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目相对, 秋末初冬的夜风吹得脸颊生疼,可也敌不过他眸子里的寒刺在她身上的疼,周粥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仰起通红的一双眼, 轻声道, “你是打算把我的手给掰断?”
苏柏熠盯着她, 手上慢慢松了力道,眼里寒气不减, “你敢拿手点我, 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从他掌心抽回手, 背到身后, 撑起气势, “你对我发脾气, 我为什么不敢拿手点你。”
苏柏熠的声音冷如冰刀,“怎么, 你还指望着我对你和颜悦色。”
周粥道, “不可以吗?我如果喜欢谁,肯定只想对他好,”她的声音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低到连蚊蚁都不如, 又硬逼着自己说下去, “不像你。”
如果喜欢谁, 肯定只想对他好……那她对她那个淮安哥又有多好,她连在他的床上,都能梦到那个男人, 在梦里都能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样刻骨铭心的喜欢, 应该会对他好到不能再好。
只要一想到这些,苏柏熠恨不能劈开她的心,看看他在她心里究竟能占上几分几毫,怕是连一毫都没有,这就是她整天满嘴说的对他的喜欢,她不去当骗子简直是在浪费才能。
苏柏熠倨傲地上下打量她,冷笑,“我会喜欢你?你是有多看得起自己。”
周粥眼圈又是一红,她也学他的倨傲,就是声音有些颤,“你尽管嘲讽我好了,你越是这样,越说明我说对了。”
夜风凛凛吹过,乌云挡住天上的圆月,昏昏暗暗的路灯下,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呈平行的对立之势,空气稀薄到紧绷,谁都不想再退半步,僵持交汇的眼神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过来,骑自行车的人好像喝醉了,也不看路,一边骑,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歌,眼看自行车要冲着周粥撞过来,苏柏熠钳上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自行车擦着他的背经过,喝醉的人回头看他们一眼,仰头吹一声欢快的口哨,大声唱着歌骑远了。
苏柏熠沉着脸松开对她的钳制,周粥握上他的手腕,将他拉住。
苏柏熠冷声斥道,“松手。”
周粥幽幽地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管我死活。”
苏柏熠神色更冷,“我说松手。”
周粥看着他,手一点一点地放开,“我可以松,只是松了这次,我以后就再也不会主动去拉你的手,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你一次又一次说我不够格站在你身边,还主动往上贴,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看不起我,有大把的男人会喜欢我,拿我当宝贝,我转身就能找到一个比你—— ”
苏柏熠反攥住她,一把将她扯到跟前,他用凌寒的眼神逼退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慢声道,“你给我记住一点,我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是你可以拿捏我的筹码。”
周粥被攥得生疼,憋不住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没想过要拿捏你,我怎么敢。”
她贴着他掌心的皮肤滚烫,砸到他手背的眼泪更烫,苏柏熠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粗鲁地给她抹了几下眼角的泪,手不着痕迹地覆过她的额头,又离开,声音愈发不耐,“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周粥回,“我现在想抱抱你,我就不敢,刚才一下车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想跑过来抱你了,很少有谁会这样等着我。”
苏柏熠直接打断她,“收起你的自作多情,我等谁也不会等你。”
周粥不管他的冷言冷语,靠近他一步,“我可以抱你吗?”
苏柏熠拒绝得干脆,“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周粥已经圈住了他的腰,她靠到他怀里,声音很轻,“我已经抱了,你要么把我推开,要么也抱抱我,我好像发烧了,很冷。”
苏柏熠猛然抬起手,要把她推开,手触到她的肩膀,又没有动,冷哼一声,言语讥嘲,“你这烧发得倒是时候。”
周粥喃喃道,“嗯,我运气一向不错。”
苏柏熠盯着窝在他胸前的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几次想把她丢出去,最好能丢多远就丢多远,眼不见心不烦。
周粥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轻蹭了蹭,“苏柏熠,我真的很冷,不骗你。”
苏柏熠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提起又放下,最后冷着铁青的一张脸,抄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身上。
周粥烧得有些昏沉,身上没什么劲儿,头靠着他的肩膀倚到他的颈窝里,嘴里轻呵出的热拂过他颈边的皮肤。
苏柏熠皱眉,“离我远点。”
周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含糊地回,“你抱着我,我怎么离你远点。”
苏柏熠沉声道,“那我扔了你?”
周粥自暴自弃,“你扔吧。”
一阵冷风兜头吹过,周粥打了个寒战,嘴唇都有些发白,无声无息的胶着中,有人先认了输,不甘心,却又逃不脱。
周粥被扔到车里,随后沾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扔到了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底盖住,周粥扒拉开脸上的衣服,看他,“我家里有药,不用去—— ”
苏柏熠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闭嘴。”
后座的车门啪一下摔上,周粥被震得心跳都是一颤,她把脸慢慢埋到他的大衣里,过了一会儿,又扯着大衣遮到了自己头上,整个人躲进完完全全的黑暗里。
苏柏熠在后视镜里冷眼扫过后座的那一团,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开到江月湾,医生方琳也到了,作为家庭医生,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无论看到什么,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哪怕心里好奇死了,方琳给周粥做了检查,又开了些药,然后提着一颗八卦的心目不斜视地告辞了。
苏先生身边竟然有了女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儿,看屋里的气氛,还有那个漂亮女孩子红肿的眼睛,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一向冷静理智的苏先生还会和人吵架,这更是一件稀奇事儿。
而且,方琳隐隐地觉得,苏先生应该是陷进去了,只一点就能看出来,脸上沉得乌云密布,手上的动作却透着体贴和温存,不管是放体温计,还是弯腰抱人,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周粥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和药,她直接将药放到了嘴里,嗓子有些干,药片沾到喉咙上,喝水都没冲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周粥眉头微微皱起,她最不喜欢药的这种苦味。
苏柏熠看着她眉间的神色,声音冷硬,“哪儿还不舒服?”
周粥掀眸默默地扫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水,不搭他的腔。
苏柏熠语气更差,“吃药吃哑巴了,说话。”
周粥终于将药咽下去,嘴里的难受让她语气也不怎么好,她轻声回呛,“你让我闭的嘴。”
苏柏熠一顿,出言讽刺,“你不是长着一身反骨,连筋都是硬的,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你闭就闭?”
周粥又抬头看他一眼,想忍下去,实在没忍住,“我怎么就不能听话了,你明明说过我很软,哪哪儿都是软的,现在又说我连筋都是硬的,反正软也是你,硬也是你,您现在站在制高点上,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任何的话语权。”
如果他足够狠心,就该直接把她给扔到门外去,至少还能落个清净,苏柏熠拿眼刀狠狠地刮她,再一次道,“闭嘴!”
周粥这次反骨长出来了,还不少,“闭不上,药都苦死了,我还要喝水。”
苏柏熠嗤之以鼻,“少用苦肉计装可怜,药能有多苦。”
他转身要走,周粥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玻璃碰到玻璃,砸出些许清脆的声响,也给她砸出些胆量,她拽住他的胳膊,借着他的力起身,人站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手掐上他x的下巴,一气呵成地亲了上去。
先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齿,绕上他的呼吸,缠住他的舌,将嘴里的苦和涩一起渡过去。
苏柏熠冷脸瞧着她,没有任何动作,连气息都没有变。
周粥从他嘴里退出来些,鼻尖抵着他高挺的鼻梁,轻声问,“苦不苦?”
苏柏熠的脸依旧冷如寒雪,无动于衷。
周粥用力咬一下他的唇角,声音藏着委屈,“难道在你眼里,我全都是算计,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就骗过你那一次,你总不能全盘都否认我。”
苏柏熠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我早就提醒过你,有些事情可以骗,有些事情不能骗。”
周粥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如果你觉得过不去这道坎,厌恶透了我,再也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走,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苏柏熠盯着她发红的眼眶,黑眸晦暗不明。
周粥再问一遍,“苏柏熠,你要我走吗?”
苏柏熠咬住后槽牙,压着声音发狠道,“走,现在就走,你记住你的保证,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该清楚后果。”
周粥慢慢点下头,“好,我记住了。”
她拽起沙发上的包,偏开脚步绕过他,刚迈出去一步,又被迫停在原地,周粥扥一下身后的包,半分都动不了。
苏柏熠拽着细长的包链,将人和包一起甩回沙发上,他也随之压上去,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骗了他就想走,她未免太天真,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第42章
周粥陷进沙发里, 挽起的长发在她身后倾泻而开,与黑色的沙发融为一体,衬得她雪白的一张脸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乌黑的瞳仁里盈着朦胧的雾气, 鼻尖缀着一抹红, 红唇因为气息不稳, 微微张阖着,牵引着人的视线不受自己心志地停留。
她就像是带着剧毒的花朵, 明明知道不应该, 却还是在她有意或者无意的蛊惑和引诱下, 一步步弃守自己的底线。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苏柏熠自高而低地俯视她, 幽深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暗河里藏着的嶙峋礁岩, 锋利得能穿透人心。
周粥仰躺在他的胳膊上,微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笃定, 她轻声道, “怎么办,你的嘴和你的心好像没在一条线上,你根本不想我走。”
苏柏熠气息一沉,冷峻的眉眼里渗出森森的寒意, 她怕是压根不知道“死”字到底有几笔, 都到这个时候了, 还不忘来挑衅他。
周粥微微抬起头,拿唇碰碰他的唇角,黏软的声音像是安抚, 又像是诱惑,“苏柏熠, 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骗你,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苏柏熠薄唇紧抿,不为所动。
周粥伸手圈上他的脖子,唇轻轻蹭着他的唇,含糊道,“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只要你能消气。”
苏柏熠脸色冷如冰霜,却没有推开她。
周粥感觉到他渐重的呼吸,她拥紧他宽厚的肩背,亲他一下,呢喃着叫一声他的名字。
凝滞的空气里慢慢涌动起暗潮,有些失控总是生于无声处,但很快又被他遏制住。
周粥亲得脖子都酸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气馁地离开他的唇,轻喘着气,躺回沙发上。
苏柏熠冷眼睨着她,神色凌冽,声音沙哑,“继续亲,不是说我怎么罚你你都认,我还没说停。”
周粥开始摆烂,“我很累,要歇一会儿。”
苏柏熠寒声斥道, “让你干重活了?”
周粥回,“你以为我是你,我体力很差,亲个人也会累。”
她看着他眼里的愠怒,又弱弱地加一句,“真的很累,我发烧了,是病人。”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她就是拿准了他会对她心软,所以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得寸进尺。
周粥疼得闷哼一声。
她以为是闷哼,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故意的娇喘,苏柏熠喉结一滚,勒着她腰的胳膊暴起纵横的青筋,周粥嘴里又溢出软绵的低哼。
所有的克制和自持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苏柏熠俯身咬上她的唇,直捣黄龙般地侵吞掉她全部的呼吸和喘息。
周粥被动地承受着他给过来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她的身体比以往更烫,情动得好像也更快一些,身上的衣服在无声无息中跌落到地上,他修长的指间明明存着情欲的缠绵,冷漠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杀伐的狠戾。
苏柏熠不说一句话,也不允许她再开口说一句话,他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的皮肤,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刻上了属于他的烙印,让她再也不能想起别人。
从客厅的沙发辗转到卧室的床上,屋外深夜的寒冷和屋内汗湿的燥热是极与极的两端,周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被扔进了浴室里,热水和他同时欺进,她趴在磨砂玻璃上,抽噎着求饶,“苏柏熠,我快要……死了。”
苏柏熠在她耳边喘着气,把她甩给他的话又原封不动地扔回给她,“你也给我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给你的,除了我,没有别人。”
轻缓的语气里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威慑,周粥胡乱地点着头,下一秒,在他粗而重的喘息中,她又一次见到了漫天的白光。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长,周粥到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在不知尽头的起伏里昏昏沉沉地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晚,他像是要把他的气息灌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哪怕是时间过得再久,也不会被抹刷掉。
周粥在睡梦中都没能逃脱掉他深深重重的喘息,她拥着被子慢慢转醒,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她稍微一动,就扯出了身体里堆积的酸疼,胳膊都好像不是她的胳膊了,腿也不是她的腿,她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轻轻叹一口气,他都把她折腾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憋在他心里的那口气出没出干净,要是再没出干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书房里,柯晓禹正在向苏柏熠汇报工作。
自从苏总接手公司以来,几乎很少有这种临时推掉高层晨会,一个上午都不到公司的情况,柯晓禹刚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好几个高层都在明里暗里地跟他打探,苏总是不是生病了。
苏总有没有生病柯晓禹不知道,但柯晓禹能隐隐地察觉到,这段时间拢在苏总身上的低气压似是有所缓解,苏总的心情说不上好,但好像也没有太坏。
苏柏熠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听着柯晓禹枯燥的工作汇报,偶尔出声直接打断给出决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打火机,虎口处覆着一排明显的牙印,一看就是让谁给咬出来的。
柯晓禹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又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双手递到苏柏熠面前,“苏总,这是查到有关苏凌安过往的全部资料。”
苏柏熠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打火机,直起身,接过文件。
半敞的书房门外传来吴妈和蔼可亲的声音,“周粥,你醒了。”
周粥看到吴妈,往前拢了拢头发,想遮住脖子上的痕迹,面上更是不自在,“吴妈。”
吴妈笑着走向她,“我听柏熠说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我再叫方医生过来。”
周粥忙回,“不用叫方医生,我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毕竟昨晚那么多的汗不是白出的,她现在不舒服的不是脑袋,而是别的地方。
周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客厅,没有看到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反正她每次在他这儿醒来的第二天,都没见到过他。
吴妈看着她的样子,笑得了然,刻意放大了声音, “你找柏熠?他在书房,你直接上去就行。”
书房里的苏柏熠听到吴妈的话,停住正在翻资料的手。
周粥没想到他还在,她磕绊着道,“他应该在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吴妈,我得走了,我下午还得去公司。”
苏柏熠将资料随手扔到桌子上,起身,迈步走出书房。
吴妈本是急着去拉周粥,抬眼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人,笑呵呵道,“我去厨房看看粥。”
周粥也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额前的黑发微微垂落下来,挡住了眸光里的凌厉之色,多了些平日少有的温润,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周粥扯着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开口,嗓音是整夜哭过x的沙哑,“我得走了,我要迟到了。”
苏柏熠站在二楼,倚栏俯看着她,冷声道,“你已经迟到了。”
他的脸似乎比昨天还要冷,周粥忽然有一种他吃完不认账的感觉,早知道这样都哄不好他,她昨晚就不该那么顺着他,她现在全身都快散了架了,连站着都觉得费劲儿,他倒好,还摆脸色给她看,他上辈子肯定是坨冰,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苏柏熠从二楼缓缓拾步而下,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走到餐厅门口,又停下,回身看着客厅里一动不动的人,语气很差,“都已经迟到了,就吃完饭再走,不然你有力气上班?”
……周粥内心诽腹,她没力气都赖谁。
吴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她,“周粥,快来吃饭,还有熬好的梨水,你发烧了不是喜欢喝这个,柏熠特意让我熬的。”
周粥心里一动,上次她不舒服他让吴妈熬了,这次他又让吴妈熬了,这应该跟他记性好不好没关系,他有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她的随口一提。
周粥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苏柏熠擦着她的视线转身走进餐厅,高大的背影里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然,周粥这次却看出了些别的东西,她不由地跟着他的脚步,也走进了餐厅。
餐桌上很安静,周粥默默地喝完一碗粥,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喝一口梨汤,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周粥攥紧勺子,再看他一眼,轻声道,“梨汤很好喝,谢谢你。”
苏柏熠眉头微微蹙起。
周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不喜欢听我说谢谢?”
苏柏熠没说话。
周粥心里有了答案,她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青笋,倾身放到他的盘子里,“那我以后不说了。”
苏柏熠停下筷子,看她,“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
“……哦。”
他不喜欢的东西好多,周粥犹豫着要不要把菜再给夹回来,苏柏熠已经夹起那块笋,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周粥有些傻眼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柏熠眉头又皱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是有饭还是有菜?”
周粥被他接连的冷言冷语打击到,小声顶嘴,“看你好看,想多看一会儿,不行吗?”
苏柏熠声音更冷,“话多,吃你的饭。”
周粥闭上嘴,餐桌上又回到寂然无声的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蔓延到车里,苏柏熠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周粥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发呆。
响起的手机震动打破了沉默的安静,苏柏熠看一眼屏幕,接起电话,“有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柏熠低笑一声,“大小姐,你找不到他,找我有什么用?”
周粥划着手机页面的手慢慢停住,她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关系相熟之人,她无意探听他的电话,便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
大概是因为她搜过几次他的名字,所以手机会偶尔给她推送有关他的新闻报道,这次推送的新闻很有意思,通篇的报道都在预测苏家以后的联姻对象到底会落到哪家,周粥从头扫到尾,看到最后,她也很认同作者的观点,目前的几大家族中,从年纪到家世,最与他相配的应该是启林集团那位大小姐,林晚柠。
苏柏熠听着电话里林晚柠的气息败坏,眼睛的余光里是旁侧闷头看手机的人,他的长眸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机页面,视线停在那个加重加粗的新闻标题上,眉头一皱。
周粥看完新闻,关掉手机,偏头看向车窗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柏熠敷衍了林晚柠两句,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扯扯她肩膀上堆着的头发,声音听不出喜怒,“在想什么?”
周粥头也没回,只拿无关紧要的话搪塞,“刚月初我就请假了半天,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没了。”
苏柏熠饶有兴致地问,“全勤奖多少钱?”
周粥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可惜地回,“五百呢,都快够我一个月的饭钱了。”
苏柏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递到她手边,语气冷淡又随意,“密码是你生日,你这辈子的饭钱应该都够了。”
周粥似是被那张卡烫到,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苏柏熠面上转冷,车内的气氛有些淤滞,一直到车停下,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驾驶座的吴杭推门下车,候在车旁,外面北风呼啸,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粥也想推门下车,想了想,又主动靠近他一些,转开前面的话题,“我今天应该不加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接我,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苏柏熠一口回绝,“我下午有安排,没时间。”
这是周粥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她顺势回,“没时间也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苏柏熠扯过座椅旁搭着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到她脖子上,动作生硬,语气生硬,“吴杭会来接你。”
周粥要说话,苏柏熠拿眼神压她,周粥嗓子里那句“不用了”,在嘴边转了转,换成了“好”。
苏柏熠给她系好围巾,手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半晌,他冷冷道,“我没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以后少看些没用的新闻。”
周粥睫毛一颤。
苏柏熠的指腹碾上她还有些红肿的唇,想用力,又狠不下心。
她再喜欢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不信他还争不过一个死人。
第43章
周粥今天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 连喝了几杯咖啡也没有把自己喝清醒些,阿苓今天也请假了,不然有阿苓在,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会儿天, 她也不至于会这么困, 好不容易勉强撑到下班时间, 周粥收拾好电脑拎起包立马走人,她要回家先补一觉再说。
昨晚那荒唐的一夜, 明明他才是那个出力更多的人, 可到最后为什么他看起来就神清气朗的, 她却这么萎靡不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采阴补阳, 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回头她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采阳补阴,最好榨干他, 看他以后还怎么对她冷脸, 对她冷脸也就冷脸了,偏还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只在电话里就笑成了那样,见到面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原来他也不是不会笑, 只是不想对她笑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下午周粥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那声低笑,还有他那句“大小姐”,调侃中又带着些自然的亲近, 他话里虽然说没有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但在他眼里, 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想必也是谁家的“大小姐”。
而她,这三个字中,哪个字她都能沾上点边,连在一起,却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不是哪家的大小姐,她只是周家村的山沟沟里长出的一颗野草,野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在那个山头看过最美的朝阳和日落。
周粥一犯困,一些没用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格外发散,她从公司的办公楼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马路尽头的夕阳,有些愣神,她又想家了。
吴杭候在路边,等周粥从沉思中回过神,才小跑着过去迎她,周粥都忘了他安排了吴杭过来接她。
黑色的车停在路边,低调也不低调,正值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的都会瞄一眼,认识车标的,暗自咂舌琢磨,这辆车得值多少钱,不认识车标的,看到车牌也能看出这辆车价值不菲。
周粥怕碰到认识的人,匆忙上了车。
豪车美人,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势必会引发各种猜想,关钊一行人晚周粥一步从办公楼出来,正好看到周粥上车,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其中一个同事使劲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刚上车的那个是周粥吧?她这是认识了什么大人物,这种车可不是谁都开得起的。”
另一位同事脑洞大开,“应该是她打的车吧,不是有那种有钱的富二代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出来开网约车体验生活的,欸,你说我怎么就没打到过这种豪车,所以说周粥的运气就是比我们要好,你看她,今年拿到手的都是大项目,祁盛的那些项目,随便拿出哪一个,直接顶我们累死累活忙活一年。”
关钊因为上次和周粥闹出的过节,一直对她怀恨在心,现在自然以最x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一幕,他冲着地吐一口唾沫,阴恻恻道,“什么网约车,说不定是被哪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儿给养起来了,她既然看不上费总,肯定是想攀更高的枝儿,她这种村儿里出来的,没背景没根基,也就长得好看点儿,能吸引到的也只有那帮有钱又身心空虚的老头子了,只要钱给的够多,自然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你别看她表面上端得是一个好姑娘的样子,私底下的生活肯定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其他同事立刻闭上了嘴,又全都默默地远离了关钊几步,虽然同事之间难免磕磕碰碰,会有拌嘴或者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又没什么大的矛盾,何必嘴上这么不积德,什么脏水都往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泼,更何况周粥性子那么好,除了关钊,其他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关钊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在泄私忿,他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周粥,改天他们要是谁不在场,关钊还不定怎么说他们呢,关钊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要不怎么说小人最难缠呢。
关钊见没人附和他,又道,“你们还真别不信,等回头她被那些老头子的正室打上门,你们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行人的最后跟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叫圆圆,她从一进公司就是被关钊带的,平时没少受关钊的打压和磋磨,今天上午就因为没给他带早餐,被他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劈头盖脸地骂了半个多小时,今天一整天圆圆都在想辞职的事情,反正她是在关钊手底下干不下去了,现在听到关钊这么说周粥,就好像是骂到了她的身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实人被压狠了,也不是好惹的。
圆圆涨着通红的一张脸,冲到最前面,对关钊扬声道,“你是钻她床底下了,你还是去偷听人家门缝了,还说的都是真的,你这纯就是在给周粥泼脏水。我们村里出来的怎么了,村里出来的也比你有素质,再说,就算周粥想攀高枝儿,又碍到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又眼瞎,以周粥的相貌和性格,多的是有眼光的男人会喜欢她,就算是苏家现在掌权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圆圆从来没跟别人吵过架,平时在办公室里,都没怎么大声说过话,她使劲撑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番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磕绊,她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也就今天上午被关钊骂到抑郁,想转换一下心情,刷手机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所以现在被她拿来随口一说,反正她也不打算干了,走之前她必须得把自己这阵子受的气全都给还回去才行。
其他同事都愣住,想不到圆圆这个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现在能这么勇猛,有人适时递话,“那位叫苏柏熠。”
圆圆接着道,“对,就是苏柏熠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周粥配得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再优秀也配得上。”
关钊被气疯了,圆圆怎么说也算是他下面的人,她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打他的脸,他看她是不想干了,他唾沫星子乱飞,“还苏柏熠,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从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苏柏熠会看上她,苏柏熠要是会看上她,我吃了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空气中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在忍着憋笑,有人无语望天,虽然说苏柏熠会看上周粥这件事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苏柏熠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实生活中压根不会跟周粥有什么交集,退一万步说,就算会有交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天悬地隔,苏柏熠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攀得上的,但怎么说呢,他们还挺想看……嗯……算了,还是不看了,怪恶心的。
周粥不知道公司楼下因为她发生的争吵,她坐在后座昏昏欲睡,手机响起,是客户打来的,周粥同客户讲完十几分钟的电话,多少精神了些,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刚要合上包,又停住,那张够买她这辈子饭钱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放到了她的包里。
她是喜欢钱,但她喜欢的是自己挣的钱,而且……她不喜欢他们之间跟钱扯上关系,这样以后她离开的时候,脊梁骨也能挺得直一些。
吴杭将车开到裕丰园的胡同口,周粥从车上下来,谢过吴杭,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吴杭,“这个,麻烦帮我转交给你三哥。”
周粥觉得借吴杭的手只转交一张卡有些不太好,就把卡放在了她新买的香水盒子里。
吴杭还以为这是周粥送给他三哥的礼物,他双手接过去,咧嘴一笑,“好的,周小姐,您放心吧,我回去就给三哥。”
苏柏熠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快晚上八点,吴杭跟着苏柏熠一起进了办公室,苏柏熠扯开颈间的领带,扔到办公桌上,问吴杭,“送回去了?”
吴杭回,“早送回去了,不过周小姐看着精神好像不太好。”
苏柏熠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周粥迷迷糊糊地,刚睡醒的声音又软又绵。
苏柏熠一顿,低声问,“在睡觉?”
“嗯。”
“还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困。”
“晚饭吃了?”
“还没。”
“我让吴杭给你送过去些。”
两个人的对话一来一往,多了些家常的味道。
周粥打开床头灯,看了眼时间,拥着被子倚到床头,“不用,我睡好了,待会儿想起来自己做些吃。”
冰箱里还有从老家带来的一些菜和东西,再不吃就坏掉了,那样就白瞎了姨姥给她辛苦打包的心思。
苏柏熠坐到椅子上,眉宇间是舒展的温和,“做什么?”
周粥想了想,说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苏柏熠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住,问得随意,“你想我过去?”
周粥慢腾腾地回,“你不是有安排,怎么过来?”
良久,苏柏熠开口道,“我也没吃晚饭,多做些,等我过去一起吃。”
他的声音有些低,好像是贴着她耳边在低声耳语,周粥翻了个身,把脸闷到枕头里,没说话。
苏柏熠等不到回答,“又睡着了?”
周粥闷声道,“那……我等你。”
苏柏熠“嗯”一声,想要挂断电话,又没动。
两人的呼吸清浅,隔着手机交错出些缠绵的缱绻,周粥轻声问,“你怎么不挂电话?”
苏柏熠靠到椅背上,声音懒散,“你不也没挂?”
周粥刚睡醒,大脑还处在迷糊的阶段,心里没什么防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之前每次你都先挂我电话,有的时候我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摁掉了。”
苏柏熠漆黑的眸底生出些温和,“现在话都说完了?”
周粥回,“说完了。”
“这次你先挂。”
周粥心里有些异样,她翻一个身,声音更轻,“我挂了?”
苏柏熠道,“挂。”
周粥停了一秒,然后撂了电话,她懒懒地躺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唇角牵出些不明显的弧度,先挂断电话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吴杭大气都不敢出地当了半天隐形人,看他三哥的电话终于打完了,忙将手里盒子递到三哥面前。
苏柏熠问,“什么?”
吴杭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三哥此刻的心情应该还不错,他就说三哥很受周小姐的哄,他笑着回,“周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应该是给您的礼物。”
苏柏熠微挑一下眉,拿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顷刻之间冷下来。
挺好,他给的车不要,卡不要,手链也不要,他是该说她有骨气,还是她压根就不打算跟他有什么深入的牵扯,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一个在床上可以解闷的工具人?等她睡腻了,她就可以拍拍屁股一干二净地直接走人。
周粥本身就喜欢做饭,只不过是平时太忙,晚上回到家就不想再开火,刚才补了一觉,现在精神大好,一眼扫过冰箱里的菜,她来了做饭x兴致,因为他说要过来,她又花了些平时没有的心思,多做了几个菜,又做了一个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吃饭要多些食欲,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好像对这顿饭多了些期待。
饭菜做好,周粥边做白天没忙完的工作边等他,等到十点,门外还没有动静,周粥翻出他的号码,给他打过电话去,电话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才接通。
周粥以为他还在忙,“你还没忙完?”
苏柏熠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只言简意赅道,“我不过去了。”
周粥默了默,回,“好。”
她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撂了电话。
满桌子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周粥饿过了劲儿,没什么食欲,她赌气一般,倒掉了全部的菜,然后关掉电脑,洗漱,睡觉。
半梦半醒中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熟悉的三声,周粥没有管,拿被子捂住头,继续睡自己的觉,她凭什么要配合他的想一出是一出。
周三,周粥和阿苓启程去州城出差,这次展台比较多,周粥和阿苓下了飞机直接到展馆,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酒店,阿苓先去洗澡,周粥瘫在沙发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手机屏幕亮起,周粥举起手机,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闪着的号码,最终还是按了接通,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无声的僵持中,苏柏熠先开口,“开门。”
周粥回,“我没在家。”
“去哪儿了?”
“出差。”
沉默又起。
半晌,苏柏熠冷声道,“你没我电话?出差了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周粥直接回,“那你没我电话吗,那晚你不过来了,为什么不知道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害我——”
她话说到一半,又戛然止住,算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苏柏熠追问,“害你怎么了?”
浴室里突然传来阿苓的尖叫声,“周粥,救命啊,有蟑螂!!!”
周粥往浴室那边走,不想和他再说什么,“我这边有事情,先挂了。”
苏柏熠问,“你住哪——”
周粥没等他说完,就摁了电话,谁管他要说什么,反正她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就可以挂。
周粥不惧虫子,但也有些怕蟑螂,大概是因为今天心里憋着一股气,看到那个满地乱爬的大家伙,反倒没多少害怕了,连服务员都没叫,手起刀落,解决地格外利落,阿苓看周粥的眼神都带光。
这种小旅店,就算再换一个房间,可能还是会有蟑螂,周粥和阿苓累了一天,都不想再折腾,简单冲了个澡,倒在床上仰头就睡,出差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第二天早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周粥很想赖一会儿床,但眼睛还没睁开,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列今天要做的工作,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睛打开备忘录,又在工作清单里添了几项内容进去。
然后点开微信,微信里堆满了未读信息,有老板给安排过来的工作内容,有国外供应商发来的报价,还有客户发来的消息,周粥一一做了回复,到最后才点开最上面那条信息,是一个酒店的名字和一个房间号,后面还有一句话,【房间已经开好了,你和你同事直接搬过去住】。
酒店就在她住的这个小旅馆的对面,不过是一条马路的间隔,富丽奢华的五星酒店和破败萧然的小旅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她住的地址的,不过以他的能力和手腕,别说是查她住在哪儿,只要他想,就算是查她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应该也可以查到。
周粥没有理他的信息,自然也不会搬进他给开的酒店房间里。
吴杭觉得他三哥的心情好像只短暂地好了那么一下,就又回到了阴云密布的状态,所以说老板入了情路,有好处也有坏处,以前的三哥虽然冷,至少冷得稳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那么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现在呢,心情好一阵,不好一阵,弄得他的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还没来得及感受春天,就倏地一下进到了数九寒天的凛冬,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吴杭看向副驾的柯晓禹,不知道柯总助是不是跟他有同样的感觉,柯晓禹没能接到吴杭的心灵感应,他在认真地翻看工作资料。
后座阖目养神的人突然开了口,像是随口一提,“我们最近有参加哪儿的展会?”
如果说吴杭自认能摸到老板的一分心思,那有九窍玲珑心的柯总助会比吴杭还要多一分,柯晓禹闻弦知意,恭谨地回道,“后天,州城有一场汽车展览会,我们州城的分公司有参展,之前那边的主办有给我们发过邀请函,想邀请您出席其中的论坛峰会。”
后座的人没再说什么,柯晓禹静息等吩咐。
吴杭都能感觉出他三哥对周小姐的不一般,柯晓禹自然也能感觉到,柯晓禹只见过那位周小姐两面,周小姐和……小六有几分神似,也不多,至多一两分,要说苏总对周小姐的不一般是因为小六,柯晓禹觉得不可能,别人不知道,但柯晓禹知道,当初苏总不过是拿小六在做戏给老苏总和老爷子看。
而周小姐,柯晓禹见到过苏总看她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深处压着的是无可奈何,他对这种感觉不陌生,就像……他对林晚柠,柯晓禹清楚地知道他喜欢林晚柠,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狠不下心,又放不开手。
苏柏熠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他不紧不慢地挽着衬衫的袖子,对柯晓禹道,“订明天去州城的机票,我们去拜访一下林家,看看林晚柠对我们两家的联姻有什么看法,顺便再去转转展会。”
柯晓禹一顿,低声应好。
周粥这几天过得不怎么好,每天都在展馆熬夜,还遇到了一个恶心的客户,在展馆看到苏柏熠,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会以为他是因为她过来的,他那种人,在任何时候都会是理智的,他这辈子都应该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失控的只会是她。
展会开展当天晚上,周粥的工作结束,她从州城飞回北城,她和他一班飞机,他头等舱,她经济舱,从机场打车回家,他的车跟了她一路,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也不管他要干什么,但这次他要是不先道歉认错,她绝不会再去主动低头,她可以哄他,也可以顺着他,可总不能事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周粥下了出租车,推着行李箱往前走,车灯照亮了黑漆漆的胡同,地上的影子被慢慢拉长,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里无端生出些慌,又走快了些,偏偏行李箱的轱辘卡到了一个坑洼里,她推不动,也提不出来。
身后的脚步停住,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周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打横抗到了肩上,她挣不开他,又不想太大动作,招来旁人,只能压着嗓子吼他,“苏柏熠,你干什么?!”
苏柏熠手“啪”一下拍上她的臀,让她别乱动,沉声道,“几天不见,肉掉了不少,脾气倒是见长。”
声音听着响,其实没用多少力。
周粥气极,低头咬上了他的手腕,恨不得给他咬下一块儿肉来,但是她那点儿捏蚂蚁的小劲儿,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周粥被扛回了车里,扔到座椅上,她撑着椅背直起身,气咻咻地狠狠瞪他。
苏柏熠看着她,跟逗猫一样儿地问,“打疼了?我都没用力。”
周粥拿蒙着水气的眼睛剜他,当然疼,又不是打到他身上,她刚才就该再用一些力,咬不下肉来,也得给他咬出血来。
苏柏熠看出了她的心思,把手递到她嘴边,“想接着咬?”
周粥啪一下拍开他,她才不要咬,他比石头还硬,咬得她嘴疼。
她这个样子,苏柏熠原本阴沉的心情反倒好了些,他反握住她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心平气和道,“来,跟我说说你生的哪门子的气?就因为我那天晚上没来?”
周粥唇动了x动,又闭上。
苏柏熠道,“哑巴了?”
周粥气不过,最终开口,“我难道不该生气?从你第一次约我吃饭,你就这样,你说让我等你,好,我等了,可最后你又不出现,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只有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是,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对等,你在高,我在低,但至少在时间上,我可以要一个公平吧。”
苏柏熠听到最后,忽然笑了起来,很淡,带着些嘲讽,不知道是笑她天真,还是在笑她不自量力,他缓缓道,“你同我要公平?”
周粥绷直腰背,“我不可以要?”
苏柏熠笑容敛起,慢条斯理地开口,“男女朋友,夫妻之间,才有公平可言,”他顿一下,幽沉的眸光压向她,“你,是我女朋友?”
他尾音落得很低,薄凉的语气里全是讥诮。
周粥呼吸一滞,嗓子堵上了石头。
苏柏熠又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还是,你想当我太太?”
周粥杏眸微闪,泛红的眼睛躲开他逼过来的视线。
苏柏熠不许她逃,他抬起她的下巴,沉眼看着她,一字一顿,明明是在逼问,却又有说不出的认真,“说话,你想当哪一个?”
第44章
眼泪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地打转, 又被她给逼退回去,周粥仰起头,也问得认真, “难道我必须想当你的哪个才行?”
苏柏熠一点点揩去她眼角的潮湿, 动作看似温柔, 语气也轻缓, 却听出了让人胆战心惊的不寒而栗,“不然呢, 你想当谁的?”
周粥嘴唇微颤。
苏柏熠托起她的脸, 声音愈发温和, “说, 想当谁的?”
她今天要是敢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不介意把这儿当成床, 就地办了她,她只有在床上, 嘴才会知道怎么软。
周粥睫毛一抖, 话粘黏着嗓子压了出来,“我想当苏正集团董事长的,董事长太太,听起来多威风。”
车内积聚的低气压, 不知怎么的, 忽而就散了些。
苏柏熠睨着她, 施施然道,“不巧,苏正集团的董事长是我。”
周粥手脚并用地推开他, 缩到座椅的另一侧,和他隔空对峙, 她颤着声音回,“现在是,以后还会是?”
苏柏熠伸手又把她扯回他身边,“什么意思?”
周粥道,“你的那位大侄子,叫什么来着,苏凌安?对吧,不是有小道消息传,你们家那位老太爷更属意让他来接管公司。”
有关他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周粥没少看,他拿话这样刺她,她也不想让他好受,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反正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苏柏熠很想听听她接下来的话,“继续说。”
说就说,周粥把话拽到他脸上,“你现在是高高在上,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没听说过,我现在接近你,说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苏正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和地位,等回头你一朝跌落到云泥,你看谁还搭理你,到时候,没准你还得求着我要一个公平。”
苏柏熠眼锋带刀,“怎么?听你这个意思,你还想去招惹苏凌安?”
周粥不怕死地回,“不行吗?我既然能招惹得了你,自然也能招惹得了他,这样说起来,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跟着他一起叫你一声小叔。”
苏柏熠怒极反笑,“你大可以去试试,不过你记住一点,不管我是在河东,还是在河西,只要是我的人,你看他苏凌安敢不敢让你招惹。”
周粥一顿,气势蔫下来,她偏开视线,嘟哝道,“我才不是你的人。”
苏柏熠看她,“不是我的人为什么在我车上?”
周粥被噎住,随即反驳,“是你把我扛回来的。”
苏柏熠道,“扛回来了,就是我的。”
周粥气结,“你是土匪吗?”
苏柏熠冷笑,“我要是土匪,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在这儿跟我有一句是一句地顶嘴?不听话就该直接做到你听话,那样你就老实了。”
周粥一口气顶上来,血从脑门一下子冲到了脖子里,她抬起脚,照着他的腿踢了上去,踢了一脚还不解气,拼着吃奶的劲儿又踢了一脚。
苏柏熠等她踢完才收回自己的腿,他直接将她揽到膝盖上,虽然不想承认,相比她平常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他更喜欢她现在这副样子,苏柏熠将她垂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神色里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踢解气了?”
周粥拿眼睛横他,踢解气还早呢,她要是力气够大,就该直接把他的腿给踢断。
她一眼杀过来,水波潋滟,粉面生红,苏柏熠眼神渐深,他屈指刮上她的脸颊,“我那天没来,是因为我在生气,为什么我给的东西你都不要?是不喜欢,还是不想要?”
周粥眼神滞住,她撑着他的肩膀想从他身上起来,又被他摁下去,她被他困在怀里,一动都动不了,他就那么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看得她心跳渐渐失了序,周粥嘴唇紧紧抿住,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他这次等得很有耐心。
静谧的车厢内,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沉默压得人喘不上气,周粥嘴唇要动,苏柏熠先开口,“你说过不会再骗我,你要是想说,就给我说实话,不然最好还是继续装哑巴。”
周粥慢慢攥紧手指,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字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都已经这么看不起我了,我难道还要让你更看不起我。”
苏柏熠微怔,半晌,他俯身碰碰她眼角的红,低声问,“你会想亲你看不起的人?”
周粥别开头,不让他亲。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还是你会跟你看不起的人上床?”
周粥长睫低垂,沉默不语。
苏柏熠用手指顶开她的唇,“答话。”
周粥咬上他的手指,气恼地回,“我才不会,我有节操。”
苏柏熠正色道,“很好,我们在这一点上还算有共识,我也不会,我节操不算多,也就只剩这么些,全用在你身上了。”
周粥看向他,苏柏熠也看她,视线交汇,周粥心头被烧了下,她避开他的目光,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夜色。
苏柏熠吹了吹她颤簌簌的睫毛,“明白我的意思?”
周粥故意跟他作对,“不明白。”
苏柏熠冷眼瞧她,周粥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些胆子,也冷眼回瞧他,她就不明白了,他能拿她怎么样。
气氛微微僵下来,但又没了之前的那种冷硬,很像是新婚蜜月里闹了别扭的夫妻,有人想低头,有人还偏不想给递台阶。
苏柏熠想到什么,用力弹了下她的脑门,声音里又灌上冷气,“我要不是苏正的董事长,你就去招惹别人了?”
周粥捂上自己的头,扬声道,“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去招惹别人。”
苏柏熠冷哼,“你整天就知道气我,我怎么对你好。”
周粥窝在心里的火也被顶了出来,“你也气我,你说你要来吃饭,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一桌子菜,我第一次这么花心思给别人做饭,结果呢,你又不来了,你不来就不来了,你不知道提前跟我说吗,我跟你说,你以后别想再吃到我做的菜,一个菜叶也别想吃到。”
苏柏熠不知道抓住了她话里的哪个字眼,黑沉沉的眸子生出些不太明显的愉悦,他勾着她的头发懒懒道,“以后家里你不用做饭,有吴妈,还有厨师。”
周粥今天一点儿也不想顺着他,“谁跟你有以后。”
苏柏熠语气闲闲凉凉,“你不是想当董事长太太,你不用担心我一朝落云泥,苏正的董事长只会是我,”他捏捏她的耳垂,“所以,我们的以后应该会很长。”
周粥被他弄得有些痒,也不知道是耳朵痒,还是心里痒,她屈肘顶开他,好心提醒,“人生际遇这种事儿可说不准,人太自信了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这个小叔总归是前浪,后浪没准哪天就拍上来了。
苏柏熠眼眸微沉,手掐紧她的腰,话说得再笃定不过,“你大可放心,人生际遇再变,你也不会有和苏凌安一起叫我小叔的机会。”
他就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还一起叫他小叔,当他是死的。
第45章
他的胳膊比铁棍还硬, 箍在x她腰间,勒得她生疼,周粥闷哼一声, 看他, “你弄疼我了。”
苏柏熠的手刚要松开些, 周粥又在后面故意作弄地加了一句, “小叔”。
苏柏熠眉心一跳,直接钳住她的下巴, 咬上了她的唇, 几天不见, 不光脾气见长, 胆子也见长, 他今天要是不治服她, 没准改天她真敢给他爬到墙头。
周粥被他死死压着后颈,动弹不得, 也逃脱不开, 两个人心里都憋着气,唇齿的交缠噬吮也翻出了暗火,咸涩的铁锈味在嘴里漫开,不知道是他的, 还是她的。
密闭的空间里, 无声的纠扯和较劲滋生出看不见的情欲和暧昧, 周粥的肺活量没他好,舌头也没他灵活,连牙齿都没他硬, 她渐渐落了下风,呼吸完全倚赖着他的救济, 意识迷蒙成雾,嗓子里泄出些微弱的嘤咛。
苏柏熠气息愈沉,津液吞咽,舌尖咂吮,重而深,周粥瘫软在他肩上,只能由着他主宰着她的心跳,侵蚀着她的三魂七魄,苏柏熠的掌心慢慢往上,周粥急喘着气,慌乱地摁上他的手,苏柏熠不再动,勉力遏住身体里奔涌的躁动。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一轻一重地交叠,苏柏熠贴着她的唇,哑声威胁,“还敢不敢再乱叫?”
周粥这次有骨气得很,不想轻易服软,她以沉默作答,苏柏熠压着她的腰往下,周粥被烫得脊梁骨一哆嗦,马上嗫嚅道,“不敢了。”
苏柏熠不留情面地撂话,“你就是欠教训。”
周粥看他一眼,心里默默地拿针扎了个小人儿。
苏柏熠哪儿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骂我什么了?”
周粥嘟囔,“您是谁啊,我怎么敢骂你,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她声音虽小,里面明晃晃的讽刺根本不加掩饰,苏柏熠碾上她唇角的伤口,“牙尖嘴利。”
周粥回,“我充其量也就是牙尖嘴利,您这张嘴却经常出口伤人,杀人诛心。”
苏柏熠要笑不笑,“你也有心?”
周粥道,“我怎么没心。”
苏柏熠问,“骗我的时候,你的心在哪儿?”
周粥嗓子一噎,自知理亏,心里的气也偃旗息了鼓,她轻声回嘴,“时不时就拿旧账出来翻一翻的男人最小心眼了。”
苏柏熠冷言讥诮,“我不时不时地翻翻旧账,你就能上天了。”
周粥又是一噎,她点点她腰间箍着的胳膊,“您抱我抱得我这么紧,我就是想上天也上不了。”
苏柏熠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他就说她欠教训她还不服气,周粥看出了他眼神的不对,挣扎着要起来,苏柏熠翻手将她压回座椅上。
吴杭在车外来回转了快小十圈,最终一咬牙,硬着头皮敲上车窗,但愿他没扰了三哥什么事情,不然离他卷铺盖走人也不远了。
好几分钟后,车窗才勉强降下来一条缝隙,苏柏熠冷眉冷眼,声音暗哑,“什么事?”
吴杭小心翼翼道,“三哥,老爷子刚来电话了,让您现在回老宅一趟。”
苏柏熠回,“知道了。”
车窗又立刻严丝合缝地关上。
吴杭长舒一口气。
车内,黑色的大衣底下,周粥红着一张脸急着扣内衣的扣子,结果越急越扣不上。
苏柏熠钻进大衣里,将她揽过来,伸手给她扣好扣子,又给她整了整扯开的毛衣领口,难得商量的语气,“先让吴杭送你回江月湾。”
周粥气他不分场合地乱来,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她一把扯开头上罩着的大衣,“我要回我自己家。”
苏柏熠慢慢给她顺着弄乱的头发,“那明晚一起吃饭?”
周粥还是拒绝,“吃不了,明晚我有饭局。”
周粥没说谎,明晚她确实有饭局,和祁盛那边。
费远一直想借着项目上的事情和祁盛的人建立更深的关系,这个饭局是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他想把气氛搞热烈一点,也想表明茂时对祁盛的重视,这次饭局,除了周粥,费远还带上了公司其他几个主要的大销售。
其中就有关钊,关钊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那儿抢客户,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可是祁盛,要是真能抢过来成了他自己的客户,他直接就从这个小破公司辞职,不管是进大的展览公司,还是另立门户,只要把祁盛这个客户拿在手,到哪儿都会是他的敲门砖。
别看关钊平时在公司经常趾高气扬的,但在客户面前,尤其是这种大客户面前,他很能装孙子,他酒量又好,祁盛的人从上到下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关钊急于在客户面前表现,周粥倒也乐得落个轻松自在。
酒桌上,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周粥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周粥旁边的谈鑫,谈鑫是祁盛企划部的老大,也是费远组今天这顿饭局主要想笼络的人,费远开始都没想到谈鑫会应下这顿饭。
谈鑫的老婆在祁盛的秘书处工作,自然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一些内幕消息,祁总几次三番过问过周粥的事情,能让祁总这么关心的人,实在是不多见,周粥是不是祁总的人,谈鑫目前还没摸透情况,不过周粥的背后肯定有人,而且来头应该很大,谈鑫之所以应下今天这场饭局,看得也不过是周粥的面子。
关钊几次想起身敬谈鑫酒,但谈鑫一直在跟周粥聊天,费远在旁边适时递话,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关钊根本插不进话,他看周粥的眼神愈发忿恨。
这边的包厢很热闹,相比而言,隔壁的包厢就有点冷清了,偌大的一张圆桌,只坐着两个人。
祁少臣看一眼旁边的人,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实在没忍住,拿下巴点点他的唇角,戏谑道,“你这嘴是让谁给咬的?那位周小姐?”
苏柏熠嫌他话多,“菜堵不上你的嘴?”
祁少臣这下有了确切的答案,他笑得不怀好意,“你对人做什么了,能让人狠下来心来这么咬你,我看周小姐挺温柔的一个人。”
苏柏熠闲闲地扫他一眼,“咬人就不温柔?你个单身狗懂什么是情趣。”
祁少臣第一次见好友这个样子,心里着实纳罕,他半玩笑半认真,“你这也护得太紧了,我不过是隐晦地说一句不温柔,你这都急了,周小姐这是住你心尖上了?”
苏柏熠懒懒道,“不可以住?”
祁少臣这下是真惊了,这明显就是认真了,实话说,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周小姐能在苏柏熠身边呆这么久,漂亮确实是不多见的漂亮,但苏柏熠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祁少臣没能压住心里的好奇,“不是,之前多少美人对你投怀送抱,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这位周小姐就正正好住你心尖上了?”
苏柏熠端起酒杯,慢慢晃着,扯一下嘴角,“还算会哄人。”
就是这两天突然长了性子和脾气,会给他甩脸子了。
会哄人?祁少臣对这位周小姐更好奇了,到底是多会哄人,才让我们高高在上的苏老板动了凡心,他刚要问,服务员敲门推车进来上菜,祁少臣暂时闭上了嘴。
谈鑫在走廊里接完老婆的查岗电话,一转身,正好和隔壁门半敞的包厢里的祁少臣对上眼睛,谈鑫一愣,忙走到门口,边帮服务员把着门,边微躬身跟祁少臣和苏柏熠打招呼。
祁少臣看到谈鑫,立马收起八卦的嘴脸,变成一个严肃的老板,他微点头,“谈经理也来吃饭?”
谈鑫恭敬地回,“是和下面的供应商茂时展览的饭局。”
祁少臣一个公司的老总,哪能对一个小小的供应商有印象,他随口问,“茂时展览是哪家?”
谈鑫解释,“就是给我们做展厅项目的那家。”
“哦~”祁少臣瞬间恍然大悟,他揶揄地看向旁边的人,他就说今天的饭局怎么临时变了地点,原来猫腻在这儿,他立刻来了兴趣,对谈鑫道,“原来是那家,谈经理,你把人叫过来吧,那两个展厅做得着实不错,我也想见见他们的负责人,”他话头一转,看向苏柏熠,意有所指,“我们苏老板肯定也想见见,对吧?”
苏柏熠不置可否,慢慢悠悠喝一口酒,“你的供应商,你想见就见,和我有什么x关系。”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祁少臣把桌子一拍,笑着道,“谈经理,去,把人都叫过来。”
谈鑫隐约察觉到什么,但又有点捉不到头绪,他立马应好。
费远一听谈鑫说他们祁总就在隔壁吃饭,两眼都放了光,他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有这种运道,一群人乌拉拉地从一个包厢转到另一个包厢,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酒杯,不过都挤在门口,谁都不敢上前。
祁少臣偶尔会在公众场合出现,茂时的那几个销售都认识他,另一位坐在主位,气度矜贵温凉,偏姿态又慵懒随意,不经意间看过来,眼神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关钊都自动低下了头,他暗忖这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然让祁少臣都敬着他。
倒是费远看到苏柏熠,眼里又添一层光,蠢蠢欲动,他就说他今天走了狗屎运。
周粥站在最后面,抬眼撞到那道幽深的眸光,她一怔,下意识地又往后面避了避。
祁少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的周粥,他不等谈鑫给他一一做介绍,直接问,“哪位是负责我们展厅项目的?”
费远忙上前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又给周粥使眼色,让她快到前面来,“祁总,是这位周粥,我们公司的得力干将,贵司的两个展厅项目都是她负责的,别看年纪不大,工作能力很强。”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周粥身上,周粥走上前,从容淡定,“祁总,您好,我是茂时的周粥。”
祁少臣眼尖地看到周粥唇角和某人一样的伤口,他努力憋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周粥对吧,我记得你,我听过你的讲标,工作能力确实不错,展厅的效果很好,我很满意。”
周粥谦虚地回,“多谢祁总对我们茂时的肯定,能负责贵司的项目是我们茂时的荣幸,展厅项目的顺利完成离不开谈经理他们的大力支持和配合。”
谈鑫心里再次感叹这位周粥情商高,会做人。
费远暗自点点头,对周粥的回答很满意,始终把茂时推在前面,又当着祁总的面,把功劳往谈鑫他们身上安,谈鑫心里肯定会记这份情。
祁少臣笑,“周小姐不仅工作能力好,还会说话,”他看向旁边的人,声音很低,“不怪会招人喜欢。”
周粥看祁少臣的眼神,总觉得他知道点什么,她的眼睛只看着他,但余光不可避免地会带到旁边的人,脑海里闪过昨晚车里的一幕,脸上渐渐生了红。
祁少臣故意道,“我们包厢里很热吗,周小姐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周粥脸更热,她攥紧手指,故作镇定地回祁少臣,“祁总,不是包厢里热,我喝酒有些上脸,可能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
祁少臣还要再说,苏柏熠面无表情地屈指敲一下桌子,是警告,让他适可而止。
祁少臣接收到信号,也不好再乱来,不然惹怒了苏老板,待会儿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他旋即转了话头,看向费远,“费总,你的眼光好啊,能招到周小姐能力这么好的员工。”
费远笑得见牙不见眼,“周粥能进到我们公司,才是我们公司的福气,”他顺势上前道,“祁总,我敬您一杯吧,还要多谢祁盛对我们公司的照拂。”
祁少臣端起酒杯和费远碰了下,喝了半杯,要是搁平常,祁少臣不会给费远这么大面子,谁让他是周粥的老板。
费远看周粥,周粥也上前,对祁少臣道,“祁总,我也敬您一杯。”
祁少臣这次直接站了起来,他眼睛一转,笑得人畜无害,“周小姐,你这杯酒不该敬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苏正集团的苏总,我印象很深,当初你在台上讲那个展厅的竞标方案,我和苏总一起听了,我们苏总可是很喜欢你的设计方案,说你的方案很有灵气,所以,周小姐这杯酒是不是得敬我们苏总?”
祁少臣的话一出,茂时的那几个销售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苏柏熠,他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瞅瞅关钊,最后眼神又不约而同地在周粥和苏柏熠之间徘徊,他们那天还说周粥怎么可能会和苏柏熠有交集,今天这交集不就来了么。
周粥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她回祁少臣,“确实该敬苏总一杯,”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苏柏熠那一侧,想速战速决,“苏总,您好,我是茂时的周粥,多谢您当初对我方案的认可,我敬您一杯。”
苏柏熠不举杯,也不说话,手指轻叩着高脚杯的杯壁,静静地看着周粥,情绪不明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谈鑫暗自为周粥捏一把汗,苏柏熠可是轻易不会喝谁敬的酒,谈鑫不知道祁总为什么要把周粥推到苏总面前,他怕周粥最后会闹了难堪。
周粥绷直腰背,手心渐渐生了汗。
费远想出来打个圆场,苏柏熠眼锋一扫,费远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暗自琢磨,看这两个人的气氛,周粥难道是有哪儿得罪过苏总,不过按说两个人之前应该没有碰到过的可能啊。
关钊暗自幸灾乐祸,丢人丢大发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苏柏熠的酒也是你能敬的。
就连祁少臣都有些纳闷,他还以为会看到什么粉红暧昧的泡泡,怎么这两个人的气氛看起来有点僵。
桌子底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苏柏熠的手捏着周粥的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把玩着,周粥的脚踩着苏柏熠的鞋尖,慢慢地碾压。
祁少臣轻咳一声,周粥有些紧张,怕祁少臣会看到,她拿膝盖怼了怼苏柏熠的膝盖,用眼神求他快松手。
苏柏熠唇角不露痕迹地扬了扬,他最终端起酒杯,低于周粥的杯子轻碰了下,低沉的嗓音绅士极了,“周小姐随意就好。”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周粥自然不可能随意就好,她也直接干到底,酒气冲上头,眼睛里盈着水雾,脸颊覆上薄薄的一层粉。
苏柏熠道,“周小姐好酒量。”
周粥弯了弯眼睛,摆出客气又疏离的笑容,“苏总过奖。”
众人不明白原本僵硬的气氛怎么就陡然转变,忽地就变缓和了,关钊脸上长出阴霾,费远松了一口气,祁少臣笑得耐人寻味,这次谈鑫好像真的明白了些什么,苏总喝别人敬的酒,什么时候一杯干到底过,喝一口意思意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周粥敬完酒,又退到人群最后面,指尖上的烧灼像是起了火,弄得全身都是燥热的。
酒局最终散场,周粥去洗手间冲了把脸,她今天喝得有点多,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去哪儿了?】
周粥看一眼信息,然后将手机塞回包里,看着镜子里的人,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床都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今天不过就是牵了下你的手,你心跳那么快干嘛,难道你喜欢偷偷摸摸的,她想着想着,又使劲拍了两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喜欢偷偷摸摸。
关钊和茂时的其他几个男同事从洗手间出来,其中一个同事拱关钊的肩膀,玩笑道,“关钊,你看到了没,周粥今天都和苏柏熠喝上酒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你跟圆圆那个赌,你要输啊,周粥刚才敬酒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挺那个什么的,我总有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感觉。”
关钊憋了一肚子火,他嚷嚷道,“屁,喝上酒怎么了,你今天也看到了,苏柏熠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周粥又是什么货色,他不瞎也不傻,我还是那句话,苏柏熠要是能看上周粥,我吃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其他人看到前面站着的高大男人,脸色一白,都给关钊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了,关钊看他们的样子还以为是周粥听到了他的话,听到就听到,他就是说给她听的,他一抬头,全身一抖,随即又想,他也没说这位苏总什么坏话,他勉强对苏柏熠笑笑,想开口说话,被他目光压得又说不出话来。
苏柏熠上下打量着关钊,眼神里的倨傲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你是那个什么茂时展览的?”
关钊面色一喜,忙弯腰躬身地上前,“苏总,x您好,我叫关钊。”
苏柏熠好脾气地笑了笑,“你的愿望要成真了。”
关钊愣一下,有些茫然,他有什么愿望吗。
苏柏熠缓缓开口,“那位周小姐,我看上她了,很中意的那种。”
走廊里死寂成一片,茂时的众人一口凉气倒吸到嗓子里,关钊甚至怀疑今天这场酒局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刚刚变平稳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苏凌安从包厢里出来,远远地看到苏柏熠,走过来想和他问好。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也止住脚步,无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定在周粥的侧脸上,怔住。
周粥察觉到旁侧人的目光,转头看过去,瞳孔一震,连呼吸都忘了。
苏柏熠隔着人群,看着一动不动对视的两人,眉头慢慢皱起,神色染上寒霜。
第46章
周粥整个人都是僵的, 大脑空白成一片。
是她已经醉到认不清人了,还是她现在就是在梦中,眼前的人分明就是……
苏凌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他的头, 他的脑袋疼得跟快要炸开一样, 他对面前的女生没有任何印象, 但他对她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
周粥的指尖微微颤着,她红着眼睛上前一步, 嗓子里像是灌上了水银, “淮安哥”三个字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艰难地张了几次嘴, 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柏熠拾步而动, 他的步伐很稳, 黑裤白衫,长身玉立, 举止贵雅, 可冷下来的眉眼里却渗着凛凛的肃杀。
关钊怕得要死,他以为他今天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柏熠经过关钊,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 他盯着周粥看向苏凌安的那双通红的眼睛, 这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倒像是看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
电石雷火间,苏柏熠猛地想到什么,苏凌安戴着的那条破红绳手链, 扔在他书房办公桌上还没有打开过的那份调查资料,她那个已经死了的淮安哥。
淮安, 凌安,苏凌安。
苏柏熠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寒意就多一分,她的眼里现在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周粥将手指都掐出血来,才勉强发出些声音,“淮”字还没从嘴里出来,就被后面走过来的高跟鞋声打断。
钟缦绮走到苏凌安身边,似是无意地看周粥一眼,柔声对苏凌安道,“凌安,怎么了?认识的人吗?”
苏凌安的眼睛扫过周粥的脸,有些迟疑,但脑子里抓不到任何痕迹,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对钟缦绮道,“应该是认错人了。”
周粥牙齿磕到唇角的伤口,她尝到了猩甜的血腥味,人清醒了些,也止住再走向苏凌安的脚步。
钟缦绮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看到走过来的苏柏熠,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弯眼笑开,“熠哥哥,好巧啊,你也来这边吃饭?”
苏柏熠停在苏凌安和钟缦绮面前。
苏凌安恭敬地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苏柏熠没看他,只敷衍地点一下头算回应,他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钟缦绮,“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缦绮嗔恼,“昨天才刚刚落地,这不今天就被我妈撵出来见人吃饭,烦都烦死了,她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我留了,我今年才二十二,她有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苏柏熠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顿饭吃得还挺高兴的。”
钟缦绮回,“高兴啊,菜色很好,我很喜欢。”
苏柏熠似笑非笑,“只有菜喜欢?”
钟缦绮脸上漫出红晕,娇憨道,“哎呀,熠哥哥,你就不要逗我了。”
苏凌安根本没听进去两个人的对话,他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周粥牵扯着,周粥看着苏凌安,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是淮安哥,为什么会不认识她,可如果他不是淮安哥,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苏柏熠余光里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眼角还挂着笑,眼神愈发冷。
钟缦绮的手机响了声,她着急起来,“熠哥哥,不能跟你聊了,我得走了,我爸今天给我设了九点的门禁,如果我晚回去一分钟,他就要断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苏柏熠道,“那让凌安送你回去,我记得他开车技术还算不错,肯定不会让你超了门禁。”
钟缦绮其实带了司机,不过她有些不想错过和苏凌安再单独待一会儿的时间,虽然她对她一回国她妈就给她安排相亲宴很不满,但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她妈最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钟缦绮看向苏凌安,苏凌安犹豫,苏柏熠直接替他做出决定,“凌安,好好把缦绮送回家。”
苏凌安默一下,回,“好的,小叔。”
钟缦绮笑得更甜,“那我们快走吧。”
在钟缦绮的催促下,苏凌安最终离开。
苏柏熠目不斜视地在周粥身边停了一秒,周粥没有任何反应,只看着苏凌安走远的背影愣神,苏柏熠阴沉着脸,擦着她的肩膀,和她错身而过。
茂时的那帮人等苏柏熠在走廊里拐了弯,才敢轻拍着胸脯喘出些气来,他们看着周粥,眼神里有种不真实的虚幻,他们刚才没有听错,苏柏熠亲口承认了,他看上了周粥,苏柏熠是谁啊,周粥岂不是很快就要一朝飞上枝头,那他们是不是有可能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关钊全身都脱了力,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压根不敢往周粥的方向看,低垂下来的眼神里有恼恨,更有惧怕。
费远喝了个半醉,还在包厢门口和谈鑫称兄道弟,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周粥的组长方菲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周粥站在走廊里发呆,她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喝多了胃里难受了?”
周粥回过神,勉强回,“有点儿。”
方菲从包里拿出瓶酸奶,“来,快喝些,不然明天更难受。”
餐厅门口,祁少臣在吞云吐雾地抽烟,吴杭在旁边作陪,苏柏熠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祁少臣叼着烟往他身后看,“你的周小姐呢,你不是要等她?”
苏柏熠扯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对吴杭道,“给柯晓禹打电话,让他把苏凌安的资料发电子版过来,现在。”
祁少臣和吴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感觉到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愠怒,吴杭立刻应好,祁少臣掐灭烟,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做派。
费远喝多了也不是酒品不好,就是话多,他拉着谈鑫天南地北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茂时和祁盛的一众人才从餐厅出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你窃窃私语地传我,我窃窃私语地传他,刚才走廊里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全都传开了,连方菲都听了几句,几乎每个人上车之前都主动过来和周粥打了声招呼,眼神里有打量的,有讨好的,周粥神情有些恍惚,谁过来跟她说话,她最多只能勉强应付两句。
关钊早就跑了,方菲把费总送上车,回头过来看周粥,“周粥,我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一个人坐车我不放心。”
周粥撑着精神回,“不用,菲姐,我已经打好车了,马上就到,您快回吧,家里小朋友该等着急了,我到家给您发信息,您不用担心我,我没醉。”
方菲也不强求,她捏捏周粥红扑扑的脸蛋,“那你待会儿上车把车牌号发给我,到家就给我信息。”
周粥点头,她目送着方菲的车走远,在原地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路旁走去。
餐厅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吴杭候在车旁,后座的门大开着,像是在等着谁。
苏柏熠坐在后座,沉着眼,一目十行地一页一页翻过资料,看到最后,他将手机甩到座椅上,讽刺地嗤笑一声。
周淮安,原来他曾经姓周,怪不得会心心念念,青梅竹马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忘得了。
周粥慢慢走到车前,吴杭对着周粥憨憨地笑,先是叫一声“周小姐”,又飞快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提醒她,“三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周粥看向车里,他阖目仰躺在座椅上,只从他的神色里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周粥坐进车内,他也没睁开眼睛。
车缓缓启动,车内寂然无声,空气像是被冻结住了,没有任何的流动,周粥僵直着腰背坐着,指甲一下x一下地抠着食指,她想问问关于那位苏凌安的事情,又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活过来,淮安哥应该也不可能和苏家扯上关系,可为什么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从五官到轮廓,她就算喝了酒,也不会认错。
这些事情或许旁边的人可以给她一个答案,可他也是她最最不该问的人。
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安静里,有人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见到苏凌安是什么感觉?”
周粥脸色一白,偏头看过去,苏柏熠睁开眼睛,眸光沉沉,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周粥无端心里一紧,她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没什么感觉。”
苏柏熠拉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食指上见血的掐痕,问得很随意,“你不是说过我和他的背影很像,你打眼一看过去,都会分不清,现在看到正脸了,觉得我和他还很像?”
周粥摇头,再摇头,回得肯定,“不像。”
苏柏熠笑了下,很浅,如风过无痕,话家常的语气,“你应该没看仔细,有人说我们的眼睛很像,等后面有时间,可以叫着他出来一起吃顿饭,你再好好看。”
周粥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苏柏熠眼神锐利,“你想见他?”
周粥视线闪躲,“我想见他干嘛。”
苏柏熠道,“你不是也想招惹他?”
周粥低声回,“我没想招惹谁。”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揉捏着她的手,“你想招惹也没机会了,刚才那个女生叫钟缦绮,钟氏珠宝你应该不陌生,钟缦绮是钟氏的独生女,这是老爷子亲自给苏凌安铺路安排的联姻对象,也算门当户对,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内,他们就会订婚,再然后就是结婚,他要是想和我抢苏正,必须得有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岳家才行。”
周粥只关心一点,“他……从小就生活过在苏家?”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他姓苏,你觉得他不在苏家会在哪儿?”
周粥唇抿住,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不能再问了。
苏柏熠的手机起了震动,他看一眼屏幕,摁断电话,降下车内的隔板,对吴杭道,“停车。”
吴杭靠到路边缓缓停下车。
苏柏熠只吩咐吴杭,“送她回裕丰园。”
周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推门下车,车门咣一声关上,周粥手指又是一紧,她降下车窗看他,他走向后面停下来的一辆黑色的车,被风吹开的大衣在空中翻出冷酷的弧度,他打开那辆车的车门,停住,最终也没有回头,弯腰上了车。
周粥趴在车窗上,看着那辆车慢慢汇入到车流当中,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路口又一左一右地分别驶向两个方向,她心里忽然有一种惶惶的不安,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是因什么而起,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回到家,窝在沙发上,从各种渠道查了一晚上苏凌安的资料,但网上关于苏凌安的相关资料介绍几乎没有,她想问问余兮姐知不知些苏家的事情,余兮姐的手机关机,她给她留言也没有回复,大概是已经睡了。
苏柏熠在书房里一夜未眠,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苏凌安,他在头痛欲裂中,一些事情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在他脑海里浮现。
第二天一大早,苏柏熠和周粥的事情就爆了出来,网上铺天盖地的照片,有餐厅的走廊里两人擦身而过的,有苏柏熠倚在车前的,有周粥弯腰上了苏柏熠车的,还有苏柏熠上了另一辆车,周粥趴在车窗上看他的。
不知道是灯光和夜色的原因,还是照片里人的原因,明明是偷拍,每一张照片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感,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对视,但那种隐晦的暧昧已经快从照片里溢出来了。
昨天那场饭局散席后,苏正集团各个小团体的群里就先炸了一波,祁盛和苏正有合作,消息先是从祁盛传过来,又在苏正内部疯传,今天直接炸了锅,这可是他们苏总第一次传出绯闻,每个人都忙里偷闲地来回放大翻看着那几张照片,不得不说,他们苏总的眼光是真真的好。
总裁的专属电梯里,柯晓禹看一眼公关部发来的消息,低声问苏柏熠,“苏总,公关部那边问,今天早晨爆出的新闻要往下压吗?”
苏正的股票今天一路高升,这才刚到上班时间,都快要接近涨停了,所以公关部那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今天早晨爆出的新闻压下来,现在特意来向柯晓禹请示。
苏柏熠手指轻叩着手机,半晌,冷声道,“不压。”
柯晓禹回,“好的。”
苏柏熠又道,“有关她私人信息的那些,全都删掉,和所有媒体打好招呼,要是去偷拍围堵她,他们知道后果。”
“好的。”
“在她周围安排好保护的人。”
“好。”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苏凌安站在电梯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苏柏熠从电梯出来,只看了苏凌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他开门见山,“你想起了什么?”
苏凌安一惊,他以为他藏得很好。
苏柏熠事不关己地冷漠道,“如果你不想老爷子发现你知道了什么,你最好收拾好你眼神里的不平。”
苏凌安回,“多谢小叔提醒,”他停一下,也开门见山,“粥宝——”
苏柏熠眉心紧蹙,直接冷声打断他的话,“粥宝不是你可以叫的,按辈分,你该叫她小婶。”
第47章
周粥只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小时不到, 就被手机吵醒了,然后电话就再没断过,她看到阿苓发来的照片, 昏沉的大脑像是一头扎进了冰水里, 瞬间清醒过来, 阿苓已经疯了, 一条信息接一条信息,周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阿苓堆叠着发了几十条的信息过来, 心里的亢奋劲儿才多少缓解了些, 她紧接着又发一条。
【粥粥宝贝, 你不用回我, 我都懂, 我只是太激动了, 我以前都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能够配得上你,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 你们简直太太太般配了!!!!!我以前只知道苏柏熠有钱有权, 哪儿能想到他会长得这么帅,真不愧是富贵门里走出来的,这人间贵公子的气质绝了,我宣布这张照片在我这儿封神了!!!我就知道你挑男人的眼光是最好的】
周粥看着阿苓说的照片, 神色有些恍惚。
照片的背景是在餐厅的走廊里, 灯光是温馨的暖黄, 周围的人和物都虚化成模糊的失焦,他身着黑色大衣,气质矜贵清峻, 贴着她的肩膀大步擦身而过,一静一动里都是让人生畏的冷漠和疏离, 他和她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路人,但在两个人肩膀相抵的那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大衣的遮掩下,他的手牵上了她的手,而照片就定格在这一刻。
她当时全部的心思都在走远的苏凌安身上,根本没有感觉到他拉了她的手,她也没想到昨晚那一顿饭的后续能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周粥倒也没有太过担心,他不会放任这件事这样漫天漫网地传下去,以他的手腕和做事风格,想必这件事在网上很快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查无踪迹,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大概知道网上的事情,热度应该超不过一个星期,热度散去,没人会记得她是哪一个。
至于现实中,谁要是问起,她随便扯两句谎,大家最多也不过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妄图攀附豪门,最后又被人一脚踹开的小丑,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希望姨姥不会看到网上的这些事情,好在相比她给姨姥买的智能手机,她老人家更喜欢那个只能接电话发信息的“古董”手机,因为她怕遇到什么诈骗,几乎都不怎么上网。
手机又响起,周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这次没有再按静音,而是马上按了接通,还没等周粥说话,那边先开了口。
余兮上来就叫了一声“小舅妈”,直接把周粥给叫傻了,周粥还以为是余兮打错电话了,她道,“余兮姐,是我,周粥。”
余兮笑,“知道你是周粥才叫你小舅妈的,我这刚睡醒就吃了一口惊天大瓜,现在整个人x比灌了三杯黑咖还精神,我不是跟你说过苏柏熠是程昱安的小舅,那我们不该叫你小舅妈?你是不知道程昱安都快崇拜死他这个小舅了,每天张口闭口都是苏柏熠,现在我好姐妹儿成了他小舅妈,我在他面前的辈分也要长一长了。”
周粥一时沉默下来,脸上起了些热,她不自然地小声道,“余兮姐,你就别拿我玩笑了。”
余兮笑得认真,“我还真没开玩笑,我看这声小舅妈是早晚都要叫的,苏柏熠那么低调的一个人,这些年别说传出什么恋情绯闻了,网上甚至都没出现过他的一张照片,这次呢,你俩的照片在网上挂了有几个小时了吧,苏正公关部又不是吃干饭的,办事效率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要是想压早就压下去了,现在愣是没什么反应,这只能说明一点。”
周粥不明白,“说明什么?”
余兮道,“苏柏熠授意不让压的呗,他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他苏柏熠的人,欸,我可跟你说,他在商场厮杀这么多年,做事一贯是雷厉风行,心狠手又辣,在情路上大概也是这种强势的性格,我怎么觉得他是爱惨了你,想绝了那些所有打你主意的野男人们的路。”
周粥握着手机,又是一阵沉默,“余兮姐,我和……他之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长久不了的。”
余兮回,“虽然我好奇死了你俩之间的事儿,但你不想说,我呢也就不问,不过,周粥,你喜欢他,我能看出来,你去看看你趴在车窗上看他的那张照片,眼神里的喜欢根本藏不住,你不用去看网上那些酸话,你多看看那些夸你漂亮的,你给我记住,你足够优秀,所以你配得上任何一个你喜欢的男人,他是苏柏熠又怎么了,他能得到你的喜欢,是他的福气。”
周粥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拇指又抠上了食指,刚刚结上痂的伤口流出了殷殷的血,她却不觉得疼。
余兮能感觉到周粥不想多谈这些事情,她转移话题,“总之网上说的那些不好的话,你一个字都别往心里去,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了,想喝酒了,就电话我,我一直都在,时间随时都方便。”
周粥鼻尖酸涩,“知道了,姐。”
余兮又道,“我看你微信上问我苏凌安的事情?”
周粥清了清嗓子,“对,你对他的事情有了解吗?”
余兮也不打听周粥为什么想知道苏凌安的事情,她只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周粥听。
“我对他知道的还真不多,他且神秘着呢,也是最近才出现在这个圈里,据说从小就生活在国外,小道消息传的有很多版,最可信的一说是,他太奶奶是苏家那位老太爷的初恋,男人啊,至死都不可能忘了初恋,所以他是苏家老太爷心尖尖上的肉,你别看苏柏熠从小在苏家老太爷身边长大,也敌不过那位苏凌安在老太爷心中的分量,苏凌安前一阵回国直接进了苏正集团,坐的还是苏柏熠他爸之前的位置,外界都说,苏柏熠和苏凌安之间必有一场厮杀,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苏凌安的背后是苏老太爷。”
周粥的指甲不小心陷进肉里,疼得她低低地闷哼一声。
余兮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苏柏熠,我们家程昱安都说了,他家小舅又不是吃素的,别说苏凌安背后有老太爷,就是再来一沓老太爷,都不会是他家小舅的对手。”
周粥嗓音微滞,“我不是担心他,我是—— ”
余兮逗她,“不是担心,怎么会这么着急打听苏凌安的事情。”
周粥默了默,问,“余兮姐,你说世界上会有长得特别像的两个人吗?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长得很像。”
余兮回,“会有吧,地球这么大,什么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没准这两个人几千年前同出一宗,现在组合的基因又正好撞到一块儿了。”
周粥喃喃道,“可为什么连身上的气质都那么像。”
她的声音很轻,余兮没有听到她的话,余兮有自己的事情要问,语气认真且严肃,“周粥,我想了又想,还是想问问你这件事,要是不问,我今天晚上可能都会睡不着觉。”
周粥打起些精神,“你问。”
余兮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就苏柏熠,在床上,也是那样禁欲的一张冰山脸吗?”
周粥一愣,又急又羞,“余兮姐!”
余兮哈哈大笑起来,不怪她八卦,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周粥在余兮停不下来的笑声中摁断了电话,有了余兮这一闹,堵在周粥心里压得她喘不上气来的那块儿石头,反而松了松。
与其这样没有头绪地胡思乱想,她找到他,亲自去问问他就好了,是或者不是,他本人肯定能给她一个答案。
周粥昨天晚上在网上翻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信息,最后在小某书上翻到一条,应该是苏正的员工,在一家咖啡厅内拍到的苏凌安,那家咖啡厅的定位就在苏正集团楼下,很模糊的一个侧脸,但周粥很确定他就是苏凌安,他既然去过那家咖啡厅,很有可能会再去。
周粥一天都多等不下去,她和菲姐临时请了一天假,戴好帽子和口罩,直接打车去了那家咖啡厅,想先碰碰运气。
苏正集团今天的气氛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没有什么比吃老板的八卦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可开心的只有下面的人,苏正的一众高层正聚在会议室里开会,一个个都紧绷着背,战战兢兢地提着心,老板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用不太好形容也不太准确,应该是太不好了,比以往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还要不好。
以前大家看老板脸色阴沉,都觉得是自己工作没做好,现在大家看老板阴沉的脸色,脑子里不约而同都会冒出一个词,欲求不满,以前就算出了什么大的差错,也没见老板的脸色不好成这样过,更何况今天公司的股票一路高涨,更不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心情阴郁。
所以,肯定是跟上了老板车的那个女人有关,老板的车什么时候坐过女人,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那个女人在老板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大家偷偷着交换着眼神,心里各自琢磨着老板的八卦,一想到老板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虽然不多,但他们再看老板那冷寒的脸色,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会议结束,大家恭谨小心地等老板走出去,然后也一窝蜂地走出了会议室,结伴去茶水间的去茶水间,去洗手间的去洗手间,这些副总总监们,八卦起老板的绯闻来,更起劲儿。
柯晓禹跟在苏柏熠身后,快速地低声汇报着,“老太爷,老苏总还有夫人都来了电话。”
苏柏熠理了理衬衫的袖子,面无表情道,“不接,说我在开会。”
柯晓禹顿一下,又道,“周小姐现在在公司楼下。”
苏柏熠慢慢缓下脚步,看向柯晓禹,“她在哪儿?”
柯晓禹把下面人发来的照片双手送到苏柏熠面前,“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从早晨就在了,一直坐到现在。”
苏柏熠冷着脸拿出手机,上面一堆的未接电话里没有一通是她的,他手指触到她的号码,要拨出,想到什么,蓦地停下,身上的寒气又覆一层,语气看似平静,每出口的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去查,看那家咖啡厅是不是苏凌安常去的。”
周粥坐在咖啡厅的一角,有绿植做遮挡,位置很隐秘,但又能看到前台来来往往的人,不过她从早晨坐到太阳下山,也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倒是听了一天的八卦,没人发现八卦故事里的其中一个主角就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周粥从咖啡厅出来,摘掉帽子和口罩,她就知道她没有多好的运气,在所有的办法里,她选了个最笨的方法,她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缀着的几点残星,沉沉地叹了口气,淮安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周粥在咖啡店的门口木然地发着呆,她在那边站了多久,不远处梧桐树的阴影下,那辆黑色的车就停了多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座的人失了耐心,关上车窗,意兴阑珊道,“走。”
吴杭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发动了汽车。
周x粥站到双腿都冻麻了,才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了她三遍去哪儿,她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来,她该说去裕丰园的,现在这个时间,回家是最好的选择,江月湾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如果不到最后一步,她不能通过苏柏熠这儿去接触苏凌安,苏柏熠的心思太过敏锐,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窥探到事情的全貌,她已经骗过他一次,如果让他发现她又骗了他,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最终出租车还是停在了江月湾的大门口,保安见到周粥,没等到她开口,就先过来和她殷切地打招呼,又是给她安排进小区的车,又是和物业管家联系,周粥很快被送上电梯,到达顶层。
她站在金碧辉映的走廊里,手抬起,又慢慢放下,她肩膀微微塌陷着,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钟表滴滴答答的响声,秒针追着分针一圈绕过一圈,办公桌后面的人,看着走廊里的监控,黑眸沉沉。
周粥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按了门铃,但按了两次都没有人来开门,她一不做二不休,拿出手机直接给他拨过电话去。
电话接通,他没说话。
周粥迟疑地问,“你在家吗?”
他不耐地“嗯”一声。
“我……在门口。”
“你是没有手还是密码不知道?”
他冷冰冰地说完就撂了电话,周粥心里的退堂鼓又敲起,她踌躇半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密码。
门打开,屋子里很安静,吴妈好像不在。
周粥穿过的拖鞋摆在玄关处最显眼的位置,她拿过拖鞋换上,一抬眼,看到他从二楼缓缓走下,依旧是黑裤白衫,眉眼漆黑如画,神色冷然莫测,让人永远捉摸不透他的心底。
他淡淡扫她一眼,开口道,“去酒柜挑一瓶你喜欢的酒,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周粥回,“我不懂这些。”
他无所谓道,“那就看哪个瓶子你觉得喜欢,就拿哪瓶。”
周粥犹豫,“你有客人要来的话,要不我先走。”
苏柏熠停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回,“不用,你也认识,他说他是你的故人,找到了我这儿,说是想见见你,我就把他叫过来了,一起吃个饭,正好你们也可以好好聊聊,叙叙旧情什么的。”
周粥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什么,身体冻住。
苏柏熠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可眼底又冰冷一片,他看着她,又慢悠悠地添一句, “如果你们之间还有旧情的话。”
周粥握紧手里的包链。
苏柏熠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她。
周粥看他,嗫嚅地问,“什么?”
苏柏熠道,“算起来他也是小辈,第一次正式见面,总要表示表示。”
四目相对,有什么呼之欲出,周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却不知道要问哪一个,她好像站在万丈深渊的绝壁前,再往前进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清脆的门铃打破胶着的沉默。
苏柏熠拿过她手里的包,扬下巴,点一下门,“去开门。”
周粥僵着腿,没有动。
苏柏熠伸手抚上她唇角的结痂,温和的声音里压着让人拒绝不了的强势,“乖,去开门。”
第48章
周粥的脚似有千斤重, 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苏柏熠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睫毛,笑一下, 话说得轻描淡写, “你在怕什么?你不是想见他, 不然, 你大晚上的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来找我上床的。”
周粥登时红了眼眶。
苏柏熠语气愈发温和, “别哭, 留着点眼泪待会儿再哭, 我不耐烦见你的眼泪, 别人兴许会知道心疼。”
周粥颤着手, 轻轻抻上他衣摆的一角, 想求他,求他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她现在很怕, 怕门外的人不是她想的那一个,全部的希望如黄粱一梦落了空。
更怕……他知道一切后,看她的眼神,她害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彻头彻尾的失望, 她说过不会再骗他, 可她还是骗了他, 从一开始她就在骗他。
苏柏熠耐心耗尽,单手箍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门前, 他强硬地握着她的手覆到门把上。
门“嘎吱”一声打开。
走廊里不知道哪儿飘来的冷风灌进屋内,细微的声响让门内门外的人同时停了呼吸。
苏凌安站在门外, 怀里抱着花,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落到周粥身上,他嘴角动了动,想叫“粥宝”,可也知道他现在怕是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只这么一眼的对视,周粥心里的猜测就有了最终定论,再看到苏凌安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手链,全身不能抑制地抖了起来,她挪着脚步想往前走,又被人掐着腰按在原地。
周粥偏头看向苏柏熠,眼里的潮湿像是跌落在了瓢泼大雨里。
苏柏熠像是个戏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要不怎么说久别重逢的戏码最动人,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多一个“死而复生”,要是没他这个碍眼的外人在,他们两个现在怕是已经喜极而拥了。
苏凌安看到周粥满眼的泪,心里钻心地一疼,他犹豫开口,“小叔……”
苏柏熠一个凌厉的眼刀杀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儿也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
周粥想止住眼泪,偏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凶。
苏柏熠似笑非笑,“你到底在哭什么,见到旧情人,不该高兴才对。”
周粥嗓子一哽,眼泪又落。
苏柏熠不紧不慢道,“他昨天不是故意装不认识你,他在那场火灾里失忆了,医生说他这个失忆或许这辈子都治不好,结果一见到你,今天立刻全都想起来了,怕是医生知道了都会说这是个医学奇迹,爱情的力量总比我们想的要厉害得多,你说对不对?”
周粥抽噎着小声求他,“苏柏熠,别说了。”
苏柏熠的脸彻底冷下来,凛寒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那就收起你的眼泪。”
周粥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她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
苏柏熠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问得漫不经心,“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要跟他走吗?”
他在问她要不要跟别人走,手却紧紧勒着她的腰,她要是敢动一下,哪怕一下,他不介意今晚就把苏凌安再给扔到国外去,让他这辈子都回不来,她当初敢招惹他,就该料到招惹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想看一眼门外的人,又不敢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他怎么生她的气都可以,她怕因为她再牵连到旁人。
苏柏熠看向苏凌安,“看,她不跟你走,所以,你可以走了。”
苏凌安紧紧攥住手,竭力遏制住自己想把周粥拉过来的冲动,他不能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试图解释,“小叔,你别为难她,我和周粥以前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小时候的邻居。”
苏柏熠冷声道,“你们以前有什么还是没什么,我都不关心,你只需要记住她身边现在站着的人是谁,你摆好你自己的位置,别随便再越线,不然你知道后果。”
苏凌安看周粥一眼,回,“好,我记住了,我现在就走。”
苏柏熠又道,“花留下。”
苏凌安一顿。
苏柏熠回,“你带来不是送给她的?我替她收下了。”
苏凌安迟疑片刻,将花递到苏柏熠手里,他想再看周粥一眼,门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苏柏熠扫一眼花束,问怀里的人,“你喜欢满天星?”
周粥缀着泪珠的睫毛抖了抖。
看来是喜欢了,苏柏熠松开她,直接将花丢到了垃圾桶里。
没了他的胳膊做支撑,周粥已经脱了力的双腿根本站不住,她扶着玄关柜瘫软地坐到台阶上,将脸深深地埋到膝盖里,双肩微微地颤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苏柏熠冷着脸,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手指微动,又落回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中间却隔着穿不透的铜墙铁壁。
许久,苏柏熠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又走回来,停到她身边,他挨着她的肩膀,随意地坐下,手里拎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
苏柏熠将两个杯子都倒上酒,端着其中一杯碰了碰她的手背,“别哭了,你的淮x安哥已经走了,没人会心疼你的眼泪,我们喝杯酒庆祝一下,你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总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周粥将眼泪蹭到裤子上,慢慢抬起头,她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珠,额前的头发沾着汗湿散乱地贴在雪白的皮肤上,萎靡中全是招人疼的可怜。
苏柏熠神色漠然地将酒杯塞给她,偏开视线,举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拎着酒杯晃了晃,哑声道,“问你两个问题。”
周粥握紧酒杯,看向他。
苏柏熠默了半晌,嗓音艰涩,“你第一次找我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像他?”
周粥目光微闪,想否认,又沉默。
沉默有时比说出口的言语更伤人。
苏柏熠扯了下嘴角,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想见我?还是想通过我这儿,见到你的淮安哥?”
周粥还是沉默,眼里掉下的泪砸进酒杯里,红酒泛起轻微的涟漪,又慢慢消失不见,她仰起头,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全部灌进嗓子里,认真看他,“那你呢?”
苏柏熠眉眼里压着风雪,“我什么?”
周粥偏开他的视线,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轻声道,“你明明觉得我不够格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同意我留在你身边? ”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沉声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他眸光一凛,想到什么,“你听谁说了什么?”
周粥嘴唇紧闭,不想再回想在咖啡厅里接到的那通电话,不带一个脏字的话能把人贬低到什么地步,她在那一刻才有了切实的体会。
苏柏熠有了答案,“我们家老太爷怎么说的,说我让你留在我身边,都是因为你像小六。”
周粥指尖一颤,小六……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
苏柏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突然间就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她想找个替身来糊弄人生,就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嘴里说出的喜欢都是用来哄人玩的。
原来心灰意冷就是这种感觉,像是燃尽火苗的灰烬,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冰凉的水,只剩一地的狼藉,再没任何热度。
所以,何必要耗在她身上,她连心都没有。
苏柏熠松开她,咬牙一字一字地将人伤透,“你哪有半分像她,她再单纯不过,你呢,说谎,骗人,做戏,样样精通,你也配和她比。”
周粥环住自己的肩膀,想给自己点力量,可是不行,那种寒意是从脚底蹿进来,她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昂头和他对视,“你不用一次又一次重复,我知道我不配。”
苏柏熠嗤一声,不屑道,“你知道就好。”
眼泪又冲上眼眶,周粥逼自己咽下去。
苏柏熠扯过旁边的雪地靴,拿起她的脚,给她换上鞋,又拽过玄关柜上的包,塞到她怀里,然后一手抄起她的腰,起身,一手打开门,几步走到门外,将她放下。
他一颗一颗系上她大衣的扣子,又给她整了整衣领,最后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开口,“去找你的淮安哥也好,凌安哥也好,都随便,只一点,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儿。”
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周粥却听到了决绝。
门咣当一声关上,走廊里只剩她一个,她仰起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不想让自己再哭。
黑漆漆的夜空里悄然落起了雪花。
她和他初见的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今天也下起了雪,他和她说了再也不见。
周粥苦涩地笑笑,她和他之间,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第49章
四季里, 周粥最喜欢冬天,却也觉得这个冬季格外漫长。
她的感冒从年前转到年后,断断续续, 冬天都快过完了, 还没好利索。
昨晚北风呼啸着刮了一夜, 刚有些回暖的天气又骤然降到零下, 周粥的感冒也愈发严重,到了下午, 还发起了烧, 她感觉自己应该烧得不轻, 因为全身都是那种乏力的酸疼。
可她手上的工作太多, 一件事压着一件事, 她连请假去个医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这还是在圆圆分担了她一部分工作的前提下,不然她会忙得更分不开身。
圆圆现在是周粥的助理, 之前圆圆受不了关钊的压迫和折磨, 几次都想提离职,但睡完一觉醒来,再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提离职的念头就又下去些, 她这个经验和学历, 能找到现在的工作不容易, 就这样裸辞,万一一时半会儿再找不到工作,她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关钊也看出了圆圆不敢轻易提离职, 在言语上对圆圆的打压更加变本加厉,年根底下的一天圆圆被骂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再在关钊的手底下做下去,离她抑郁也不远了,圆圆冲动之下,连人事都没找,直接去敲了老板的门,当场就提了离职。
费远对圆圆印象不错,圆圆性格是闷些,老实,不会说漂亮话,但踏实肯干,也不怕苦,现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际,费远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放圆圆走,就提出换个人带她,但其他人都不太想带圆圆,就关钊那小肚鸡肠的劲儿,谁要是从关钊那儿截走了圆圆,在他心里,那就是和他过不去,和他的梁子要是结下了,以后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周粥去找了领导,本来公司也正在给她招助理,她想不如就让圆圆来做她助理,费远觉得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又问了圆圆的意思,圆圆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她来公司时间不长,和周粥也没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集,但她喜欢周粥身上那种有力量的温柔,也崇拜她在工作上利落干脆的做事风格,能跟着周粥干,圆圆再高兴不过。
要是换个别人要走了圆圆,关钊肯定得摔笔摔文件地闹一场,但关钊现在很怵周粥,是那种从心里的怵,所以轻易不敢得罪她。
当初周粥和苏柏熠的绯闻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闹得沸沸扬扬,但到转天,关于他们两个所有的报道和照片,就再也搜不到了,媒体也都跟约定好了似的,集体噤了声,苏正集团也从头到尾没出面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的声明。
外界都猜,这就是否认的意思,即便是两个人真有什么,那个女生应该也就是苏柏熠闲来无聊的一个消遣,肯定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从照片看,女生长得是真漂亮,但再漂亮,身份摆在那儿,根本不可能会进得了苏家的门,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苏柏熠大概也就是图新鲜,等回头腻烦了,再给点钱打发了就行,那些有权有势的有钱人家不都喜欢这么玩。
周粥的同事们开始不这么想,他们中的好些人参加了那晚的饭局,也亲耳听到了苏柏熠对关钊说的那句话,所以他们觉得苏柏熠对周粥多少有些不一样,能不能进得了苏家的门先放一边,苏柏熠应该是喜欢周粥的,肯定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人们说的那种玩一玩。
但现在小半年过去了,周粥别说是飞上枝头了,就连最基本的豪车接送,甚至连送花送包送下午茶这种的,他们都没见过,周粥还是以前那个周粥,上下班坐地铁,穿着打扮里也没有什么大牌,工作起来依旧拼命,就是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是被踹了,他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不免唏嘘,有钱人的喜欢,再中意也薄情,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那个了,长久不了。
一涉及到有关周粥的话题,关钊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参与过同事们的讨论,他没法跟别人说,苏柏熠看着他说那句话的眼神,他就算到了现在,偶尔做噩梦的时候还会梦到,他被苏柏熠那一眼吓得有一个刻在骨子里的认知,苏柏熠对周粥绝对不只是简单的喜欢。
所以不管别人再怎么说周粥的风凉话,关钊都不敢和周粥再发生什么冲突,两个人要是面对面碰上,关钊还会自动给周粥让路。
阿苓对关钊的鄙视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简直就是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典型,阿苓每次对周粥吐槽关钊,吐槽到一半又会蔫蔫地停下,因为关钊会这样,不过是因为那个苏柏熠。
阿苓记得清楚,周粥和苏柏熠x的事情在网上爆出来的那天晚上,北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那应该是北城这几年里最大的一场雪了。
凌晨的时候,阿苓在半梦半醒中接到周粥打来的电话,起初阿苓以为周粥是找她有什么急事,她接通电话后,那边却没人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阿苓这才反应过来周粥应该是不小心拨出了电话。
她在哭,很小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听得阿苓心都疼了。
深夜里,一个人的痛哭,应该是不想被谁知道的,阿苓没有出声打扰,也从没有跟周粥提过这件事,周粥这几个月看起来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苓能感觉到她情绪里化不开的低靡。
再有钱有势再帅的男人,只要伤了她家粥粥的心,在阿苓这里也就成了死敌,哪怕是刷手机的时候,看到有关苏柏熠的任何新闻,阿苓都会对着屏幕啐骂几句,薄情寡义的男人,迟早得遭报应。
不过她再怎么骂苏柏熠,也不敢在周粥面前提他一个字,怕平白惹了她的伤心。
周粥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伤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的结局,只是没能做到她预想的好聚好散,男女之间的分手应该很少有能好聚好散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连分手也算不上,分手说的是谈恋爱闹掰了的男女朋友,他们既没谈恋爱,也不是男女朋友。
所以,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不过是招惹了一个男人,最后又被他厌恶透了,完全是她自作自受的恶果,丝毫怨不得别人。
等周粥忙完全部的工作,从公司出来已经快晚上十点,她烧得昏昏沉沉的,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挂了个急诊,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今天一天靠不断地喝热水才勉强撑到这个时候,现在要是再不去医院看看,今天晚上半夜估计得叫120。
医生检查完她的情况,不客气地说,“你怎么不再坚持坚持等明天早晨再来看,那样你就直接转肺炎可以住院半个月了,多好,也可以尝尝医院的伙食有多难吃。”
周粥被医生听似刻薄的话逗得想笑,嘴角一扬起,她才想到这好像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阿苓和圆圆去展会现场出差了,她俩都不在,她在办公室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晚上回到家也基本已经半夜,洗完澡就睡觉,一整天忙忙碌碌地结束,想不起开心的事情,也想不起不开心的事情,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中年医生看到周粥笑了,脸上的严肃也少了些,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人就要多笑笑才好,不开心的事情想得越多,病越容易找上身。”
陌生人不经意给的善意总是格外暖人心,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深夜,周粥的眼里发自内心地流出了笑容,她认真道,“谢谢您,我以后肯定多笑。”
医生大笔一挥,把单子开给她,“行了,去输液吧。”
晚上的急诊大厅,人还是很多,周粥坐到一个角落的位置,护士给她输上液,又看了她好几眼,周粥回看过去,护士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转身走了,这几个月,在路上,或者餐厅咖啡馆,偶尔会碰到有人盯着她看,她表现得越坦然,那些人反而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打量她。
周粥裹紧大衣靠到椅子上,阿苓发来信息跟她要一份资料,周粥单手从包里掏出电脑,找出文件给阿苓发了过去,边和阿苓聊天,边整理一些简单的工作,想撑着精神等液输完,不过最后还是没撑住,脑子烧得本就昏沉,一输上液,人更犯困,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顾靖川今晚在饭局和人拼了酒,饭局一散场,他就被小助理拖进了医院,他今天运气不好,拼酒拼出了急性肠胃炎。
输完液,还得戒烟戒酒戒荤一个星期,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顾靖川听完医生的话,本来就够烦躁的了,结果他那个新招的小助理,看他输上液,就把他扔急诊大厅里急匆匆地走了,理由是她家晚上还有小朋友要顾,不能在这儿陪他这个老板。
他明明记得当时人事递给他的简历写的是未婚,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大半夜把老板自己扔急诊大厅的助理吗,等明天去公司,他非得……非得怎么样,顾靖川还没想出来,总之,他得给那个小助理一点教训,就算要走,至少也得给他买瓶水再走吧,他都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输完液,顾靖川可算解放了,他舒展了舒展腿脚,拎起椅子的外套甩到肩膀上,刚准备走,猛地拉住脚,他看到窝在角落里的人,眼睛冒出了精光,口也不渴了,胃也不难受了。
苏柏熠刚落地德国,就接到了顾靖川的视频电话,现在国内时间已是深夜,苏柏熠料想他没什么正经事情,直接摁了挂断,在顾靖川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讨人嫌”这个词,被挂断了他就接着打,直到打到第三次,苏柏熠才接起,皱眉看着手机上出现的那张大脸,“你喝酒了?大半夜跑我这儿来撒酒疯?”
顾靖川笑得贼兮兮的,声音还压得特别低,“我确实喝酒了,还把自己喝进了医院,还碰到了一位熟人,你猜猜我碰到了谁?”
苏柏熠没时间听他的废话,又要挂,顾靖川忙回转了镜头,然后大嘴贴到话筒边,悄咪咪地问,“你看这位美女,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觉得眼熟不?”
周粥阖眼窝在座椅上,黑色的大衣领子堆在脖子里,显得她没有血色的一张小脸更加苍白,连嘴唇也没了往日的红润,膝盖上放着笔电,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落在键盘上,看着像是在敲字的过程中睡过去的,哪怕是睡着的,也能看出她整个人病恹恹的,身上没一点儿活泛气儿。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看过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不熟,没其他事儿挂了。”
顾靖川听着他话里的平静,心里还在琢磨,这难道是彻底放下了,不然看到自己女人深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输液,不早就心疼上了。
本来苏大公子好不容易动一次凡心,他和祁少臣还在商量哪天让他带着他的周小姐出来一起吃顿饭,一张冰山脸在自己女人面前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得好奇,结果没过两天,“周小姐”这三个字就成了禁忌,谁也不敢在苏老板面前提起。
没人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闹掰的,顾靖川还想着苏老板第一次受情伤,不说整日借酒消愁吧,怎么着也得消沉一阵儿,结果呢,咱们苏老板一切照常,除了人看着更冷一些,工作起来更加地杀伐果断,那位半路回到苏家的苏凌安直接被苏老板一脚踢到了南美洲,名义上是让他负责开拓南美的事业版图,实际上跟流放也差不多 ,苏凌安背后有老太爷又能怎么样,争不过还是争不过。
所以苏柏熠就是苏柏熠,无论什么事情,说放下就能放下,处理感情问题也是手起刀落得干净,顾靖川暗自砸舌,苏老板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什么软肋。
苏柏熠懒得理顾靖川心里这些弯弯绕,他指腹触到红键要摁下,眼睛落到屏幕的一处,又停住,他对顾靖川道,“回血了。”
顾靖川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柏熠没有情绪的声音里生出了不耐烦,“她的手回血了,去叫护士。”
顾靖川扭头一看周粥的手,惊呼一声,周粥被吵醒,迷迷糊糊中睁眼看到顾靖川,一下子没想起他是谁,顾靖川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周粥,小跑着去叫护士了。
周粥不明所以地拿着顾靖川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和屏幕里的人撞上视线,她整个人怔住,再看到他黑眸的冰冷,还处在混沌中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无措,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和他打声招呼,还是盖住手机不让他看到她,他说过……她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视频已经直接被挂断,黑掉的屏幕里倒映出她脸上的纠结和慌张,显得她好傻。
周粥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雾气眨下去,努力扬起嘴角,她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
无论周粥怎么说,顾靖川非坚持要等到周粥输完液,然后送她回家,顾靖川一路上扯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儿和周粥聊天,周粥也配合顾x靖川装成被逗得很开心,在他朋友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一点她过得不好的样子,况且她过得确实也很好。
周粥笑着笑着又想起他那晚说的话。
说谎,做戏,骗人,样样精通。
这么看来,他说得也没错,她确实很擅长做戏和骗人,周粥眼里的笑容又大了些,她要更开心才行,做戏嘛,至少要把自己骗过去,才能去骗别人。
顾靖川看着周粥上楼的单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叹了口气出来,他拿出手机,想了想,给苏柏熠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人我给你送到家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她的笑都是难过的】
苏柏熠站在异国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盯着顾靖川发来的信息,直到指间夹着烟燃到尽头烧到皮肤,他才回过神,将手里的烟慢慢碾灭在垃圾桶上,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第50章
那晚之后, 周粥拖拉了小半年的感冒慢慢好转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北城的春天总是很短, 风也很多, 几场大风刮过, 就把炎热的夏天迫不及待地给刮来了, 都不给人们任何做准备的时间。
在酷暑到来之前,周粥用刚拿到手的上半年提成, 又添了一小笔存款进去, 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所有手续办下来, 将近小二十万, 这算是她这几年里最大的一笔开支, 刷卡的那一刻,她的心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 什么时候攒钱能像花钱这么容易就好了。
心疼归心疼, 她也确实该买一辆车了。
公司这几个月的业务量急剧增多,年后开始招人扩大规模,第一季度结束,周粥被提为组长, 除了阿苓和圆圆, 费远又给她新招了三个员工, 让他们组主要负责对接大客户的业务,周粥带着阿苓她们常往外面跑,有辆车总归更方便些, 再说她坚信花出去的钱总有一天能成倍地赚回来。
孙茂时和费远都清楚,公司这半年来有这么快的发展, 都是沾了周粥的光。
之前他们参加一些商务应酬饭局,递个名片什么的,都没人愿意接,现在还会有人主动走过来,跟他们要名片,试探性地给他们一些工作机会,周粥的设计能力和工作能力摆在那儿,就算十个人里开始全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接触他们公司的,到最后也总能留下一两个客户。
费远最欣赏周粥的一点,随便谁说风凉话也好,还是想看好戏也罢,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就安安静静地工作,拿工作成果说话,这份淡定的心态就算是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少有,不怪她会入了苏柏熠的眼。
以前费远确实喜欢周粥,不过他拎得清,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周粥绝对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哪怕她现在和苏柏熠分开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有些感情该收起还是得及时收起来,否则哪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周粥确实不关心周围的人在背后对她冷嘲热讽的议论,她手上堆着一堆的事儿,已经够她忙的了,她哪儿还有时间去在意别人怎么想她。
明天客户在靖川酒店举办一场产品发布会,周粥他们组负责发布会的搭建工作,周粥把这个项目给了圆圆,这也是圆圆第一次单独做一个项目,周粥下午忙完,看了眼时间,在去机场之前想先去酒店看看现场的情况,再给圆圆打打气,她今晚肯定要通宵。
周粥的车今天限号,她打车去的酒店,六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半路上大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又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距离酒店还剩半个街道的距离,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车愣是没往前挪一下,前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
她没时间再等下去,淮安哥今天回国,她待会儿还得去机场接淮安哥,她降下车窗,感受了下外面的雨,往常她包里都会备着伞,今天早晨出门换了个包,忘记把伞装进来了,雨是大了些,但她跑快点儿,应该也没事儿。
周粥和司机说了声,然后就提前下车了,包里有电脑,比起淋湿衣服,电脑更重要一些,周粥将包护到怀里,在雨中大步跑着,雨水沾到睫毛,很快模糊了视线,她隔着雨幕看到迎面走来的人,脚步有些微滞,虽然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半张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正装,在瓢泼的大雨里也能走得不急不缓,她头发被雨浇得打成捋贴在额前,衣服也湿了大半,在雨中跑得一身狼藉。
老天爷有时真的很爱开玩笑,她明明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偏偏重逢是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候。
也不应该说重逢,他说过她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雨下得这么大,又有伞做遮挡,他不会注意到一个在雨里狂奔的路人,他看不到她,她就不算在他面前出现过。
周粥抱紧怀里的包,低着头,从他身边飞快地跑过,他们对彼此而言,现在就是不相识的路人,她做好一个路人的角色就好。
脚和雨点一起砸到地上,水花四溅,不知砸乱了谁无波无澜的心绪。
伞下的人,握紧黑色的伞柄,慢慢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吴杭不知道他三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一抬眼,看到周小姐跟一阵风一样,从他们身边闷头飞过。
吴杭呆呆地看看跑远的周小姐,又偷偷看看三哥比头顶的乌云还要沉的脸色,硬着头皮像是自言自语,“周小姐……好像没看到我们。”
苏柏熠冷着脸,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伞扔给他。
吴杭没明白。
“给她。”苏柏熠神色不耐,说完转身大步往车那边走去。
周粥以为几百米的路应该很快就能跑到,结果一直到不了酒店门口,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到后面索性也不跑了,就当在雨中散步了,淋点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大脑清醒些。
他应该没看到她,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现在或许还厌烦她,等再过一阵子,他有了新人,大概也就不会记得她是哪一个,她也会慢慢忘了他,他们之间的相处总共加起来其实也没几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在生命里留下什么很重的痕迹。
吴杭好不容易追上周粥,将伞撑到她头顶,又把手里拿着的伞递给她,“周小姐,三哥让我给您的。”
周粥看着气喘吁吁的吴杭,怔住,她回过神,推着伞不要,“不用,吴杭,谢谢你,我马上就到酒店了。”
吴杭直接把伞塞到了周粥手里,“您拿着吧,淋了雨容易着凉生病,”他顿一下,欲言又止,“之前三哥就因为着凉生了场病,他又不肯去医院,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一场感冒愣生生拖成了肺炎,最后住了半个月的院,周小姐,三哥他——”
周粥心里一颤,张了张嘴,想截住吴杭的话,她不是很想听到他三哥的任何事情,他怎么样跟她都没有关系了,正好包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吴杭,我接个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那这把伞我就先拿着,等回头我给你寄回公司。”
吴杭还要再说什么,周粥朝他笑一下,算是告别,然后边接电话边快步往前走,“喂,淮安哥,你飞机已经落地了吗?我还说要去接你。”
吴杭挠了挠头,看来周小姐是真的打算要和三哥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办,他三哥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吴杭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看一眼后座翻文件的人,低声汇报,“伞给周小姐了,周小姐说回头再把伞寄到公司。”
苏柏熠在文件上走笔如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没说话。
吴杭看三哥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他想了想,就又闲聊似的多说了些,“周小姐好像有个哥哥,叫什么淮安,今天要来北城,我听她跟人打电话说,她要去机场接人。”
苏柏熠啪一下合上文件,“话多,开你的车。”
……吴杭丧眉搭眼地“哦”一声,老老实实发动了车。
说实话,虽然他崇拜三哥,但就他三哥这性子,孤独终老也不是没有可能,女生谁不喜欢温柔的,像他三哥这样,再来十个周小姐那样好脾气的,也得被气走了。
一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周粥从酒店出来,刚才的瓢泼大雨已经停了,她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伞,轻轻叹x息一声,她还是尽快把伞还回去,不然看到伞就会想起他,她不想再回到前段时间夜夜失眠的日子。
她说要尽快寄走伞,这几天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淮安哥从南美回来了,姨姥也从老家来了北城,周粥给她预约了个全身体检,最主要的是让她见见淮安哥。
淮安哥与苏家的事情,他没有多提,只说等他把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他就会彻底脱离苏家,他不想说,周粥也不过多地深问,淮安哥一向有主意,也有分寸,他想做的事情也肯定能做成。
他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庆幸和感激的了,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
王琼淑之前已经和周淮安通过几次视频,但直到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王琼淑才算是有了实感,淮安是真的还活着,她一把抱住周淮安,没忍住,喜极而泣,总算是老天爷有眼。
一顿团圆饭吃得高高兴兴的,王琼淑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饭吃完,王琼淑牵着周粥的手,周淮安走在周粥的外侧,三个人慢慢悠悠地从餐厅里走出来。
柏书悦远远地看到周粥,眼睛一亮,就凭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肯定不会记错人,再看那三个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俨然就跟新婚小夫妻带着家里的祖母出来吃饭一样,看起来幸福极了。
她暼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人,凑过去,悄声道,“柏熠,要不要小姨帮你?”
苏柏熠警告她,“你少胡闹。”
柏书悦才不会胡闹,她直接挽上苏柏熠的胳膊,亲密地依偎到他的身上,苏柏熠甩开她的手,又将她推开,柏书悦继续往他身上蹭,小声骂他,你躲什么躲,人家已经把你抛到脑后,和别的男人一家三口亲亲热热了,咱们输人可不能输了阵。
看到外人眼里,这就是情侣间的打闹。
周粥眼里的笑凝住,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又一次遇到他。
周淮安看到人,停下脚步,王琼淑一眼就认出了苏柏熠是谁,脸色也不太好。
王琼淑这次来北城,除了见淮安,主要是想来看看粥宝,粥宝还以为她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早知道了,她当时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粥宝喜欢那个男人,她开始还很高兴,结果没过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又传开了,说粥宝已经被人给踹了,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不过都被她骂了回去,没人敢跑到她跟前来说什么。
王琼淑心里担心粥宝,又不敢多问,只盼着她能尽快走出来,好在淮安回来了,淮安最会哄粥宝,肯定能把粥宝哄得开开心心的,王琼淑挑着眼不屑地看一眼苏柏熠,至于这些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男人,要多远滚多远,别来沾她粥宝的边。
周淮安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他还要感谢小叔一脚把他踢到南美去,他要是一直困在北城,不过就是老太爷的提线木偶,什么都做不了,他人在南美,老爷子的手伸再远,也总有他顾及不到的时候,更方便他行事。
苏柏熠连应都没应周淮安,长眸扫过三个人身上一模一样的T恤,眉心一拧,再看不下去,迈步要走。
什么眼光,差劲成这样,再没有比这更丑的情侣衫了,亏她还能穿得这么高兴。
柏书悦扥住苏柏熠的袖子,故作惊讶,“哎呀,柏熠,这就是咱们那位侄子呀,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别说,跟你还有些像,尤其是眼睛。”
周粥睫毛颤了颤。
空气里安静得鸦雀无声,没人搭她的腔。
柏书悦也不尴尬,对王琼淑微微一笑,“老人家您好。”
王琼淑扯一下嘴角算是敷衍回应。
柏书悦打量着周粥,问周淮安,“大侄子,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好眼光啊。”
周淮安认真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我在努力中。”
周粥肩膀一僵。
柏书悦挑挑眉,“大侄子啊,那你要好好努力,我和你小叔可能马上就要订婚了,你争取在我们的订婚宴上,带女朋友过来,”她又看向王琼淑,“老人家,到时候您时间方便,也过来,喝一杯我和柏熠的喜酒。”
王琼淑在心里冷笑,面上不显,“我老婆子一个,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喝不认识人的喜酒,不过还是恭喜你们订婚,”她又拍拍周粥冰凉的手,温声道,“粥宝,怎么不说话,叫人呀,这位先生既然是你淮安哥的长辈,也就是你的长辈,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柏书悦瞪大了眼睛,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她也不过是想让这位周小姐吃点醋,没想到这个老太太更狠,直接往人肺管子上戳。
苏柏熠死死盯着周粥,他看她敢叫一个试试。
周粥在姨姥鼓励的目光里生出了些勇气,她攥紧手指,抬起头,看向柏书悦,柔声道,“恭喜订婚,订婚宴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柏书悦一口气没倒开,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她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演戏演过了。
周粥视线转到苏柏熠身上,眼睛慢慢弯下来,笑得真心实意,“小叔,恭喜。”
苏柏熠的脸登时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