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
云挽收下了赤狐翎印;浑浑噩噩的?有苏濯灵也被有苏应寒拖了出去;燕少慈则等在玉清殿外, 安静得有些出奇……
云挽却没理会旁人,反而看向了身旁的?沈鹤之。
青年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便偏头望来, 他眼底并无?太多情?绪, 那双眸子甚至有些阴郁幽深。
云挽莫名就想起了他不久前?突然拉住她时的?模样?,于是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才吐出来。
“还要多谢沈剑君相助, 我才未被赤狐族为难。”
她不是傻子, 她看得出来, 若非沈鹤之在, 那个有苏应寒根本不会放过她。
甚至谢姨和?扶叔从前?不愿让她离开掖星洲, 或许就是害怕她会被赤狐族为难。
“无?妨, ”沈鹤之摇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能这么说, 就算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对我而言也是大恩。”
云挽看着他,许是因?她语气太过真诚,沈鹤之竟有些无?措。
“你……不必如此,这都是我该做的?……你这般反而让我、让我……”
让他觉得惶恐……
他不需要云挽感激他,他本就是犯下了恶行的?罪人, 即使要用他的?余生来赎罪都不为过。
云挽略显疑惑,可惜沈鹤之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沉默一瞬,他突地问?她:“你的?未婚夫来寻你了,你不去找他吗?”
声音很轻, 又仿佛透着一丝很细微的?挣扎。
“我正想说这个呢。”云挽露出了极不好意思的?笑。
“少慈哥哥闯入玉清殿一事,毕竟坏了太虚剑川的?规矩, 后?果?便由我来承担吧。”
在她看来,燕少慈会来到太虚剑川, 多少与她有关,他闯了祸,她自不能眼睁睁看着。
沈鹤之掩在袖袍下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即使已知晓他的?师妹已与旁人是那样?的?关系,但听她这般说,见?她如此维护别的?男人,他心中还是酸涩难忍。
就仿佛是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坚定地选择旁人,甚至不惜与另一个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对她而言,始终只是个外人。
“燕公子并非本门?弟子,”沈鹤之道,“既是客人,便不需按太虚剑川的?规矩来,你无?需放在心上,更不用觉得自责”
“我原就对你有所?亏欠,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垂下了视线,神色有些莫名。
云挽茫然地看着他,她想,或许他所?说的?这个亏欠,是与谢姨扶叔有关,她便对他笑道:“那我就在心里偷偷感激你好了。”
望着她的?笑颜,沈鹤之止不住地恍惚,她好似还是从前?的?她,是那个会坚定地对他说,一定要帮他寻找解决厄骨之法的?师妹;又好似已不再是她,是再没有烦恼和?忧愁的?新生。
今日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云挽心情?很好。
只是当她与沈鹤之告别,又走至玉清殿门?口,看到燕少慈时,她眼底的?笑意便不自觉就消失了。
“少慈哥哥。”
她唤了他一声,少年才终于抬头看向她,是稍有些异样?的?目光。
燕少慈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但当少女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我们走吧。”云挽最终说了这样?一句,就率先迈出了步子。
燕少慈连忙跟上,他能察觉到她的?冷淡,这让他倍感煎熬。
“你在生气吗?”他忍不住问?她。
“少慈哥哥,”云挽停了下来,她转头看他,目中带着些许恼怒,“我们是客人,并且沈剑君帮了我良多,你到底为何要帮有苏濯灵闯玉清殿?”
有苏濯灵远远就看见?了燕少慈,她爹交代了她几?句后?,便让太虚剑川的?弟子重新将她押送回梨庭峰,谁知还未等离开,她就在半路迎面遇上了那一同走来的?少男少女,云挽的?责问?声也清晰地传至了她耳边。
那两人并未注意到她,燕少慈露出了焦急之色,他急忙解释着:“我并未有帮她闯玉清殿的?意思,她只说希望我带她来此,好让她偷偷看她爹一眼,我根本不知道她会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虽仿佛是在争吵,但有苏濯灵还是清晰地从少年的?眼底看到了小心翼翼的?珍视,和?一丝受伤的?委屈。
“你都不与我说你的?事,只与那个沈剑君偷偷谋划,我根本不知你的?心脏是来自那有苏濯灵,更不知你是靠神树之力才能活到现在,否则,否则”
“否则我根本不会理会那个有苏濯灵,她没了心又不会死,可你若是将心还回去了,你就没命了,我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话音还未落下,余光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燕少慈下意识向侧旁看去,就见?那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愣怔地望着他。
她一头乌发完全披散下来,唇角的?血迹和面上的泪痕都已被擦干,可一侧的?脸颊却仍红肿着,显出几?分狼狈。
两名太虚剑川的弟子站在她身后,脸上一片冰冷,俨然是将她看作了囚犯,绝不会稍假以?辞色。
燕少慈的?心不知为何竟突然像被人攥紧了一般,猛地颤了一下,他下意识生出一种心虚之感,可那少女却并未因他的话露出恼怒之色,反而含着泪水,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目光看着他,而对上他的?视线后?,泪珠竟就顺着她的?面庞滑了下来,那份强烈的悲伤也几乎传递给了他,像是有个人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让他立时蔫了下来。
云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有苏濯灵。
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其实用旁人的?心延续自己的?性命,又拿走了人家的?镇族法宝,她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赤狐族的?宽容大度是与沈鹤之有关
云挽轻轻推了燕少慈一下,低声道:“你快别这么说。”
“我”他觉得懊恼,心底又生起了一份抗拒,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咬牙道,“我又没说错。”
他看着云挽道:“你对我而言自是最重要的?,旁人怎么样?我根本不关心。”
“磨蹭什么!快点走!”
有苏濯灵身后?的?太虚剑川弟子此时已不耐烦地重重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她身上本就有伤,如今更是猝不及防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可她却并未反抗,甚至未曾理会那押送她之人,只用一双含着泪与委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燕少慈。
少年没有看她,他对她是那般的?冷漠,他的?所?有注意与爱意,都给了另一个人。
玉清殿前?的?空地旷阔辽远,远山重峦叠嶂,高耸入云的?凌霄宝殿面目严肃,那少女便显得愈发狼狈。
她被一路推搡着,踉跄着从那两人身旁路过,云挽便不经意地向她瞥来一眼,她的?眼眸是那般的?干净清澈,其内映着些怜悯和?不忍。
“你们稍微走慢些吧,她都受伤了。”她竟出言为她说了一句话。
那两位押送她的?太虚剑川弟子知晓云挽是沈剑君的?客人,他们立即露出了恭敬之色,连连称是,也果?真不再对她动手动脚。
泪水再次涌出,有苏濯灵突然觉得讽刺,而那个她满心在意的?少年也仍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似乎多一分的?注意都不愿分给她。
直至走下长阶,那两人也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梨庭峰修在望仙道极偏远之处,此地灵气稀薄,平日里也并无?弟子往来,原是一片废弃荒芜之地,却被用来当作了关押有苏濯灵的?囚笼。
外围的?阵法并不高明,但自她丢失了心脏后?,她的?妖力便损失了大半。
从前?的?太虚剑川并非完全不允许她外出,因?沈鹤之将她留在此,便是想通过她寻到云挽的?转世,若她有了相关线索,只需上报,便可短暂地离开这座囚牢。
可如今,云挽已经找到了,还用着她的?心脏,霸占着赤狐族的?神树。
她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受人敬仰的?赤狐圣女了,甚至于,如今这赤狐圣女的?名头也不再属于她,她只是一枚弃子,若非她爹还念着父女的?情?分,始终护着她一条性命,就连她的?族人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用她这个罪人的?血,祭奠丢失的?神树。
也因?那棵神树的?丢失,她的?氏族才不得不?*屈尊于旁人之下,成为一个人族小丫头的?奴隶。
而那个人,恰是她从前?最不放在心上的?云挽。
有苏濯灵根本止不住哽咽,她知道她彻底输了,她已经输得再没了翻身的?机会。
她这些年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能与她的?少慈重逢,他是因?她而死,死在了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时时刻刻都思念着他,可是他却,他却
“我真的?做错了吗”有苏濯灵喃喃地说着,脸上也浮现出了迷茫之色。
自少慈死后?,她便怨恨天道不公,总想逆天而行,甚至屡次以?身反险、逆转因?果?,她最终也果?真得到了天道的?报应。
有苏濯灵猛地捏紧了拳头,她又想起了不久之前?,有苏应寒在玉清殿前?,与她告别时说的?那些话。
“阿灵,我知晓你会走上这条路,是因?我当年之过,但已经发生的?了事,我也无?法再改变,即使现在再向你道歉,也为时已晚”
“我只能尽我所?能,求沈剑君留你一条命,你若再做出什么糊涂事,爹也再护不住你了。”
对于很久以?前?的?有苏濯灵而言,她的?爹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巨山,她怎么都翻不过,她必须听从复命,按照她父亲所?希望的?那般成长,也必须守着赤狐圣女的?职责,绝不能违反族中规定,就连她最爱的?人都死在了她爹手中。
可这一刻,她却是那样?清晰地发现,她的?爹已经老了,他也并不是什么无?法翻过的?山,他已经再不可能困住她了,但她却又被自己困住了。
“阿灵,好自为之吧,”有苏应寒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若沈剑君希望你做什么,你就尽力帮着,如今族人因?你弄丢神树一事极为恼怒,赤狐族你大概也回不去了。”
一片荒芜的?院子外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有苏濯灵目光动了动,她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泪,偏头向外看去,就见?沈鹤之已站在了外面,冷漠地看着她。
在他表明来意之前?,她便率先道:“你来找我,应是为了少慈和?祝云挽之事吧。”
“狐族特殊的?狐衍之术可令修道者想起前?世之事,”沈鹤之道,“你何不让燕少慈想起与你的?过往。”
第122章 122
“狐衍之术的确可令修道者忆起前?尘往事, ”有苏濯灵道,“只是这个方法对于被施术之人是有修为要求的……他现在?还达不到这个要求。”
否则她早便对他用了,甚至于在?前?世他还是越无疾, 她便会让他想起过去了。
沈鹤之闻言神?色有些?紧绷, 好在?有苏濯灵很快又补充道:“不过也?可以强行试试。”
毕竟她实在?不能再等了,她也?实在?不能再看着她的少?慈用那般充满爱意的目光望着另一个人了。
有苏濯灵慢慢攥紧了拳头, 她知晓她的少?慈只是受到了来?自于她的那颗心的吸引, 他真正爱的人还是她, 他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给我五日时间, ”她对沈鹤之道, “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云挽成为了赤狐圣女, 但她本人其实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赤狐族人再未来?找过她,沈鹤之也?没?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妙安倒是日日都来?寻她玩。
她有时会领着她在?望仙道转悠;有时又会叫上一批弟子, 带着她一同去川上故城闲逛。
借此机会, 云挽不仅对太虚剑川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结交了不少?年纪相仿的新朋友,还时不时便会与他们比试切磋一番。
只是有一点让云挽有些?苦恼。
她总觉得妙安不太喜欢燕少?慈。
虽说她带她玩时,总会捎带上燕少?慈一起,但她却并不怎么与他有多余的交谈。
有次云挽旁敲侧击地?想问问妙安为何那般抵触燕少?慈, 妙安却反问了她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你觉得我爹和燕公子比起来?怎么样??”
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奇怪到云挽甚至不明白妙安这是想比较他二人的哪方面。
若论实力,燕少?慈自是比不过沈剑君的。
燕少?慈只比她大了几岁,而在?他们出生前?, 沈鹤之便已名?震整个昆仑。
至于其他方面,论起样?貌, 燕少?慈倒并不输给沈鹤之,只是二人年纪不同, 性情也?不同,沈鹤之看起来?便要比他沉稳可靠许多……
比较到这里,云挽便及时打断了,她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情绪,令她下意识想去逃避,好在?妙安也?未再追问。
一晃便是五日。
这日午后,云挽坐在?唤竹池旁的凉亭内,百无聊赖地?望着浮在?水面上的痴情莲,思绪飘得有些?远。
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她没?去看便知是燕少?慈来?了。
而那少?年也?果真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为何总喜欢盯着这朵莲花看,它?有什?么稀奇的吗?”燕少?慈将脑袋凑了过来?,有些?好奇。
其实云挽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那朵痴情莲总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仿佛只要看着它?,她就能感知到它?的情绪。
云挽并未与燕少?慈细说,因为她竟很莫名?地?又想起了沈鹤之。
自她住进飞泠涧后,沈鹤之与她的交集其实很少?,但他不多的与她交谈的两次,都是在?这凉亭中,也?是在?那痴情莲旁……
“云挽,”燕少?慈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又很突兀地?问她,“你是在?想那位沈剑君吗?”
云挽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就摇头否认:“我想他做什?么?”
燕少?慈却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他又想是很别?扭,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小心道:“我其实总觉得那位沈剑君对你的态度极为不同。”
“是吗?”云挽慢吞吞地?应他,“或许是因他与谢姨扶叔相识,这才对我颇为照顾。”
燕少?慈抿了下唇,像是有些?紧张,但是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云挽,像是想看出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又像是很不安。
“我其实一直担心你会喜欢上他……”
云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偏过头来?不解地?看着燕少?慈。
少?年目光躲闪得厉害,他仍记得那日在?玉清殿时,云挽看向沈鹤之时的眼神?,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我为何要喜欢他?”云挽匆忙地?反驳他,“我与妙安是挚交好友,沈剑君是她爹,论起来?便算是长辈,我怎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更何况,她也?常听妙安提起,沈鹤之其实一直怀念着他那位亡妻,甚至始终无法从?亡妻身死一事中走?出……
“可是……”燕少?慈低声道,“他真的待你很好。”
“那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的,”云挽摇头,“我本来?就是要与少慈哥哥结为道侣的,少?慈哥哥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又怎能喜欢旁人?”
她的话终是安抚了燕少?慈。
“对不起,”他又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看你与他相处,便有些?吃醋。”
云挽目光动了一下:“我其实与他相处的次数并不多,每次也?都只是与我的身世相关的要是……除此之外,他也?未因旁的事来?找过我。”
虽给了她一根传音发簪,让她随时随地?都可借此来?寻他,但她又不知该以何种理由主动找他。
“本来?其实也?算不得太熟,”云挽道,“而且我并无在?太虚剑川久留的打算,既然少?慈哥哥不愿见我与他相处,我便少?和他联系好了,待我离开蜀月洲后,大概未来?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话其实有些?古怪,又有些?别?扭,只是云挽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在别扭什么。
燕少?慈倒是没?想到云挽会这般说,他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喜色,但随后云挽却看着他“哼”了一声。
“你还说我呢,你和那个有苏濯灵不也?走?得颇近,甚至还曾险些?为救她而丧命。”
燕少?慈“啊”了一声,随后他又急忙解释:“我就是看她有些?可怜,才总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我心中如何想的,你还不清楚吗?你若不喜欢,大不了我以后都不与旁的女子接触……”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云挽像是有所察觉般地?,突然转头向一旁看去。
他也?连忙扭头,便见那正被他二人讨论的两人,竟就站在?凉亭之外,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此处是飞泠涧,本就是沈鹤之的住处,他自是可以随意往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有苏濯灵也?同他一起来?了。
云挽下意识站起身,神?色有些?异样?。
看着沈鹤之和有苏濯灵走?在?一路,她心底竟生出了一种很古怪的情绪,仿佛是有些?恼怒。
甚至因着这份恼怒,原本该有的尴尬都被抹平了。
她问道:“沈剑君和濯灵姑娘一同前?来?可是有何事?”
“我们……是来?寻燕公子的。”回答之人是有苏濯灵。
燕少?慈蹙眉:“找我做什?么?”
沈鹤之便道:“近些?时日,星机宫宫主谢绮眉和药仙宫宫主扶向柔赶往了掖星洲,经他二人调查,发现多年前?盗走?天魔厄骨并失踪的万魔护法戮心曾潜伏于此,开了一家医馆,大家都称他为路先生。”
沈鹤之此言一出,燕少?慈的脸色霎时白了,云挽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这位路先生,正是收养了燕公子的师父,”沈鹤之继续说着,“并且燕公子本身其实是患有枯骨症,无法入道,也?注定早亡的,是因有了路先生的帮助,燕公子才能如平常修士一般,入道修行。”
“只是这枯骨症原只有一种治疗方法,那就是为病患续上一段琉璃骨,”沈鹤之道,“可惜现今世上,拥有琉璃骨的人只有我,燕公子身上也?并无来?自我的灵骨。”
“所以戮心用以压制燕公子病症的,其实是厄骨,也?就是说……来?自天魔的厄骨,此时就在?燕公子身上。”
沈鹤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云挽大为震惊,厄骨她是听说过的,枯骨症她也?听说过,就连那位传说中的万魔护法戮心,她同样?也?有所耳闻。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遥远到只在?书中见过的东西,竟会与她身旁这个与她从?小一同玩到大的玩伴有如此的关联。
甚至于那位万魔护法,她也?曾见过许多次,就连她会突然跑来?太虚剑川,也?是在?他的怂恿下。
且看身旁少?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止不住的惊惧,云挽便明白,这些?事都是真的,并且燕少?慈本人也?是知晓的。
她一时觉得无法理解,一时又觉得这个与她想办多年的少?慈哥哥分外陌生。
她忍不住想,是否还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是她一直不曾知晓的。
少?年也?看向了她,却又不敢真的看她,他闪躲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一颗心也?仿佛沉入了冰窖。
他想,云挽会讨厌他吗?
他又觉得怨恨,因无论是枯骨症还是厄骨,抑或他那位师父,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只是苦苦挣扎着,始终无法逃脱这层命运。
“沈剑君今日要来?杀我的?”燕少?慈最终却露出了倔强之色。
他的命运本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云挽会因此讨厌他,旁人会因此要杀他,他也?绝不会跪下来?求饶。
青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朝他抬起了手,而冰寒之气也?随之在?空气中弥漫。
强烈的威压立时让燕少?慈再说不出话来?。
只是下一刻,一道剑光却突然从?他身旁闪过,少?女执剑立于他身前?。
“你不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云挽用剑指着沈鹤之,将燕少?慈护在?身后,“厄骨之恶,来?自天魔;戮心之恶,亦只是他本身,燕少?慈自幼与我生活在?一起,他从?未伤害过无辜,他师父收养他也?不是他的错,你凭什?么将旁人的过错怪到他身上?”
那般清澈的目光,又是那般干净嘹亮的声音,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用剑指着他,也?是为了护着另一个男人。
沈鹤之一时竟有些?恍惚愣怔。
第123章 123
燕少慈没想到云挽会如此坚定地维护他, 尤其是她竟会为了他,将剑对准沈鹤之。
他在忐忑不安之余,又无比感动。
沈鹤之的神色却变得沉郁幽深, 但他没有收手, 也没有解释。
云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可那股冰寒之气却并未化作攻击, 反而将整个飞泠涧笼在了白茫茫的霜雪之下。
像是隐隐构成了一座聚灵阵, 令四周的灵气浓度陡然升高。
云挽有些不解地看着沈鹤之, 他却只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
似是悲伤, 又像是痛楚。
有苏濯灵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只是看了云挽一眼, 便?将目光落在了燕少慈身上。
“我们今日?来?是希望你能想起前世的记忆,戮心会在你幼时找上你, 正是与你前世的经历有关?, 而他用厄骨压制你的枯骨症,也必是有着什?么?阴谋。”
“什?么??”燕少慈有些无法?理解,他不明白为何又突然扯到了前世。
既然已经转世了,便?算是新?生,鲜少有人再与前世有什?么?关?联。
云挽也甚是困惑, 好在有苏濯灵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赤狐族的狐衍之术可令修道者记起前世过往,只是此法?对被施术者的修为颇有要求,不过沈剑君已对周围做了布置,我会将燕公?子前世经历简单说明, 只要燕公?子不心生排斥,我们同样?可以完成施术。”
燕少慈不明白, 他虽也对所谓的前世有些好奇,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恐惧。
有苏濯灵很快就?讲述了起来?:“你的前世其实是我的爱人, 你会患枯骨症,也是为了我,因我那时是赤狐圣女,身怀天狐血脉,我父亲不愿血脉受污,就?强行将你我分?开?,又对你种下了枯骨之症。”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燕少慈已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鹅黄衣裙的少女却用一双含着泪的眼眸看着他,悲痛又难过。
“我为了能生生世世寻到你,便?将我的一条狐尾留在了你身上,可我的心被云挽姑娘得了去,你这才?会被她吸引所以你心底真正爱的人,其实一直是我。”
云挽很吃惊,她今日?已因燕少慈之事吃惊了很多次,此时却是最吃惊的一次。
燕少慈却急了:“濯灵姑娘,就?算我帮过你,你也不能这样?吧,我自幼与云挽一同长大,我也喜欢她很多年了,她是我唯一想与之结为道侣的人,你说这般话不是让她误会我吗?”
“而且空口无凭,谁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有苏濯灵却并未与他争辩,她只是慢慢将自己的手压在了心脏处,赤色的灵光野随之从她身后浮现,逐渐化作了八条狐尾,而燕少慈则像是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嘶”的一声,很是惊恐地扯开?了衣领。
只见在他裸.露的胸膛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了一道赤红色的狐狸剪影,与有苏濯灵身后的八条狐尾交相呼应着。
云挽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苏濯灵显出?狐尾,而那八条狐尾她也无比熟悉,因她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每每被触发后,便?也会幻化出?同样?的狐尾。
她又看向了燕少慈,少年的脸色却很难看,因为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
在那梦中,便?有着一道生着八条狐尾的女子身影,他甚至曾因此以为云挽就?是出?现在他梦中的人。
可如今,有了如此切实的证据,他终于知晓,原来?他梦到的,竟是有苏濯灵。
可他并不觉得多喜悦,他甚至生出?了强烈的惊恐。
过往的许多片段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从前他不明所以,如今却那些都串成了线。
比如说他幼时全村被屠,唯有他被戮心救下;再比如,他的师父路先生从一开?始就?为他挑选了两个名字,让他任选其一,却并非是在为他取名,反而像是想让他活成谁的模样?……
他总算醒悟,他所经历的那些,皆是因戮心想将他培养成那个前世的他。
全村被屠,是有心策划而出?;带他入道,亦是别有所图……
他这一生,竟因“前世”二字,硬生生活成了个笑话。
“就?算我前世当真与你有什?么?牵扯,那也并不是属于我的人生!”燕少慈的反应很激烈,“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就?是我自己,你们凭什?么?让我变成前世那个人?!”
“更何况,你既然都说了,我患枯骨症是因为你,被戮心找上门也是因我前世与你有关系,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与你再续前缘?”
燕少慈的声音都在发抖,原本他被沈鹤之戳穿身世,他还觉得无比惊恐,如今却只剩下了愤怒,甚至是委屈。
“就?是因为你我才?变成现在这般,我恨你还来?不及,你竟还想让我记起前尘!”
少年的话是那般狠毒,有苏濯灵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慈……”
“不要叫我的名字!”燕少慈几乎怒吼出?声,“我不会变成你所以为的那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你,我所爱之人只有云挽!”
他像是为了表明决心,甚至主动拉住了云挽的手。
有苏濯灵的话让云挽有些茫然,她不禁看向了沈鹤之,却发现那青年也在看她。
“云挽……”他突然开?口,“燕少慈身患枯骨症,还怀有厄骨,又与旁人有前世情缘,他并非是你的良人。”
他说着,竟主动向她伸出?手来?,那感觉就?像是……在等着她做选择。
云挽心头猛地一跳,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但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沈鹤之与谢姨和?扶叔是旧相识,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以长辈的身份罢了,并非是、并非是……
“云挽!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就?是我自己,我根本不想和?前世有任何关?系!为何非要这般逼我?”燕少慈的神色间?满是痛苦,而有苏濯灵也早已因他的模样?泪流满面。
云挽其实很能理解他,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却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活着就?只是为了变成另一个人,任谁都无法?接受。
她没去管沈鹤之伸来?的那只手,反而将剑横在了身前:“少慈哥哥不愿想起过去,也不愿成为他的前世,你们便?没有理由逼迫他。”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一生都在追逐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你是这么?想的?”沈鹤之喃喃开?口。
“沈剑君,”云挽深吸了一口气,“你帮过我,我很敬重你,也很感激你,但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妥协,你们若想伤害少慈哥哥,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她说着又安慰起身后的少年:“放心吧,我们一同从掖星洲而来?,我也答应了要做少慈哥哥的妻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又是那样?坚定的语气,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如今的她已经不会再选择他了……
沈鹤之突然觉得狼狈,他看着挡在燕少慈身前的那道身影,心底几乎生出?一种发狂般的念想。
他那只伸出?来?的、空荡荡的手,忽然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大概还是有所顾忌,也曾对他存着一份好感,云挽竟未能反应过来?,也没能及时出?手阻拦。
她转瞬间?就?被拉至了沈鹤之的身后,而青年的另一只手也猛地一掌拍出?。
金色龙影环绕他手掌而生,带着腾腾的杀气,直奔燕少慈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燕少慈甚至不及躲闪,他只听得云挽尖叫了一声,那一掌就?狠狠落了下来?。
金色龙影瞬间?暴涨,将他整个人都缠绕在了其中,剧烈的疼痛让他“砰”的一声跌倒在地,而那突然袭击他之人却不知怎的,骤然僵在了原地。
青年慢慢低下头,就?见沾血的剑尖从他心脏处穿出?,鲜血霎时间?溢出?,眨眼就?打湿了他胸前的大半衣衫。
是毫不留情的一剑穿心,且因他并未对身后之人设防,心脉便?也被锋利的剑气斩断。
他慢慢回头看去时,脸色已苍白如纸。
身后执剑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并未想过真的伤他,越是厉害的剑修,感知便?越是敏锐,以沈鹤之之能,他不可能躲不开?她的剑,她出?手,也不过是想逼退他,不让他伤害燕少慈。
所以这一剑也毫无保留,直取他要害,是奔着杀他去的。
有苏濯灵根本无心顾及旁人,她已冲过去抱住了跌倒在地的少年。
“好疼……”燕少慈克制不住地发出?了痛苦的求救声,他下意?识便?紧攥住了有苏濯灵的胳膊。
“这是螭龙链,沈剑君是不愿见厄骨出?事,才?用此法?将你锁住,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只要再忍一忍就?好了。”
可剧烈的疼痛却已让燕少慈意?识不清,他根本听不见旁的声音,只痛苦地哀嚎挣扎着。
在这片背景音里,云挽的心在止不住地发颤,因为她发现,沈鹤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取燕少慈的性命。
“我……”
她退后一步,剑刃上猩红的血极为刺目,而那胸前染血的青年则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步。
他伸手捂住了伤,却显然是徒劳的。
他未说任何谴责之话,也并不露分?毫恼怒,只用一双充满哀伤与绝望的眼睛望着她。
云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甚至又想往后退,青年却艰难地攥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了下去。
殷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在这漫天的飞霜下,显得格外?浓艳。
常年一身白衣的青年,总带着如霜雪般的疏离冷意?,唯有额间?一抹赤色。
可如今的他,却被这片血色映得格外?绮丽。
云挽的心脏都好似被人攥紧了一般,她几乎迷失在这片血色中,半晌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匆忙俯下身去,也无暇去管那些血迹,只抖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灵气一遍遍地续着他的心脉。
可他的生息仍在不停流逝,那些血也止不住地沾了她一身。
他仿佛……真的会死在她怀中。
这个她曾在掖星洲时就?听说过的人,这个传闻剑道第一的沈剑君,怎会死在她的剑下?
而他倒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在安慰她……
谢玉舟匆匆赶来?飞泠涧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满身是血的少女,有些茫然的在霜雪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青年。
这还是云挽回来?之后,谢玉舟第一次见她。
熟悉的面容,却又带着隐隐的陌生感。
“把他给我吧。”谢玉舟叹了口气。
“你要带他去哪?”她抬头看他,仍是有些茫然的眼神。
“思过崖。”
谢玉舟简短地吐出?了三个字,云挽却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她又问他,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可以跟着他吗?”
谢玉舟轻轻摇头:“思过崖是惩处弟子之处,不宜让外?人入内,你还是留在飞泠涧吧。”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必太担心,沈鹤之命硬得狠,没那么?容易死的。”
其实谢玉舟说了谎,他不让云挽跟着,便?是因沈鹤之此时已危在旦夕。
好在扶向柔此时已在赶往太虚剑川的路上,只要拖到他来?,沈鹤之就?还有命活。
否则……他大概就?真的要死在他最爱之人手中的。
谢玉舟想,云挽如今早已不记得从前,沈鹤之亦不会想看着她难过。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便?伙同扶向柔寻个由头将她瞒过去好了。
只是……他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心头也涌出?了一片酸涩。
“你不必觉得自责,刀剑无眼,沈鹤之不会怪你。”
第124章 124
朦胧之中, 剧烈的疼痛仿佛横亘在灵魂深处,并不单单来自于身体,更多的是一份强烈的难过, 甚至是绝望。
沈鹤之勉强睁眼, 就看见了三张脸。
“终于醒了。”扶向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谢玉舟连忙追问:“死不了了吧?”
“说不好,”扶向柔摇头, “心?脏算是修复好了, 但心?脉断裂不是那么容易续上的, 之后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缓过劲了……”
另一边, 始终沉默着的谢绮眉露出了疑惑之色:“不是说你们剑修都?感知敏锐, 是最不容易被偷袭的吗?他?怎么还能被云挽给一剑穿心?了?”
谢玉舟叹了口气:“这种事没那么绝对的, 剑修虽向来谨慎,但沈鹤之本身就对云挽没有设防, 就算她近身攻击他?, 他?也?根本不会出于本能躲避,所以云挽想杀他?其实?轻而易举。”
沈鹤之的思绪仍在混沌之中,他?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但他?却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
其实?谢玉舟不知道的是,在云挽那一剑刺来前?, 他?就已隐隐有所预料。
他?明知她见不得燕少慈受伤,却还是并未做出任何解释,就直接出了手,他?知道他?那时是憋着一口气, 是想赌一把,赌云挽其实?是在乎他?的, 赌她最终会选择他?。
而当那一掌真?的打?出后,云挽也?果真?做出了她的选择。
预料之中的选择, 却也?是令他?痛楚到几乎窒息的选择。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底的那份期望是那样的可笑,他?这个后来者,又怎比得上她的青梅竹马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一刻,沈鹤之是那般清晰地明白,他?早就被她放弃了,即使?他?也?明白,她那时只是失手伤了他?,可她还是出于本能地选择了燕少慈。
胸腔中的心?脏在缓慢地跳动,而每一下的跳动,都?带着尖锐酸涩的刺痛,令呼吸都?好似变得格外艰难。
沈鹤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他?身中移情蛊,荒唐地将有苏濯灵当成了他?的爱人,甚至为此与谢玉舟和云挽争吵。
而当谢玉舟想用螭龙链锁住有苏濯灵,他?又极力反对时,云挽便也?如此时的他?这般,撞在了他?的剑上。
那样的一剑,是那般的疼痛,破开皮肉,鲜血直流,痛到让如今的他?都?止不住地一阵阵战栗。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不敢细想他?的师妹在那一刻,该有多难过……
沈鹤之痛恨自己,他?甚至恨不得亲自回到那时,将当初那个自己一剑斩杀,好教?云挽不再因他?而受伤难过。
他?恍惚着,又觉得他?合该受到今日的惩罚,因为只有这般的折磨,才?算是真?正的赎罪。
“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扶向柔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之前?不愿让云挽离开掖星洲,也?是抱着不想让她见到沈鹤之的心?思,毕竟她已经没有过去的记忆了,再让他?二人相见,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因果是拦不住的,”谢绮眉道,“沈鹤之欠下的是情债,你当情债是那么好还的吗?”
“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谢玉舟看着面前?两人,问道,“云挽这会儿正跟那个燕少慈在飞泠涧呢,你们要?去看看她吗?”
“她伤沈鹤之那一剑本也?不是她故意的,我找到她时,她也?吓得不轻。”
“先?不去,”谢绮眉摇头,“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厄骨,我和阿扶实?在没想到,她和那小子竟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那三人很快就出去了,他?们在屋外低声讨论着,细碎的日光从?半开的窗外倾泄而来,让沈鹤之的视线愈发模糊,他?像是又要?昏迷过去了,却又强撑着一口气,不愿就此闭眼。
半晌后,谢玉舟送走了扶向柔和谢绮眉,再次进屋,然后他?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坐起来了?”谢玉舟连忙几步走至床边,“你没听到扶向柔说的吗?你还没脱离危险呢?赶紧躺下好好养伤!”
沈鹤之坐起身来,胸前?的洞穿伤便再次裂开,血色隐隐从?白衣之后透出,他?却咬牙推开焦急的谢玉舟,站起了身。
“我要?去找云挽……”
他?的声音亦因气血双亏而起伏不定,可是他?一定要?去找她。
他?还记得她那时看他?的神情,不可置信又满怀着惊惶。
她失手伤了他?,她会觉得自责害怕,他?不能让她害怕,更不想让她自责,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他?没事。
“你疯了吗?”
谢玉舟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伸手想去拉住沈鹤之,但也?不知道他?怎么在重伤之下还有那么大力气的,竟轻易就将他?的手挥开了。
裂开的伤口很快将前?襟的衣衫完全打?湿,浓郁的鲜红随着他?迈出的步子滴落而下,淅淅沥沥地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向门外走去,脚步越来越踉跄,却始终强撑着。
“沈鹤之!”谢玉舟急了,“你不要?命了吗?”
他?再去拉他??*时,他?果真?再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我要?去找云挽”
此时的沈鹤之,看起来是那样的狼狈,披散的长发带着些许的凌乱,被鲜血浸透的衣衫衬得他的皮肤格外苍白,他?因重伤而憔悴,但眉心?艳丽的赤红剑印却又令他的五官分外绮丽,两种矛盾的气质于他身上交织,让谢玉舟一时噤了声,因为他?突然就发现,这个他?自幼相识,又被他?见证了诸多的朋友,竟在此时哭了。
谢玉舟其实?一直知道,沈鹤之从?来都?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疏冷无情,他?也?曾见识过许多次他?情绪失控时的模样,可这一刻,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唏嘘之感。
“我该怎么办……”压抑的声音里是沙哑的哽咽,沈鹤之的声音轻轻的,却透着深深的痛楚。
他?终于回过了头,那双眼眸中充斥着血丝:“谢玉舟,我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要?我了,她不会再要?我了”
越来越多的血涌出,那青年却根本无心?理会,他?痛苦地向谢玉舟询问着,又好似不是在问他?,反而是在祈求着什么,带着一种绝望至深的无力,卑微痛楚得好似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狗。
从?前?的云挽是那样爱着这个人,爱到即使?他?做了那么多糊涂事,她也?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甚至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看着他?坠入深渊。
那时的谢玉舟又如何能想到,那个曾深爱着沈鹤之的人,竟会亲手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你先?起来,”谢玉舟伸手去扶他?,“云挽如今只是记不起你了,若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那她才?该伤心?了。”
他?这话让那情绪崩溃的青年露出了仓皇之色,他?终是不再挣扎,任他?将他?扶回了床榻之上。
他?不能让云挽伤心?,他?绝不能再让她难过了。
可是现在的云挽过得那样无忧无虑,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也?有了喜欢的人,过去的记忆那样苦涩疼痛,她又怎愿再想起?
谢玉舟有些无奈:“就算你不想让云挽担心?自责,你也?等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再去找她,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死在半路了倒还好说,要?是直接死在云挽面前?了,你这不是更让她过意不去吗?”
沈鹤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偏头看向谢玉舟,那双泛红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助。
谢玉舟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俩这对,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从?前?我得安慰云挽,现在我又得来安慰你。”
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最后经常把彼此伤成了这样,谢玉舟甚至都?想说,既然这么痛苦,那不如干脆放手好了,但看着眼前?的沈鹤之,又想起曾经的云挽,谢玉舟又觉得,经历了这么多的有情人,不该落得如此的结局。
沈鹤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竟突然猛地攥住了谢玉舟的胳膊,力道大得出奇:“不要?让妙安知道……”
“放心?吧,”谢玉舟道,“我做事一直很靠谱的,你重伤昏迷了七日,我已借厄骨之名,说服了云挽,让她和那个燕少慈留在了飞泠涧,有苏濯灵我也?派弟子将她重新押入了梨庭峰,你受伤之事并未外传分毫。”
“为免妙安起疑心?,我提前?就将她支开了,她此时正和几个门内弟子在秘境中历练,连传音石都?用不了,更不会知晓云挽将你重伤成了这样。”
可沈鹤之听后仍不得安生,他?又抓住了谢玉舟的手,焦急道:“若妙安在秘境中遇险”
他?重伤昏迷,自无法感知到,更不能及时去救她。
谢玉舟无奈极了:“妙安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在剑术上的天赋,比当年的我还要?高一些,不会那么容易遇险的,更何况只有让她经历些磨难,她才?能成长,你一天天的把眼睛盯在她身上,我真?担心?她日后遇了什么事,自己处理不好。”
“她是我的女儿”
是他?和云挽的女儿,这些年来,也?只有看见妙安时,他?的心?才?能稍寻得一份慰藉。
就算她一直长不大也?没关系,他?可以永远做她的依靠,他?不能让他?们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我再把扶向柔叫回来给你包扎伤口,”谢玉舟道,“别等妙安回来了,发现她爹被她娘亲手杀了,到时候我看你和云挽都?算不得惨,妙安才?是最惨的。”
第125章 125
已经十二日了。
云挽坐在?唤竹池旁的凉亭中, 垂眸用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白玉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一排坠在?发簪尾部?的刻字,蹭在?指腹上时, 带着细密的凸起感?, 令人?心底也生出一份古怪的酥麻情?绪,想来便是因此, 这枚白玉簪的上一任主人?, 才会反复打磨着这行字, 将?它磨得微微发亮。
距离沈鹤之被她?一剑重伤, 已过了整整十二日, 这十二日中, 她?始终待在?飞泠涧,并未外出, 而被螭龙链束缚住的燕少慈, 则是在?第二日醒来的。
那个太虚剑川的小师叔,也是妙安的干爹告诉她?,燕少慈身?怀厄骨,昆仑三宫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但就像她?之前与?沈鹤之争辩的那般, 燕少慈并未主动做过害人?之事,所以太虚剑川也不可能真的伤及他的性命,他们便只?是用螭龙链将?燕少慈束缚,令他被禁锢在?望仙道的范围内。
当然, 若厄骨能被成功分离出,他们也不会再限制他。
而飞泠涧外围设置了诸多封魔阵法, 这也是最适合关押燕少慈,或者是关押厄骨之处。
燕少慈本人?对此倒并无异议, 他知晓厄骨事关重大,他也愿意配合昆仑三宫一同封存厄骨。
甚至于?,太虚剑川的态度,也终于?让他可以彻底和戮心划清关系。
若是可以,他同样愿意帮着昆仑三宫一起斩魔。
云挽厌恶魔,燕少慈便从?未想过要成为魔。
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云挽对他的看法。
“其实我早便知晓我患有枯骨症,也早知晓我师父将?厄骨安置在?了我的身?体中,”少年?目中满是忐忑,“我只?是怕你会因此讨厌我,才始终未和你说”
“我怎会因为这个讨厌你?”云挽摇头,“无论是枯骨症还是厄骨,皆不是你的错。”
他也担心有苏濯灵那时的话会让云挽对他心生芥蒂,可云挽却很认真地告诉他:“前世就算有再多的恩怨,那也不是属于?你的人?生,他们凭什么要求你对你不知道的事负责?又凭什么要用前世的一切否认你的今生?”
云挽自幼与?燕少慈一同长大,他家中之事,她?也是清楚的,如今所有人?都将?燕少慈当作前世的那个他,也唯有她?能真正站在?他这边了,她?自不会轻易抛弃他。
燕少慈没有说话,只?是那些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翻腾,让他茫然又无措。
其实在?听有苏濯灵提及前世时,他心中亦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好奇,他会忍不住想,他的前世会是怎样的呢?那不是他的人?生,他不会有任何?代入感?,却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一段怎样的爱恨情?仇。
可在?知晓了他的前世曾是有苏濯灵的爱人?,并且他的师父亦是因为那个不知所谓的前世,才找上了他,致使他自幼失去血亲、流落他乡,还认贼作父,他心底的那股恨意便几乎压制不住。
有关于?前世的一切他都不想知道,更不想和有苏濯灵有任何?牵扯,他不想活成旁人?期待的模样,人?只?想做他自己,而这世间,也唯有云挽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只?想守着她?,和她?在?一起。
只?是
“我如今因螭龙链无法离开太虚剑川,”他小心翼翼地问云挽,“你会留在?此陪我吗?”
他想了想,又连忙摇头道:“你不必一直陪着我的,只?要时不时来看望我我就知足了。”
他甚至不再奢求她?能与?他结为道侣,他背负着那么多的枷锁,又怎能用这残破的一生去耽误她??
云挽却对他道:“我既已答应过要与?少慈哥哥结为道侣,自会陪你一同面对厄骨。”
她?是个讲义气的人?,尤其是对这个和她?相识了多年?的好友。
可云挽在?说这些话时,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想起了她?那失手穿透了他胸膛的一剑;想起了他满身?是血,还强撑着一口气安慰她?的模样
沈鹤之自被谢玉舟带走后,就再没了消息,她?不清楚他到?底如何?了,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她?又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若她?真将?这位赫赫有名的沈剑君杀了,太虚剑川又怎会放过她??他应当没事才对。
他或许早就醒了,只?是并不想来见她?,毕竟在?这段时间,就连从?前常来寻她?的妙安,也没了消息。
云挽陷在一份愧疚自责的情绪中,隐隐觉得煎熬,她?想去找他,又怕此时的沈鹤之并不愿见她?,更怕会看到妙安生气失望的神情?
若是她陪着燕少慈留在太虚剑川,总还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他帮了她?那么多,她?至少要给他道个歉才行
云挽一寸寸摩挲着指间的白玉簪,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人?突然挖走了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她?突然又想起了,沈鹤之赠她这支发簪时,与?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她?随时都可以用此物寻他,他
云挽时常觉得沈鹤之待人?总是温柔得过分,根本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疏冷,可她?又明白,他会那般待她?,是因为谢姨和扶叔,如今她?失手将?他重伤,也许昔日那些情?分便也算是还清了。
若她?再用这支白玉簪寻他,他还会应她?吗?
云挽下意识攥紧了手指,随后又慢慢松开,她?下不了决心,也鼓不起勇气,她?惊惶又害怕,甚至急迫地想要逃避。
幽萃竹的沁香总是很淡,被风一吹,却环绕在?四周,像一个轻飘飘的拥抱。
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那朵痴情?莲也缓慢摇晃,云挽又突兀地升起了一份冲动,灵气也随之于?指尖流淌而出,直灌入了那枚白玉簪之中。
一切都顺利得出奇,传音石被触发了,此时就等着另一边回应她?了。
云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那份煎熬便又攀上了一层台阶,甚至从?未有任何?时刻,比这一刻更煎熬,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宣判,她?又忍不住想立即将?灵气掐断,当作无事发生。
可在?她?真的这么做之前,那个熟悉的声音竟当真在?她?耳边响起。
“云挽?”
像是被最轻柔的风拂来,又像是因气血不足,而带了几分含糊困倦,是一份柔软的朦胧,云挽恍惚着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至传音石另一头的人?又唤了她?一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道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很近,近到?仿佛紧贴着她?,起伏得过于?厉害,云挽其实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下意识忽略了那细枝末节的不对之处。
“我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她?低声说着,捏着白玉簪的指尖不住发颤,心底那片空洞却好似被瞬间填满了一般。
“我不会不理你。”
他倒好似安慰起了她?,因看不到?他的面容,她?便觉得,他此时应是最柔和的神情?。
她?愣怔了片刻,又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我现在?可以见你吗?”
至少让她?当面向他道歉,也让她?知道,他的伤并不会危及他的性命。
又或者,她?也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她?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沈鹤之待她?的好都是真的,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伤害一个如此诚心对她?之人?。
沈鹤之似是怔了怔,他随后便轻声说了个“好”。
云挽心中有些焦急,却又安静地等待着。
沈鹤之此时在?思?过崖养伤,她?便觉得他大概会让那位太虚剑川的小师叔通融通融,将?她?放入思?过崖,让她?好探望他一番。
她?又想,他重伤在?身?,又是被她?所伤,她?去探望他,是不是该带些礼物
可这些念头还未完全清晰,云挽便像是有所察觉般地站起了身?,慢慢转过头去,向凉亭外看去。
亭外竹前,那道让她?这几日几乎有些魂牵梦绕的身?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细碎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星星点点地洒在?他雪色的衣袍上,像一道道勾勒而出的清浅纹路。
清风拂起他的袖袍衣摆,将?他周身?那股冷冽都映出了翠色的柔软。
青年?的脸色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只?是眉心的那点赤红却令他看起来并不憔悴。
云挽吃惊地看着他,他受了那样的重伤,此时必定还未痊愈,她?原是想亲自去探望他的,却没想到?,在?她?提出想见他后,他竟主动跑来了飞泠涧,出现在?了她?身?后,快到?她?甚至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她?又突然觉得窘迫,她?忍不住担忧起此时的她?是否发鬓整齐、衣领平整,又怕这般模样的她?太过不庄重。
云挽攥紧了五指,心底也产生了一种很异样的情?绪,而此前的那些煎熬郁结却好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十多日的焦急忧虑好像变得很快,快到?恍惚不清,直至此时一切才慢了下来。
她?怔怔望着不远处的青年?,竟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她?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
在?片刻的对视后,沈鹤之终于?抬脚走来,一步步走至了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便不得不仰起头看他,距离如此近,他的面容也好似变得格外清晰深刻,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脸,其内却并无任何?疏离恼怒之色,反而是一种绵延不尽的柔情?,让她?只?是望上一眼,便无法克制地深陷其中。
青年?的气息笼罩而来,与?四周幽萃竹的冷木香交织,她?又好似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我其实是想向你道歉,你不必亲自过来的。”云挽心跳如鼓。
“你不是想见我?”他的声音轻哑,听起了竟有些模糊,又似是有种陌生的缠绵缱绻。
“那也可以让我去思?过崖,你既然在?思?过崖养伤,便不该这般道处走动”
“可我等不及了。”她?话音还未落下,他就急急接了这一句。
云挽很吃惊,那份异样感?也在?此时达到?最大,她?险些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可在?她?从?这份震惊之中回过神前,面前的青年?却径直俯下身?来,封住了她?的唇。
此举太过突然,云挽猛地僵在?了原地,四肢都好似在?这一刻不是自己的了,所有的感?官逐渐远去,唯有唇齿间的气息愈发浓烈,那是一种混杂着冷木香的冰冷气息,令人?联想到?飞霜白雪,又让人?想起泠泠月光,可在?那股冷意之下,竟还蕴含着一股酒气。
他喝酒了
应是在?她?用传音石联络他时,他便已经喝了酒,所以他的声音才听起来有些低哑含糊,像是陷在?某种困倦之中。
云挽是茫然的,而在?这片刻愣神的功夫,他的气息便已彻底入侵,从?最轻微的触碰相贴,逐渐变得过分,她?想启唇说话,却给了他更多机会,上颚被勾过,他压住了她?的所有气息,底色是温柔的,却又带着一份令人?无法抵抗的强势和占有之意。
她?第一次知晓,原来只?是单纯的亲吻,竟就能达到?这种程度,那是与?燕少慈亲她?唇角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青年?的鼻息近在?咫尺,睫毛也随之轻轻扫过,她?下意识抬舌去推他,却又被他轻易勾过,便好似是她?在?主动回应他,他毫不吝啬地吞下所有来自她?的气息,像干渴已久的人?,终是在?炎热的沙漠中,遇上了最后的水源,这般争夺着,令她?也变得口干舌燥,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也根本抵抗不了。
当感?官终于?回归时,云挽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她?也总算意识到?了沈鹤之在?对她?做什么。
云挽想推开他,可胳膊刚一抬起,手腕便被用力攥住了。
她?被他一把按在?了凉亭的廊柱上,他宽阔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从?上至下地将?她?整个人?罩住,她?终是被他的气息完全覆住。
“唔”云挽惊慌失措,又惶恐不安,甚至逐渐开始窒息。
她?不得不用力咬下,可环住她?之人?,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愈发疯狂起来。
血气混杂着他身?上的味道蔓延,云挽蹙眉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发丝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滑入她?的衣领,带来微凉的痒意,但片刻后,云挽又仿佛重新找回了力气,猛地挣开他的手,重重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
这一次,沈鹤之痛哼一声,终是被她?成功推开了,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
云挽剧烈地喘息着,她?意识到?她?应是碰到?了他的伤口,因他胸前的衣襟隐隐泛出了血色。
这份疼痛像是让沈鹤之彻底清醒,他再次看向她?时,目光变得清明,却又好似狼狈不堪、失魂落魄。
微微红肿的唇上沾着血迹,像涂了最艳丽的胭脂,云挽知道,那是被她?咬出来的。
一种酸涩难忍的麻疼从?心底升起,她?不禁有些后悔,也许她?不该推开他,至少不要推在?他的伤口上。
可是当沈鹤之再次向她?伸出手时,她?还是起了逃避的念头,她?控制不住地避开他向外跑去,脚步杂乱无章,眼前也渐渐模糊。
云挽发现她?哭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哭,她?只?是忍不住地发着抖,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在?又一步的踉跄之后,竹屋的门突然被推开,燕少慈迎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云挽此时的模样后吓了一跳,可不等他询问,那满面泪水的少女竟直接扑入了他怀中。
“少慈哥哥”她?搂住他的脖子,哽咽得令人?心疼。
燕少慈连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是怎么了?她?要如何?说?她?又如何?能告诉燕少慈,沈鹤之刚刚对她?做了什么。那样过分而陌生的舐咬,几乎让她?尝遍了他的气息。
而她?也似乎并不恼怒,那些令她?觉得委屈的,应是些别?的什么她?说不清的东西,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许久之后,泪水止住,云挽鼓起勇气,转头向身?后看去。
可那座凉亭之中,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四窜的风,吹得竹叶飘摇,水波动荡,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连带着唇上的触感?都只?是一场旖旎又绮丽的梦。
沈鹤之消失了。
燕少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露出了疑惑之色,他什么也没看到?
思?过崖中,谢玉舟坐在?院中的竹椅中阅读着竹简。
他尚不知晓沈鹤之已偷偷去了飞泠涧,他还以为他仍留在?此养伤。
但片刻之后,他突然眉头一拧,抬头向外看去,一道有些摇晃的身?影就踉跄着闯入了他的视线。
“沈鹤之?”
谢玉舟吓得跳了起来,他连忙跑去扶住了那脸色苍白的青年?,也立即注意到?了他胸前渗出了血色。
“你去哪了?伤怎么又裂开了?”
这几日的休养已让沈鹤之的伤口结了痂,至少平常的走动是不至于?让伤口再次裂开的。
沈鹤之没有回答,于?是谢玉舟就又发现了另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你喝酒了?”谢玉舟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毕竟他认识了沈鹤之这么多年?,从?不知道他竟然会喝酒。
就连云挽刚去世那阵子,他都没干过借酒消愁这种事。
不过那时妙安年?幼,他也的确需要打起精神。
沈鹤之终是抿唇看向了他,在?谢玉舟察觉到?他唇上的伤之前,他已伸手将?他推开。
他没有解释,只?扔下了一句“我没事”。
谢玉舟就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沈鹤之好像喝醉了。
谢玉舟不想和一个喝醉了的人?争吵,他就将?他拉回了屋,又把住在?隔壁的扶向柔给叫了过来,让他给沈鹤之处理伤势。
扶向柔熟练地解开了沈鹤之前襟的衣衫,但等到?他看到?那片血淋淋之后,他还是蹙起了眉。
“这伤口是被人?按裂的”
“按裂的?”
谢玉舟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虽然知道沈鹤之这会儿有些浑浑噩噩,但他还是忍不住指责道:“你是真不想活了吗?我们几个大费周折地帮你养伤,你倒好,喝醉了之后发酒疯,居然自己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按裂了。”
沈鹤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他的话。
而半晌之后,他却突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厄骨了。”
第126章 126
迷蒙混沌间?, 嘴唇像是被人慢慢含住,云挽下意识回应着那?个人的气息,直至突然惊醒, 她猛地睁开了眼。
窗外月光如水, 她独自躺在床榻上,屋内再没有第二个人。
又是那?样的梦……
自沈鹤之离开后?, 又过去了十多日, 但云挽却还是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气息纠缠的吻, 甚至于在入睡后?, 她也经常梦见他。
梦见被他困在臂弯, 一遍遍地掠夺着呼吸, 梦中的她好似忘记了要如何?反抗,甚至总是主动?去回应他。
而梦中的场景, 也不单单只限于那?座凉亭, 有时是在一片深水中;有时又是漫天风霜下……皆是些她未曾到过之处,却无比真实,仿佛那?些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云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脸颊, 果然入手一片炙热滚烫。
修行之人大多时候是不会做梦的,若真要做梦,也必定是有所寓意,比如说预示未来?;再比如说映射心中困扰。
云挽觉得, 她大概是生了些轻微的瘴魇,这才会反反复复地梦到沈鹤之, 毕竟在那?日之前,她从未和哪个男子那?般亲密过, 尤其这个与她亲密的男人,在她心里?还有些莫名的与众不同。
即使?是燕少慈,他们最过分之时,也仅止于拥抱,和并不算过界的嘴唇相贴。
甚至在沈鹤之的对比下,她从前与燕少慈那?般,简直如同儿戏。
云挽原本因将沈鹤之打成重伤,而有些愧疚自责,但经那?日一事,这份愧疚便好像变质了,变成了一种羞恼和窘迫。
她没再生出想?主动?见沈鹤之的念头,却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不过这都十多日过去了,沈鹤之也没再出现给她个解释,她想?她大概也等不来?什么了。
这让她有些郁结,又隐隐松了口气。
让云挽没想?到的是,这个念头产生的第二日,沈鹤之就主动?找上门了。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自己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谢姨和扶叔。
虽说云挽如今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和这二位长辈的真实身份,但突然在太?虚剑川见到他们,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心虚。
尤其是看?见走在他二人身后?的沈鹤之,又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那?份心虚便陡然变得强烈,令她从脖子到耳朵都泛起了热意。
这十多日的羞恼和窘迫都好似在这一刻达到了最大,让她生怕被旁人看?出什么端倪,可她又隐隐觉得,她其实是在期待着什么。
直至谢绮眉终于开口……
她看?了一眼站在云挽身旁的燕少慈,很是嫌弃:“真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和他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了?”
扶向柔也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这小子给赶走!”
云挽怔了一下,那?些窘迫与羞恼,甚至是期待都在这一刻骤然消散,她突然意识到,谢姨和扶叔已经听说了她将燕少慈称作未婚夫的事。
而他们今日也显然是为此而来?。
至于跟在他二人身后?的沈鹤之,则同样是站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云挽抬眸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也在看?她,那?双眼眸仍是那?般阴沉沉的,又好像含了什么很深的情绪。
她移开了视线,没吭声。
站在云挽身旁的燕少慈则很是谄媚,他从前就认得谢姨和扶叔,如今更是嘴甜地说着好话,并未因他二人的态度而有任何?不满。
谢绮眉不吃他这套,她“哼”了一声道:“现在没你的事,你先到一边去,我们有话要与云挽单独说。”
燕少慈有些泄气,他大概能?猜出他们要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们坐在竹林前的石桌前商谈,燕少慈则退至了不远处的竹屋后?,云挽的视线下意识追逐着他,直到谢绮眉抬手设下一道障眼法,将燕少慈完全隔绝了出去。
云挽回过神来?,她很快就发现沈鹤之一直在看?她,是一种厚重到她读不懂的眼神,可不待她细想?,谢绮眉就出声了。
她问她:“你是真喜欢那?个燕少慈吗?”
云挽微微瞪大眼睛,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谢绮眉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那?小子身上有厄骨,他还患有枯骨症,和万魔护法戮心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重要的是,他前缘未了,即使?他再不愿与前世关联,他这一生也注定会受前世所累……”
见云挽皱眉,谢绮眉就又道:“我说这些,并非要放任那?小子不管,他本身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所以?昆仑三宫会对他负责,但是你,你不同。”
谢绮眉道:“你还年轻,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该被他推累。”
“我……”
到了这时,云挽也终是意识到了严重。
她的确年轻,所以?从前的她其实并不明白厄骨到底会有多大的危害。
那?时答应要与燕少慈结为道侣,也是因她没考虑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云挽,”谢绮眉的神情极为严肃,“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喜欢他吗?你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愿意陪他一同面对厄骨吗?”
这一刻,在场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他们皆等着她做出选择。
云挽捏紧了拳头,却下意识又向沈鹤之看?去。
自出现后?,他就一言不发,仿佛是并无心对她的事多插手,又仿佛他早已将那?日发疯强吻她之事忘了个干净。
云挽突然就脑袋一热,她道:“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你们说这么多我也不会放手的。”
“厄骨再凶险,我也愿陪他一同面对,我相信我们总能?想?出办法的。”
“至于前世尘缘,他自己都不想?和那?些恩怨扯上关系,我自不可能?主动?把他推出去!”
她语气坚定,态度坚决,说完之后?,她竟莫名觉得轻松。
少慈哥哥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们一同长大,他陪伴过她许多,也是因此她才会在一开始就答应要与他结为道侣,她又怎会因这些事就放弃他?
她又忍不住看?了沈鹤之一眼,他依旧一瞬不瞬地、深深地望着她,那?样的眼神其实不会透露太?多的情感,云挽却蓦地心间?一痛。
那?份疼痛一触即逝,又像是一种强烈的、报复了什么的快感,迷糊迅速到令她捕捉不清,她便更用力地攥紧了手指,仿佛是在拧着股劲和什么作对似的。
谢绮眉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不会强行拆散你们的,关于厄骨,我们也已经想?到了最好的应对方法。”
扶向柔也点了点头:“目前来?看?,厄骨一直相安无事,是因厄骨与燕少慈所患的枯骨症两?相抵消、又相辅相成,出现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状态。”
“但厄骨来?自天魔,天魔又生于最极致的负面情绪,所以?不排除未来?的某天,燕少慈会被诱发出心魔,从而把破这个平衡,让天魔自他身体中诞生。”
“那?要怎么做?要把厄骨取出来?吗?”云挽问道。
扶向柔却摇头:“我们暂时做不到安全取出厄骨……当下我们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为他续上一段琉璃骨。”
这话让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不禁看?向了沈鹤之。
这世间?拥有琉璃骨之人,她也就听说过沈鹤之一个,若说要给燕少慈移栽琉璃骨,自是只能?从沈鹤之身上取。
沈鹤之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很显然扶向柔所说的办法,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云挽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种很异样的情绪,指尖也不可抑制地微微轻颤。
谢绮眉接着扶向柔的话道:“云挽,既然你已决心要与燕少慈结为道侣,我们便也?*会将你纳入我们对抗厄骨的计划范围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谢绮眉看?着她,“不过事先说好了,你若说拒绝了,我们会极力反对你和燕少慈结为道侣,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棒打鸳鸯。”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才轻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扶向柔道,“只需你和燕少慈定期用特殊的功法双修,既是为了帮燕少慈适用琉璃骨,助他压制厄骨,也是为了避免你最为他的道侣,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成为厄骨首要的诱导对象。”
“双修……”云挽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虽说双修之法论起来?也是一种修炼之术,但这毕竟是夫妻之间?的秘事,云挽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摆在明面上说。
可不知为何?,她却并未生出任何?害羞之意,只是心底那?份怪异的情绪愈发的浓重,甚至让她莫名觉得酸涩。
而始终沉默着的沈鹤之竟也在此时出言了。
“因这双修之法需发挥特殊效用,又要适合琉璃骨,所以?会由我来?创,”他顿了一下,“云挽姑娘大概需要在太?虚剑川久驻一段时间?。”
云挽抿住了唇,她突然就明白了她心底的那?份别扭,但随后?她却道:“我知道了,我既要与他结为道侣,便会主动?承担这份责任……之后?也还请沈剑君指教……”
教她如何?跟另一个男人双修……
又是那?种极为矛盾的情绪,有些酸涩疼痛,又像终于证明了什么般,带着几分别扭的快感。
她想?,这没什么不好的,通过双修来?帮少慈哥哥压制厄骨,也算是她在除魔一事上尽了一份力。
谢绮眉和扶向柔又齐齐叹了口气,他们如今也算云挽的长辈,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自不希望她参合进?厄骨相关之事中,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们又能?说什么?
谢绮眉其实一直不太?看?得上沈鹤之,这种看?不上,在十几年前的斩魔之乱爆发后?,达到了最大。
所以?后?来?不愿云挽来?蜀月洲,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愿她再和沈鹤之有所接触。
真要说起来?,其实沈鹤之也算不得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之处,但云挽好歹算她半个女儿,她实在不想?让沈鹤之当她女婿。
但谢绮眉怎么也没想?到,她千防万防,云挽竟然看?上燕少慈了。
她甚至觉得匪夷所思,这俩孩子算她一起看?着的,她记得云挽从前对燕少慈根本没那?个心思,这会儿怎么又非他不可了。
谢绮眉甚至觉得,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沈鹤之了呢……
她和扶向柔一同站起身来?,对云挽道:“现在我们会再去跟燕少慈聊聊,顺便看?看?他的身体状况,若是顺利的话,明日就可以?进?行琉璃骨的移栽。”
谢绮眉直至此时,都期盼着云挽能?后?悔,可以?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此时就像头倔牛。
他二人去找燕少慈了,沈鹤之却并未跟着一起,一时之间?,便成了云挽在与他独处。
她很不自然,便垂着视线,并不想?与他交谈。
沈鹤之却偏在这时唤她:“云挽。”
她目光动?了动?,还是看?向了他,沈鹤之反而又沉默了下来?。
云挽愈发觉得别扭,就干脆主动?问他:“沈剑君的伤已经好了吗?明日就移栽琉璃骨,当真受得住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回答得慢吞吞的,云挽便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在她再次移开视线前,沈鹤之倒是说话了。
“我其实是想?为那?日之事道歉……”
青年那?张冷峻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些许无措。
她便问他:“你打算怎么道歉?”
“我那?日……是因为喝醉了……我从前并未喝过酒,那?日心情不好,便喝了些,没想?到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他微微垂眸,又像是不敢看?她,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沈鹤之给出的理由,云挽其实早想?到了,那?日他强吻她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他喝了酒。
可这根本不是她想?听的,她也不觉得一句只是喝醉了就能?解释得通。
他只是喝醉了,又不是眼瞎了,不是脑残了,不是中邪了!他怎么不去亲别人,他怎么不去亲那?个跟他一起在思过崖的谢玉舟?怎么不去亲扶向柔和谢绮眉?非跑来?亲她?
但云挽最终并未与他据理力争,那?些恼怒的情绪也被她全部咽了回去。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争的,就算真与他争论,她也不会换来?她想?要的结果,即使?她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接受道歉,”云挽的语气平静而冷漠,“也请沈剑君不要再提此事了,毕竟我是要和少慈哥哥结为道侣的,我不想?让他误会,所以?就当作是没发生过吧。”
云挽说这话时,沈鹤之一直紧盯着她,他眉宇间?像是郁结着某种情绪,但他最后?却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好”。
第127章 127
第二日, 谢绮眉三人再次来到了飞泠涧,为的自然是帮燕少?慈移栽琉璃骨。
燕少?慈起?初便是为了琉璃骨,才孤身?跑来了太虚剑川。
是因他听戮心?说, 他患有枯骨症, 这才想要来太虚剑川觅得琉璃骨治病,也想看看是否能借此摆脱厄骨。
只是琉璃骨在沈鹤之身?上, 而沈鹤之又是云挽的命定红鸾, 燕少?慈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便一直不知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琉璃骨。
若主动去向沈鹤之求取, 便好似他比沈鹤之天生矮了一头, 他总觉得别扭;但若说要用什?么不光明的手段牟取, 他又实在做不出来,且沈鹤之也帮了云挽良多, 他不可能主动去害人家?, 于是一来二去,就一直这般拖着了。
他没想到的是,拖着拖着,那些秘密竟全曝光了出来,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太虚剑川不禁并未对他做什?么,那个?沈剑君居然还主动要将?琉璃骨给他。
虽说厄骨无法取出,他大概终其?一生都?要与之对抗,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燕少?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其?实很感激沈鹤之,也对这位沈剑君抱了份敬重, 若是别的那个?名声远扬的昆仑墟前辈,他说不得还会将?他当?作自己崇拜追寻的目标。
只是, 一想到沈剑君是云挽的命定红鸾;一想到云挽险些就会与他成?为一对有情人;甚至出于某种男人的直觉,他总隐约觉得,云挽和这个?沈剑君之间并不是那么的单纯燕少?慈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别扭来。
他佩服沈鹤之,也尊敬他,却也始终克制不住地有嫉妒他,他甚至想,凭什?么他沈鹤之生下来就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还能在太虚剑川这样的大门?派有一席之地,而他燕少?慈自幼却全村被屠,又被迫认贼作父,如今还不得不和厄骨相伴一生。
他这飘零的一生,要如何与沈鹤之比?他根本比不过他。
他还忍不住想,若他也能有沈鹤之那般的出身?,他定也可以像他一样光鲜亮丽。
燕少?慈心?中的那份不服,总让他忍不住将?自己和沈鹤之作比较,好在云挽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这也让他稍得了几分安慰。
移栽琉璃骨的地点,就选在了飞泠涧的竹楼内。
谢绮眉守在了飞泠涧外,主动承担起?了护法的职责,扶向柔作为大夫,则在屋中帮着转移灵骨,云挽便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屋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外,一遍遍地徘徊着,莫名有些焦虑。
灵骨是可以再生的,但分离灵骨却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沈鹤之如今要做的,是为燕少?慈治好他的枯骨症,这就不是单纯地取走一小截灵骨那么简单了,并且因需要取走的琉璃骨非常多,这个?过程也凶险异常,甚至极为疼痛难忍,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基。
他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扶叔是药仙宫宫主,有他在,应当?不会有事
云挽心?烦意?乱地想着,只盼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能赶紧被推开。
屋内的三人此时已经开始转移灵骨了。
分离灵骨的过程极为的痛苦,沈鹤之和燕少?慈分别坐在扶向柔两侧,燕少?慈便忍不住偷眼打量沈鹤之。
青年轻阖着眼,灵气没入他的丹田后,血肉切割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可他的面容上却并未出现任何痛楚之色,他的脸色虽在逐渐变得苍白?,神情却仍是那般的疏冷平静。
这让燕少?慈隐隐有些失望,这位沈剑君竟在分离灵骨时,都?不会露出丝毫狼狈之态,他好像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令人望尘莫及
他又忍不住庆幸,还好他比他更早认识云挽,否则他要如何与他相争?如今这个?落魄无能的自己,甚至还需要等待着沈鹤之的施舍。
沈鹤之对疼痛的忍耐力?,让一直观察着他状态的扶向柔都?有些吃惊,也是因此,取灵骨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畅。
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灵骨很快便从血肉之中被剥了出来,光滑剔透的表面,沾染着丝丝缕缕的血迹,却反而让这绚烂的色彩看起?来更加纯净。
扶向柔没有犹豫,他伸手接过灵骨后,便按住了燕少?慈的肩,又将?那段灵骨打入了他的丹田中。
燕少慈再没了胡思乱想的机会,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调息。
沈鹤之此时看起?来很虚弱,额角也冒出了冷汗,但他却并未闭眼歇息,反而是看向了燕少?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五官俊朗,微翘的眼尾令他看起?来有些张扬,是与谢玉舟同种类型的气质,也是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
沈鹤之突然觉得很失落,即使早已知晓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云挽如今喜欢的人,也是她想与之结为道侣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了他那时因中移情蛊,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有苏濯灵,还执意?要与她结为道侣,而有苏濯灵也在最终为了越无疾挖走了他的琉璃骨。
那段记忆很遥远,但沈鹤之仍记得,那个?惨遭背叛的他,是如何的愤怒失控,又是如何的荒唐可笑。
而如今,他也彻底明白?,原来他在真?正爱一个?人时,竟会为了成?全她,亲手剖出自己的琉璃骨,主动赠予她的爱人。
她不爱他也没关系,她想要爱谁都?可以,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只想让她高兴,哪怕永远也无法得到她
这些痛苦,他一个?人咽下便好,他会一直默默守着她,直到他死
扶向柔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一层汗,为燕少?慈续琉璃骨的过程耗时竟比剥离灵骨还要久。
燕少?慈双目紧闭,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宇间便隐隐浮现出了一股黑气。
沈鹤之意?识到不对时,扶向柔已被一股巨力?震飞,他重重撞在了门?上,又跌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这股力?道很重,若非屋内早布了阵法,恐怕这一下,甚至能将?整座竹楼都?震塌。
骤变突生,那盘坐着的少?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他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漆黑之色,反而变得赤红,他的面庞上也随之浮现出了猩红的魔纹。
沈鹤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迅速就判断出了是怎么回事。
琉璃骨乃先天之物,天生克制魔气,理论?上来讲,身?怀琉璃骨之人是一生都?不会受心?魔所扰的。
所以某种程度上,琉璃骨算得上是厄骨的克星,也正是因此,在燕少?慈身?上的厄骨感受到琉璃骨的气息后,便做出了最后的反扑,燕少?慈便也出现了堕魔的征兆。
琉璃骨已续入了他身?体中,却未完全融合,而厄骨如今想做的,就是在琉璃骨真?正生效之前,彻底控制燕少?慈的身?体,令他变成?天魔降临的容器。
那双血红的眸子慢慢掀起?,最终凝在了沈鹤之身?上。
“沈鹤之,沈剑君”他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是一种莫名而戏谑的笑。
厄骨想要令天魔降临,自是需要努力?诱发燕少?慈的负面情绪,从而于其?中汲取力?量,沈鹤之要做的,便是在琉璃骨完全融合前,尽量稳住燕少?慈。
“你想说什?么?”他看向他,这般问道。
“我?想说什?么?”燕少?慈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其?实一直嫉妒你。”
沈鹤之目光动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不是很容易想吗?因为你什?么都?有,可我?什?么都?没有,”燕少?慈道,“你永远光风霁月,是众人敬仰的沈剑君,我?却怎么都?比不过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为何一定要与我?比?”
“那还不是因为!”燕少?慈竟猛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充斥着血红的怒意?,“因为你喜欢云挽!”
沈鹤之藏在袖中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他没想到燕少?慈会突然这么说,他神情间的那份平静冷意?也终是再维持不住。
他这副模样让燕少?慈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猖狂。
“沈剑君啊沈剑君,我?哪哪都?不如你,可偏偏云挽就是选择了我?”
少?年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颗拳头就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哼”了一声,整个?人也随之栽了过去。
“你为什?么打我??”燕少?慈脸上的笑意?转瞬成?了暴怒。
“你不准,”沈鹤之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不准拿她当?谈资!”
少?年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却突然又化作了嘲讽的笑:“沈剑君这是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我?就是要这般说她又怎么了?”他看着他,笑得洋洋得意?,“她喜欢的人是我?,我?是她未来的夫君,你这般打伤我?,她也会心?疼我?。”
见沈鹤之沉默地看着他,他便继续笑道:“怎么了,沈剑君?你是不是也尝到了嫉妒得发狂的滋味儿?可惜你再怎么高高在上又有什?么用?你心?爱的女人不还是我?的吗?你连她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她却让我?亲她”
又是一拳,这次直接打在了燕少?慈的腮帮子上,打得他咳出了一口血。
他捂着嘴,却笑得格外阴森,脸上的魔纹也愈发浓郁。
“待到我?与她结为道侣后,我?不仅要亲她,我?还要”
“砰”地一声,燕少?慈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扶向柔身?旁。
扶向柔倒是被他这一下给震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燕少?慈没有理他,反而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继续打呀!”少?年对沈鹤之吼道,“我?倒要看看你打死我?后,怎么向云挽交代!你将?我?打死了,她只会恨你,你会成?为她的杀夫仇人,因为她爱我?!”
沈鹤之紧抿着唇,他的皮肤苍白?得几乎能让人看到其?下青色的血管,灵骨被剥离后,又未能得到及时的调养休息,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负荷。
可他却突然抬手一招,将?燕少?慈的那把刀丢给了他。
“出手,”他道,“跟我?打。”
“什?么意?思?”燕少?慈握住了刀柄,并无动作,“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想借此羞辱我?吗?”
沈鹤之伸出了两只空空荡荡的手:“我?不用武器,且灵骨刚被剥离,这般你都?不敢动手的话,如此懦弱无能,还有什?么资格被云挽喜欢?”
这话成?功地激怒了燕少?慈,他很快将?刀一横,便朝沈鹤之猛砍了过来。
扶向柔捏着一把汗,不过他也看懂了沈鹤之的目的,他逼燕少?慈动手,便是逼迫他运转体内的灵气,加快琉璃骨的融合。
待他完全将?琉璃骨消化后,这股魔气自也会被压制清除,燕少?慈也会恢复正常。
只是
扶向柔担忧地看着沈鹤之,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算不得好,断裂的灵骨还未完全生长出,这个?过程同样是异常痛苦的,他需得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与燕少?慈周旋,若是缠斗久了,他必会吃亏。
少?年手中的刀影很快落下,带着狠戾的风,直扑沈鹤之面门?。
他手掌抬起?,寒气自指间溢出,轻易便将?锋利的刃芒荡开,看似轻飘飘的一招,却令燕少?慈向后趔趄了一步。
他眼底怒意?更胜,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一次次直奔沈鹤之的要害,誓要将?他斩杀在剑下。
可那青年虽脸色苍白?如纸,却能次次将?他的招式接下,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至极,令燕少?慈心?底的嫉恨愈发强烈。
他为什?么这么强?为什?么即使是如此虚弱的状态,甚至手上也没有武器,还是无法被他近身?!
为什?么他就是不如他!
这样的他,当?真?配得上云挽吗?
他如此不堪,还被厄骨拖累,他真?的能让云挽幸福吗?
少?年手中的刀终于掉落在地,他也脱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半晌之后,燕少?慈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脸上出现了惊恐无措之色,而他眼底的赤红,和面庞上的猩红魔纹也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他重新恢复了清明,却还不如不要醒来。
“我?都?做了什?么?”少?年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的确嫉妒沈鹤之,可这份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阴暗恶心?。
沈剑君将?琉璃骨给他,便算是对他有大恩;太虚剑川愿意?收留他,令他不必再与戮心?周旋,便是又给了他新生,他再怎么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他还那般说云挽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扶向柔活得久,倒是很看得开,他笑眯眯地道,“你刚刚只是被厄骨影响了,魔气诱发出了你的负面情绪,没人会将?你那时的状态当?真?的。”
可那也让他心?底深处最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了旁人面前,并且这个?人还是沈鹤之。
燕少?慈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的无地自容,他甚至想直接拿起?掉落在旁边的刀了结自己。
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不想在云挽面前输给沈鹤之,可如今,他这些阴暗卑劣的心?思,竟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被面前这个?情敌看了个?遍,他还怎么、还怎么
头顶突然罩下一道阴影,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了青年那张如霜如雪的面容。
“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将?琉璃骨给你吗?”
沈鹤之并未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多人只知我?自幼得了玄微剑尊的修为,继承了他的衣钵,却不知他这么做,正是与我?身?怀琉璃骨有关。”
“那时,玄微剑尊刚耗尽一身?精血,斩杀天魔,他即将?力?竭而亡,却不知要如何安置厄骨,便只好将?厄骨封存到了我?的身?体中。”
燕少?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鹤之。
“这是昆仑墟的秘辛,除了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以外,旁人并不知晓,”沈鹤之道,“后来的斩魔之乱,也与这枚封存在我?身?体中的厄骨有关,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厄骨从我?身?体中析出,才落到了你身?上”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有时甚至希望你这个?人,从来没在世间存在过。”
但或许因自幼习惯了承担这份责任,他便不得不将?这些私人感情压下,用最理性的目光去看待燕少?慈。
“从前的我?,就是守护厄骨之人,与你有着相似的命运我?不知该用怎样的办法帮你,就只能将?我?的琉璃骨给你,也好让你用我?曾经的方式守护厄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算是你的前辈,也能给你提供一些经验之谈”
“云挽喜欢你,我?便真?心?祝福你们。”
“我?不会去做棒打鸳鸯之事她永远都?是自由的。”
沈鹤之慢慢垂下了视线,燕少?慈便再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轻轻道:“若是可以,若是有选择的机会,我?从不想要什?么琉璃骨,也不愿继承玄微剑尊的修为,我?也可以不做太虚剑川的弟子,只当?一个?资质不高、修为不深的散修”
至少?那样的一生,不必前半生爱而不敢言,后半生爱而不能言
燕少?慈看着沈鹤之,他的眼底有着一种无法克制的震惊,他很难形容那种情绪,但这一刻,他心?底那份阴暗的嫉妒之情,好像被什?么别的取代了,变成?了一种愧疚和自厌。
沈鹤之没再说话,他也没再看他,只转过身?向外走去。
说到这般,也算是仁至义尽。
“沈剑君”
燕少?慈忍不住叫他。
“对不起?。”
沈鹤之最终却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回过头
云挽觉得她等了好久,从早上到下午,连日头都?微微倾斜了,那屋中还没有任何动静。
她忍不住摸出了那枚白?玉发簪,一下下在指间摩挲。
她又生出了几分悔意?,她想她昨日不该对他那么冷漠的,若是他真?出什?么事了
屋门?便是在这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坐在石凳上的云挽蓦地站起?了身?,而那道白?衣身?影,也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他回身?将?门?关上,夕阳橘色的霞光倾斜在他身?上,令他的面容都?带上了几分温柔的绮色。
“沈剑君”云挽的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欣喜,那青年也随之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他没事,”他道,“琉璃骨已经完全融合,不过扶向柔还需再做一些善后,以确保厄骨无恙。”
云挽慢吞吞地“嗯”了一声,一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沈鹤之的脸色很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他虽神色如常,云挽却看得出来,他在强撑。
她想叫他赶紧休息一下,又想着要不要问问他自己能不能帮上忙,而犹豫间,青年竟径直走向了她,又在她面前站定。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让云挽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在凉亭中,他吻她时的模样。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起?伏不稳的呼吸,她的心?脏也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云挽心?想,他难道又要像那日一般?可他这次并未喝醉,他又要给她什?么解释呢?
大概是出于好奇,她并未躲闪。
“云挽”
青年低低唤了她一声,像是欲言又止,而下一刻,他竟俯身?而来,用力?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拥抱,重到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她肩上,云挽被他抱得微微晃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
她面上露出茫然之色,心?底又生出了些许隐秘的欣喜,她下意?识便抬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沈鹤之,我?与少?慈哥哥其?实”
话说到一半,就像是被人拦腰斩断般地止住了,因为云挽突然就发现,沈鹤之并不是在抱她。
他是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这才倒在了她身?上。
第128章 128
云挽将昏迷的沈鹤之扶去?了隔壁的空屋子里, 扶向柔这会儿正在帮燕少慈稳定琉璃骨,谢绮眉则守在飞泠涧外?护法,一时之间竟无人理会沈鹤之。
云挽心底冒出些不满, 沈鹤之好歹是将自己的灵骨分给了燕少慈, 虽说是为了厄骨,但他也是付出奉献的一方, 若不是有?她这个闲人在, 岂不是只能任他昏迷在院子里了, 等扶向柔和谢绮眉想起?他时, 也不知他要撑着这副气血两亏的身体吹多少冷风。
她将青年扶到了床上?, 又为他解了发髻, 送了衣衫,再小心地给他盖上?被, 心中?这才好受些。
燕少慈是她的挚友, 如今又是她的未婚夫这些日子里,沈鹤之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她心中?是感激他的,自有?些见不得他受人冷落,更不想令他寒心。
沈鹤之双目紧闭, 任云挽如何摆弄他,他都?没有?反应,他的脸色很苍白,气息也轻飘飘的。披散着的乌发, 将皮肤衬出冷意,雪色的衣领整齐地交叠着, 他全身上?下都?好似是这般单调而锋利的黑白之色,唯有?眉心绽开的灵莲剑印, 像落在雪色中?的一点梅。
云挽突然就觉得,此时的沈鹤之就像是一具精致漂亮,又脆弱易碎的人偶。
这种错觉让她忍不住伸手轻托起?了他的脸颊,入手一片光滑冰冷,好在皮肤之下仍带着几分暖意。
云挽又赶忙将手收了回去?,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失去?意识的青年坐在床边,仰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但片刻之后,她又重新转过头来?,再次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只是这时的云挽,面颊上?已隐隐浮现出了红晕,她用一双水润的眼眸,紧盯着青年的面庞,眼底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你为什么”她说了一半,又噤声了,竟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他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沈鹤之尚在昏迷,又怎会听得到她的声音。
她那时还?以为他是主动抱住了她,却没想到竟是她误会了。
云挽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食指的指腹最终很轻很轻地点在了青年的眉心,点在了那枚如血色流淌的灵莲剑印之上?。
沈剑君额头上?的这枚剑印闻名已久,也有?许多关?于它的说法流传着,云挽其实一直很好奇,这也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去?触碰,她也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那股来?自其中?的磅礴剑意,锋利尖锐,又势不可挡,却出奇的并未令她生出任何疼痛之感,反而极尽温柔。
如微凉的水流淌过指尖,又慢慢舔舐亲吻着她的手心。
这感觉太过奇妙,就仿佛是那股剑意其实认得她,她不禁有?些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可当她再想去?仔细感受之时,浩荡的剑气竟骤然涌出,如一个深深的怀抱,用力将她缠住,她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便被拽入了青年怀中?。
额头相贴,微凉的气息拂来?,她的唇顺势压了他,那枚赤红剑印也近在眼前?。
云挽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她立即屏住了呼吸,也下意识地挣扎着,可汹涌的剑气如最柔韧的长绳,一圈圈将她捆住勒紧,将她死死压在那片宽阔的胸膛上?,令她不得不紧贴着他的唇,又仿佛是她在主动地亲吻着他。
云挽心跳如鼓,面颊上?也泛起?了越来?越多的热意,唇上?的那片触感格外?柔软,让她止不住地、一阵阵地惊悸着。
而也是在这时,青年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竟突然睁开了。
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轻易便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她便明白,他醒了。
沈鹤之起?初有?些茫然,但随后他的眼底竟迸出了惊喜之色。
那些困住她的剑气终是松开,但紧接着缠上?来?的,便是他的臂膀,不过云挽还?是稍得了些喘息的机会,她连忙后仰了仰,离开了他的唇,双手也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云挽”沈鹤之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这般的美梦,他已许久未曾做过了。
他原已做好了祝福成全她的打算,却没想到,她竟会趁着他昏迷,主动靠入他怀中?,甚至是亲吻他。
沈鹤之不断地收紧胳膊,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虔诚、欣喜,又惶恐,他患得患失地担忧着美梦会就此醒来?,却也深深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这次是她主动走?向他,他便不可能再放手了,只要她心中?对他有?一分喜欢,他就不会再把?她让给别人。
他想爱她,想疼她,想将她狠狠揉进怀中。
或许是因他抱得太紧,少女被他罩住的肩有些轻微地发抖,可他已情难自抑,更无法稍松些力道,仿佛一松开,她便会消失。
“云挽”沈鹤之又忍不住轻声唤她,又像是在一寸寸描摹着她的名字。
他迫不及待地想含住她的唇,想吮咬她的呼吸,可他又矛盾地想等着她主动来吻他。
胸膛起?伏,气息不稳,他反复蹭她的鼻尖,又小心地压抑着心底热烈的爱意,生怕会吓到她。
少女缩在他怀中?,从面颊到耳垂,连带着后颈的皮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一双如同含着泪的眼眸也不敢看向他。
云挽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窘迫得有?些想哭,甚至不敢去?细想此时的沈鹤之,到底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疑似趁着他昏迷,偷偷亲吻他的举动。
好在她最终还?是抖着声音开口了道:“是你的剑气突然把?我拽过来?了?*.”
沈鹤之起?初并未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只是当她那双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因羞恼而攥紧时,他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兜头一盆冷水,将他眼底的欣喜全都?浇灭,他搂住她的胳膊也随之松开。
少女如获大赦,立马就从他怀中?钻了出去?,甚至跳下床去?,又往后退开几步,与他彻底拉开了距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剑气突然就把?我拽住了,我根本挣脱不开!”云挽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想偷偷”
不是想偷偷亲你
云挽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绝无虚言,她又道:“沈剑君,你知道我是想与燕少慈结为道侣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会对旁的男子做什么!我真不是想占你便宜!”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误会了,原来?她并不是在主动亲吻他,也原来?她对他,从未有?过旁的心思。
他的师妹,早就不再爱他。
在她的新生中?,他缺席已久,自比不过那个陪伴了她多年的人对她重要。
可是他才抓住一丝希望,竟又被一棒打回了地狱。
他仍需藏着心底那份爱意,祝福成全她,他甚至还?要亲自教她,如何与另一个男人双修,教她如何将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引入自己的经脉丹田中?
半坐在床上?的青年,终于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她,只是对上?他的目光后,云挽却一下止了声,连带着那股滚烫的热意也全部褪却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太苍白了,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像死沉沉又冷冰冰的白玉神像,却不是孤座高台的神,而是被丢在破旧庙宇中?,又被人踢了烛台、砸了香案的神。
白玉的身体被磕得伤痕累累,蛛网结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横陈遮盖,令阳光永远也照不进来?。
他那双眼眸,也如寒潭的水,漆黑而幽深。
云挽便觉得,她好像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很深的绝望和落寞。
“我知道。”
沈鹤之只简短地回了这三个字,就又将视线转开了,云挽心中?却泛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两人已经彻底沉默了下来?,中?间又像隔着什么,令她根本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妙安,想起?了妙安曾与她提过许多次,她说她的父亲很爱她那个去?世已久的母亲,甚至念念不忘到一日日地陷在梦魇中?,无心过问世事。
云挽莫名就产生了一份极强烈的好奇,她想知道,那个被沈鹤之深爱着的人,到底是何种模样。
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相遇的?
她还?想知道,沈鹤之深爱着一个人时,会流露出怎样的神情。
“你”他突然问她,“你要走?了吗?”
窗外?夕阳已彻底落下,唯有?天边挂着一抹橘色的残霞,天地都?浸在朦胧的灰暗中?,或许她的确该走?了,可她却又忍不住有?些挣扎。
“我可以不走?吗?”
青年目光动了一下,她便连忙解释道:“你将琉璃骨给了少慈哥哥,谢姨和扶叔却都?在别处忙,没空理会你,我自当留下来?照顾你。”
原来?是为了燕少慈
沈鹤之觉得,他其实该拒绝她,剥离灵骨虽对他有?很大的伤害,但他并非没经历过,他甚至曾受过更重的伤,这种程度的疼痛,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也不需要云挽留下来?照顾他。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未婚夫明明是另一个人,他们不该如此越界。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只要她在他面前?,他便不可能不对她有?别的心思。
可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心底的那份渴求。
他甚至卑劣地想,即使她日后成了别人的妻子,但只要她愿对他施舍一份爱意,他甚至、甚至不介意背着她的夫君,与她偷偷维持那样的关?系。
“过来?吧,”他对她道,“今晚你陪着我。”
第129章 129
燕少慈恢复得很快, 不过数日,他便彻底地脱胎换骨了,而更?令他吃惊的?是, 他的?修为竟也精进了许多。
谢绮眉听完扶向柔讲述他的?身体情况后, 却“哼”了一声:“你真当是你自己突然修为猛增吗?你那些修为都?是沈鹤之给你的?。”
这便让燕少慈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了,那日沈鹤之对他所说的?话, 仿佛还响在耳边, 让他对他心?生敬佩的?同?时?, 又愈发地无地自容。
好在, 至此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只是云挽却说不上太高兴, 因为谢姨和扶叔竟提议让她趁着他们还在太虚剑川,干脆选个黄道吉日, 和燕少慈把婚事给办了。
燕少慈倒是很开心?, 她也没有理由拒绝,便只好应下。
更?何况燕少慈被螭骨链所困,往后都?无法离开望仙道,他们若要成?婚,自是只能在太虚剑川。
也不知是不是看在沈鹤之的?份上, 他们那个掌门居然还挺好说话的?,竟直接给了她一枚内门弟子的?令牌,令她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谢姨和扶叔则开始忙活着给他们的?婚宴做起了准备。
沈鹤之倒是搬回飞泠涧住了, 不过此地本也是他的?住处。
自那日他将琉璃骨给了燕少慈后,云挽便觉得, 他对她的?态度好似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不同?了, 只是她偶遇他的?次数好像变多了,他甚至会时?不时?地与她闲谈,还都?是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山海杂闻;归墟秘事;再比如剑术
云挽从前?生活在掖星洲,整个镇子上只有她一个剑修,燕少慈虽是个刀修,但他在刀术之上的?造诣有限,没办法与她探讨太深奥的?问题,可沈鹤之就不一样了。
云挽并未见过沈鹤之使剑,甚至就连妙安的?剑招都?是谢玉舟传授的?。
她之前?甚至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剑修,但一与他聊起来,她便发现,他在剑术上有着很独到?的?见解。
云挽起初对他还是抱着些别扭的?情绪的?,但这一来二去,她就也总忍不住想跑去找他探讨剑术,他也时?常会夸赞她的?妙思,从不会露出丝毫不耐之色。
时?间一久,云挽便发现,沈鹤之其实并不似他表面所见那般疏离冷淡,相反,他知晓的?事很多,谈吐也颇为风趣,与他待在一起,每一次都?会有新鲜感,很难生出枯燥无聊之感。
云挽还发现,相较于燕少慈,她好像和沈鹤之更?能聊到?一块去。
燕少慈是与她一同?长大的?玩伴,他们彼此之间非常熟悉,但或许是因燕少慈太年?轻了,在许多事上总沉不住气,加之厄骨与戮心?的?困扰,他总会处在一种?迷茫焦灼的?状态,有时?便还需云挽来安慰劝解他。
可她与沈鹤之一起时?,就不必去考虑这些事,她反而觉得更?轻松。
且燕少慈长年?生活的?掖星洲,所知晓的?事有限,完全不如沈鹤之见多识广。
只是,云挽与沈鹤之相识这么久,她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他那位亡妻,她更?未听其他人与她说过那位小祝掌门的?事,这让她始终有些隐隐的?介怀。
她与燕少慈的?婚期已经定好,就在一个月后,沈鹤之甚至已根据他二人的?情况,为他们量身定制了可以用来压制厄骨的?双修功法,这便令她愈发别扭。
云挽其实一直都?很犹豫,她很确定,她对燕少慈并没有男女之爱,只是因她将他当作至交好友,那时?又并无心?悦之人,她便也不排斥往后余生都?与他相伴,这才应下了他的?感情。
但如今
云挽总忍不住地想,成?婚乃是终身大事,她如此随意真的?好吗?
仅仅只是因为莫名的?置气和别扭,就随意应下这种?事,难道不算是对她自己,也是对燕少慈的?不负责吗?
就算现在没有心?悦之人,那万一日后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她还会甘心?与燕少慈以这种?关系过一辈子吗?
时?间过得很快,结契宴的?日子转眼就在眼前?,云挽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她挣扎在这份矛盾之中,也不再去时?不时?地找沈鹤之讨论?剑术。
这日,云挽和燕少慈被谢绮眉安排去山中湖的?姻缘树旁熟悉一下地形。
这里便是太虚剑川的?弟子结契的?场所,而三日之后,她与燕少慈便会在此成?婚,成?为真正的?道侣了。
那棵巨大的?姻缘树立在湖中央,挂在枝头的?粉色树叶茂密成?荫,又有零星的?碎叶被吹散,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上。
湖边停了一艘木舟,其上刻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的?字样。
到?时?,云挽便会和燕少慈同乘木舟,到?树下结契。
传闻姻缘树的?种?子,乃是天道丢下的?一颗会爱人的?心?,只要相爱的?两?人在树冠下许愿结契,这份缘分便会得到?上天的?祝福。
燕少慈很兴奋,脸上也挂着止不住的笑容。
云挽却有些心不在焉。
山中湖很大,辽阔的?视野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而望着那棵巨大的?姻缘树,她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传说。
说是,若在这姻缘树的?注视之下,辜负了真心?者,将受剜心?失魂之苦……
某种?异样的?情绪升起,云挽的?呼吸也随之变慢,之前?一直未有的决断在这一刻骤然情绪。
“少慈哥哥,”云挽深吸一口气,终是开口,“我们将结契宴取消吧。”
燕少慈起初未能反应过来,但随后,他脸上的?笑?就慢慢僵住了。
“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不是,”云挽摇头,“我是认真的?。”
她知道这么说会让燕少慈伤心?,她其实不想伤害他,但她对他的?确没有男女之爱,她不可能委屈自己,她也没办法委屈自己。
如今若真稀里糊涂地与他成?婚了,日后她总会后悔的?,到?时?对燕少慈,对她的?伤害只会更?大。
“少慈哥哥,我们自幼相伴,我一直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所以你最初说想与我结为道侣时?,我并未反对,我那时?想着,既能长长久久地做朋友,便也可以长长久久地做夫妻,区别应当不大……”
“但是……”云挽垂下视线,“对不起,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感情,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让我们两?个都?陷入痛苦。”
燕少慈抿着唇,他眼底是止不住的?落寞。
“是因为厄骨吗?”
云挽摇头,认真道:“即使没有男女之情,我亦不会因厄骨疏离于你。”
他便又咬牙问道:“我真的?完全没有挽回的?机会吗?”
“我与少慈哥哥相识多年?,若我会对你动心?,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想了想,又道:“谢姨和扶叔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此事本就责任在我,我会同?他们解释清楚的?。”
燕少慈的?神?情很难过,明明还有三日,他便能和他心?爱的?姑娘成?为夫妻了。
他朝思暮想之人,马上就能彻底属于他了。
他几?乎每日都?沉浸在这份幸福于满足之中,他又怎能想到?,云挽会在今日与他说这些话。
像是一招将他打入地狱,又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云挽,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他终是忍不住攥住了她的?袖子,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哀求着她,“我们现在还年?轻,我可以等你。”
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是止不住的?心?动,他怎么能轻易放手。
“抱歉,”云挽将袖袍从他掌心?抽出,坚定地摇头,“我不想耽误你。”
“我不觉得这是耽误!”少年?有些激动。
可任他如何挽留,面前?之人都?不愿再给他机会。
她最终离开了,走得很是坚决。
燕少慈独自站在山中湖的?岸边,望着水中央的?姻缘树,却只觉心?如刀绞。
……
终于与燕少慈说清,云挽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现在要去将这些告诉谢姨和扶叔,让他们不必再忙活了。
只是在那之前?,云挽心?底又出现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做出的?决定,第一个告诉沈鹤之。
可她刚伸手入怀,掏出那枚白?玉簪,便被人迎面撞了一下。
她微皱眉,抬头看去。
那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太虚剑川弟子,但他身上并未背剑,而是背了一把巨斧,竟是名锤修。
男人被撞了一下,也皱起了眉头,只是当他看清云挽的?脸后,他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祝掌门?”
“什么?”云挽露出困惑之色。
那人却很是惊喜地叫道:“原来祝掌门你还活着!我就说天妒英才,如你这般的?人,本就不该那么轻易就去世!”
见云挽面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他连忙解释道:“我是锻剑锋的?石照宗,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当初你的?忘悲剑断裂时?,便来找我修过,可惜我能力有限,修不好那样的?宝剑。”
石照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直敬佩你的?为人,后来便想赠你一把我自己锻造的?剑,谁知小师叔非要塞给我灵石……这些你应当还记得吧?”
云挽的?眼神?愈发怪异。
石照宗道:“我常年?待在锻剑锋,也不怎么出门,前?段时?间还因锻剑而闭关,都?不知祝掌门竟然又回来了,也怪那帮子师弟师妹不跟我说一声!”
他很热情,也很欣喜,可云挽却并不接言,她也没法接言。
“你……到?底在说什么?”
燕少慈浑浑噩噩地走在太虚剑川。
他如今,已再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只是因之前?有云挽在,他便下意识忽略了这份孤寂。
可如今,他是那样清晰地明白?,他此生都?只能被困在这座牢笼,当一个储存厄骨的?容器。
他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他想不起这是哪,只下意识往里走着。
一片荒芜的?山峰上,并无太虚剑川的?弟子,内里却有一座小院。
他刚一迈入,一个声音便惊喜地响起。
“少慈,你终于肯见我了。”
鹅黄衣裙的?少女,满脸喜色。
燕少慈这才发现,他竟来到?了梨庭峰。
他神?色立马冷了下来,转身便想走,那少女却猛扑而来,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抱住了他。
“放开!”他心?底是止不住的?排斥,若非是因这所谓的?前?世缘,他又怎会被厄骨所困。
更?何况,即使云挽与他说了那些话,他仍抱着一份等她回头的?希望,他又怎会和有苏濯灵有什么牵扯。
“我不放!”少女哽咽出声,又祈求着他,“求你别扔下我。”
这一瞬间,燕少慈突然有些恍惚,他莫名就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祈求云挽时?的?模样,心?底也泛起了一阵酸涩。
但下一刻,他手臂一挥,就将有苏濯灵猛地推了出去。
有苏濯灵早就没了妖心?,妖心?是承载妖力之物,她的?修为自也所剩无几?,又哪经得住这般的?推搡。
只听得“砰”的?一声,少女整个人便摔了下去,额头也在碎石上磕出了血。
燕少慈没想到?她会如此脆弱,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她。
有苏濯灵并未有任何恼怒之色,她只是含着一腔泪水,难过地看着他。
而如此对视之下,有苏濯灵也突然发现,燕少慈的?修为竟然精进了许多,已完全达到?了可使用狐衍之术的?最低标准。
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但她还是使出了全身力气,猛地站起,一掌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燕少慈始料未及,也没能躲闪,可还不等他愤怒地将她推开,一些混乱的?光影。
“呃……”燕少慈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记起前?尘往事是会有些头疼,不过很快就能好了。”
有苏濯灵连忙将他的?肩搂入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如今她满怀期待,又欣喜若狂。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那些她的?不在乎,她只想和她的?爱人重逢。
可就在她沉浸在喜悦中时?,她的?左肩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鲜血飞溅,骤然出鞘的?刀重重砍向了她。
她倒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倒在地,涌出的?鲜血也很快染红了她的?衣衫。
执刀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冽。
有苏濯灵有些慌张,她不知道哪出了问题。
“少慈,你……没有想起我吗?”
燕少慈却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想起来了,就该接受你?”
“什么意思?”她这么问着,却已隐约明白?了什么,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大小姐,”他叫出了这个熟悉的?称呼,语气却是那般的?冰冷,“你可知我最初是因何而对你动心??”
“九尾赤狐,生性狡猾,自私自利,我向来不喜,而我的?父母正是因与一只九尾狐争夺宝物,被暗算而死。”
“那个仇人,早在我长大之前?便死了,我便只能找上你,找上你这个赤狐族的?圣女,想要借机报复。”
“可你却和他们,和你的?父亲完全不同?,你会为救无辜的?凡人猎杀邪修;会帮助初生灵智的?妖兽躲避捕杀;你甚至还有点笨,看不出我的?算计……”
有苏濯灵脸上的?泪水已经完全止住了,可她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愣怔茫然。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如此自私自利地去伤害无辜者。”
燕少慈看着有苏濯灵,眼底是痛楚挣扎之色。
“你从前?说过,你讨厌你的?父亲,可你如今,却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
“有苏濯灵,”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们已经再也不可能的?……”
他收起了刀,转身便向外走去,竟是连多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她。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有苏濯灵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了。
她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少慈,少慈,”她哽咽着,“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想见你,我想见你啊……”
她痛苦地紧捏着肩上的?伤,捏得鲜血直流,可那份吧疼痛却仍抵不过心?底的?疼痛。
她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幼时?,她的?父亲其实对她不差,可她却总觉得,他只是看重她的?天狐血脉。
而她父亲作为赤狐家族,总不可避免地用些肮脏手段来争权,她许是日子过得太安生了,就很是看不上他,总觉得他这般行径与那些个圣贤书中夸赞的?君子相佐,反而像个小人,她便总想着在自己身上做些改编。
比如猎杀邪修帮助普通人;比如为幼小的?妖兽提供庇护……
可是后来,燕少慈便她父亲所杀,她便彻底疯了,也再想不起从前?那些心?中的?向往,只一心?想再见到?死去的?爱人。
她挣扎着,绸缪着,眼底满是怨恨,双手沾满鲜血,也再不知初心?到?底是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一声声地哭喊着,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外爬,可她的?手刚触到?院门,便被阵法弹开。
焦黑之色在她掌心?蔓延,她早已被永久地困在了这个地方,连带着她的?忏悔,也不会再有人听见。
……
燕少慈想起了一切,不仅仅是他作为有苏濯灵爱人的?那一世,还有他作为越无疾时?的?记忆。
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对有苏濯灵的?占有;还有那些曾对云挽和沈鹤之造成?的?伤害……
他沉默地,一步步地走着,神?色间也没了少年?人的?天真鲁莽,无数记忆在他脑海中交织,他好像已不再是自己,却又还是自己。
他想,幸好在此之前?,他已知晓了云挽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该如何去赎罪。
望仙道很大,可螭龙链却将他锁住,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他走至望仙道的?边缘后,便再难前?进分毫。
等了许久,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慈,看来你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
燕少慈抬眸看去,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师父,”他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戮心?笑?道:“我毕竟是你的?师父,你捏碎求救玉符,我自是要赶来看看你是否遇上了危险。”
他看着他:“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解开螭龙链,”燕少慈并未兜圈子,“我想杀沈鹤之,但需要你的?帮助。”
戮心?露出饶有兴趣之色:“我能问问原因吗?”
“我想得到?云挽,就必须先杀了沈鹤之,”燕少慈道,“这不正是你筹谋出来的?吗?”
“可是你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你真正喜欢的?人,不该是有苏濯灵吗?”
燕少慈笑?了:“师父,你对于记起前?尘往事,应该不太了解吧,所谓的?想起,于现在的?我而言,也像隔着一层纱纸的?另一段人生,我不会因此就出现什么情感上的?动摇,有苏濯灵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人,只有云挽。”
戮心?盯着他,像是想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保护有苏濯灵,才故意这么说。”
燕少慈又笑?了:“师父,若我真如你揣测的?那般,我该去联合沈鹤之和太虚剑川,设下天罗地网,再将你请君入瓮才对,又怎么可能单独来见你。”
戮心?目光动了动,燕少慈说得没错,他正是看他是一个人找他,又察觉到?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这才冒险现身。
“而且,我们以前?不是已经合作过了吗,”燕少慈指的?是越无疾那一世,“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那也是因为我太不小心?了。”
戮心?没再说话,而是一抬手,一掌拍在了燕少慈的?肩上。
只听得一阵脆响,种?在他身体中的?螭龙链竟真的?被他给拍碎了。
与此同?时?,身处飞泠涧的?沈鹤之,猛地睁开了眼睛。
……
妙安从秘境中出来后,就收到?了谢玉舟的?消息,说是云挽马上要成?婚了,婚宴在三日后,但新郎不是她爹。
这让她很郁闷,可云挽并无从前?的?记忆,她做出的?选择,旁人也不可能去阻止。
她又有点生她爹的?气,她想,她爹为何不能将她娘重新追回来呢?
回到?太虚剑川时?,已是下午,她哪也没去,只是直奔飞泠涧之巅的?闭关室。
那是存放她娘灵位之处,妙安每次出远门后,都?会先回到?此处,祭拜她的?母亲,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当她来到?闭关室前?时?,却发现那扇石门竟然开着,显然里面已经有人了。
自云挽来太虚剑川后,她爹已许久没来过这儿了,不过如今她娘即将与旁人成?婚,搞不好她爹心?情不好,又跑来偷偷抹眼泪了。
从前?妙安总有些见不得沈鹤之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如今却也想跟着他一起抹眼泪。
不过她还是调整了一下心?绪,在肚子里打起了草稿,想着待会安慰一下她这个脆弱的?爹。
可是当她走入石门后,她的?脚却猛地顿住了,一双眼睛也瞪大了。
香案上,摆着一把被拔出的?灵剑,和一道灵牌。
上书:爱妻祝云挽之位。
香案之后,挂着一张肖像画,画中是一位白?衣少女,她一手提剑,一手托着一盏莲宵灯,笑?盈盈地看着画外,极为灵动。
这幅画,出自沈鹤之之手,是他亲自用灵植研磨出的?颜料所绘,所以格外惟妙惟肖,也绝不会褪色。
这也是妙安自出生之后,对她母亲唯一的?印象。
只是,此时?此刻,在那香案前?,则站了一名与画中一般无二的?身影,虽身着翠衫,却佩着同?样的?宝剑,仿佛她便是从那画中走出之人。
而当那少女听到?脚步声后,她则慢慢转头看来。
这一刻,妙安突然生出一份恍惚。
她下意识地轻轻启唇,颤巍巍地唤她:“娘……”
第130章 130
无霜剑出鞘了!
沈鹤之察觉到这点?的瞬间, 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意从脚底升起。
他?从前为云挽修炼情?剑,所以?云挽死后, 他?原也该被剑诀反噬, 从而殉情?。
只是因为妙安,他?才又有了一份求生之意, 他?必须活下?去, 照顾陪伴他?们的女儿?, 所以?他?只能用寒气将无霜剑封印。
也因此, 这些年来, 他?才从未用过剑, 也拒绝了所有慕名之人?的挑战。
那道封印住无霜剑的寒气,就连他?都无法解开, 这世间唯一能将剑拔出之人?, 也就只有云挽了。
沈鹤之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转动。
云挽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吗?还是说她只是误入了飞泠涧之巅的闭关室。
沈鹤之再顾不?得其他?,只一门心思地赶了回去,可他?却并未能看到云挽。
被拔出的无霜剑仍旧放在香案上,祝妙安一脸茫然地站在闭关室的门口, 听到脚步声后,才有些惊惶地回头。
“她走?了,我拦不?住。”祝妙安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鹤之的神情?有些难看, 他?对妙安道:“你留在太虚剑川,近期不?要出门, 我去找她。”
燕少?慈携厄骨逃离了太虚剑川,螭龙链也被人?破开了, 以?沈鹤之所见,应是戮心所为。
也是因此,他?才会匆匆离开飞泠涧,给了云挽闯入此地的机会。
他?如今尚不?能确定云挽会到此地是否与戮心有关,倘若当真?是戮心的阴谋,云挽独自离开太虚剑川,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
沈鹤之的呼吸有些失控,如果云挽当真?出事了
他?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爹”妙安不?安地看着他?,“娘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那她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何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为何不?留下?来?沈鹤之只觉心间泛着苦涩。
他?的师妹若当真?想起了过往,她是该怨恨他?的,又怎会想要留下?来呢?或许她连见都不?愿见到他?
沈鹤之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放轻语气:“你去找你干爹,其他?事我来处理。”
即使她怨恨他?,他?也必须要将她找回来,他?不?能再让她落入险境了。
戮心尚目的不?明?,她孤身在外,他?的心便?仿佛被架在了火上,备受煎熬。
沈鹤之安抚完妙安后,便?准备出去找云挽,但他?脚步刚迈出后,又顿了一下?,转身将放在香案上的无霜剑拿了起来。
入手?后的沁凉感令沈鹤之突觉陌生,这把属于他?的本命剑,他?已许久未触碰,此时已有些不?习惯了。
流窜的剑气自掌心散开,带着尖锐的疼痛感,在经脉之中逐渐蔓延。
沈鹤之知道,是炼情?剑诀在反噬他?,因他?所爱之人?,已不?再爱他?
他?原该将剑重新封印,但若在外遇上了戮心,有无霜剑在手?,他?才更有把握能斩杀他?。
更何况,如今云挽已经回来了,他?也不?至于再因反噬而殉情?。
太虚剑川仍寂静地伫立着,门内弟子自不?会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几名长老聚在一起焦急地讨论着该如何处理燕少?慈携厄骨消失一事。
沈鹤之则急匆匆地离开了宗门。
不?久之前他?赠予她的那枚白玉簪上存着一道追踪印记,他?能感觉到,那道印记距离并不?远,这也让他?稍安心了几分。
他?一路跟着印记寻找,追至了望仙道外的树林中,那处却并无什?么人?。
玉簪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沈鹤之俯身拾起,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他?失去了方向,更猜不?出她会跑去哪。
“云挽”
沈鹤之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失魂落魄,又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入了城中。
天色渐暗,街上格外热闹,沈鹤之已有许多年未曾来过了。
他?幼时被关在望仙道,总盼着自己能亲自到城中逛逛,后来螭龙链断裂,他?却再没了四处行?走?的心思。
街边的茶馆聚着好些孩子,门口的说书先生正吐沫横飞地讲着故事,所讲的竟是与他?有关之事。
沈鹤之猛地停下?了步子,有些愕然地抬眸看去。
嘈杂之音好似突然浮出水面,迎面一棒,将他?敲醒。
“就说太虚剑川的沈剑君,与那位妖族的赤狐圣女两情?相悦,只可惜了那个苦恋他?的掌门师妹”
沈鹤之从不?知晓外界竟有这般的传闻,他?一时气血上涌,?*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体内的剑气竟瞬间失控,几乎要破体而出,此处乃山下?城镇,若他?放任不?管,暴起的剑气恐会伤到普通人。
沈鹤之紧咬牙关,眼前的一切都好似旋转了起来,隐约间,他?好似听到了更为嘈杂的人?声,待他?再惶惶抬眸之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踉跄着跌了下去,吐出的血染红了前襟的衣衫。
茶馆中的看客都围了上来,各色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哎呦,这位仙师这是怎么了!”那位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挤上前来,却对那狼狈的青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仙师可是来自太虚剑川?”
青年脸色格外苍白,好似根本未听清旁人?的言语,只突然抓住了那说书先生的胳膊。
他?嘴唇轻动,像说了什?么,又仿佛并未能说出口。
“哎呦,这位仙师,您是要交代什?么吗?”
说书先生正一惊一乍的,便?听那青年道:“沈鹤之从未心悦过旁人?”
他?心中所爱,从来只有他?的师妹。
“哎呀,你说沈剑君呀,”那说书先生却露出了胸有成足的笑?,“不?是我自夸,我在这城里?生活了三十年了,那沈剑君与赤狐圣女的爱恨情?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就说那位沈剑君,也算是年少?成名,不?过他?那位掌门师妹,以?一己之力,平定斩魔之乱,乃是我们整个昆仑的英雄虽说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但依我之见,这沈剑君也算是辜负了他?的师妹”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可说到一半却又急急停下?了,因那狼狈之人?竟又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他?想张罗人?去太虚剑川求助,那青年却自己强撑着站起身来。
他?握着剑,摇摇欲坠,面上一片凄怆之色。
“你没说错,”他?哑声道,“是沈鹤之辜负了她,他?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不?待说书先生再开口,青年便?已经转过身去,徒自离去。
看热闹的人?皆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渐渐远去。
“真?是个怪人?。”
有人?说了一句,但这处街道每日都有不?同的新鲜事,很快大家便?将他?抛在了脑后
失去了云挽的踪迹后,沈鹤之便?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蜀月洲境内乱转,在寻找云挽的同时,他?亦在打探着燕少?慈的下?落,而令他?吃惊的是,半月之后,他?竟当真?寻到了云挽的踪迹。
蜀月洲边境的一处凡人?小镇,于不?久前遭邪修勒索残害,镇上的人?都说,那邪修已被一位名为云挽的仙师斩杀,那仙师还使着一般止戈剑,一路向南而去。
沈鹤之不?敢停留,连忙南下?追寻,他?这才发现,云挽近些时日竟做了许多事。
她离开望仙道后,便?径直向南,每遇妖魔作祟,邪修肆虐,便?会拔剑相助,竟在短时间内名声大噪。
她并未隐藏自己的名字,亦未遮掩自己的本命剑。
止戈剑乃是斩魔名剑,凡旧居昆仑的修士皆是知晓的,有人?称赞她,声称神剑再次出世;也有人?指责她,说她不?过沽名钓誉之辈。
沈鹤之听得心惊,他?不?确定她想做什?么,却害怕戮心会追寻着这些消息先一步找到她。
他?不?敢耽搁,最后终于在垂仙洲境内一处偏僻的山庄里?追上了她的步子。
他?未能立即见到她。
村长哭丧着一张脸与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这村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冒出些妖物猎杀村民,云挽仙师自称正在云游四方,听闻我们所言,就住了下?来,恰好前些时日我的小孙女被妖物叼走?了,云挽仙师便?跟着追进了山可这都已经过了四日,仙师还未出来,我们心中也没个底”
沈鹤之面色凝重地听着,他?没去看村长满是褶子的脸,只望着山林的方向。
凡胎肉眼自看不?到很多修行?之人?能看到的东西?,比如说魔气。
那片山林此时正被浓郁的魔气包裹着,且那魔气还隐隐有扩张之势。
那是
沈鹤之轻声吐出了两个字——“凶冢”。
垂仙洲靠近归墟海,此处竟自发形成了一处小型凶冢。
而云挽,竟已在四日之前,独自进去了。
沈鹤之握着剑的手?下?意识收紧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若非当年的凶冢之行?,又怎会再有后来那些事?
眼前这座凶冢虽算不?上大,但沈鹤之知道,戮心有操控凶冢的能力,他?不?敢确定此处凶冢是否是戮心设下?的诱饵,更不?敢去想云挽会在其中遇到什?么。
若是,若是她
“欸,仙师”不?待村长再说什?么,沈鹤之已御剑腾空,直奔山林而去
“戮先生,”燕少?慈跟在戮心身后,“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蜀月洲,伺机对付沈鹤之。”
戮心偏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浅笑?:“你就这么心急?”
“我自是急着想让沈鹤之死的,”燕少?慈眼底露出凶狠之色,“他?一日不?死,我心中便?一日难安!”
说着,他?又问戮心:“我们如今这是准备去哪?”
“近些时日,我们不?是听到了很多消息吗,”戮心道,“祝掌门离开了太虚剑川,正一路南下?,我们正好去见见她。”
燕少?慈神色稍变,他?勉强笑?道:“戮先生,我们不?如留在蜀月洲,先将沈鹤之对付了再说。”
戮心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极具的穿透力,仿佛能一眼看清旁人?的心中所想,燕少?慈的心跳突然变快。
“你当祝掌门离开太虚剑川后,沈鹤之会继续留在此处?”
戮心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据传闻来看,祝掌门应当是独自离开的。厄骨已随着你一同消失,沈鹤之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
他?低低地笑?着:“失忆的祝掌门,就像被拔了爪牙的小猫即使她想起了从前的事,也不?足为惧。”
燕少?慈脸色有些难看,戮心便?又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并未有伤她之心,只是想将她当作诱饵,借她除去沈鹤之。”
燕少?慈默默点?了点?头,掩在袖袍之下?的手?却紧紧攥住了
沈鹤之曾在归墟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年来,他?也时常会独自跑去归墟海,寻找厄骨的下?落,因此他?对凶冢非常了解。
此处凶冢形成不?久,入口有些难找,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从一处狭窄的溶洞缝隙中钻入了那片魔气冲天的天地。
魔气与灵气相逆,凶冢内的环境极度接近归墟海,可混淆修士的五感,好在沈鹤之身怀琉璃骨,加之他?如今已不?被厄骨限制,他?并不?怎么受魔气影响。
他?很快在地上发现了脚印,却不?敢确定这是否是云挽留下?的痕迹。
他?顺着脚印一路走?去,周围的魔气也愈来愈浓,沈鹤之意识到,他?竟在逐渐靠近凶冢的核心,也就是形成此处凶冢的魔脉眼。
四周流窜的魔气几乎浓郁成了实质,他?蹙眉感知着,前方似隐约传来了些声响,他?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步子也加快了。
绕过拐角,一股强光便?照了过来。
明?亮的灵气团如最炙热的火,在这片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极为突兀。
而在那团灵气的笼罩下?,旋转乌黑的魔脉眼正在升腾膨胀着,一旦它彻底膨胀开来,这处凶冢便?会再次扩大一倍。
灵气团的中心,翠衫少?女执剑而立,虽背对着沈鹤之,他?却仍一眼认出了她。
蓄起的灵气在她身周交织,这是剑招的起势,待她将剑斩下?,剑招便?也会随之施展而出。
沈鹤之只觉所有声音都好似消失了,他?的心跳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因为他?看得分明?。
那是斩魔阵!
在无数个夜晚,在无数次梦魇中,他?曾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耗尽一身精血,斩出那毁天灭地的一剑。
无霜剑骤然出鞘,冰寒剑意霎时散开。
猝不?及防之下?,魔脉眼中心那股刚蓄起的剑势被一击溃散,即将斩下?的剑招也被猛地荡开。
没了灵气的压制,那魔脉眼如鱼得水,眼见便?要膨胀开来。
云挽脸色一变,她已来不?及再斩出一剑,而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竟闯到了她面前,迎面便?撞在了那团巨大的魔脉眼之上。
汹涌的魔气迅速冲入了他?的胸膛之中,那股膨胀之势也随之被抑制,连带着周围的魔气也一同削弱。
云挽眼底闪过了几分愕然,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挡在她面前的青年才缓缓转过身来。
沈鹤之的脸色很苍白,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四目相对之下?,他?便?知晓,云挽已想起了过去的一切。
“你”
也不?知是否是太过吃惊,她最终也未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沈鹤之嘴唇微动,因沾染了魔气而发黑的血便?从七窍淌下?,他?闭上双目,勉强用剑撑地,最后却还是撑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