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粥愣住, 雨点落到他漆黑的眉眼上,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认真。
一辆黑色的车停靠在路旁,吴杭从车上下来, 小跑着打开后座的门。
周粥被放进了车里, 她还没坐稳, 又被拎起来, 他坐上来,把她摁到他膝盖上, 两个人挤着一个座椅坐。
苏柏熠扯过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 盖到她头上, 不怎么温柔却还算仔细地给她擦着沾上雨水的头发。
吴杭坐上驾驶座 , 小心地问一句, “三哥, 要去哪儿?”
苏柏熠回,“先去江月湾, 再回裕丰园, 你户口本在家?”
最后一句问的是周粥。
周粥闷在西装外套里,没说话。
苏柏熠扯开西装外套,看她,再问一句, “你户口本在哪儿?”
周粥眼神闪了一下, 想避开他的眼睛, 最终还是没能抵过他视线的压迫,她也看他,假装轻松地玩笑道, “你今天喝酒了?”
车内静了一瞬,吴杭默默加快车速, 周粥唇抿住,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是疯了吗?但她的胆子在他面前终归还是不敢放得太大。
苏柏熠盯着她,伸手摁下按钮将隔板升起,周粥感知到什么,想逃,车内的地方就这么大,他的胳膊又箍着她,她又能逃到哪儿去。苏柏熠虎口钳着她的脸,咬着她的唇顶开她的齿关,津液缠磨在一起,他渡过来的气息里只有清冽的青柠味,没有半滴酒精的味道。
他每次亲她都亲得很急,周粥很难跟上他的节奏,这次他又亲得格外深,周粥怕闹得过了火,这可是在车上,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在他的吻下小声求饶。
苏柏熠从她嘴里退出来些,哑声问,“我喝没喝?”
周粥软声道,“你没喝,是我喝了,喝了好多,我头好晕,你再亲我就晕过去了。”
说着话,头要往他身上歪。
苏柏熠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直接拆穿她,“别装死。”
周粥慌乱的大脑里终于抓到了点什么,她双手圈上他的脖子,“可今天是周日,民政局都不开门。”
苏柏熠回,“那就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明天一大早就去,办个手续很快。”
他可真是……
周粥闷到他肩膀上,“明天周一,我要上班,请不下来假。”
苏柏熠冷眼看她,“要我打电话给你老板请?”
周粥闷头不语,车内的气氛僵住,苏柏熠眼里覆上寒霜。
豆大的雨点砸到车窗上,滚落出一道道迤逦的水痕,不知道淋湿了谁的心。
许久,周粥抬起头,看他,犹豫片刻,说出了心里话,“我还没想过结婚这件事。”
苏柏熠捏着她的手,慢慢地把玩着,“你是没想过结婚这件事,还是没想过和我结婚?”他又添一句,“我要听实话。”
周粥一顿,回,“都……没想过。”
苏柏熠从她语气的停顿中已经得到了真正的答案,她不是没想过结婚这件事,她是压根儿没想过要和他结婚。
他丢开她的手,冷冷道,“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好好想,三天总能想好。”
周粥也没了好脾气,他总是这样,强横又霸道,什么事都必须依着他说的来,他说结婚,她就必须要和他结婚吗,他说不让她睡觉,她就睡不成觉,她的腰到现在都还是酸的,他还给她摆脸色。
她声音比他更冷,“想不好,别说三天,就是想三十天也想不好,你着急结婚去找别人,别找我。”
苏柏熠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一样,嘴长在她身上,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急着结婚就去找—— ”
她剩下的话被他全都吃到了嘴里,苏柏熠凶悍地噬咬着她,他真不该把她放下床,周粥也不甘示弱地咬回去,他除了会拿嘴堵她,还会做什么,有本事他直接把她扔下车。
吴妈接到吴杭的电话,知道周粥要过来,高兴得不行,还当两个人是和好了,结果门一打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吴妈暗忖,这是又闹上别扭了?
但是,现在跟之前两个人闹别扭的那种气氛,好像还不太一样。
周粥撑出些笑容和吴妈打招呼,吴妈边笑呵呵地应她,边去给她拿拖鞋,苏柏熠已经拉开玄关柜,把她之前的拖鞋拿出来,冷着脸放到她脚边。
周粥今天穿的鞋是新鞋,还有些紧,她用鞋尖去摁另一只脚的鞋跟,一下没能脱下来,身子还歪x了歪,腿间抻得一疼,她差点闷哼出声。
苏柏熠眉心蹙起,他单手提起她的腰,将她抱到沙发坐凳上,半屈膝蹲下,一手握上她的脚腕,一手托起她的脚,将她的鞋依次脱下来,又给她换上拖鞋。
他低垂的眉眼还是冷的,但神情里又有说不出的认真,周粥有些怔地看着他,拇指抠着食指,心头轻动,偏头看向别处。
吴妈心里的担忧放下,她掩嘴偷笑,刚要转身走开,苏柏熠起身,对吴妈道,“吴妈,带她去洗个澡,她淋了雨,再熬些姜汤让她喝了。”
吴妈赶紧应好,又道,“洗澡你带周粥去,我先去厨房把姜汤熬上,这女孩子淋了雨可不是小事儿,别回头身体有了寒气,那就受罪了。”
吴妈说着话,人已经急匆匆走远了,
苏柏熠低头扫她一眼,周粥正好抬起视线,两人的目光撞上,少了些紧绷的僵持,但还是沉默,没人想开口打破僵局,苏柏熠换好拖鞋抬腿要走,他的手指被人拉住。
周粥勾着他的食指,半晌,捏了捏,“我不喜欢喝姜汤,我喜欢喝梨水。”
苏柏熠没回头,只冷声道,“那就熬梨水。”
他往回抽自己的食指,周粥没有放,又攥得更紧了些,许久,又道,“我想喝你熬的。”
苏柏熠回过身。
周粥看他,晃了晃他的胳膊。
苏柏熠对上她的眼睛,忽地就泄了气,他拿她又有什么办法,他对她狠不下心,用不出什么手段,至多也不过是把她扔到床上操练一顿,只治标,治不了本。
周粥借着他手上的力从坐凳上起身,往他身边走一步,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她知道他今天起的这一出别扭是因为什么,她也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欠他一个解释,可说一些事情势必绕不过另一些事情,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将她刻意封闭起来的记忆,再去重新掀开一遍。
周粥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在车上给她擦了半天头发,都不知道给自己擦擦,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她指腹停在他的颈侧,轻轻摩挲着他的耳根,“你也先去洗个澡,别再感冒了。”
苏柏熠摁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目光冷沉,她惯会对他用这种软刀子,不过是想避重就轻一些事。
她的手被撂下,他大步走远,周粥站在原地,肩背微塌,一下了床,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习惯将她丢下,留一个背影给她,而她讨厌死了看他的背影,更讨厌这种被孤零零丢下的感觉。
苏柏熠走到旋转楼梯口,左脚迈上台阶,手握住扶栏,又停下,定了两秒,大步走回来,也不看她,钳起她的腰,将她抱到身上,往屋里走去。
周粥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眼眶蓦地一涩,她慢慢靠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叫他,“苏柏熠。”
苏柏熠不想搭理她。
周粥抵着他的颈窝蹭了蹭,“梨水我喜欢甜的,你要多放些冰糖。”
苏柏熠眼风冷冷扫过她,语气不耐,“事儿多。”
周粥看他,“我在别人面前都没这么多事儿,我一向怕麻烦别人。”
苏柏熠没有温度的眸底深处起了些波动,周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托起他的脸,微微直起身,凑过去,苏柏熠眸光一闪,侧过头,避开她的气息,周粥最后连他的唇角都没蹭到半点。
她被扔进了浴室,门咣当一声摔上,周粥背靠着门,沮丧地踢了下空气,好傲娇啊,连亲都不肯让她亲了,她无意识地一抬眼,愣住,浴室里她的东西好像都还在,洗手台上摆着她之前用的漱口杯,连牙刷都在,还有发箍,梳子,小小的黑色发绳……
门外响起敲门声,周粥回过神,胡乱地抹了把眼睛,打开门,吴妈给她送来换洗衣服,看到她泛红的眼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悄声道,“你所有的东西都留着呢,他呀,连位置都不让人动。”
周粥攥紧手里的衣服,想对吴妈笑笑,唇角扯了几次都没扯起来,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脚上的拖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粥洗完澡出来,外面静悄悄的,吴妈不在,他也不在,餐桌上摆着熬好的梨水。
有手机震动声从楼上传来,周粥抬头看向二楼,苏柏熠随手接通手机,从书房走出来,四目相对上,周粥慢慢弯下眼睛。
电话里,吴杭跟苏柏熠汇报,“三哥,简晴把老太太接来了。”
苏柏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吴杭道, “让酒店的人好生照顾着,我待会儿过去。”
她那晚做噩梦,模模糊糊说了一些话,她一直哭,声音又小,他只能捕捉到一两句,再联系到她之前说她小时候在舅舅家过得不太好,苏柏熠大概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有关她的事情,他不想背着她安排人去调查,但也不想做一无所知的那一个,只能从她家那位老太太入手,老太太似乎对他成见颇深,他打过去电话,她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掉,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先给他打来电话,提出要和他见一面。
周粥笑得眼睛都酸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结束掉电话后,也不下来,还是站在二楼,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她,周粥收起笑,扭头去厨房拿碗勺,他喜欢在那儿当一块儿冰山,就随他好了,她要喝她的梨水。
一碗喝完,周粥意犹未尽,又盛了一碗。
苏柏熠从二楼慢慢走下来,走进餐厅,走向她,周粥握着勺子的手收紧,他经过她身后,连步子都没缓一下,目不斜视地径直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一瓶水,拧开,喝一口,又原路返回。
周粥适时起身,她脚一动,正好撞到他身上,她无辜道,“对不起哦,撞到了你。”
苏柏熠只有眼皮略微抬了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周粥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先别走,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苏柏熠停住脚步。
周粥走到他面前,主动承认错误,“在车上的时候,我不该那么说。”
苏柏熠问,“不该说什么?”
周粥小声回,“就……让你去找别人……”
换位思考,如果他对她这样说,她肯定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再听到这句话,苏柏熠脸上又是一寒,他看她,“有的时候道歉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周粥垂下眼,“……哦。”
苏柏熠眉眼更冷,他等了半天,她能给他的就只有一个哦,他冷声道,“松手。”
周粥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她试着开口,“我没想让你去找别人,刚才在咖啡厅门口,你走那么快,我是跑着才追上你的,在雨里让我跑着才追上的男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找别人。”
苏柏熠一顿,语气还是冷的,“少说哄人的话。”
周粥回,“这怎么是哄人的话,这是事实。”
她仰头看他的眼睛,“苏柏熠,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活到现在,所有有过的冲动,都是因你而起的。”
苏柏熠神色稍缓。
周粥轻声道,“所以,你可以对我再多一点信任,我可能比你想得要更坚定一些。”
苏柏熠看她许久,眼里的冷寒慢慢褪去,最终较劲儿似的揉上了她的头发,或许真的就有一物降一物这一说,他偏偏就吃她这一套。
周粥扒拉了两下被他弄乱的头发,“你是不是也得向我道歉?”
苏柏熠问,“我道什么歉?”
周粥认真回,“你刚才吓到我了,结婚这种事,又不是土匪抢亲,哪儿能上来就说要拿户口本奔民政局的。”
苏柏熠扯出一把椅子,坐下。
周粥追着不放,“道不道歉?”
苏柏熠不咸不淡地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说个结婚都能把你吓到。”
周粥回,“我胆子就是很小。”
苏柏熠点一下头,“我记住了。”
周粥问,“记住什么了?”
苏柏熠漫不经心道,“粥宝是个胆小的姑娘。”
周粥微怔,她坐回椅子上,闷头喝自己的梨水,但是半天也没喝下去几口,她用屁股蹭着椅子,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舀一勺梨水,送到他嘴边。
苏柏熠不张口。
周粥用勺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唇,“尝一口。”
苏柏熠薄唇终于动了下。
周粥把梨水送到他嘴里,等他咽下去后,问,“甜吗?”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x回,“一般。”
周粥再舀一勺,送到自己嘴里,慢慢道,“我觉得很甜啊。”
苏柏熠的目光落到她唇上沾着的莹润。
周粥若有似无地叹息声,“你说我都还没谈过这么甜的恋爱,要是直接结了婚,这辈子是不是活得有些亏。”
苏柏熠黑眸渐渐变深,他捏上她的下巴,倾身咬住她的唇,哑声道,“再让我尝尝到底有多甜,总不能让你这辈子活亏了。”
第62章
午后的一场大雨停在傍晚时分, 窗外的天空勾勒出一道彩虹,映衬着火烧的晚霞,穿过薄薄的白纱, 泄了一地的斑驳。
周粥陷在绵软的床上, 刚刚昏睡过去, 已经哭哑的嗓子里偶尔溢出一两声颤微微的抽泣, 晕着潮红的脸颊还挂着泪痕,苏柏熠抹掉她眼角的潮湿, 在她红肿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周粥在睡梦中感觉到他的靠近, 手抵上他的肩膀, 断断续续地呢喃呓语, “苏柏熠……我不要了……”
浸着水的嗓音绵软又柔靡。
苏柏熠唇角牵起些弧度, 手捧着她的脸, 又亲了亲,给她仔细掖好被角, 才轻着动作起身。
王琼淑来北城的一路都心急如焚, 但她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她这个年纪,精神气儿再好也熬不住, 刚到酒店本来打算小眯一会儿, 结果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刚一出房间, 一直守在门口的简晴立刻走过来,笑容亲切,“您休息好了?苏先生已经到了, 您随我来。”
王琼淑一听苏柏熠到了,登时来了精神, 她这次来北城是来找苏柏熠兴师问罪的。
简晴将王琼淑带到酒店顶层的会客室,苏柏熠看到王琼淑,起身,随手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迈步走过来,身上一贯的冷冽和凌厉全都敛起,神情里是少有的温润和谦和。
站在一旁的吴杭暗自咂舌,能让他三哥心甘情愿等上两个多小时,还亲自起身相迎的,这位老太太怕是第一位了,苏家老太爷都从来没有过这待遇。
王琼淑这辈子都没到过这么奢华的地方,多少有些犯怵,但一看到苏柏熠,心里的火就蹿起来了,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质问,“你让人去查粥宝了?”
苏柏熠一怔,回,“没有。”
王琼淑不信他,“你别骗我一个老婆子,我告诉你,我虽然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但你要是敢欺负粥宝,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得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我离入土也就只差一步了,我可不怕你。”
王琼淑这么怀疑不是没有根据,这个叫苏柏熠的前脚刚给她打完电话问粥宝的事情,后脚金月敏那儿就出事了。
金月敏是周粥那舅妈,昨天她和她家原来的邻居干起了仗,闹得动静还不小,两个人都进了医院,村里人都传,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跟金月敏的邻居打听周粥之前的事情,出的价有多高,据说金月敏那邻居转头就去提了一辆新车。
能干出这种拿钱砸人的事儿的,除了这个苏柏熠,王琼淑想不到还没有谁,还一砸砸那么多钱,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王琼淑敢一个人来赴约,还有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是觉得这个苏柏熠不是个好人,但潜意识里有一个认知,能让她家粥宝喜欢的人,应该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苏柏熠听完王琼淑的话,眉眼冷下来,他对吴杭道,“现在就去查,看是谁做的?”
吴杭马上应好,一秒都不耽误地安排人立刻去查,
王琼淑看他这个样子,狐疑道,“真不是你做的?”
苏柏熠郑重道,“不是,我想知道她过去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她晚上经常睡不好,会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她跟我提过一句她小时候在她舅舅家过得不好,我怕会触碰到她不好的回忆,不敢再往深处问。”
王琼淑脸色微变。
苏柏熠认真看王琼淑,“我心疼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站在她的角度去更好地心疼她,而您是最疼她那个人,也是最想保护她的那个人,肯定也最懂我的心情,所以有些事情只有您这边能给我答案,如果您不想和我说,我不会去强求,更不会让人去背地里调查她,我只会尽我所能地对她好,去弥补她曾经受到的一些伤害。”
王琼淑总算给了他一个正眼,“你们……住在一起?”
苏柏熠回得笃定,“我们在交往,然后会结婚。”
王琼淑一顿,心说你这说得也太确定了,你说结婚就结婚,但是粥宝没在,她不清楚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王琼淑一时也不知道他这种确定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吴杭敲门进来,走到苏柏熠面前,低声道,“三哥,苏凌安来了。”
周淮安是王琼淑叫来的,她知道淮安现在的处境不方便出面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事关粥宝,王琼淑不敢冒险,她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考量再三,刚才睡醒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苏柏熠看王琼淑一眼,对吴杭道,“让他进来。”
周淮安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一对上苏柏熠的视线,又慢慢冷静下来。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希望周粥幸福,周淮安就是其中一个,他现在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查清他母亲的死因,二是希望粥宝能活得开心,这是他对她所有的期许。
昨天的雨里,周淮安看到粥宝走向苏柏熠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离幸福不远了,所以他不能让他成为他们两个人的隔阂。
有些事情,粥宝永远不会去说,翻开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而苏柏熠又不能不知道,知道了她的过去,才能明白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她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疼惜。
当初周粥的母亲周素梅去世后,她的亲人就只剩下她舅舅周庆福和舅妈金月敏。
金月敏强势又要面子,周庆福窝囊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金月敏说了算,在金月敏眼里,周粥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连个拖油瓶都不如,依照她原本的意思,当初是打算把周粥偷偷送人的,最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回了家里,也不过是碍于街坊邻居的闲话,她怕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吐口水,将来儿子不好说媳妇儿。
金月敏很会做表面功夫,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对周粥再好不过,又是给她买新衣服,又是给她梳小辫子的,这个舅妈当的是让外人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但是,私下里对周粥言语上的欺凌羞辱是家常便饭,打人这种明面上落人话柄的事她不会做,她心里一不舒坦,就让周粥罚站,整宿整宿地让她顶着碗站墙角,碗要是掉了,金月敏起来就是一通掐,她会捡着周粥的屁股和大腿根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掐,还对周粥说,她要是敢跟谁去学舌告状,她妈在地底下就会受苦,被恶鬼欺负。
五岁的周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长大的,她以前是很活泼的性子,见到谁都爱笑,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沉默,人也越来越瘦,巴掌大的一张眼,只剩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邻居们闲聊要是说起,金月敏只道,小姑娘想苗条点儿,都不好好吃饭,说也不听,邻居也觉得正常,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更何况周粥又这么漂亮,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明眸皓齿,身条儿又好,肯定更爱美。
所有人都以为周粥过得很好,就连周淮安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淮安比周粥大两岁,他家和周粥家原先在一条街上,周淮安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母亲精神不太正常,有人说是家族遗传,有人说是被周淮安的父亲打疯的,周淮安从小就是个没人管的,周素梅还活着的时候,心疼周淮安,经常把他叫到家里去吃饭,他的衣服鞋子也全都是周素梅给他做的,在周淮安心里,周素梅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
周粥去到她舅舅家后,周淮安经常去看她,也不是光明正大地看,他自己的家庭是那样的,别人都叫他“小疯子”,小孩儿不愿意和他玩,大人不待见他,他怕给周粥添麻烦,大多的时候都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要么就是趁没人注意,爬上金月敏家的墙,偷偷和周粥打个招呼,周粥也只有见到周淮安的时候,才会勉强有个笑模样。
事情出在周粥十二岁那年暑假,x秋收农忙,金月敏家收麦子,周庆福回不来,她弟弟金月诚来帮忙,晚上喝多了没有走,留宿在了金月敏家。
金月诚是村里的老光棍儿,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他早就留意到周粥了,每次看周粥,眼神都很猥琐,金月敏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是她弟弟的不对,转头就骂周粥小小年纪不学好,跟她妈一样,只会勾引男人,这让金月诚的胆子一次比一次大,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他姐给他打掩护。
那晚成了周粥的噩梦,在最后的一刻,她拼着力咬破了金月诚的耳朵,趁他分神,逃了出去,但没能逃出院子门,金月敏听到动静,跑出来和金月诚一起把她给摁住了。
金月敏怕街坊邻居知道了,会坏了她弟的名声,也怕周粥会去报警,她知道这个死丫头表面上看着不蔫不语,其实心里主意最正,现在年纪渐长,她越来越压不住她。
金月敏让金月诚连夜走了,然后把周粥关到了后院一个不见天日的小仓库里,每天只给她一点水和饭,让她死不了,也没有力气逃出去,在她身上的伤好之前,金月敏不会放她出去,没了伤就没了证据,没了证据一个十一二岁小孩儿的话,谁又会信。
暑假又是秋收,邻居们也不会去留意周粥有没有出门,周粥待在在那个看不见光的小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死,她太想妈妈了,死了她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周淮安一连几次来金月敏家,都没看到周粥,才觉出了不对劲儿。
没有人会知道,门被踹开,窝在墙角的周粥看到周淮安出现的那一刻,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阳光,是淮安哥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将她从黑暗里拽出来。
周淮安看向苏柏熠,声音沉重,“她经历过地狱,所以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哪怕是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再以十倍百倍的好去回报。”
周淮安再想到那个场景,目光渐湿,“小叔,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当时在那个漆黑的破屋子里,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开口说话,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好像没人能走得进去,她现在看着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其实她远没有走出来,那几年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太重了,她小时候……明明那么爱笑。”
苏柏熠冷沉的眉眼里全是狠绝和肃杀。
周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慢慢转醒,眼角沾着潮湿,她一动,身后搂着她的人就贴过来。
苏柏熠看她的眼睛,“做噩梦了?”
周粥睡眼惺忪地摇摇头,“没有,不是噩梦,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苏柏熠问,“梦到什么了?”
周粥慢吞吞地回,“梦到了妈妈,我家院子的葡萄树,”她看着他,眼睛弯出清清浅浅的笑,“还有……你,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苏柏熠屈指蹭蹭她的脸颊,“看到我这么开心?”
周粥往他怀里靠了靠,“美色嘛,赏心悦目。”
苏柏熠将她搂紧,低声道,“看来以后你每次睁眼,都得让你看到我才行。”
周粥眨眨眼,“那你岂不是要住进我的眼睛里?”
苏柏熠呼吸一涩,俯身慢慢亲上她的眼睛。
他该早点住进她眼睛里,不该让她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第63章
王琼淑悄悄地来, 又悄悄地走,周粥都不知道她来过北城一趟。
周粥近来有些忙,她们组有三个项目在同时启动, 这周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祁少臣给苏柏熠打电话, 叫他出来喝一杯。
苏柏熠半倚在车前, 点出一根烟来, 叼在嘴里,想到什么, 又将烟掐断, 敷衍两句, “忙, 去不了。”
祁少臣不怀好意, “你个无业游民, 这个点儿能忙什么。”
苏柏熠回,“忙着等人下班。”
祁少臣低声笑, “我还以为你是忙着春宵苦短呢, 闹半天是独守空房,你们家那位这事业心可够重的,我听我们谈经理说,她刚拿下了亚辉两年的巡回展, 这个案子要是做下来, 她在她们那个圈子算是正式站稳脚跟了, 名声也打出去了,以后你这独守空房的时间不得更长?”
苏柏熠道,“我守我的空房, 碍着你的眼了。”
祁少臣笑声更大,“不是, 我说别的男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女人抱回家当娇花养,怎么到你这儿了,还反过来了,你这是准备让你的周小姐天高海阔地做飞鸟了?”
苏柏熠懒懒开口,“她喜欢,想做什么不行。”
祁少臣轻啧一声,得,狗粮被喂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他就不该随便招惹陷在情爱里的男人。
周粥今天出公司算早的,八点不到,天刚有些蒙蒙的黑,他今晚有饭局,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束,周粥出了写字楼给他发了条信息,她今晚就回裕丰园了,明天一大早她要去会展中心,从裕丰园走会更方便一点。
信息发完,收起手机,一抬眼,和站在树下打电话的关钊对上视线,周粥将包甩到肩膀上,把他当空气掠过。
关钊今天丢了一个大单,本来就心气不顺,看到周粥心里更是恼火,他大步朝周粥走过来,故意撞向她的肩膀,还刻意放大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嗳,你知道苏柏熠其实不是苏家人吗,听说苏锦生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是那柏书音和别人乱搞生出来的,那不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也算是老天有眼,有报应这一说,现在没了苏家做他的倚仗,他连根葱怕是都算不上。”
周粥被关钊撞得身子歪了下,她本来懒得理他这茬,但听到某些字眼,她脚尖方向一转,径直追上他,挡住他的路,心平气和道,“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关钊挑眉,笑得很贱,“我说的是苏柏熠,关你什么事,怎么,他是你男人啊,要这么急赤白脸地护着。”
周粥也挑眉笑了笑,“不巧,他现在还真是我男人。”
关钊一顿,嗤一声,“听你这语气,你倒还挺骄傲,周粥,你怕不是认不清现在的形势吧,你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苏柏熠,他已经被苏家扫地出门了,苏锦生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不是野种是什么,他站在了苏家的对立面,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别看他现在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头等哪天他真一穷二白了,你是跟着他一起去要饭啊还是你养他啊?”
周粥道,“我养他啊,我本事不算太大,养一个男人还是养得起的,”她话头一转,上下打量关钊一眼,“倒是你,我听说你现在手上项目不多,怕是连你自己都快养不起了,不过再穷买点儿狗粮的钱总有吧?你要是没有,我可以先借你,去买点,至少要吃一顿饱的,省的一饿了就出来乱咬人。”
“你!”关钊气急败坏,手扬起来要打人。
手刚抬起,胳膊就被人摁住,钻心的疼让关钊脸上一白,再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苍白的脸上直接飙出了汗,他不管嘴上说得再厉害,骨子里对苏柏熠的那种惧怕根本抹不掉。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他,一只手轻轻松松钳制住他,只偏头看着周粥,黑眸里含着浅笑。
周粥在他不错眼的注视下,没了面对关钊的那种气定神闲,脸上渐渐起了热,她转身就走。
苏柏熠并不着急去追,他视线转了方向,慢慢扫过关钊,目光里只剩冰冷,嫌恶地松开他。
关钊一个趔趄,险些倒地,他勉强稳住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层层叠叠地往外冒,他一向是欺软怕硬,现在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不该图一时痛快就忘了之前的教训,苏柏熠再落魄也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接过吴杭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沾过关钊胳膊的那只手,吴杭自动后退一步,他知道三哥这是要亲自动手了,这个关钊也算是个本事人,能劳烦得动他三哥想亲自动手的人,这个世上还真没几个。
关钊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周粥怕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情,她停下脚步,回身看他,“走不走?”
苏柏熠看向她,声音温和,“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过去。”x
周粥眼神里有央求,“苏柏熠,我今天有些累,我们回家了。”
苏柏熠身上的戾气渐渐收住,他将手帕随手扔到旁边垃圾桶,抬下巴点一下关钊,对吴杭道,“有些人要是再三地不知趣,以后还敢跑到我们家周小姐面前乱吠,那北城这么大地界应该是装不下他的胆子了,”他的眼神压向关钊,语气似闲聊般稀松平常,“再有下次,就把他丢出北城好了。”
吴杭立刻严肃恭谨地应是,心里却在咂舌回味着从他三哥嘴里说出的“我们家……周小姐”,就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怎么听出了一种骑士在公主面前惟命是从的感觉,还带着几分亲近的狎昵,这个样子的三哥,可是太新鲜了。
关钊哪儿能受得住苏柏熠的眼神压制,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
周粥赶紧走回去,拉上他的胳膊,扥着他往前走,这个关钊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软骨头,真禁不住他这样吓。
周粥在前面使劲拽,苏柏熠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搭成一座桥,仲夏夜的晚风拂面而过,心跳从桥的一头跃到另一头。
周粥扭头看他,语气有些凶,“你笑什么?”
苏柏熠正色道,“我笑了?”
周粥回得肯定,“你笑了。”
他脸上虽然还是波澜不显的冷漠,但眸底深处藏着笑,周粥能感觉到。
苏柏熠点头承认,“有人要养我了,难道我不该高兴。”
周粥本来就不自在,他还非要在这个时候提一嘴,这下恼羞成怒的人成了炸毛的猫,她命令他,“不许你笑。”
苏柏熠眼里的笑淌出来,嘴角也扬起些弧度,气得周粥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的身高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她跳脚,他偏头,她身子不稳,歪到了他怀里,苏柏熠圈上她的腰,将她压到路旁昏暗的小巷里。
街头偏僻无人,小巷里更是安静,两人身体紧贴,一仰一俯的呼吸缠在一起,苏柏熠弯腰,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哑声道,“拿手不管用,用你的唇来堵我,我肯定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粥气恼地捶他肩膀一下,手落下去,被他按住,轻轻一拉,两个人的气息更近。
但谁都没再进一步,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好像更让人心动。
周粥的手指绕上他衬衫的扣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我刚才是不是很傻?”
又是她男人,又是她养他的,她都不知道这种又土又傻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傻什么,倒像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女侠,看得我都不舍得移眼。”
周粥认真看他,“你今天是吃了什么甜的东西吗?”
不然嘴为什么会这么甜。
苏柏熠“唔”一声,“吃了。”
周粥好奇问,“吃了什么?”
苏柏熠俯身贴到她耳边,嗓音低哑,“早晨的时候不是吃过你。”
周粥呆了一下,整张脸瞬间变得滚烫,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熟透了水蜜桃蒙了一层薄粉的纱,诱人又迷蒙,苏柏熠眸光渐沉。
手机的闷声震动打破了空气里升温的旖旎。
周粥先移开相交的视线,去拿包里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出的名字,她眼神微闪,抬眼看面前的人。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又看回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只道,“接,看我干什么。”
周粥迟疑半秒,想从他怀里退出些距离,苏柏熠按紧她的腰,“就这样接。”
手机震动声还在继续,周粥倾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地亲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接通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淮安哥。”
苏柏熠指腹碾上她的唇珠,摁了摁,周粥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注意力集中在电话上,苏柏熠看着她神色里的认真,钳着她的胳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周粥从周淮安的话里分出些神,看向他,手搭到他肩膀上,拇指和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耳根,轻声回着周淮安的话,苏柏熠低头碰碰她一张一阖的唇,心里的烦躁就这样被安抚住了。
电话结束,周粥摁灭屏幕,心里组织着语言怎么和他说会好一些,她不想让这个气氛很好的夜晚以生气,质疑和吵架结束。
苏柏熠不关心周淮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只想做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周粥轻仰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的吻,苏柏熠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角,含糊道,“说吧,什么事情?”
周粥鼻尖抵着他的鼻梁,轻轻蹭了蹭,迟疑地开口,“下周日我姨姥过寿,我要回去,淮安哥也要回去……”
苏柏熠替她说出剩下的话,“他要和你一起回去?”
周粥不确定地问出,“可以吗?”她嗓音艰涩,“苏柏熠,我……”
她知道她很自私,她不想因为和他在一起了,就和淮安哥变成生疏的陌路人,她也知道以前的事,她需要给他一个解释,她想说他能不能再多给她些时间,可她总不能要求他这样没有期限地等下去,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苏柏熠捏捏她耳朵,直接回,“可以。”
周粥怔住。
苏柏熠屈指弹她的脑门,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你比我想得要坚定,要我多给你些信任?我想说我对你的信任比你想得可能要更多,也更坚定。”
周粥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清亮的眸子里慢慢弯出笑容,像是淌在月光里的夜明珠,美得不可方物。
苏柏熠轻抚上她的眼角,哑声道,“再亲亲我,我应该会更坚定。”
周粥没有犹豫,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踮起脚,直接把唇主动送到他唇下。
苏柏熠黑眸微动,低头吮住她的唇,原来这样就可以一点点打开她的心。
深夜的卧室里,苏柏熠慵懒地倚在窗前的躺椅上,唇角有不是很明显的咬伤,衬衫半敞,微微滚动的喉结覆着小小的牙印,一贯冷漠的神色里是少有的餍足,他知道他今晚有些过分,但他今天说什么,她都会答应,这让他恶劣地想要更过分一点。
电话那头,柏书悦察觉到他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她佯装生气,“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柏书音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的周小姐。”
苏柏熠懒洋洋道,“谢谢小姨。”
吴杭那边最后查到背后调查周粥的人是柏书音,苏柏熠太了解柏书音,如果这件事由他出面去和她谈,她反而会变本加厉地针对周粥,所以苏柏熠把柏书悦搬了出来,姐妹两个再不对付,有些事情上柏书悦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柏书悦嘁他,“谢个毛谢,你要是能结成婚,记得多敬我两杯酒就行。”
苏柏熠回,“肯定。”
柏书悦哈哈大笑,看来这是好事将近了。
浴室里传来响动,周粥推门从里面出来,苏柏熠偏头看过去,两人目光撞上,周粥面上一红,要不是她坚持让他从浴室出来,她这个澡还不知道洗到什么时候,她一眼横过去,眼波流动,似嗔似恼。
苏柏熠唇勾起,朝她伸出手,用口型道,“过来。”
周粥脚略滞,还是迈步走到了他身边。
苏柏熠握上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他身上,周粥挣扎着要起来,苏柏熠食指抵上她的唇,轻“嘘”一声,周粥咬他的手指,没有下狠劲儿,到底随了他的意思,趴在他胸前,任由他搂着,没有再动。
柏书悦心里装着事儿,没有注意到电话里轻微的响动,她斟酌开口,“柏熠,其实你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苏正有今天这个形势,是你一手促成的,你真的甘心放掉这一切?”
苏柏熠把玩着周粥的手,无所谓地回,“没什么甘不甘心的,不到这一步,柏书音不会想要挣脱苏家这座牢笼,她把自己困死在了这场婚姻里,已经忘了要怎么走出去,一辈子说长也不长,离了婚,她下半辈子多少能快活点儿,而且白思辰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得不见光,上一辈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出生不是她可以选择的,有些东西也不该压给她。”
柏书悦轻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她那个姐姐听到这番话,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大概率不会,她们姐妹两人性子再不同,骨子里其实都一样自私偏执,最后所有的担子和责任全都推x到在了苏柏熠身上,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好在现在他身边总算有了一个人陪着他。
周粥从他胸前抬起头,他打完电话后,就一直沉默,只拿手指一圈一圈地卷着她的头发,也不说话,她仔细看他,轻声问,“不开心?”
苏柏熠揉揉她的头发,“要是我不开心的话,你要哄我吗?”
周粥点点头。
苏柏熠看着她格外乖巧的眼神,总算意识到今晚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他托起她的脸,看她的眼睛,“小粥宝,你一晚上都在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吗?”
所以才会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周粥一顿,承认,“我怕你心里有不高兴,又不说出来,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隔阂和误会。”
苏柏熠贴上她的额头,低声问,“要不要告诉你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周粥再点一下头,“要。”
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过失败又痛苦的相处经验,总要从中吸取些教训,相互坦诚是重新来过的第一步,他们两个都要试着去学习。
苏柏熠将气声慢慢压进她的耳朵里,“你只要对我笑笑,我都恨不得死在你身上,你根本不需要再费什么其他的心思来哄我。”
……
周粥沉默半晌,最后红着脸使劲捏他的嘴,“原来你这么不值钱。”
苏柏熠慢悠悠道,“所以,你可以对我再大胆一些。”
周粥问,“怎么大胆?”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沉哑的声音里全是蛊惑,“要不要……试试在上面?”
第64章
吴杭这阵子心情很好, 他心情好归根到底是因为三哥的心情好。
三哥的心情如何,外人一般很难揣摩透,淡漠的眼神一贯声色不露, 不怒自威, 很少有人可以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 就更不敢去琢磨他的心情了。
吴杭近来却偶得一发现, 他三哥的耐心似乎比以前要好,确切地说, 应该是好很多, 就比如现在, 三哥听那位头顶只剩一缕头发的暴发户口若悬河地吹了快二十分钟, 眉头从头到尾愣是没皱一下, 看来三哥今天的心情尤其得好。
苏柏熠的心情确实还不错, 他懒懒地半倚着沙发,长指轻叩着酒杯, 姿态散漫又随意, 偶尔掀眸不经意地抬一下视线,这让暴发户以为他的话说到对方心坎上了,因此声音更激动,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我优越感。
这个苏柏熠终究还是弯下了腰, 以前他想凑前去搭个话递张名片都递不上去, 现在呢, 整个场子里,也就他不计前嫌地过来和他聊两句,他最好知道抓住机会, 如果他今天态度能再好一点的话,他不是不能考虑在他公司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暴发户越想越美, 抬起胖墩墩的屁股又想往苏柏熠跟前凑一凑,只是他屁股刚抬起还没落下去,苏柏熠已经起身,随意又不失良好教养地对暴发户道一声“抱歉”,施施然地离开了,暴发户屁股悬在半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这是被人当空气了还是没被人当空气啊?!
苏柏熠边往会场外走,边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快要被挂断的前一秒才被人接起,但是那边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
苏柏熠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先开口,“到了?”
周粥站在院子里的栗子树下,轻轻踢了踢树干。
苏柏熠眸底生笑,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
许久,周粥才开了口,语气有些闷闷的别扭,“不想和你说话。”
苏柏熠拇指慢慢摩挲着食指,指间还残存着柔软滑腻的触感,他压低嗓音,故意逗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急了,“你闭嘴!”
那晚,周粥被他半哄半诱着,在上面了一次,最开始,那种感觉……确实很好。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好像他的生死都由她来支配,她快一些,他低沉的喘息就会加重,勾得她想更快一些,她要是慢一些,他的眉心会微微蹙起,那双一向冷漠疏离的黑眸里似浸上了一层水光,直直地看着她,盯得人心痒,让她不由地俯下身,想要亲亲他,给他些安抚。
她喜欢这种完全掌控他的感觉,可也只限于最开始,因为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到最后,她撑死也就坚持个几分钟,到后面,虽然还是她上他下,但他会反客为主地主宰一切,她只能趴在他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节奏和冲撞,任他予以予求,她嗓子都哭哑了,都没求得他慢下来半分。
后来,不管苏柏熠再怎么哄,周粥都不肯再上他的当了。
昨晚,周粥收拾好回老家的东西,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他,永远不紧不慢的三声。
他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每次去江月湾,他都要她自己按密码,她要是敲门,他不让吴妈给她开,非得要她自己按了密码进去才行,就算是他和她一起回的家,他也得把她推到门前,让她去按那个密码,慢慢地,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习惯,一到江月湾,她就自己按密码进了。
但要是她回到了她自己这儿,他过来她这边,虽然他有她家的钥匙,他每次还是会先敲门。
就……他这一点还挺招她喜欢的,就好像两个人关系再亲密,他都会留给她足够的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他在这种看似细枝末节处的分寸拿捏,让她内心有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安全感。
周粥听到敲门声,小跑着过去开门,虽然已经知道了门外的人是他,开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雀跃和惊喜,他周二一早的飞机飞的香江,说是周六才能回来,她还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他了。
门外的苏柏熠看到她乌黑的瞳仁儿里闪着亮晶晶的笑,眸光渐沉,周粥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下意识地想收起笑,收到一半又重新笑开,眼里笑意更浓,他既然喜欢她笑,她干嘛要遮掩,而且她得让他知道,她现在看到他,心里是开心的。
小别之后的缠绵,总是会更加黏稠,苏柏熠埋在她身体的最深处,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他比以往有更多的依赖和热切,他自然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
他钳着她的腰,给她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她从他的身前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周粥的意识还陷在茫茫白雾里,但那晚留给她的震撼太深,那种烫到骨子里的酥麻和灼烧让她几天都很难缓过来,所以立刻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她拖着酸软的身子耍起了赖,他要是想用这个姿势,那就出去吧,她要罢工了。
在床上的苏柏熠好说话也不好说话,他答应一些事情势必要拿另一些事情来换,不想这样做,可以,他托着她的背直接下了床,站到了地上,姿势说换也换了,说没换也没换,周粥背靠不到床,脚沾不到地,所有的着力点都在他身上,只能更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说什么,她都得答应,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才被放回到了床上,就连在睡梦里都是无休止的颠簸和震颤,一整夜的荒唐都没有停过。
今天早晨,她勉强撑着精神起来,和淮安哥汇合,上了车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经到村里的胡同口了。
她醒来才知道,他们后面还跟着两辆车,简晴也跟着一起回来了,那两辆车里都是给姨姥他们备的礼物,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那天他只是闲聊似的问了一下姨姥家里都有谁,她随口就给他念叨了一遍,也没过脑子,现在才知道他问来是做什么的。
从大人到小朋友,就连姨姥家的狗大黄,他都给准备了,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周到,还是该说他有心机。
小半个屋子的礼物摆在那儿,简晴又一口一个苏先生,周粥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姨姥解释了一下“苏先生”到底是谁,姨姥听完后没有特别惊讶,也没有往深里追问,这让周粥多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电话就来了。
周粥其实都不想接他的电话,更不想和他说话,他昨晚不是一般的过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结果还不如不接,什么叫她喜欢,明明是他喜欢得要死,而x且他绝对有故意的成分在。
苏柏熠怕真把人惹急了再挂掉他电话,他转移话题,“有没有跟姨姥提起我?”
周粥再踢一脚树干,咕哝道,“能不提吗?你都把两车东西直接怼到了她跟前。”
苏柏熠解释,“你姨姥过寿,我人不到,已经是失礼,东西至少要到,先争取个好的印象分,等到正式见面,希望她老人家能看我顺眼点。”
周粥唇抿住,不说话了,其实他昨晚有试探一句,要不要他跟她一起回,她当时装作没听见给糊弄过去了。
一是,她还没做好让他和姨姥正式见面的准备,二是,淮安哥在,他要是也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说到底,他昨晚过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洞察力那么敏锐,肯定能察觉到她心里的迟疑。
她不说话,苏柏熠也不追问,只轻声道,“小粥宝,不生我气了行不行?”
周粥睫毛一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喜欢叫她小粥宝,他这样一叫,她就生不起他的气来,但还是要严肃表达自己的立场,“你昨晚真的很过分。”
苏柏熠承认,“我知道,但我们要分开三天,我总得想点办法让你多想着点我,你回到家,有你姨姥,有你姨姥家的三个舅舅和舅妈,有你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大黄那条狗和你淮安哥,你和他们在一起,哪儿还有时间会想起我。”
周粥握紧手机。
苏柏熠低声似耳语,“可你要是不想着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再念着我了,”他停下,又道,“因为,我只有你。”
倏地,有什么在她心里轰然倒塌。
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
第65章
正午的日光耀眼又绚烂, 连风都是无声的,只有绵长的蝉鸣绕在郁郁葱葱的树荫里,和着心脏起伏的跳动, 像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周粥的嘴张了张, 又闭上。
院门口突然传来熙攘的嘈杂, 打破了电话里的安静, 周粥对电话那头的人轻声道,“家里好像来客人了, 我先挂了。”
话说完, 不等他再说什么, 就直接撂了电话。
苏柏熠看着慢慢暗掉的屏幕, 眸光也慢慢转黯, 他还是操之过急了。
周粥在原地站了会儿,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打起精神朝大门口看去。
门口那边聚过来好多街坊邻居, 都在围着那几辆车看, 周粥他们刚进村的时候,正值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吃中午饭,街上很安静, 没什么人看到他们, 现在饭吃完, 有人出来消食遛弯儿,一眼就看到了王大妈门前停着一排黑色的车。
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不懂车,但眼睛毒, 光看外观就知道是好车,年纪轻的直接拿出手机来搜, 看到上面出来的价格,舌头一砸,嘴差点没被牙给咬破,我那个老天爷哎,这车是镀了金吗,值这么老多钱。
村里就是这样,哪家要是有了什么事儿,不管是好是坏,不出一个小时,全村子的人都能听一耳朵。
有人看到院子里的周粥,眼睛一亮,急着和她打招呼,周素梅家的这闺女,别的先不说,就这模样儿,真的是顶顶出挑儿,小时候就已经够好看了,现在长大了,气质愈发好,怎么每见她一次,都觉得她比之前要更漂亮些,人也没什么过多的打扮,就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穿到她身上,味道就不一样,老天爷真的是偏心到把所有好的地方全给了她。
周粥对那人微颔首,笑着回应,又挨个和围在门口的邻居们礼貌打过招呼,她一笑,人群里的热闹声突然静了些,大家脑子里几乎都冒出同一个想法,也不怪这王大妈整天说,她家粥宝甭管是配什么样的大人物都绰绰有余,就她和那新闻上说的很厉害的那个苏什么来着,谁上赶着谁还真是不一定。
王琼淑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家看到她,七嘴八舌的声音又起来了,他们在周粥面前,多少还有些拘谨,想问又不好多问,在王琼淑跟前就不一样了,都在明里暗里地打探,家里这是来了什么人。
王琼淑回,“粥宝在北城的朋友过来家里玩儿。”
有人立刻问,“男的女的啊?”
王琼淑笑着道,“有男的有女的,怎么,还要我把人带出来给你这个老婆子见见。”
那人哈哈笑,说哪儿能啊。
别人无论问什么,王琼淑都能三言两语给挡回去,她在村里过了一辈子,应付这种场面,都是小意思,邻里和气不会伤,但他们想知道的那些问题,云里雾里就给他们绕了出去,绝对不给他们留下什么可以说嘴的地方。
说到底,粥宝和苏柏熠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更何况,他人也没到,就说明粥宝心里还有什么顾虑,要是现在急急巴巴由着村里这些人认下这件事,万一两个人最后没能成,那唾沫星子都是往粥宝身上砸的,王琼淑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在她家粥宝身上。
打发完看热闹的邻居,周粥搀着王琼淑往屋里走,她对王琼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姥,你好厉害。”
王琼淑眼一挑,“那是,他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现在看热闹的是他们,单等着看笑话的也是他们,有些事情就得这样虚虚实实地绕,让他们且去猜吧,今天这午觉他们都不一定能睡舒服。”
周粥歪头靠到王琼淑肩膀上,蹭了蹭,她家这个小老太太,考虑什么事情,都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王琼淑拍拍她的手背,佯装严肃,“先别撒娇,等到晚上,我再好好审你。”
周粥笑,“行,我肯定都不用您动什么刑,该招的就老老实实全都招了。”
王琼淑被她逗笑了,她说要审,其实哪儿会审,她单看她家粥宝这次回来脸上这笑容和气色,就知道两个人相处得应该还不错,王琼淑对苏柏熠的评判标准很简单,他真心待粥宝,能让粥宝开心,他就是个好人,反之,他就是个猪狗不如该挨千刀的混蛋。
简晴办完苏先生交待的事情,带着司机起身要告辞。
王琼淑死活不肯让他们走,现在这个时间是饭点儿,哪儿有说让到家的客人空着肚子走的,周粥也不让他们走,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早就累了。
简晴对周粥小声道,“周小姐,苏先生交待过的。”
周粥按住她的胳膊,“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首先是我朋友,你来我家了,我很想留你吃一顿饭。”
简晴看着周粥眼里的认真,展颜笑开,认真道,“好,我也想尝尝姨姥的手艺。”
周粥也笑开。
满满的一桌子菜,全是最地道的农家小炒,菜都是自家菜园种的,就连鸡都是自家养的,早晨现杀的,这鸡汤鲜得光是闻味道,肚子已经叫起来了,简晴和司机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到了对方肚子里的响动。
简晴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满桌子的菜拍了张照片,给她的直接领导吴杭发了过去,至于吴杭会发给谁,她就管不到了。
吴杭收到简晴的信息,心里呦呵一声,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他,不对,也不知道他三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倒让那个苏凌安抢了先。
他悄着声给简晴回过去信息,【那苏凌安呢?】
简晴回,【不知道,到家没多一会儿,就又出去了】
吴杭替他三哥松一口气,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高大男人,眼睛转了转,然后假装清嗓子咳一声,前面的人没反应,他再使劲咳几声。
苏柏熠懒得搭理他,头都不回,语气不耐,“嗓子卡到苍蝇,你就去医院。”
吴杭嘿嘿两声,小跑着上前,把手机双手递上去,“三哥,您看,简晴发过来的。”
苏柏熠垂眸随意扫一眼,视线停住,从吴杭手里拿过手机。
吴杭觑着他三哥的脸色,小心道,“简晴说,那苏凌安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连饭都没吃。”
苏柏熠面上一冷,把手机扔回给他,“谁让你问的,多事。”
吴杭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心想我的第六感难道感觉错了,您老人家明明就在意那个苏凌安在意得不行。
苏柏熠拿下巴点他的手机,“照片发我。”
“好嘞。”
吴杭刚要把照片转过去,苏柏熠的手机嗡一声先响了,吴杭知道这肯定是周小姐来了信息,他们其x他人在三哥那儿都是消息免打扰,只有周小姐例外。
苏柏熠点开信息,脸色慢慢缓下来,连声音都没了刚才的冷寒,“不用发了。”
“哦。”吴杭收起手机,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周小姐发了什么,所以还是周小姐本事大,人虽然不在跟前,用手机也能遥控三哥的心情。
周粥发来的也是一张照片,一道清蒸鱼,紧接着又进来一条信息,【这鱼是我姥的拿手绝活,你应该会喜欢】
苏柏熠回过去,【看照片就知道味道很好】
那边没再回来其他信息,她应该是去忙了,苏柏熠看着照片上出镜的细白腕子,狭长的眼尾漫出些不明显的笑,手腕上那条手链是他昨晚给她戴上去的,她一直在戴着,没有摘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张照片,还有一条信息,【这草莓是我姥家自己种的,很甜,你不喜欢吃甜的,我就不给你带了,吴妈喜欢吃,我要多带些回去给吴妈】
苏柏熠回,【我也喜欢吃甜的】
周粥回他两个字,【骗人】
又过一段时间,发来一张麦田的照片,【你是不是都没见过这样金灿灿的麦田】
再过一段时间,是一张晚霞,【看!晚霞是不是很美,比我们那天在楼下看到的还要美】
又过一段时间,是一张弯月,【你那边的月亮也这么亮吗?】
从白天一直到深夜,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来一张照片,像只是简单的随手分享,苏柏熠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过,又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翻过,唇角慢慢勾起。
这样的小心思,让人不笑都难,她真的可爱到……他现在就想把她压在身下。
苏柏熠直接打过视频去。
周粥刚洗完澡,正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晾头发,她接通视频,看一眼屏幕里的人,一上一下地晃着躺椅,慢吞吞地问,“干嘛?”
苏柏熠看她,“怎么给我发那么多照片?”
周粥回避他的视线,回得也敷衍,“就无聊,随手拍一张就给你发过去了。”
苏柏熠不说话,只拿那双漆黑的眸子睨着她。
周粥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她动了动身子,小声道,“你不是说我回到家都没时间想你。”
苏柏熠懒懒道,“所以呢?”
周粥咬一下唇,胆子在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里慢慢变大,“你又不是我,凭什么对我心里的想法下定论,我回到家,看到什么都会……都会想起你,看到好吃的,会想你会不会喜欢吃,看到好玩的,会想你个城市少爷,小时候肯定没玩过这些东西,我现在坐在我妈妈栽的葡萄树下看夜空,我会想……”
她话到一半,没能再说下去。
苏柏熠低声问,“想什么?”
会想……他要是在就好了,她有些后悔了,应该带着他回来的,他如果在,现在就可以和她一起躺在这里看星星了,这么美的夜空,只她一个人看,好可惜。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眸光微动,“你那边的夜空是不是很美?”
周粥点头。
苏柏熠又问,“星星多吗?”
周粥回,“好多。”
苏柏熠道,“你要不要对着星星许愿?”
“许什么?”
“许你现在想的。”
许她现在想的……周粥感觉到什么,她慢慢屈膝坐起来,托着下巴搭到膝盖上,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问,“我许的话,就能实现吗?”
苏柏熠回,“只要你许。”
周粥看他,“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他低缓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因为你妈妈变成了星星中的一颗,她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保佑着你,你许什么愿望,她都会帮你实现。”
周粥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眼眶渐湿,“我想你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能实现吗?”
苏柏熠回,“过来开门,来拿你的愿望。”
第66章
沉重的红木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周粥看着门外的人,月光清清淡淡地拢在他身上,她恍若在梦中, “你怎么来了?”
苏柏熠伸出手, 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话说得随意, “来看看你这边的月亮到底有多亮,顺便再来看看——”他拖沓着懒懒的尾音, 修长的手指划着她的皮肤慢慢向下, “说想我的人, 到底有多想。”
周粥的心神一半被他的目光占据, 另一半被他手指上的温度牵引, 手机的棱角硌到她的掌心, 她飘飘忽忽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
苏柏熠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抬起,两人视线对上, 他嗓音低哑, “嗯?有多想?”
周粥头微仰,两人气息更近,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你抱我啊。”
苏柏熠呼吸一沉, 单手提起她的腰, 把她直接抱到身上,红木大门又咯吱一声,紧紧关上, 将夜色严严实实挡在门外,隔出一方只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
周粥靠在他怀里, 两人的心脏挨在一处,一轻一重地撞在一起,震得指尖都是软的,她认真看他,“感觉到了吗?”
苏柏熠紧绷的喉结缓缓翻滚着,“感觉到什么?”
“我的心跳,”周粥搂上他的脖子,唇抵到他耳边,“刚才门一打开,看到你的那刻,我的心脏怦的一声,像是下了一场烟花。”
她的唇一张一阖地刮蹭着他的耳根,细微的热流一点点送进他的耳朵里,苏柏熠的胳膊青筋爆起,紧紧箍着她的腰,脑子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是真的很会说情话。
看到他,心脏像是下了一场烟花……这句话足以慰藉他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
夜色渐深,连隐在草丛里的虫鸣都睡了过去,相拥的两个人静静地接着吻。
周粥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她想到什么,捧起他的脸,勉强发出些气声,“你吃饭了吗?”
苏柏熠咬着她的唇不放,“你觉得我现在想吃的是饭?”
周粥也咬一下他的唇,“除了饭,你今晚应该也吃不上别的。”
苏柏熠哑声问,“为什么?”
周粥故意拉长声音,说得含糊不清,“因为……我床上已经有人了。”
空气里静了一瞬,苏柏熠看着她黑亮瞳仁里藏着的笑,咬牙切齿,“骗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周粥歪到他的肩膀上,闷闷地笑开,“没骗你,真的有人。”
姨姥最小的孙女,周强舅舅家的小女儿,大名叫周美星,小名叫小星星,现在在她的床上睡得呼呼的。
家里的房子,她前年让人做了翻修,正房三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客厅,一间做浴室和洗手间,偏房两间,做厨房和杂物间。
这个房子放在村里算是小到不能再小,但这小小的一处地方盛满了她对家的所有渴望,今晚他的出现,好像让那些隐藏在她心底的渴望,在一点点变成具象。
繁星璀璨的夜空下,他躺在躺椅上,她躺在他怀里,她跟他细细地回忆着她的小时候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点一滴。
夜色由浓转淡,鸦青色的天空渐渐现了鱼肚白,呢喃低语声越来越小,周粥慢慢进到梦乡里,梦里妈妈在看着她笑,她也看着妈妈笑,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苏柏熠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亲了亲她弯下的眼尾,又亲了亲她上扬的嘴角,手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和她进到同一个梦里。
周粥再醒来,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床上只有她自己,她迷迷瞪瞪地叫一声“小星星”,没人应她,再叫一声“苏柏熠”,还是没人应,她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一看时间,一下子清醒过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今天可是姨姥的生日呢,有好多事情要做,她怎么睡到了这个时候。
她刚要撑着胳膊起来,眼睛扫到屏幕上弹进来的新闻,又定住。
柏书音和苏锦生的离婚大战已经落下帷幕,两人正式解除夫妻关系,原本外界都在预测这场离婚大战会是一场持久消耗战,毕竟两大豪门世家的联姻,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太多,没个三五年,怕是很难理清这里面的官司,谁成想最后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有内幕消息称,在这场离婚大战中,柏书音无论是在财产分割,还是在苏正集团持有的股份,都是获益的一方。
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有能力有手腕做得了这把快刀的,怕是也只有两人唯一的儿子苏柏熠了。
周粥翻着新闻看到最后,想起那天他和他小姨的那通电话,他对他的母亲应该也有过很多期待,只x不过一点一点都落了空,所以到最后,他才会心灰意懒地说对他们都没有过期待。
她把脸埋到枕头里,努力将心里涌出的酸涩给压下去。
手机突然连声起了震动,周粥又拿过手机来看,是余兮姐发来的消息,两张截图,全是苏正集团的最新公告。
第一条是,苏柏熠先生自愿放弃目前持有的集团股份。
第二条是,苏允廉先生和苏锦生先生即日从董事会退出,不再以任何形式参与到集团管理的所有相关事宜中。
余兮是实在没忍住,所以找周粥来发表一下感想,【我们小舅这魄力真的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没想到,柏书音和苏凌安这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倒成了最大的赢家,程昱安说他一点都没看懂他小舅这盘棋,他放弃苏正的股份,换苏允廉和苏锦生全面退出董事会,他这是拿自己在给苏凌安清路啊,以后苏凌安再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来掣肘他了,我们小舅和苏凌安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吗?】
周粥拥着被子从床上起身,一字一字地看着余兮姐发来的信息,慢慢怔住。
院子外的角落里,站着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神色都是同样的严肃。
苏柏熠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查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场火灾是意外,你母亲的死也是意外,老爷子的心再狠,也不会去枉顾一条人命,更何况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他之所以将你过去一切的痕迹全都抹得一干二净,是因为—”
他说到一半,又停住,有的时候真相远比我们想的要简单,但也更残忍。
周淮安吸一口烟,嗓音艰涩,“我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怕将来哪一天我的身份万一被谁翻出来,有人会拿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的情况说事情。”
看来他还算是了解他的曾祖父,苏柏熠抬腕看一眼时间,没心思再和他说什么废话,她应该快醒了。
周淮安余光里看到那个从门口探出又缩回去的身影,他将烟碾灭,嗓音凝重,“小叔,照目前的情况,你完全可以重新杀回来,苏正的一切本该就是你的,可你为什么要放弃苏正的股份,来给我铺路?”
苏柏熠默了半晌,既然要说,还是全都说清楚比较好,“你应该也知道你小婶心里在怕的是什么,她怕我和你之间会有什么正面冲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这样,我就退出,虽然我很想知道,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她到底要怎么选,但我不想让她处在任何两难的境地,再经受什么不安和煎熬。”
周淮安的眼睛里多了些信赖和敬重。
苏柏熠扯一下嘴角,“说是给你铺路算不上,算是一份谢礼吧,在她最黑暗的时候,是你把她救了出来,要是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她,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你对她来说 ,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一种救赎,我看你再不顺眼,在这一点上也要谢你,既然要谢就谢得彻底些,有老爷子和苏锦生在,你在公司做任何事情都会受到牵制,我放弃股份,老爷子才会甘愿压着苏锦生彻底退出公司,没了他们做你的阻碍,希望你能将苏正带领到一个新的台阶。”
周粥紧紧贴着墙,连呼吸都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