不好意思抬眼看这些将领, 曹礼是个粗人,看着殷怀安这文弱模样一点儿都没怀疑地就信了:

    “殷大人风寒了?让军医瞧了没?等明日我再上山区溜溜鹿, 你一定是太累了,等多吃点儿鹿肉喝点儿鹿血酒就好了。”

    阎妄川听到鹿血酒看着殷怀安的目光就有些揶揄, 殷怀安鹿血酒的回旋镖终究是扎到了他的身上。

    宋玉澜看着对面那睁圆了眼睛的人抿唇没有出声。

    殷怀安赶紧客气地感谢了他两句揭过了这一话题, 阎妄川适时给他解围:

    “殷大人有何话说?”

    “王爷,如今我们对于洋人的劣势在于我大梁水军不行,想要革新武械重做兵船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在水上暂避洋人的锋芒,重整南境军也是为了让南境军发挥阻敌的作用,但是光有军令怕是不行。”

    军中那些吃空饷的将领都已经成了老油子,阎妄川杀名在外,又摄政掌权,是唯一有可能重整南境军的人,但是这所花的时间也非一日之功,就说岳州,阎妄川亲自到了岳州,那岳州的葛扎都还想着欺瞒过去。

    阎妄川倒是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军令先行,三日后我从永州开始巡查各州府兵将。”

    亲自巡查啊,亲自巡查确实容易整顿一些,殷怀安再次开口:

    “王爷此行除了可以巡查正规的南境军,其实还可以拉来一些帮手。”

    他的目光隐约从曹礼的身上略过,阎妄川猜到了是什么笑道:

    “你是说山上的匪寇?”

    殷怀安立刻点头:

    “没错,洋人只能在水里逞英雄,换做陆地上难处就多了,南境本就多烟瘴之地,他们不了解地形,所以他们想要在山中穿行必须要到找本地人,那还有谁比山匪更了解山中地形的?我们要先洋人一步控制住各个山头的山匪,和洋人打游击。”

    殷怀安看过不少抗日战争时期的案例,现在的情形虽然没有到抗日战争时那么严重,但是大体是相似的,都是外族入侵,只不过当时国内和日本的军事力量悬殊过大,而现在他们与洋人只是在水战上悬殊大,陆地还是可以一争的。

    曹礼忍不住问什么是游击战,殷怀安举了几个小例子,阎妄川瞬间明白了,这打法和在南境的时候冬日北牧劫掠村民时的打法差不多,不正面冲突,得了便宜就跑,他露出些笑意靠在椅背上:

    “这法子虽然不算什么兵法正宗,但是用好了却是十分好用,倒确实可以试试。”

    殷怀安心里哼笑,这当然好用,这可是伟人提出来的,经过历史和实践检验过的真理,他忍不住继续开口:

    “这游击战还有十六字诀。”

    阎妄川看着他:

    “是什么?”

    殷怀安清了一下嗓子,正色出声: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帐中都是武将,待他说完这话都看了过来,连曹礼都睁着一双牛眼,这,这十六字说起来简单,但是这后面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懂了,连阎妄川都有些侧目:

    “这是你总结出来的?”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那肯定不是啊,那是伟大领袖提出来的,他只是盗用了一下:

    “我从前从一本兵书上看来的,就记住了这十六个字。”

    阎妄川真想看看这兵书,简单十六个字,却像是茅塞顿开一样,可不就是这个打法。

    这一上午将领们就这一句话想出了不少的战法,打法,阎妄川从前多在北境,打北牧和鞑靼的战术并不适用于南境对洋人,这几日他也想着化整为零,避免正面交锋,尤其是水军的正面交锋,通过将洋人引入山中,一点儿点儿蚕食掉。

    今天殷怀安这兵书还真是如仙人灌顶。

    阎妄川三日后出发,殷怀安自然也随他一道,曹礼照旧留守,阎妄川看向宋玉澜:

    “你那边的商船能调出多少?”

    “最多能拨出五十艘。”

    阎妄川这看向殷怀安:

    “殷大人,你之前说可以将炮增加射程,这种炮可能安在船上?”

    殷怀安看了看宋玉澜又看了看阎妄川:

    “是要将商船改成战船?”

    宋玉澜点头:

    “没错,我这边的船经常出海,速度比之水军中的战船也是不慢的,其中有六艘是我从荷兰人手中买的战船,速度最快,王爷已派了造船的船匠过去,想着我们也能仿制出来,而如今的商船也可先改成战船备用。”

    殷怀安立刻拍板:

    “没问题,改造炮虽然麻烦一点儿,但是一个船上也装不了很多,比大批改造枪支反而省力,不过我需要先看看商船,那商船现在停在哪?”

    宋玉澜看向阎妄川开口:

    “那船都是走海上,最近的也在松江府,王爷三日后去永州,并不顺路。”

    殷怀安站起来看向舆图,找到了永州的位置,永州离这里也就200里左右,而松江府,他奶奶在上海那个位置呢,这何止是不顺路,这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他是不太想和阎妄川分开的,但是,男人是要搞事业的。

    “我先去松江府看船,回头再与你汇合。”

    阎妄川更舍不得,昨天这人还和他生气呢,才哄好,怎么就要走了?还这么干脆。

    宋玉澜说完就低头喝茶,让他们自己决定。

    最后阎妄川也只能放殷怀安走,殷怀安去松江府,宋玉澜必然也要回去,毕竟一众事物都等着他,阎妄川既然已经亲自来了南境,这军中也就无需他一直督军了。

    曹礼瞪大了眼睛:

    “王爷也走啊?”

    这怎么都要走啊。

    不过,不过这人身骄肉贵的,在军中确实遭罪,要是能早日回去也是好事儿,就是,就是他怎么这么难受呢。

    午膳后,阎妄川将殷怀安拉到了怀里:

    “走的这么利落,连犹豫都不犹豫,昨晚白吃了。”

    殷怀安现在还不舒服,他真是服了,昨晚到底谁吃谁啊?

    “你良心被狗吃了?”

    阎妄川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低笑出声来,半晌后抬头在殷怀安的唇上啄了一下:

    “当真不生气了是不是?”

    殷怀安感觉到阎妄川不太心安,其实过了那个劲头他也知道阎妄川多难:

    “嗯。”

    他也在那人唇上蹭了一下,抬头的时候他想起什么出声:

    “对了,上次顾姑娘把脉说你一直夜里难眠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也这样吗?”

    这两日都没顾上问他,总失眠身体哪好的了?

    阎妄川倒是不太在意:

    “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夫把脉嘛,总会把出问题的。”

    只要殷怀安不生气就怎么都好,阎妄川就是舍不得他走,殷怀安却不满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身上外面的伤口现在是愈合了,但是这毕竟是重伤啊,流了那么多的血,到现在阎妄川的脸色也不好,他今晚得观察观察。

    晚上殷怀安打定了主意等阎妄川先睡,只是这人见他不闭眼,也不闭眼,侧身躺着,手臂在被子里搂着他,他侧头勒令 :

    “闭眼,睡觉。”

    阎妄川听话闭眼,殷怀安的睡眠质量一贯的好,刚来的时候在牢房那种地方都不太耽误的好,此刻只有帐外来往巡逻将士的脚步声,大帐的灯都熄了,黑漆漆的,没一会儿周公就要来找他唠嗑,他愣是忍住了,感觉已经过了挺久,他悄悄侧过头。

    也不知道这人睡了没有,忽然他轻轻掀开被子,下一刻,阎妄川睁眼,将被子重新拢在他身上:

    “要起夜?我给你点灯。”

    果然,这人没睡,自从从王府出来,他如果晚上起夜阎妄川不知道是怕他害怕还是怕他看不见,次次起夜,他都会先下去给他点上灯,等到他回来再熄了。

    殷怀安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腰,声音在也中黑暗中有些心疼:

    “你是不是睡不着?”

    阎妄川感受到腰上被环着的力道,唇角微勾,从前殷怀安睡觉前都不搂他,都是睡着了才凑过来的:

    “嗯,是啊,你要走了,想的睡不着。”

    腰间的手收紧挠了一下:

    “又胡扯。”

    亏他开始的时候以为阎妄川是个多稳重的性子,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正行。

    阎妄川的脑袋又往殷怀安这边凑了凑:

    “给我讲个故事吧,没准讲个故事就睡着了。”

    殷怀安想了想,给他讲了一个小熊堆雪人的故事,讲着讲着他的眼皮就打架了,阎妄川听着他越来越迷糊的声音难得也涌上困意,抱着人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