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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苏柏熠掐起她的下巴, 声音缓慢而低沉,“真要我教你?”

    他眸子里似压着幽幽暗光,周粥像是受到什么牵引, 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苏柏熠拇指抵上她的唇, 低声问, “喜欢谁?”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边, 周粥觉得耳朵有些痒,心也跟着一颤, 她牙齿轻咬上舌尖, 刚发出一个模糊的前音, 剩下的余音已经被他囫囵地吞到嘴里, 和以往疾风骤雨的凶悍不同, 他唇舌的缠咬很轻柔, 虎口钳着她的下颌,舌尖擦过她的舌面, 像刚才到处都是人的走廊里, 他的手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擦过她的手背,看似无意的触碰,却让她身上跟过了电一样战栗开。

    苏柏熠箍着她的肩膀,从她唇里退出些, 危险的气息在她唇角逡巡, “喜欢谁?”

    周粥喘着气, 不想轻易认输,“您。”

    苏柏熠又亲了上去。

    一门之隔的走廊外,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地走来, 声音越来越响,周粥怕有人会进来, 急着推他,他反而惩罚似的加重了啃噬的力道。

    周粥逃不脱他的掌控,伸手攀上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求饶。

    苏柏熠松开她的唇,胳膊却将她压得更紧,沉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说。”

    周粥软到只能用气声回,“你。”

    苏柏熠勒着她的腰, “我什么?”

    脚步声已经快要到门口了,那道门随时有可能会被打开,周粥压低着声音气急败坏道,“喜欢你。”

    外面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手机铃声,高跟鞋的声音也随之停下,周粥的心脏贴着嗓子七上八下地跳着,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苏柏熠俯身贴到她耳边,唇碰着她嫣红的耳垂,哑声道,“看来我教得不错。”

    周粥的心脏又重重地摔了下。

    苏柏熠看着她,狭长的眼尾勾出些不易察觉的浅笑,浮光掠影般,周粥一怔,再看,他眼里的笑已经消失了,又成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幽沉,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周粥有些分不清她现在这样过快的心跳,是因为有人马上要走进来,还是因为他的眼睛,又或是因为……刚才那句话。

    走廊里的高跟鞋女士接通了电话,“喂,孙总,哎,好,您稍等我一分钟。”

    “哒哒声”小跑着快步走远,周粥绷成一根细弦的神经瞬间松下来,她手脚发软地抵到他的怀里,他心理素质太好了,在任何时刻都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都乱不了的游刃有余,她真的是自愧不如。

    苏柏熠轻拍着她的背,眉宇间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

    又起的震动声打破了楼道里的安静,周粥从他怀里起来,要自己的手机,“你给我,是我老板。”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语气有些凉,“和你一起来的那个?”

    周粥点头,苏柏熠直接滑动屏幕,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周粥按着他的胳膊阻止,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

    苏柏熠冷眼看着她,周粥手上松了力道。

    费远在电话那头问,“周粥,你去哪儿了?我——”

    苏柏熠轻捏着她的耳垂,截住费远的话,“她马上回去。”

    费远立刻噤了声,旋即又问,“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电话断掉的声音。

    苏柏熠把手机递回给她,“你在利用我拒绝你老板。”

    “不可以吗?”她伸手拿手机,拽了一下,没拽动。

    苏柏熠慢声道,“还没有人敢利用我。”

    周粥的手转了方向,覆上他的唇角,细细地将他唇上沾着的口红擦掉,“总归有人要做第一个。”

    苏柏熠眸色一沉,提起她的腰,低头咬上了她的唇,周粥觉得蓦地一疼,然后尝到了铁锈味,苏柏熠吮着她的伤口,轻轻碰了碰,“这样应该能拒绝得更彻底。”

    ……她待会儿可是要上台讲标的,他现在把她的嘴给咬破了,周粥慢慢扬起唇, “您说得对。”

    她的唇角沾着血,像是雨中被揉碎的红玫瑰,清纯,又有些妖冶,周粥在他的注视下,倾身靠近他,抬起手,将指腹上的口红一点点全都抹在他白衬衫的领口。

    雪白生出了绮靡的红,衬得他波澜不起的一张脸愈发禁欲。

    周粥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拿手机点他,“你不许擦掉。”

    楼道的门被推开又关上,苏柏熠垂眸扫一眼衬衫,自从她给他打了个九分,倒把她的胆子给打出来了。

    周粥在洗手间补了好长时间的妆才回到会议室,好在嘴上的伤口不算太大,如果不靠近仔细看的话,应该注意不到。

    费远看到她回来,欲言又止,最后以玩笑的口吻打趣道,“有男朋友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声音还挺好听。”

    周粥面带歉意,“他刚好在附近,过来看看我,我刚才不方便接电话,他帮我接的,他那个人一板一眼的,很严肃,不太会讲话,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替他跟您道歉。”

    费远看着她的嘴角,怔了半晌,勉强撑出些笑,“没有冒犯到,怎么会冒犯到,有男朋友是好事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年会的时候我还听阿苓说你单着呢。”

    周粥回,“也没多久。”

    费远连着说了两个挺好,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意,“回头等公司团建,可以带着他一块儿来。”

    周粥搪塞道,“再看,他工作比较忙,一直被单位安排出差。”

    费远就算再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戳破窗户纸,表明心意,现在也晚了,她有了男朋友,他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退回到老板的位置。

    周粥看费远不再追问,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开始专心过标书的内容。

    三点会议正式开始,周粥运气不太好,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个,算是最差的顺序,到了最后面评委已经有审美疲劳,注意力也会分散,所以给出的分数一般都不会太高,周粥不太在意顺序的前后,反正对他们公司来说,在前在后都不会对结果有太大的影响。

    随着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讲完,周粥也越来越放松,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紧张的样子,这样周粥反倒不紧张了。

    等到她上台,设置好电脑,静沉一口气,眼睛扫向全场,看到最后一排时,突然定住。

    他坐在那儿,懒懒地靠着椅背,他旁边的男人不知道在和他低声说什么,他偏头听着,姿态随意又矜傲。

    周粥面上不显,掌心有些凉。

    苏柏熠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到她身上。

    周粥想到他那句掷地有声的不够格,心底压着的斗志慢慢被激上来,她不想被x他看贬,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周粥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唇角带出浅浅的笑意,开始做开场介绍。

    她吐字清晰,声音低柔却不单薄无力,不快不慢的语速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底下的评委们各自交换着眼神,她的设计方案算是这几家里面最出彩的,但报价也是最高的。

    祁少臣瞄一眼旁边人,神色看着懒散不经心,但听得认真,他歪过去碰碰他的胳膊,“你喜欢?”

    苏柏熠轻叩着桌面上的资料,客观评价,“方案勉勉强强算可以。”

    祁少臣意有所指,“只有方案可以?”

    苏柏熠道,“不然还有什么。”

    祁少臣扬下巴点他的领口,揶揄道,“你这白衬衫倒是不错,这是什么最新的款式吗,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两件。”

    苏柏熠斜眼睨他,“可惜了,你买不到,独家定制。”

    周粥最后一个字收尾,不经意地朝他那边看过去,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应该没有在听她都讲了什么,她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有一些别的说不清的空落。

    等会议结束,后排已经没人了,大家出了会议室,才敢小声说话。

    黑框眼镜拍着胸脯深喘一口气,“我去,不仅祁少臣来了,苏柏熠怎么也来了,我全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另一位道,“那你比我强,我当时在台上讲的时候,我都快窒息了,你不知道,就苏柏熠那眼神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他看我那一眼,应该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心跳估计都飙到了两百三。”

    其他人心有戚戚地小声附和着,费远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粥的手机屏幕亮起,她落后众人一步,到角落里,按了接通。

    苏柏熠直接道,“结束后别走,楼下咖啡厅等我。”

    周粥没吭声。

    苏柏熠说完本要挂电话,他停了一秒,等她,“说话。”

    周粥踢了踢看不见的空气,“……嗯。”

    “撂了。”

    “哦。”

    周粥握着手机,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听到费远叫她,回过神,快步追上去。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点,她不需要再回公司,费远看她不跟他的车走,也没多问,问了也是平白给自己添堵,他装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对周粥挥挥手,“那你路上小心,周一见哈。”

    周粥目送费远的车走远了,又回到悦城大厦,咖啡厅老板黎思今天不在,现在都快晚上了,她没点咖啡,只点了一杯饮料。

    半个小时过去,手机也没任何反应,周粥起身结账,上了出租车,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她先走了。

    她在小区楼下的小餐馆简单吃了些饭,回到家,洗澡,洗衣服,边拖着地边在视频里和姨姥聊天。

    上了床,倚到床头,她拿过平板,开始复盘下午讲标的情况,结果三个工作日后才能出,她在台上的时候,有注意到台下评委的眼色,她的设计比其他家都要复杂,成本摆在那儿,她估计她的报价应该是几家里面最高的。

    客厅里隐隐约约响了三下敲门声,周粥看了眼时间,差十分不到十点,她下床,慢慢跺步到玄关处,手握上门把,没有动,楼道里的人似乎笃定她会开门,敲了三下门后,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周粥按下门把,门缓缓打开。

    苏柏熠扫过她素净的一张小脸,问,“可以进?”

    周粥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

    苏柏熠迈步进屋,“刚怎么走了?”

    周粥裹紧身上的开衫,“我总不能拿我所有的时间都来等你,你有事情要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苏柏熠默了少许,语气多了些认真,“晚饭吃了?”

    周粥点头,现在都几点了,她不吃饭是傻的吗。

    苏柏熠环顾了眼屋内,“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江月湾。”

    周粥回,“我不去。”

    苏柏熠看她。

    周粥也看他,轻声道,“你要是想,今晚可以留下,反正我不会跟你去哪儿。”

    苏柏熠不动声色地看她,“我想什么?”

    周粥一顿,也不和他绕圈子,“你不就想证明我给你的9分错得离谱。”

    她不信他大晚上的到她这儿,还能想别的什么事情。

    第22章

    周粥看着屏幕, 五分钟过去了,她一行字还没有看完,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楼下小夫妻的床上热闹又开始, 她现在有些后悔让他留下来。

    他应该也后悔留下来了, 刚才她带他去浴室, 跟他说怎么洗澡,他神色虽然如常, 但也能看出他的不习惯, 那么小的一个地方, 他身量又高, 转个身都不会太轻松, 不像他的那个房子, 浴室比她的卧室都大,更不会有这种隔音问题的困扰。

    他待会儿出来就是说要走, 她也可以理解。

    周粥侧身打开床头柜, 从里面拿出一对耳塞,如果那对小夫妻一直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将换房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搬一次家很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 她也不想换。

    浴室的门打开, 他走出来,头几乎要撞到门框,他只穿了条黑色长裤, 微湿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发根上沾着的水珠摇摇欲坠地落到他宽阔的肩膀上, 慢慢向下,滑过紧实的腹肌,进到深处,消失不见。

    周粥眼神闪了一下,声音有些僵,“有吹风机,我给您放——”

    他抬眸扫过来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周粥嘴唇抿了抿,又靠回到床头,拿起平板,继续看上面的资料。

    苏柏熠拿毛巾随意地擦了两下头发,踱步走到床前,站了几秒,又转身去了窗前,神色很是不耐。

    房间里安静到没有一点儿声音,这就显得那对小夫妻传过来的声音更加真切。

    周粥一页一页地滑过屏幕,手指间不觉也带出了些烦躁,他要是想走就走,在她家里,她为什么还要看他的脸色,她抬起头,要下逐客令。

    苏柏熠将毛巾扔到椅背上,转身看她,眉头微微皱着,“经常是这种情况?”

    周粥一时哑言,“……也不是,他们这一阵……也就今晚。”

    苏柏熠坐到床上,背虚虚地挨到她,她身上只盖着一个薄毯,屈膝倚靠在床头,纤细的小腿露在薄毯外,他的背还沾着没有擦干的水气,似碰非碰地贴着她腿上的皮肤,空气里原本隐隐的僵持被打散。

    周粥解释,“他们好像是新婚夫妻,也可以理解,就是房子的隔音太差了,”她顿一下,不自然道,“其实他们……很快。”

    她话刚落地,那两道高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苏柏熠黑眸浅浅地动了动,“确实挺快。”

    周粥轻咳一声,多少有些尴尬,她看到他光着的脚,顺势转了话头,“你怎么不穿拖鞋?”

    苏柏熠道,“吴杭没把拖鞋带过来。”

    周粥回,“我不是给你拿了双。”

    苏柏熠声音有些淡,“别人穿过的。”

    “哦。”

    果然还是富家公子的脾气,留个宿会有人专门把过夜的全套东西送过来,别人穿过的拖鞋也不碰。

    他不再说话,周粥也不想费心思找什么话题,沉默无声无意地蔓延,她想抻一抻有些僵的膝盖,腿一动,碰到了他的腰。

    苏柏熠看她一眼,牵过她搭在薄毯上的手,攥到掌心,捏了捏,“你冷?”

    周粥放松声音,“有点儿。”

    其实也不是冷,她一紧张,手脚就会冰凉,从小就这样。

    苏柏熠揽住她的腰,将她扯过来,她的膝盖压上他的腿,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手和视线都有些无措。

    他捧起她的脸颊,俯身碰一下她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低声道,“紧张什么,你胆子现在不是大得很,都敢拿手机点我,给我下命令。”

    周粥偏开头,“您都说我有非分之想了,我胆子能不大吗。”

    苏柏熠掰回她的脸,“胆子是不小,心眼没多大。”

    周粥仰头看她,“我心眼也不小。”

    是他说话太过分,从那晚之后,她对他多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倒少了以前的那种惧怕,他再看不起她,现在不还是坐到了她的床上,所以他又比她高贵到哪儿去。

    她话没说出来,但她那点心思根本不可x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也没打算瞒。

    苏柏熠揿着她的腰用力,真丝的布料顺滑如水,他一揉,睡衣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他的眼神渐渐变深,掌心贴上柔软的起伏辗转,话里有话地哑声道,“心眼是不小。”

    周粥身子哆嗦了一下,他又恶劣地加重力度,她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胳膊里,可也抵不过他手上带给她的心悸,周粥死死咬住唇,不让一点声音溢出来。

    两个人都在各自较着劲儿,他手上的揉捏用力,她就更用力地掐他的胳膊,他吃她的舌,她就咬他的唇,他粗暴地扯她的衣服,她扯不到他的衣服,就去揪他的头发。

    但两个人也有不言自明的默契,所有撕扯和纠缠都是沉默无声的,他的唇含着她的唇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深重的喘息和细软的低吟全都闷进对方的唇齿里,这种唇舌相抵的颤栗好像能触及到灵魂的最深处,周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里呜咽着哭出声。

    苏柏熠扯过被子,蒙到两个人头上,他噬咬着她的唇加深这个吻,将她全部的声音都吃进去,留给暗夜的只有倒映在墙上深深长长晃动的影子。

    漫漫长夜,有些事情好像永远都做不到尽头,窗帘缝隙里穿过的浓重夜色慢慢变浅,直至现了微茫的鱼肚白。

    周粥微微颤着瘫在床上,连指尖都透着酥软,她全身就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哪儿哪儿都是汗。

    苏柏熠拂开她脸颊边沾着的湿发,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送进她的耳朵里,“我无趣又乏味,你怎么还能颤得这么厉害。”

    他声音低哑,话又说得慢,热气喷洒在她耳后,周粥酸软的腰身又抖了抖,她把脸埋到他颈窝里,装死不说话。

    苏柏熠的手又开始往下走。

    周粥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苏柏熠咬她,“说话。”

    周粥抵着他的唇,声音有些闷,“因为我喜欢你啊,你再乏味无趣,也架不住我喜欢你。”

    苏柏熠神色微顿,看她的眼睛,“你哄人的瞎话对谁都是这么张口就来?”

    周粥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肩膀轻轻蹭着,“苏柏熠,我真的好困。”

    苏柏熠看她半晌,扣着她的腰想用力,最后又松了力道,冷着脸抻过被子裹到她身上,周粥是真的困了,几乎是即刻昏死过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昏沉沉中又梦到了以前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他,还是一个背影,在清晨的雾里越走越远,她追不上他,叫他他也不回头。

    手机震动声响起,苏柏熠睁开眼,拿过手机,按了静音,周粥皱着眉难受地轻哼两声,苏柏熠轻拍上她的背,在有节奏的拍打下,周粥抵到他胸前,慢慢回到梦里。

    苏柏熠倾身过去,轻吻上她晕着嫣红的脸颊,亲完后,黑眸一怔,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眼里的温和淡去,随之漫上的是冰冷,他托着她的肩,从她身下撤出胳膊。

    在睡梦中的周粥看着彻底消失在迷雾中的背影,急着喊出声。

    苏柏熠的胳膊被她拽住,他垂眸看她,她的神色很不安,嘴里咕哝地说着什么,他揽着她往怀里抱了抱,继续轻拍着她的肩,眸色不自知地又带出些温和。

    周粥在浑浑沌沌中转醒,朦胧的视线里,看到眼前的人,眼圈泛出红。

    她就知道他还活着,他们说……他死了,可她相信他一定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苏柏熠摩挲着她眼角的潮湿,低声问,“做噩梦了?”

    周粥将他的胳膊攥得更紧,轻声喃喃道“淮安哥,你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

    苏柏熠的手慢慢停下动作,他掐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淮安是谁?”

    第23章

    周粥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 她看清眼前的人,眼神微滞。

    苏柏熠冷眸生寒,很有耐心地再问一遍, “淮安是谁?”

    周粥轻声道, “淮安, 是我舅舅家的……哥哥。”

    苏柏熠缓缓扫视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周粥搂住他的腰,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我从小在舅舅家生活, 生活得……”她从没有跟谁说过那段日子, 哪怕是在姨姥面前, 她看向他, 勉强笑笑, “就不太好。”

    苏柏熠手臂上的青筋平缓下来,周粥往他肩上靠了靠, 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 她在梦中生出的惊悸一点点散去。

    她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别人,“在那几年里,淮安哥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后来……他也不在了, 我刚做梦梦到了他, 怎么叫他,他也不应我,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 我最后一次……见他,还和他吵架了。”

    苏柏熠钳着她下巴的手松开, 几下抹净她眼角的泪花,“梦都是假的。”

    周粥仰头看他,“我刚说什么梦话了?”

    苏柏熠搂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没说什么,再睡一会儿,还早。”

    周粥凑近他一些,嗓子里有细微的哽咽,“你亲亲我。”

    苏柏熠垂眼瞧她,乌黑的眼仁儿里蒙着雾气,莹白的鼻尖上沁着些粉,红唇微微张着,满心满眼地望着他。

    他心里一动,俯身靠过去,先是亲了亲她的眼睛,气息向下,又落到秀挺的鼻尖上,手托起她的脸,唇印上她的唇,起初只是轻柔的裹吮,带着安抚的意味,慢慢地,气息变了样儿,距离上一次结束也才两个小时不到,身体里烧灼的余韵还没有散尽,很快又被挑起。

    窗帘轻薄,即使严严实实地拉着也挡不住外面渐渐变亮的日光,没有了黑暗的遮挡,一切都清晰可见,纤柔的曲线似覆着一层溶溶的光,感官和视觉的双重刺激下,有人几近疯狂。

    周粥觉得羞耻,颠簸中颤着手乱摸了半天,扯住被子的一角想往两个人身上盖,苏柏熠抓住她的手腕,拉起来,摁到枕头上,她再也动不了,只能紧紧闭上眼,咬紧牙关,将呜咽拼命咽回去。

    他挨到她耳边,低低地喘着,“睁眼。”

    周粥胡乱地摇头,他骤然连续发力,周粥受不住,勉力睁开眼睛,用一双含泪的眸子期期地求他,苏柏熠却愈发强悍,且蛮横,周粥再压抑不住要冲出口的低吟,偏头咬上了他撑在她颈侧的胳膊,她尝到了咸湿的铁锈味儿,有他的汗,也有他的血。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过去的,这一次,梦里不再有别人,有的是那双带着冷意的黑眸,还有他又深又重的喘息,这像是一种烙印,在她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刻到了她的心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被按了静音,屏幕亮起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但是没人理会。

    苏柏熠懒懒地倚在床头,肩上和手腕上覆着见血的牙印,他丝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柜面上摊放着的几张纸,翻了翻,是她昨天讲标打的草稿,空白处写了些批注,大都是哪儿没说好下次需要注意的地方,应该是她讲完后做的复盘,倒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他翻到最后一页,定住。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着对这次讲标的总结,就一句话,“过于紧张”。

    在这句总结的下面,是更加潦草的字迹,“你就是个傻的,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干嘛要怕他”。

    他是谁,一团胡乱涂抹掉的黑线下面,隐隐可见一个写到一半的名字。

    苏柏熠深不见底的眸光,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再无声无息地散开。

    周粥窝在他怀里动了动,睡沉的呼吸还夹着微弱的抽泣,苏柏熠放下纸,轻拍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钟叔一直找不到人,电话都打到了吴杭手机上,吴杭装傻充愣,“钟叔,我真不知道三哥去哪儿了,昨晚我把他送回江月湾,他跟我说今天放我一天假,我现在跑到郊区来钓鱼了,得晚上才能回去呢。”

    吴杭说完,又忍不住为他三哥抱不平,“钟叔,这话我也就只跟您说,苏锦生脑子拎不清,整天办x不出什么人事儿来也就算了,老爷子怎么这次也糊涂,我三哥得有多好的脾性儿,才会上赶着过去让人打脸,他不接电话,摆明了就是不会去,您也不用再打电话费劲找他了。”

    钟叔压着声音训斥道,“你个死兔崽子,苏锦生的名字是你叫的,我看你是两天不挨打就皮痒了。”

    吴杭恹恹地回,“我不也就在您面前抱怨两句。”

    钟叔道,“谁面前也不能说,管好你的嘴,少说多做,别给你三哥惹事儿。”

    “哦。”

    吴杭挂掉电话,垂头丧气地将脚下的石子踢到湖里,继续钓自己的鱼。

    钟叔给吴杭打完电话,又在院子里待了十多分钟,才换上着急忙慌的神色,进屋去了书房,跟苏允廉汇报,“还是找不到小少爷。”

    苏允廉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钟叔小心道,“我觉得小少爷不想来,肯定不是因为唯一少爷,主要还是父子两人的隔阂太深,这件事得慢慢来,不能硬逼。”

    半晌,苏允廉叹一口气,“他不来就不来吧,告诉前面,开始吧。”

    今天是苏锦生六十大寿,他要借着这场寿宴,将自己外面养的那位刚生下来的孩子,认回苏家,不过碍着柏家的脸面,也没有太明目张胆,对外的名义是认养子。

    这个孩子的名字起得特别有深意,是苏锦生自己起的,叫苏唯一,唯一唯一,在苏锦生这儿,这个孩子才是他唯一的亲生骨肉。

    苏柏熠是在宴会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苏锦生已经喝高了,正在院子里抱着他那新认的养子逗鸟,他看到苏柏熠,没有以往的冷嘲热讽,还主动走过想要和苏柏熠搭话,三个月大的婴儿一点也不认生,见到谁都咯咯地笑,看到苏柏熠笑得尤其欢实。

    苏柏熠冷眼打量着这一老一小两张脸,别说,还真有点像。

    苏锦生开门见山,低着声音道,“你不用给我摆脸色,你也不用把这账到算我头上,认回唯一是老爷子的意思,不然我有这么大胆子。”

    他四处瞄了瞄,将声音放得更低,“我现在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着把那位苏凌安也接回来,这是拿我给他铺路呢,你不要以为老爷子有多看重你,他心里想的只有那位苏凌安,他现在看重你,只不过是因为柏家对他还有用处,将来他肯定会把柏家踢开,到时候,你辛辛苦苦忙的这一切,都得成了别人的嫁衣,你能甘心?”

    他这番话已经在心里来来回回演练了很久,自从他知道老爷子想把苏凌安接回来,他那点不太多的脑子,能想到的计策就是,暂时把苏柏熠拉拢过来,让他和苏凌安斗,他和他的唯一小宝贝坐收渔翁之利。

    苏锦生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又接着道,“我跟你说,你现在要防着的不是你弟弟,而是苏凌安,我接你弟弟回来,再多要点股份,他以后也能成为你的助力,你说是不是?”

    苏柏熠嘲弄道,“这个弟弟我可不敢认,您不是我说我跟您没血缘关系,我要是认了他,不就说明他也不是您亲生的,那到时候这个‘唯一’可就真成了笑话,我不能打您的脸不是。”

    苏锦生一口气冲到头顶,举起巴掌要扇过来,苏柏熠也不躲,冷冷地看着他,他这巴掌今天要是敢落下来,他还能稍微看得起他些,苏锦生被他眼里扫过来的冷戾吓住,手不敢下去,但就这么放下来,他又没面子。

    苏允廉拄着拐杖出来,铁青着脸斥苏锦生,“我看你今天敢打一个试试!”

    小宝宝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哇一声哭出来,苏锦生瞪苏柏熠一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就势放下手,轻声哄小宝宝,“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觉得外面冷了,爸爸抱你回屋去哈。”

    苏允廉沉着脸走过来,苏柏熠不紧不慢地迎上去,虚扶着他的胳膊,苏允廉仔细看他,眼神里没有以往的慈爱,“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到底是苏家的骨肉,总不能让他跟了外人的姓,你放心,只是养在苏家,股份肯定一点都不会给到他。”

    苏柏熠似是心灰意冷,“爷爷,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股份的事情,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能因为我不会哭,他就拿着我这么糟践,外界都说我心硬,我的心再硬,也是肉做的,划上一刀,也不是感觉不到疼,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和谁说罢了,”他停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谁愿意听我说。”

    苏允廉怔忪片刻,重新看向他,语气柔软下来,“唉,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爷爷没处理好,老了老了,心也就软了,总想着家里不吵不闹和和乐乐的,确实是让你受委屈了。”

    苏柏熠低声道,“爷爷,您别这么说,今天是我今天任性了。”

    苏允廉拍拍他的手背,“不说了,也就是你懂事,你爸整天只会给我找气受,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儿,陪爷爷下下棋说说话,晚饭让你钟叔下厨,做你最爱吃的清蒸鱼。”

    苏柏熠心里只觉讽刺,面上声色不露地应好。

    苏锦生站在落地窗前,远远地看着老爷子原本沉着的脸已经展出了笑容,他也就奇了怪了,这个苏柏熠对付老爷子怎么就这么有一套,照现在这种情形,他和那个苏什么安的,到底谁最终能胜出,还真说不准。

    周粥再醒来,已经下午六点多,床上只剩她自己,她一动,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她又瘫回床上,纵欲不仅伤身,还费时间,一个白天就让她这么睡过去了。

    她想到早晨的事情,把脸慢慢埋在枕头上,闷了一会儿,将眼角的潮湿在枕巾上蹭了蹭,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把床单被罩全都换了,塞到洗衣机里,又冲了个热水澡,身上的酸疼劲儿多少缓了些。

    明天她要陪阿苓去试婚纱,家里的冰箱都空了,还需要添置一些日用品,她今天得抓紧时间去一趟超市。

    超市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走到,但周粥今天打的车,她腿上酸,腰也酸,浑身没一个地儿是不疼的,走不了太久的路,她平时逛超市就很快,今天更快,心里有一个清单,拿完就走,二十分钟不到,已经结完账了。

    从收银台出来,走廊两边也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周粥看到一堆拖鞋堆成的山,她停下脚步,推着车走过去,价格还算合适,就是拖鞋全部是乱堆到一起的,得自己找出一样的码来凑一双。

    手机正好响起,周粥看一眼屏幕,手指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按了接通。

    “醒了?”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

    周粥语气装得自然,“嗯。”

    苏柏熠听她那边背景嘈杂,“在外面?”

    “在给你买拖鞋,”周粥弯腰蹲下去,在那一堆拖鞋里扒拉着,“你穿多大码?”

    苏柏熠顿了顿,回,“45。”

    “你脚好大,我才穿35,”她找了半天才找凑到一双,但是蓝色的,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黑色?”

    苏柏熠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耳边是她温声软语的询问,情绪里压着的阴郁转淡,他“嗯”一声。

    “你等我一下,”拖鞋摊上的人越来越多,周粥挤在一堆大妈里面,重新找到一双黑色的,她利落地扫码付账,把拖鞋扔到购物车里,又将手机贴回耳边,“我给你买了可贵的一双拖鞋,绝对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苏柏熠推开窗,夜风袭来,他语气温和,“你跟我说说你买了多贵的。”

    周粥随口道,“五百五,贵吧,我都没舍得给我自己花过这么大价钱。”

    苏柏熠配合她,“唔,确实挺贵。”

    擦着他的话音,拖鞋摊老板按下了刚换上电池的喇叭,慷慨激昂的叫卖声响起,“拖鞋大甩卖,拖鞋大甩卖,五块五一双,十块钱两双,史上最低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电话里静了一秒。

    周粥努力找补道,“我要是说这拖鞋没打折前的原价是五百五,您信吗?”

    苏柏熠冷笑一声,他就不该信她满嘴跑火车的瞎话一句。

    第24章

    周粥觉得他不至于会因为一双五块五的拖鞋生上她的气, 不过她也可以确定,他活到现在应该就没穿过x五块五的拖鞋,他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是定制的, 就连留在她这儿的毛巾浴袍上面都刺绣着两个字, 木白, 就是柏, 他母亲好像是姓柏。

    周粥摸着毛巾上面刺绣的纹路,想到他那张淡漠的脸, 又想到在祁盛会议室里, 别人说他的那些家事, 他表现得再倨傲冷漠, 在他内心深处, 是不是也藏着一处柔软的地方, 渴望着从谁那儿得到一些关心。

    叠好毛巾和衣服,周粥又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想太多, 他那样的人物, 哪儿需要谁的可怜,更不需要她的可怜,他要是知道她现在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她可笑至极, 多少还有些蠢。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 连派出所的警察都过来了, 她今天陪阿苓去完婚纱店回来,就已经在吵了,是那对小夫妻和隔壁的邻居, 她听四楼的黄大妈说,起初是因为小夫妻放在楼道里的垃圾一直都不扔, 天气渐渐热了,弄得满楼道都是味儿,吵着吵着各种事情全都拎了出来,最后又扯到晚上的噪音问题,对骂声越来越粗俗,警察来了也压不住。

    周粥轻叹一口气,把毛巾放到置物架上,将衣服放回衣柜里,起先她还想着买一辆车,现在看来还是多攒两年的钱,看能不能凑出一套房子的首付,她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一个相对安静舒适点儿的环境,一套够她自己生活的小户型就可以。

    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大小,也算是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她不喜欢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感觉。

    周粥收拾好晾干的衣服,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是他的,半个小时前打来的,她那会儿应该在洗澡,没有听到。

    昨晚因为那双五块五的拖鞋,他直接撂了她的电话,现在又没有征兆地打过来,这是气消了?

    周粥回拨过去,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才接通,她还没开口,他先道,“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周粥顿一下,回,“好,那我挂了。”

    她刚要挂断,又听他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楼下的叫骂声又上升了一个战斗级,周粥走去卧室,关紧门,稍微挡住了些外面的声音,她回,“楼下在吵架。”

    他“嗯”一声。

    那头儿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很亲昵的语气,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对那个女生说的,周粥没太听清。

    他的声音又回到手机这边,“吵架你别出去。”

    周粥刚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听见了?”他像是没了耐心。

    周粥的思绪被他拉回来,忙道,“知道了。”

    随即电话就挂断了,多等一秒好像就是在浪费时间,周粥在原地站了会儿,拿着手机放到床头柜充上电,她转去洗手间吹头发。

    等她再想起他那句话“十分钟后再打过来”,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靠着床头,划开手机屏幕,又很快摁灭,将手机放回去,关上灯,睡觉,明天她要上班,得早起。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吴杭的电话,周粥还有些懵,她没有存吴杭的号码,吴杭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然后道,“周小姐,三哥说给您在您公司附近找一套环境相对安静些的公寓,您方便把您公司的地址跟我说一下吗?”

    周粥拿着筷子的手慢慢停住,阿苓看过来,周粥对她笑笑,指指外面,离开座椅走到饭馆的门口,对吴杭道,“不用,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不用换地方,替我谢谢你三哥。”

    这事儿昨天半夜三哥一个电话交待过来,吴杭还以为是两个人已经说好了,现在周小姐一口回绝,吴杭又赶紧给他三哥去了一个越洋电话,把周小姐原话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他三哥听,省得回头两人之间闹了什么误会,他当了传话都传不好的炮灰。

    苏柏熠耐着性子听吴杭叨叨完,只回一句“随她”,就撂了电话,好像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坐在对面的林晚柠看他接完一通电话,脸色就淡了几分,她好奇地问,“谁打来的?”

    苏柏熠懒懒撩起眼皮看她。

    林晚柠“切”一声,不说就不说,当她乐意打听。

    她视线不经意间滑过他衣袖半挽的手腕,一双美目乍然闪出晶晶亮的光,虽有银色腕表遮挡着,但也能看到下面隐隐的牙印,青紫交错,可见当时咬得有多狠,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倾身过来,拿下巴点点他的手腕,了然地笑开,“战况够激烈的,你身边什么时候有人了?这可是新鲜事儿。”

    苏柏熠睨她一眼,起身,慢条斯理地系上西装的扣子,“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就收起你的好奇心。”

    坐在另一桌的柯晓禹也紧跟着起身,快步跟上苏柏熠。

    林晚柠看着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撇撇嘴,没意思,老板无趣,老板身边跟着的助理更无趣,昨晚撩半天就跟个木桩子一样,也没什么回应。

    苏柏熠来英国出差,林晚柠的电影来这边拍摄取景,昨天两人在机场遇到,下了飞机,林晚柠就让经纪人把住的酒店换成了和苏柏熠同一家。

    她经纪人说,她这是司马昭之心,就差路人皆知了。林晚柠心想,你还真猜错了,苏柏熠可不是我的菜,他心思太深了,我可不想被他玩死,还是撩小助理有趣些,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偶尔说到某个点,他耳根会泛起一些不明显的红,一个大男人,会耳红,还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柯晓禹助理,坐在副驾上,跟后座的人一条一条汇报今天的行程,苏柏熠翻着手里的资料,余光扫过手腕,想起那晚她怕出来声音,死死咬上来时的绞紧,身上腾出一股燥热,她住在那儿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既然她觉得挺好,那就不换。

    周粥这几天来了姨妈,身上倒是没有太难受,就是很容易犯困,早晨被闹铃叫醒,本想再稍微眯个三四分钟就起,结果一闭眼,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急急忙忙洗漱下楼,发现楼道里有人在搬家。

    四楼黄大妈正要下楼买早饭,看到周粥很高兴,边和她一起下楼,边小声道,“五楼那小两口要搬走了。”

    周粥问,“为什么?”

    黄大妈悄声回,“那晚打架警察不是来了吗,后来他们房东李姐也过来了,李姐是来劝架的,结果那女的和李姐也吵吵起来了,说这房子破,风水也不好,白贴钱他们也不租了,嚷嚷着要退租,她骂街是真厉害,把李姐气够呛,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两口子要搬走,心里多高兴,我本来就容易失眠,每天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周粥笑笑。

    黄大妈也笑,她最喜欢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漂亮,不招摇,也不多话,安安静静的,每次在楼道里上下楼碰到面,都会给她让路,她有心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这姑娘认识,但也知道,这么漂亮又懂事儿的姑娘不一定能看上她那儿子,不过每次见到人,黄大妈都忍不住想提一嘴,成不成的,至少见一面试试。

    黄大妈还没张口,李姐风风火火地上来了,见到黄大妈,先一顿吐槽,“欸,我跟你说,那两口子刚搬走,就有人联系说我想买房,他们还说我这房子风水不好,我看他们才风水不好,我都快被他们给气死了。”

    周粥急着要上班,和黄大妈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下了楼,如果那对小夫妻搬走的话,那她房子也就不用换了,她还真的挺喜欢这儿的。

    她着急忙慌赶到公司,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公司对销售的考勤要求不太严,只要不太过分,一般都没事儿。

    她刚到工位,阿苓就凑过来,“孙总和费总已经来了,费总刚才问你到了没,我跟他说你去洗手间了,他让你回来就去他办公室,他看起来特别高兴,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儿。”

    她的电脑阿苓已经帮她打开了,杯里也接好了水,弄得就像她早就到办公室了一样,周粥放下包,快步走向费远的办公室。

    组长菲姐已经在办公室了,大老板孙茂时也在,三个人看到她来,脸上都是笑容,周粥有预感到会是什么事x情,但听到费远说出来,还多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费远双手叉着腰,全身都洋溢着要大干一场的劲头儿,“我今天早晨接到的通知,祁盛的标我们中了,报价方面他们要我们再调整调整,我觉得问题不大,而且,不只是这一个展厅,后续他们在其他城市的分部也要设立展厅,都由我们来做。”

    他看着周粥,眼里全是欣赏,还有一些遗憾。

    孙茂时呵呵地笑,“这应该是我们这两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了吧,甲方还是祁盛,我记得当时小周进公司,还是我拍的板儿,可见我看人的眼光有多好。”

    菲姐也为周粥高兴,拍拍她的肩膀道,“做得真不错。”

    周粥也高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因为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因为中标希望不大,就敷衍做事,每一步她都有认真准备,所以当这个结果摆到她面前的时候,有惊喜,不过也不是天上掉馅饼被砸得晕头转向的那种惊喜,她心里是有底气的。

    祁盛的项目只靠她自己,她肯定忙不过来,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其他的活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粥把心里的想法和阿苓说了一下,如果她愿意,祁盛的项目她们两个一起做,提成的话也对半分。

    阿苓手里夹着菜直愣愣地掉在了桌子上,她呆呆地看着周粥。

    周粥夹一块儿牛肉塞到她嘴里,“你愿意不?”

    阿苓使劲点头,就差热泪盈眶了,她何止是愿意,这可是祁盛的项目哎,她贴到周粥胳膊上,黏黏糊糊地说,“粥粥宝贝,提成不用对半分,你分我一成就行,我不能吃白食儿。”

    周粥回,“怎么是吃白食儿,前期的投标准备工作你有帮我不少,而且后面的工作也不会轻松,我先给你打预防针,你得有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能跟我哭着喊累。”

    阿苓继续贴着周粥的胳膊腻歪,“我不怕苦,只要能和粥粥美女一起工作,再苦我也愿意。”

    周粥笑,“那回去我就和菲姐说了。”

    阿苓捧起周粥的脸,吧嗒一口亲了上去,大手一挥,豪言壮语道,“粥粥宝贝,我结婚你一毛钱的份子钱都不用给我随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周粥抹一把脸,嘴上嫌弃得不行,“大庭广众之下,你给我注意点儿形象,快去吃饭。”

    两个人吃完午饭,高高兴兴地回公司,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是平时就很贱嗖嗖一男的,叫关钊。

    领导们都不在,大家就饭后闲聊几句,都在说周粥挺厉害的,开年就能拿下这么个大项目。

    关钊立刻嚷嚷道,“你们真是天真,你们以为她是怎么拿到这个项目的,她肯定是跟费总睡过了,费总跟祁盛里面的人有关系,知道这次能中标,才把项目给到她的,你看人家赚钱多容易,有一张好看的脸就行,当然身材也不能差了,我们跟傻子一样,辛辛苦苦忙活半天,还不如人家在床上一躺,来钱来得轻松。”

    阿苓一听这话就怒了,推门进去,指着关钊的鼻子,颤着声音骂道,“关钊,你那张贱嘴,不会说话就别乱喷粪,说一个字就能熏死个人。”

    关钊本就是吃饱了嘴痒想犯一犯贱,没想让正主听到,他看到周粥,面上一慌,回呛阿苓,“你算老几,强给谁出头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阿苓还要骂,周粥拉住阿苓。

    周粥知道哪怕公司再小,只要涉及到利益的问题,总少不了各种矛盾,她拿下这个项目,为她真心高兴的有,背地里说酸话的也有,只要话不说到她跟前,她也就不去做那种没用的争执,有那点时间她还不如多画一张图,不过现在既然让她听到了,她总不能由着他给她盖这么一顶大帽子下来。

    她对关钊笑笑,“关钊,下次你再对我是怎么拿到项目的有疑惑,可以当面来问我,我会跟你说说我加了多少个班,熬了多少个通宵,又改了多少版的设计稿,不像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轻轻松松造出一个谣,如果真的单靠睡一睡就能拿到项目,我看你长得也不算差,也就个子矮点,要不你也找张床躺上去,跟谁去睡一睡,看能不能拿到项目,也好让我也长长见识。”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但软刀子杀人才最不见血,又捅得人生疼。

    关钊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一时想她说我长得也不算差,一时又想我哪儿矮了,我可是过一七二了,一时又想,妈的,我倒是想找人睡,关键是也没人跟我睡啊。

    有人没忍住,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阿苓也跟着笑开,十分解气,她再看向周粥,又多了些崇拜,有些时候不是比谁声音更大才算赢,她以后也要学周粥这样。

    菲姐的助理小胖站起来道,“关钊,当初菲姐看你项目少,祁盛这个项目可是先让我打电话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说你不做,纯属浪费时间,这是你的原话吧,现在人周粥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星期,拿下了项目,你又开始说三道四了,你自己心眼儿不正,少往别人身上安。”

    关钊平时在公司人缘就不好,他在客户面前惯装孙子,一回到公司就想当大爷,觉得公司里的人谁都不如他,看不起外地人,也看不上本地人,一张嘴,就能把人得罪个遍,现在更没人站在他那头儿。

    他踢一脚椅子,气急败坏地出了办公室。

    下午周粥跟着费远一起去祁盛敲定一些细节问题,费远已经听说了中午的事情,他对周粥道,“等明天晨会上,我让关钊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你道歉。”

    周粥忙回,“不用,费总,这件事儿算是已经过去了,同事之间,闹出点矛盾很正常,没必要再拎到台面上来说,我也不需要他的道歉。”

    有些人的道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不缺他那一声违心的“对不起”,而且这件事儿,费远真要管了,就又给了关钊说嘴的地方,她不想在这种事儿上来回掰扯。

    费远看她神色一派坦然,心里再叹息一声,他总有一种感觉,他这个小公司怕是留不下她太久。

    从祁盛出来已经快五点,费远晚上有饭局,他直接去了饭店,下午的会周粥从祁盛那边接收了一大堆修改意见,这个时间点,也必要再回公司折腾一趟,她去了黎思的咖啡店,抓紧时间改图。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她本要关掉,却误点了打开,新闻的标题又大又直白,《林晚柠和神秘男士共游英国,酒店同进同出,酣战一天一夜,甜蜜无比》。

    神秘男士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不过甜蜜是真甜蜜,两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下,阳光和暖,大明星笑得甜津津的,眼里像是灌了蜜,神秘男士看着大明星,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她能看出来他是放松的,心情应该也不错。

    周粥也觉得奇怪,她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怎么就能单从一张照片上,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如何,她关掉新闻,继续改自己的图,到咖啡店快打烊才算完成今天的工作。

    她晚饭只吃了一小块儿蛋糕,回到家有些饿,打开火想煮包面吃,为了减轻大晚上吃泡面的罪恶感,她又在泡面里下了好些佐料。

    国内已经半夜了,现在英国时间才下午五点左右,柯晓禹看一眼后视镜,汇报说,“苏总,国内的新闻已经全部都撤下来了。”

    苏柏熠看着文件“嗯”一声,又随手摁掉一个接一个打不停的电话,一个为博人眼球捏造的新闻而已,谁都上蹿下跳地跟着想来凑一脚的热闹。

    他再看一眼手机,有人倒是安静得很。

    苏柏熠放下文件,看向窗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膝盖,过了一会儿,抄起手机,一直往下滑,停在一个号码上。

    电话响起时,泡面刚出锅,绿的菜叶,白的鸡蛋,红的西红柿,这样满满的一碗,看起来还挺有食欲,周粥端着碗放到茶几上,盘腿倚着沙发坐下,然后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他们上次通话,还是好几天前。

    周粥先开口,“苏先生。”

    苏柏熠没搭她的腔,他已经发现了,她这人不仅撒谎成性,床上床下还翻脸,床上受不x住的时候,会搂着他,贴在他耳边柔柔弱弱地叫着“苏柏熠”求饶,下了床,身上的汗还没散干净,就一口一个“苏先生”。

    周粥见他不说话,直接问,“您是要过来吗?”

    苏柏熠道,“我在出差,明晚回去。”

    周粥百无聊赖地挑起一根菜叶子,吃进嘴里,慢吞吞地说,“哦,对,我都忘了。”

    “忘了什么?”

    “我看到您和林晚柠的新闻了。”

    苏柏熠没作声。

    周粥放下筷子,仰靠到沙发上,想了想要怎么说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苏先生,我想知道我和您现在是一对一的关系吗?”

    苏柏熠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您和林晚柠在一起了?”

    苏柏熠眉头慢慢舒展开,语气有些懒散,“你这是在跟我要解释?”

    周粥纠正,“不是,您不需要跟我解释,只是我之前说过,您要是想定下来了,要跟我说,我不想介入您和别人的关系。”

    苏柏熠声音转凉,语意嘲讽,“你道德感倒是挺强。”

    周粥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那我们之间算结束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

    周粥当他默认同意,“我挂电话了。”

    苏柏熠开了口,冷冷道,“我看你敢挂一个试试。”

    周粥很好脾气,“那您先挂。”

    她放下手机,从沙发滑坐到地毯上,开始吃面,再不吃全都泡软了。

    苏柏熠听着她细嚼慢咽吃饭的声音,起初觉得烦躁,慢慢又静下来,他屈指顶了顶太阳穴,“没有别人。”

    周粥听他说了句什么,又拿起手机,“您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苏柏熠缓一口气,沉声道,“新闻是假的。”

    “哦。”

    “什么时候结束是我说了算,这件事轮不到你开口。”

    他可真霸道,撂电话要他先撂,什么时候结束也得他说了算,周粥拿筷子轻杵着荷包蛋,青白的荷包蛋破了个口子,里面金黄的溏心淌了出来,融到汤里,汤变得浑浊了。

    “说话。”

    “……嗯。”

    苏柏熠提前给她警告,“所以,你别给我再招惹别人。”

    周粥用筷子慢慢搅着浑浊的汤,半晌,轻声回,“我没招惹过别人,就招惹过你一个。”

    苏柏熠冷哼一声,不等司机过来开门,他直接推门下了车,“啪”一声关上门,力气大到像是在跟谁置气。

    酒店旁的咖啡店外坐着的苏凌安,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目光一定,他将手里的红绳手链收起,放回口袋里,起身,迈步走到苏柏熠面前,“小叔。”

    苏柏熠慢慢停下脚步,沉着一双眸子,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苏凌安收起脸上的笑容,改了口,微一颔首,“苏先生。”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立,有着差不多的身量,还一双极为相像的眼睛。

    一个温润如水,一个冷戾似冰。

    第25章

    苏允廉的初恋是家里保姆的女儿, 但是那时,他不觉得是初恋,十七八岁,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只不过是看她长得漂亮些, 又听话得不行, 无聊时便叫来逗两下,充其量也就是一段消遣。

    后来家里发现了他们的事情, 保姆被辞退, 家里也因为生意关系搬到香江, 他们之间自然而然也就断了, 再后来, 他出国留学, 又回到香江继承家业,娶了门当户对, 对家里生意有助力的太太, 然后在改革开放初期,抓住机遇,将家族事业的重心一步步迁回北城,商业版图逐年倍增, 十多年过去, 苏家牢牢占据着北城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 而这个位置,随着苏锦生和柏书音的联姻,又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偶尔, 苏允廉站在苏正集团的顶层向下俯瞰,会觉得自己当初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正确。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 野心和欲望都已经褪去,心里的空虚也随之漫上,午夜梦回中,会更多地想到从前,想到她那双看着他充满依恋又惶惶不安的眼睛,一晃快六十年过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起初只是一个念头,后来心脏出了问题,鬼门关走过一遭,就想着临死之前至少要见上一面,可中间隔了大半个世纪,找起人来,不是那么容易,几经辗转,才查出她早已离世,在他当年去到香江后不久,未婚先孕,难产而死,留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大概正和新认识的同学朋友混迹在某个派对场,醉生梦死,不知年岁几何。

    苏允廉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后悔,是在看到从火场里被救出来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瘦得根本不成样子,这是他的曾孙,她和他的曾孙,她和他之间仅剩的一点牵绊,也是他可以向她弥补和赎罪的唯一纽带。

    少年在火灾中受伤严重,记忆也严重受损,苏允廉顺势把他之前生活过的痕迹全部都抹得一干二净,将他送到英国,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苏凌安近来头疼的时候,隐隐约约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很模糊,只有零星的片段,他迫切地想知道些什么,但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他永远不可能从苏允廉那里得到答案,他过来找苏柏熠,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

    苏柏熠盯着苏凌安,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周粥嘴里刚送进去一筷子面条,含糊地嗯嗯两声。

    苏柏熠不觉皱起眉,又多问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周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叹息道,“想你想的呗,看到您和大明星的新闻后,我喝不下水,吃不下饭,到现在才觉得饿。”

    苏柏熠轻嗤一声,摁断了电话,收起手机,掀眸扫向苏凌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苏凌安看他语气虽然冷,但眼神已经没了之前的寒,他实话实说,“我看到新闻了。”

    苏柏熠拾步继续往酒店里走,“找我做什么?”

    苏凌安快步跟上去,“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苏柏熠走进旋转门,闻言,一手撑住门,回头,“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你要问的人都不是我。”

    苏凌安急着抛出底牌,“老爷子说,年底会安排我回国,我保证我不会和您争任何东西。”

    苏柏熠看着他,眼尾慢慢展出些笑,懒散的声音里也多了些让人放松的温和,“你尽管放开胆子来争,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可以拿到一分半毫。”

    话说到最后,未及眼底的笑容已经敛起,旋转门随即被松开,厚重的玻璃缓缓关上,将门内门外的人隔开,苏凌安还要追,站在门口的保镖伸手挡住了他。

    苏凌安怔怔地站在太阳底下,脑袋里蓦地又隐隐地袭上钻心的疼。

    周粥一大早被客户的电话吵醒,脑袋也疼,明天要开展了,展台也已经基本搭建完成,就差收尾工作了,现在告诉她,全套的美工文件都要换,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说这是老板亲自下的命令,他也没办法,让周粥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周粥只得赶紧联系工厂,好在多出的费用客户愿意承担。

    这场展会她本来还觉得很顺利,搭建工厂是她常用的,很靠谱,她都不需要到现场盯着,他们每天给她拍一些进度的视频就可以,谁知道临开展最后一天,还出了这么个情况。

    周粥上午去公司,求到美工部的同事,让她插了队,先把这套美工文件给修改完成,下午又去到工厂,把美工文件全部打印出来,她确认没有问题后,再赶到会展中心,已经五点多了。

    不过还得要等到工人师傅们把其他展台都搭建完成,才能腾出人手,重新撤换这个展台的美工,今晚势必是要熬夜了,她得盯着全部弄完才能回去,不然她不放心。

    苏柏熠晚上十一点落地,刚一下飞机,就接到柏书音的电话,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这就是你们苏家干出来的事情,小的要抱回来,大的也要认回来,过河拆桥就差要贴在苏允廉那脑门上了,现在可不是他求着我爸帮他度过难关的时候了,你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他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爸的,他苏锦生是个什么货色,我一咬牙也嫁过来了,现在想把我们柏家踢开,没那么容易。”

    苏x柏熠耐下性子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柏书音截住他的话,“你要是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抢了你的位置,那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苏柏熠顿了顿,微微一哂,“这话说的,好像您之前有当生过我这个儿子。”

    柏书音又要再骂,苏柏熠直接撂了电话,又摁掉马上进来的电话,将手机关了机,他坐进车,冷着脸降下车窗,就算有风灌进来,也吹不开车里凝滞的气压,吴杭轻着声音踩下油门发动汽车。

    苏柏熠阖目仰靠到椅背,开口道,“不去顾靖川那儿。”

    吴杭欲言又止,但也不敢多说,只得打转方向盘,换了车道,心说顾大公子准备的生日惊喜又白瞎了。

    车开到一半,后座的人又开了口,一向冷峻的嗓音里有掩不住的倦怠,“先不回江月湾,随便在路上转转。”

    吴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替三哥难受,他放缓了车速,夏日的晚风掺杂着燥热徐徐吹过,吴杭心头一动,他知道要去哪儿了,他把车开到地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三哥”。

    苏柏熠睁开眼,看到窗外,微茫的黑眸慢慢变得清明,“怎么到了这儿?”

    吴杭只拿无关紧要的事情说,“房子我已经办好手续了,要跟周小姐说一声吗?”

    苏柏熠直起身,淡声道,“先不用。”

    “好。”吴杭静待后座的人下车。

    但后座的人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反倒是点出一根烟来,慢慢抽了起来,吴杭从后视镜看过去,后座的人懒懒地靠着椅背,指间夹着猩火半燃的烟搭在降下的车窗外,半张脸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吴杭再暗自叹一口气,琢磨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快速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周粥拖着疲惫的两条腿,从出租车上下来,已经将近午夜,楼下的饭馆早就打了烊,她转去还亮着灯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她今天各个地方来回跑,基本没吃过东西,全靠咖啡顶着了,现在至少要吃点什么凑合着垫一口,不然她怕她低血糖都爬不到六楼。

    从便利店出来,胡同口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她慢慢驻足,车牌在路灯下很好认,降下的车窗外,从车内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小臂懒散,手指修长,猩红的烟火在昏暗的夜色里一点点燃尽。

    看起来寂寥,又有些落寞。

    手机响了一下,周粥点开进来的信息,手指摩挲着屏幕,然后返回便利店,又买了些东西。

    吴杭看信息发出去,一直也没有回复,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都这个时间了,周小姐肯定也睡了。

    周粥走到车旁,伸手敲了下车顶,弯腰看向车内。

    苏柏熠抬眼看过来,见到她,似有意外,再狠吸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才下班?”

    周粥回,“明天有一场展,展台出了点问题。”

    苏柏熠推门下车,“都解决了?”

    周粥点点头。

    吴杭也下车,咧嘴笑得嘴唇都快挂到耳朵上了,他稍微收敛些,对苏柏熠道,“三哥,那我先走了,明天早晨我七点过来接您?”

    苏柏熠默了默,“车留下,你明天不用过来了。”

    吴杭面上又是一喜,“好嘞。”

    话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跑了老远。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色沉沉,空气中混着潮湿的味道,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周粥将滑到胳膊上的包甩到肩后,问他, “您有火吗?”

    苏柏熠瞧她一眼,掏出打火机递过去,又扯着她的包从她肩膀上拿下来,拎到手里,她到哪儿都习惯背这么一个大包,包的重量对一个男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一个女生来说不算轻,也不知道她整天都在包里塞些什么。

    没了包,周粥酸疼的肩上轻松了不少,她习惯性道,“谢谢。”

    苏柏熠眼神有些凉淡。

    周粥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她忙着撕开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撕开的包装袋她想扔进垃圾桶里,但垃圾桶在胡同口的那边,苏柏熠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些袋子,周粥又道一句谢,苏柏熠眼神更凉。

    周粥将蜡烛插进肉松面包里,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松一口气,捧着面包,送到他面前,眼里是盈盈的笑意,“还差三分钟十二点,刚好来得及,生日快乐,苏先生。”

    苏柏熠看着她,风一吹,黄澄澄的火苗在两人相交的视线里,晃了两晃。

    他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周粥有些急,“快许愿望,然后吹蜡烛,要过十二点了,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不然肯定会准备得更好一些。”

    苏柏熠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周粥手拢着火苗,怕被风吹灭,随口道,“我既然想招惹您,肯定仔细研究了网上那些关于您的资料。”

    这肯定又是句假话,苏柏熠手一挥,蜡烛直接灭掉了,“那你可够闲的。”

    周粥气他没情趣,蜡烛是用嘴来吹的,不是用手来挥,她似嗔似恼地看他,“想多知道些您的事情怎么叫闲。”

    苏柏熠一顿,伸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喜欢过生日。”

    周粥被他指尖的轻碰弄得有些痒,没太听清他的话,“嗯?”

    苏柏熠逗猫儿似的用力捏了捏她的耳垂,“你不是想多知道些我的事情,我不喜欢过生日,以后不要再搞这些。”

    周粥握上他的手,食指叩了叩他的手背,“那您喜欢收生日礼物吗?”

    苏柏熠扯一下嘴角,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现在能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

    周粥对他温温婉婉地笑一下,慢慢踮起脚,倾身过去,温热的气息挨到他耳侧,她贝齿一咬,轻轻道,“我呀。”

    第26章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 还夹着电闪和雷鸣,这场雨来得很急,像是在云中压抑了很久, 只为在今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周粥在浴室里吹完头发, 想出去, 手握上门把, 没有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窗户上, 砸得她的心无端地生出些慌, 又一道闪电横空劈过来, 亮光划破窗户, 她心里一紧, 拧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苏柏熠正坐在床头接电话, 听到动静,偏头看过来, 眼神微定, 眸色变得幽深。

    周粥脚步刚起,被他这样瞧过来,她又停在了原地,手扯着衬衫的下摆往下拉了拉, 但也没什么用。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 苏柏熠看着浴室门口的人, 对着手机间或地“嗯”一声。

    他的目光明明是慵懒的,周粥却觉得他在拿眼睛作刀,将她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削得七零八落, 她绷直的脊背似被什么隔空触了一下,细微的电流顺着血液蹿向全身。

    周粥不由地蹭着脚开始往后退。

    苏柏熠对电话里的人说, “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慢悠悠地开口,嗓音黯哑,“过来。”

    周粥不动。

    苏柏熠懒懒道,“难道我的生日礼物还要我自己过去拿?”

    他把重音放在“我的”上面,在今晚,她是他的,她亲口说的,他这是在提醒她。

    两厢对望,躁动的空气在长久的僵持中变得稀薄。

    周粥抿了抿唇,慢慢地,朝他挪过去,两个人的距离越靠近,她的背越直,心跳也越快,最后,她停在他半米之外。

    苏柏熠一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扯到了他的膝盖间,他钳住她的下巴,周粥视线避了一下,又和他对上,逼着自己不要闪躲。

    蓬松的乌黑长发,宽大的白色衬衫,最简单的色彩搭配,放到她身上,成了最浓烈的蛊惑。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你的胆子也就大在这张嘴上。”

    说的时候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拿着钩子钓人,该到要见真章了,就开始退缩。

    周粥知道他的评价很准确,但她不太想承认自己这个毛病,她垂眼,拿脚踢踢他的拖鞋,扯别的话题,“拖鞋舒服吗?”

    苏柏熠闲闲凉凉地瞧着她,不作声,他倒要看看她这出戏要怎么演。

    周粥看他不搭腔,又道,“五块五的拖鞋和五百五的x拖鞋应该也没差到哪儿去,就差在一个牌子上,没准五块五的拖鞋穿起来还更舒——”

    她再说不下去自己胡七八绉扯来的话,双手捧起他的脸,硬声命令道,“闭眼。”

    苏柏熠眼底深处翻出些不明显的笑。

    周粥拍他的肩膀催他,还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你快点儿。”

    苏柏熠似是对她这种态度很受用,阖上了眼。

    周粥站在他的两腿间,她的视线要比他高一些,他的膝盖抵着她,她稍一动,相抵的皮肤隔着绵软的衣料,就会产生细小的摩擦,周粥僵着腿不敢动,慢慢俯下身,气息停在他唇角上方,长长的睫毛拂着他薄白的眼睑。

    两个人交错的呼吸里都是淡淡的青柠味,他半湿的头发也有和她一样的洗发水味道,这个认知让周粥心里一颤,唇也跟着落了下去。

    她……嗯……还不太会接吻,之前几次,她大都是作为承受的一方,让她主动的话,她有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他的唇很软,还有些微微的凉,让她想起了果冻,周粥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唇当成了软甜的果冻,轻轻地吮着,又时不时地乱啃咬几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里的变化,在这种变化里她渐渐体会到了当掌控者的趣味,她圈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也在一点点收紧。

    苏柏熠心头的火被她这种一点儿章法都没有的青涩劲儿弄得愈发躁,他按上她的柔软,周粥低哼出声,唇也松开了他的唇,他指腹慢慢地碾着她红唇,哑声问,“好吃吗?”

    周粥含含糊糊地回,“还可以。”

    苏柏熠压上她的后脑勺,咬住她的唇,声音沙哑似耳语,“让我也尝尝你的。”

    他哪里是在尝,分明是在吃。

    屋外雷声轰轰,屋内喘息一下重过一下。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方便了他所有的动作,衬衫被揉得都快皱成了抹布,扯开几颗扣子,勉勉强强挂在肩上,她在他一上一下地颠动中,紧紧咬住唇。

    苏柏熠钳着她的腰,胳膊上青筋纵横暴起,他俯到她耳边,哑声诱哄,“乖,可以叫出来。”

    周粥死命地摇头。

    苏柏熠沉沉地喘着,“今天外面听不到。”

    周粥还是摇头,眼泪乱飞。

    苏柏熠拇指抵开她紧咬的唇,窗外亮起一道白光,他骤然发力,周粥再受不住,呜咽的低吟冲口而出,又被响起的雷声掩下去。

    屋外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屋内刚停歇的喘息又起。

    周粥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只记得她在最后被他抱着去冲了一个澡,到后面,她就再没有任何印象。

    昏昏沉沉的雨声里,周粥察觉到身后的床垫一松,贴着她背的怀抱也离开,她动了动沉重的眼皮,没能睁开,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屋里漆黑一片,床的另一侧没有人,她眯着眼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才四点不到,他是已经走了吗。

    周粥想拉开台灯,但身上酸疼得厉害,一时动不了,她看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才看到他还在。

    他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姿势随意又懒散,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宽厚的背影在黑暗里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压抑,孤寂,也不期待着任何人的靠近。

    周粥撑着床起身,扯过旁边搭着的薄毯裹到身上,没有开灯,也没有穿鞋,慢慢走到他旁边,也席地屈膝而坐,肩膀抵着他的肩膀。

    苏柏熠回过神,视线从窗外转到她身上,“吵醒你了?”

    周粥摇头,仔细看他,“你睡不着?”

    苏柏熠又看向窗外,只道,“时差。”

    周粥也不多问,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手指轻轻敲着膝盖,眼睛扫到什么,敲动着的手指慢慢停下,那个红绳手链,她怕再弄丢,找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再戴,现在她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手链,银色的链子散着淡淡的光。

    周粥看他,“你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苏柏熠扫一眼她细白的腕子,淡声道,“看你很喜欢手链,”顿一下,又说,“你不是给我买了拖鞋?”

    ……她那五块五的拖鞋怎么能跟这条手链比,她就算对首饰的牌子再不了解,也大概知道这种镶着满钻的四叶草手链不会便宜。

    应该说很不便宜。

    苏柏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和你这五块五的拖鞋差不多,你不用多想,收下就好,”

    ……周粥将手腕伸到他面前,转了转手链,让他欣赏一下他这五块五的拖鞋,“很漂亮,谢谢。”

    苏柏熠攥住她的手腕,捏了捏,他不是很想听她说谢谢。

    周粥要抽回自己的手,苏柏熠直接将她扯过去,把住她的腰,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陪我坐一会儿。”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周粥好像能感觉到他不急不缓的心跳声,她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雨夜,轻声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天,因为一到下雨天,我妈就不用出去做工,可以在家陪我一整天,给我做好吃的,陪我一起睡午觉,我要是睡不着,妈妈就会在我耳边哼着歌哄我睡。”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那个时候觉得听着雨声睡觉是特别幸福的一件事。”

    苏柏熠长久地沉默着,末了,开口,“你妈妈,”他声音有些艰涩,像是对这个词很陌生,“会给你唱什么歌?”

    周粥顿住,苏柏熠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从他的拥抱里得到了些勇气,过了一会儿,低低的哼唱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地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这首歌她只听妈妈唱过,她是第一次唱,但有些旋律好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永远都不会忘。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她穿着新买的小雨鞋,屋里屋外地乱跑着,妈妈轻声细语地喊她,“粥宝,你跑慢点儿,别摔倒了。”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那样温柔地叫她。

    哼到最后,气息已经有些颤,周粥及时收住声音,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就这首,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差不多都忘光了。”

    苏柏熠抚上她的头发,贴到她耳边,低声叫一句,“粥宝。”

    周粥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眼里忽然生了泪。

    第27章

    雨过天晴, 艳阳高照,温度一路高升,春天好像还没过完, 夏天就这样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霸道, 又不容任何人拒绝。

    那个下雨的夜晚, 好像一场梦一样,有些不真实, 但又确确实实地发生过, 周粥将那晚的记忆连同那条手链, 一同锁进了柜子里。

    手链很漂亮, 但终究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戴得起的。

    他也是, 她可以贪恋他一时的温暖, 却不可以再放任自己想从他身上期待到更多。

    和祁盛的合同正式签订后,周粥开始了两头奔波的日子, 展厅要建在祁盛的工厂里, 工厂在郊区,她每天在路上来回就得花三个多小时,工期又很赶,原本的工程量正常来说, 要两个月才能完工, 但按照合同的要求, 他们得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所有工作,所以需要加班加点赶时间,她和阿苓几乎每天都得半夜才能到家。

    后来她俩一商量, 索性住到了工厂边上的日租小旅馆里,里面还算干净, 价格也便宜,重要的是,省去了在路上折腾,还能多出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开始的工作进行得不是很不顺利,这个施工团队是周粥第一次用,工头仗着自己的经验和年纪,并不把周粥和阿苓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放在眼里,觉得她们什么都不懂,来现场也就是做做样子,应付差事儿,哪儿能吃得了这份苦。

    施工现场每天都是扬尘飞土,也没有空调,外面二十几度,到了厂房里直接能闷出三十多度的高温,进去半个小时不到,就得热出几层汗,工人师傅们热得都光着膀子干活儿。

    周粥和阿苓长裤长袖地穿着,更是热,衣服浸着汗粘连在身上,安全帽下的头发也全是湿的,但两个人没说过一次苦,和工头沟通说什么事情,都是笑盈盈地,工头就是再有不耐烦,看到她们这样,也不好发作,慢慢磨合下来,工头的态度也不再像最开始x那样不好说话。

    施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粥才稍微松口气,照现在的进度情况来看,应该能按时完工,她到外面,给组长菲姐打了个电话,汇报一下现在的工作情况。

    工头走过来,看她打完电话,开口道,“这下该放心了吧,我说能按时完工,肯定没问题,你还不信,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催我,你不嫌烦,我都快烦死了。”

    其实工头开始也没底,也是干到现在才算放下心来,觉得没问题了,来找周粥说上两句嘴。

    周粥玩笑道,“怪我,我们第一次合作,我对您的实力还没有一个充分的了解,您放心,等下一次我们再合作,您屁股后面肯定看不到我了,我到时候就拿个喇叭过来,隔空和您对话,您看这样行不行?”

    工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又看她热得满脸通红,连头发都是汗津津的,他叹一声,“你们也真是不容易。”

    周粥道,“您和师傅们才不容易,你们还要干活儿,我们也就来回跑跑。”

    工头摆摆手, “不一样,我们糙老爷们,干粗活儿干习惯了,你们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就该坐办公室里,吹吹空调,喝喝咖啡什么的,干嘛来受这种苦。”

    周粥回说,“没什么谁就该坐在哪儿干什么样的活儿,办公室也好,跑现场也好,对我来说,能挣到钱才是最重要的。”

    工头先是一愣,随后又笑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活得倒是透彻,他看着周粥认真道,“小周啊,叔看好你,肯吃苦,脑子又灵,还能放得下身段,你以后要是有了大出息,可不能忘了叔。”

    周粥笑,“那我就借您吉言了,我要是真有了大出息,那您就是我的伯乐,我肯定不能忘了您。”

    工头又豪爽地笑起来,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

    几辆黑色的车从大门口安静地驶过来,依次停在不远处的主办公楼前,工头“呦呵”一声,“豪车啊,这是来大领导视察了吧。”

    周粥正在回阿苓的信息,听到工头的话,抬起头随意地往那边看过去,眼睛慢慢地停住。

    从那晚之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也没有通过电话,她忙,他应该更忙,而且他们两个之间,掌控权在他那儿,他不打电话或者不过来找她,她应该就找不到他,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白思辰一下车,撅起的嘴都能挂上个葫芦瓢,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连个阴凉都没有,大太阳都能把人晒成干儿了。

    祁少臣乐,“厂区就这环境,大小姐您多忍忍,进到楼里会好些。”

    苏柏熠皱眉,“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你以为这是玩儿的地方,现在让吴杭送你回去。”

    白思辰跺脚,“我不回去,回去你也是把我关家里,无聊死了,我今天就跟着你。”

    苏柏熠不耐烦,却还是从吴杭手里接过黑色的遮阳伞举到她头上。

    祁少臣对白思辰笑,“天底下能使唤得动你哥撑伞的,你还是第一个。”

    白思辰高兴了,晃着苏柏熠的胳膊撒娇,“哥你最好了。”

    苏柏熠不吃她这一套,脸色更差,冷声道,“走了。”

    白思辰学校那边放假,她又躲过保镖偷偷溜了回来,苏柏熠拿她没办法,学习学习不行,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会得多,训轻了她不当回事儿,训重了她给你掉眼泪,他就是自己养个闺女,也不至于天天为她操这种心。

    周粥视力很好,能清楚地看清那个女生手腕上戴着的手链,这种动辄就几十万的手链就应该戴在这种女生的手上才会好看,小香风的裙子,细细的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太阳底下还有人会帮她撑伞。

    再看她,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服加运动鞋,衣服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儿蹭到的白色腻子和灰土,头发被安全帽压得软趴趴的,因为出汗现在应该都打成了缕,周粥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就算把手链戴出去,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从哪儿淘来的假货。

    工头抽一口烟,对周粥小声道,“看到了没,虽然大家都晒着一个太阳,但世界却分成了两个,有钱人的世界,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挤不进去半步。”

    周粥笑了笑,“您不是说我会有大出息,等我要真有了出息,也带着您去看一看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跟我们应该也没差到哪儿去,不照样是一天三顿饭,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总不至于他们是反着来。”

    工头又被她逗笑了,“你这张嘴啊。”

    苏柏熠余光里看到那个身影,停住脚,后面跟着的一行人也马上停住。

    白思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可惜只能看到背影,她转头兴奋地看苏柏熠,“那是谁啊?”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敷衍地回,“没谁。”

    祁少臣闲聊天似的随口一提,“展厅那边的工作进行得还挺顺利,我听下面的人说,这次的乙方很不错,他们那边的人全程都在现场盯着,工期比较紧,每天都得到很晚才能结束,她们为了工作方便,晚上好像就住在了外面那种小旅馆里,那种小旅馆应该不怎么安全吧,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

    苏柏熠瞧他一眼,“你近来倒是很闲,一个小小的供应商,还劳你一个公司老总这么关心。”

    祁少臣揣着明白装糊涂,“供应商虽然小,但靠谱啊,以后没准要常合作,我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他笑眯眯地看苏柏熠,“你说为了她们的安全,我要不要安排她们住进我们员工宿舍?”

    苏柏熠只道,“你的供应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白思辰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打转,怎么看怎么不对,可她暂时也没看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下午快五点了,阿苓提着两大兜子东西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她男朋友从市区过来看她,她溜了大半天的号儿,现在才回来,她给工人师傅们带了吃的喝的,还给周粥带了她最爱吃的饭菜。

    工人师傅们休息,阿苓拉着周粥到厂房楼顶的露台去吃饭,这是她们近来发现的一个好地方,没什么人会来,还能在这里看到特别好看的夕阳,她们累了的时候,会跑到这边来看看风景,放松放松。

    阿苓因为大半天都不在,有些内疚,又是给周粥摆饭,又是给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

    周粥看她见了一趟男朋友后,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调侃道,“这有男朋友的女人就是幸福啊。”

    阿苓羞涩地打她,“干嘛要羡慕我,你要是想有男朋友立马就能有。”

    周粥慢悠悠地回,“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找男朋友这件事需要天时地利,更重要的还得有人和。”

    阿苓托腮看她,“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周粥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低头吃一口东西,把那个影子抛到脑后,回阿苓,“没有。”

    阿苓又问,“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回头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你真该谈一场恋爱了。”

    周粥随口道,“有钱人吧,”她想了想,又故作高深地加了一句,“不过得是大方的有钱人,如果得不到他们的爱,至少还可以骗到些钱。”

    阿苓笑得花枝烂颤,“有道理,我也想喜欢有钱人,可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个穷鬼。”

    周粥捏捏她的脸,“你男朋友怎么是穷鬼,都能在北城买得起一套三居室的房,我才是那个穷鬼,想买辆车都犹犹豫豫。”

    她拿筷子杵着米饭,有些卑劣地想,他既然给他身边的女生都送一样的手链,她留着那条手链也没什么用,要不干脆卖掉手链换些钱,应该可以买辆好车。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阵淡淡的烟味儿,周粥停下筷子,阿苓也支棱起眼睛到处看了看,然后指着露台拐角处的背墙,悄声道,“那边好像有人。”

    确实是有人,那边又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随着电话被接起,周粥听到那人的声音,背蓦地僵住。

    白思辰推开楼道的门跑到露台上来,看到周粥愣了一下,这么漂亮的女生,她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不过现在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她左右看了看,朝着露台的另一侧跑过去,“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你半天,妈都打电话催了。”

    苏柏熠将烟掐灭x,抄起台沿子上搭着西装外套,转身,黑眸扫过露台角落里坐着的人。

    周粥埋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耳边是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经过桌子,慢慢走远,直到走出露台,周粥绷着的背稍微放松了些,他还有一个妹妹么?看来网上的资料也不是很准确。

    阿苓拍了拍胸口,小声道,“那人谁啊?吓死我了,他气场好强,我刚感觉我都喘不上气了。”

    周粥摇头,“不认识。”

    阿苓压着声音,“我刚刚偷偷瞄了眼,他好像在看你。”

    周粥含糊地回,“可能是个有钱人,我刚才那句话应该惹到他了吧。”

    阿苓点头,“应该真是个有钱人,光看气质就是富贵门里养出来的,不过我们说话他应该听不到吧。”

    周粥也希望他不会听到,但也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侥幸心理。

    今天晚上阿苓要跟着男朋友回市区,周粥就让她提前走了,晚上的厂房没有白天那么热,所以这一阵子,工人师傅们晚上都会多干一会儿,周粥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从展厅转到外面走廊,按下他的号拨了过去。

    苏柏熠看一眼手机,眼神有些冷,看来她还是有他的号,他将手机扔到座椅上,任由它震着,直到自动断掉,也没有接起。

    周粥想着待会儿再给他打一个过去,但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件事,等再从厂房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外面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晚风徐徐缓缓地吹过,还挺舒服,周粥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着,走到门口,还和门卫聊了两句,门卫要借她伞,周粥摆手说不用,雨也不大,这儿离她住的地儿也就隔着一条街,几步路就能到。

    走到路口的时候,她背着的帆布包带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断了,包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周粥忙蹲下身去捡,别的都是图纸什么的,掉了倒不要紧,就怕笔记本电脑摔坏了,好在还能开机,屏幕也没问题,虚惊一场。

    小雨点有变大的趋势,周粥急着把电脑和图纸往包里塞,塞着塞着,手慢慢停下来,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皮鞋。

    她从那双皮鞋上慢慢抬起视线,他举着伞,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不明。

    周粥有些迟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苏柏熠薄唇微微抿着,斜倾伞撑在她上方,不说话。

    有时间和门卫聊天,都不知道给他打一个电话,见面还装不认识,还能知道他在生气,也是不容易。

    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他身上砸,周粥搂着包起身,把伞往他那边推过去,慢慢道,“那就是句玩笑话,我从没想过要骗你的钱。”

    苏柏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伞底下,语气冷漠,“想骗也可以,我的钱很多,你骗不完。”

    至于别的,她还能骗得了他什么。

    第28章

    密密的雨点落到宽大的伞上, 水珠沿着黑色的伞面蜿蜒滑下,坠到空中,砸在青石地面, 溅起细细小小的白色银花, 迸到他光滑的鞋面, 落在她莹白的脚腕。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么急, 又没有征兆,就像她突然而起的心跳。

    她搂紧怀里的帆布包, 仰起头, 看着他的眼睛, 开口问, “我要是骗了你的钱, 你真不会生气?”

    苏柏熠看一眼她那断了带的帆布包, 低哼道,“你知道怎么骗钱?”

    周粥好像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些轻视的意思, 挣钱很难, 但骗钱这事儿应该很容易吧,虽然她也没骗过,她回,“我当然知道。”

    苏柏熠整好以暇地打量她, “你要怎么骗?”

    周粥顿住, 又道, “我既然要骗你,肯定不能告诉你。”

    苏柏熠轻嗤一声,不是他看不起她, 她要是知道怎么骗钱,现在也不至于背着她这个破包, 住在几十块一晚的街头小旅店里,连辆车还买不起。

    周粥被他明显的不屑给激到了,“你等着,我到时候要是真骗了你,你可不能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苏柏熠懒得理她这茬,撑着伞转身往前走。

    周粥追上去,和他肩并着肩,歪头探他的视线,“我们说好了?”

    苏柏熠不作声,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他大半的肩膀露在伞外,雨水将他的衣服都洇湿了,周粥心里微微一动,挪一步脚,往他怀里靠了靠,又靠了靠,她都快贴到他怀里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周粥不自然地咳一声,“我有点冷,”她用手指碰碰他撑着伞的那只胳膊,“你能不能搂着我?”

    苏柏熠冷眼瞧着她,时间被一点点拉长,周粥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鼓噪慢慢退却了。

    一阵风吹过,雨水夹着风落到皮肤上,有些凉,她的肩膀瑟缩一下,人也清醒过来,直起身从他怀里离开,苏柏熠将伞从左手换到右手,扣住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了回去。

    羊肠小道上,缓缓行驶着一辆车,车灯穿过雨幕,将前方雨伞下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拉得又远又长。

    小旅馆红底白光的招牌,在昏暗的雨夜里散着黯淡的光,门口时不时有一对对男女撑着伞进去或者出来,言语间大都是调笑的暧昧,路过周粥他们身边,目光都会不由地停顿,然后调笑声会更加肆无忌惮,碰到胆子大的还会吹上几声口哨,苏柏熠眼风扫过去,口哨声立刻戛然止住,人也灰溜溜跑远了。

    他松开怀里的人,“去收拾你的东西。”

    周粥小声道,“我今晚就不跟你走了,我这几天……身上不方便。”

    苏柏熠眉头一拧,垂眸看她,语气冷硬,“我说去收拾好你的东西。”

    周粥又道,“我——”

    苏柏熠没了耐心,直接打断她的话,“要我说第三遍?”

    周粥脸色也有些冷下来,她又不是他的下属,他凶什么凶,她都说了她身上不方便,不想折腾了,但眼睛落到他又露在伞外的半个身子,心里的那点气跟被针扎掉的气球一样,跑了大半,她闷声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她抱着包转身跑进店里面,老板娘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小周,今天又这么晚啊,没淋到雨吧?”

    周粥回,“没,姐,我先上去了。”

    “好,快回去休息吧,可累坏了。”老板娘瞅着周粥那张粉黛未施的小脸儿,根本移不开眼,这小模样儿,她哪回见到都得感叹一声,未免也太标致了点,说到底老天爷还是偏心,把好东西都紧着一个人给,长得好看,个子高,身材又好,腰是腰,胸是胸,臀是臀,还有那两条大长腿,别说男人见了迷糊,她见了都迷糊。

    老板娘暗自啧啧两声,一扭头,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急着叫住人,“哎,你谁啊,进去要登记的,你是钟点还是过夜?”说到后面,在男人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悻悻地笑两声,“您这一看就是大老板啊,也住我们这种小店?”

    周粥听到声音,回过头,对老板娘道,“姐,他跟我一起的,我拿个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老板娘立刻眉开眼笑,“原来是小周的男朋友啊,您请,您赶紧请。”

    周粥想解释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又觉得跟外人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就怕他会不高兴,毕竟在他眼里,她连做他的情人都不够格。

    她停在原地等他,走廊里狭小又昏暗,他就是简单的黑裤白衫,看起来随意,但一动一静间都淌着漫不经心的矜傲温雅,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周粥看着他,思绪飘得有些远。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从她怀里拿过包,另一只手牵上她的手,语气还是不怎么好,神色里已经没了刚才的不耐烦,“房间号多少?”

    周粥晃回神来,“3535。”

    苏柏熠大步往前走,周粥要跟上他的脚步,走得有些急,气息微微喘着,走着走着,他的步子突然缓下来,她的步子也慢慢缓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她的黑色运动裤擦着他的黑西裤,发出细微的声响,一下一下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周粥仰头看他一眼,视线移开,过了一会儿,视线又不自觉地移回来,落到他冷峻的侧脸上,结果没注意到脚下,脚尖踩到他的脚后跟,她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苏柏熠及时扶住她,像训小朋x友一样低声训道,“一直看我干什么,你看着前面的路。”

    周粥的脸有些发热,想反驳,但又没法反驳,只能回,“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才想看你。”

    她的眼神认真又直白,苏柏熠微怔,周粥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也有些怔住。

    旁边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看到门口有人站着,刚想骂,对上苏柏熠视线里被打扰到的不悦,舌头一顿,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苏柏熠拽上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步子又大又快,周粥这次不再急着去追他的步伐,而是扥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

    苏柏熠不想惯着她,“那你就走快点儿。”

    周粥回,“我走不快,我的腿没你的长。”

    苏柏熠回头看她,周粥迎上他的目光,瞳孔有些颤,但没有躲闪,苏柏熠走回来,伸手要抄她的腰,周粥察觉到他的意图,脚下一慌,逃开他的手,快步走到前面去,她还要在这个旅馆住下去,他要是在这儿把她抱起来走,她明天指定得换个旅馆。

    现在成了她在前,他在后,周粥拽着他的胳膊,低声催,“你走快点。”

    苏柏熠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走着,由着她用她那点不算大的力气在前面使劲。

    要治她方法多的是,单看他想不想往她身上使。

    周粥住在二楼的尽头,朝阳的房间,有窗户,有单独的卫浴,相比其他房间,价格要稍微贵一些,但也可以接受,周粥拿房卡划开门锁,推门进去。

    苏柏熠停在门外 ,问她,“我可以进?”

    周粥点头。

    或许是教养使然,他每次进她的屋,都会先问一句可不可以,就算他们现在已经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刻,她也不喜欢别人把她的空间当成理所当然可以进入的地方,他再霸道强势,至少这点尊重是给到她的。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里面不算乱,虽然她和阿苓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两个人都忍不了房间乱糟糟的,有一点时间就会收拾收拾,房间整洁些,心情也会好。

    她上来主要是拿卫生巾和明天换洗的衣服。

    苏柏熠将她的包放在桌子上,环顾一眼房间,“把你东西都收拾了,附近有一家酒店,离得不远,你住到那边去,明天吴杭会给你开过来一辆车,你有驾照吧?”

    周粥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用麻烦了,我住在这儿挺好的。”

    苏柏熠屈指敲了敲那扇薄薄的门板,“这门,力气不算大的男人一脚也能踹开。”

    周粥回,“可我还有同事在。”

    苏柏熠道,“祁少臣会安排她住进他们厂区的宿舍,或者你们想一起,她也可以住到酒店里。”

    周粥还是不同意,“真不用折腾了,我们已经在这儿交了一个月的房钱,老板娘不会退的,不住就浪费了,而且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苏柏熠走到她面前,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逡巡而过,他问得笃定,“你在怕什么?”

    周粥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继续叠手上的衣服,“我什么都没在怕,我又不是你下属,总不能你安排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躲,“今天怎么不对我一口一个‘您’了?”

    周粥一顿,她自己都没发现。

    或许……有什么东西在那个雨夜悄然发生了变化,她有隐隐地察觉到,所以这一个多月她多少对他有些避之不及,她强装镇定,“您要是喜欢听,我也可以继续用‘您’。”

    苏柏熠直接伸手覆在她柔软起伏的上方。

    周粥急着后退,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苏柏熠钳住她的腰,目光锁着她,清冽的嗓音低而沉,“别动。”

    周粥陷进他幽深的眸子里,忘了挣脱,宽大的掌心虚虚地贴在她心脏的位置,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的心跳却跟失了控一样,安静的房间里,好像都能听到“砰”,“砰”,“砰”的回响。

    他看着她,“心跳都乱成了这样,嘴倒是很硬。”

    周粥僵住,她缓缓点下头,“你说的对,我确实在怕,我怕我会越来越喜欢你。”

    苏柏熠深眸轻动。

    周粥慢慢地摸向他的胸膛,而后,清丽的眉眼弯出一点笑,她贴到他耳边,轻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也是乱的。”

    第29章

    这一场雨来得快, 去得也快,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味道,有一点清新, 也有一点粘稠。

    周粥仰靠在座椅上, 一路都在闭眼假寐, 刚才在小旅馆里无端起的旋旎被一通电话打断, 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那通电话一直打到现在, 她的左手被他缓慢地揉捏着, 她的手心有些烫, 不知道是因为感受过他的心跳, 还是因为现在和他的掌心紧紧相贴。

    车停下, 礼宾员小跑着过来打开车门, 周粥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他。

    苏柏熠从车那边走过来, 对电话里的人说“先这样”, 他摁掉电话,一手牵起她的手,一手接过吴杭要递给礼宾员的包,拉着她进了酒店。

    大堂经理看到进来的人, 深夜的困顿登时跑了个干净, 立马笑脸迎上来, 他知道苏先生一向不喜打扰,也不多话,在前面带路, 将人引到专用电梯旁,他按下电梯, 目不斜视地躬身将两位送上电梯,等电梯门完全关上,他才算稍松一口气,又通知负责顶层套房的员工,今晚务必打起精神,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地变化,周粥的心跳也在急速地变化,他的食指叩着她的手背,很慢,又重,让她有一种凌迟处死前倒计时的胆战心惊。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了沉寂的空气,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周粥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脚下是厚厚的长绒地毯,鞋踩在上面,没有任何声响,走廊到尽头,早有人候在那里,恭敬地叫一声“苏先生”,然后双手递上房卡,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内的灯依次亮起,她被摁到了墙上,他的气息也跟着汹汹逼近,又止在她唇角的上方,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脸侧,他哑声道,“睁眼。”

    周粥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睁开颤颤的眼皮,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暗夜,将她牢牢桎梏在身下,让她无处可逃,他抓起她的手,覆在他衬衫的领口处,再道,“解开。”

    他的掌心滚烫,白蝶贝的扣子冰凉,周粥的手困在冰火两重天的交叠里,连指尖都是颤的。

    苏柏熠碰碰她的唇角,嗓音沙哑,在哄,更是在命令,“乖,给我解开。”

    她哆嗦了下,胆子反倒大起来,不就是解个扣子……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她的手一直在抖,没个准头,解一次没解开,他就咬她的唇作惩罚,她抖抖索索好不容易解开一颗,他便奖励般地含上她的舌尖,轻柔地吮咂着。

    扣子还没解到过半,她的背上已经粘黏得全是汗,他攥着她的手,穿过半敞的衬衫,贴到他的胸前,没了衣服的阻隔,她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皮肤上的温度,血脉的偾张,还有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震颤着她的神经末梢,她的心跳像是和他的连接到了一起,他的心脏跳一下,她的心脏要跟着颤两下。

    苏柏熠抵着她的唇,另一只手也穿过她的衣服,没有阻隔地覆在包裹着她心脏的皮肤上,他用力一捏,像是在说自己的感受,也像是在问她,“是不是摸得更清楚?”

    周粥靠着他渡过来的呼吸喘着,嘴里说出不话,只能胡乱地点头。

    苏柏熠手上的揉捻加重,他的声音很轻,但危险十足,“和我说说它现在有多乱。”

    周粥的掌心贴着他的心跳,她的心跳被他揉捏在掌心里,两种不同的心跳在她大脑里击撞在一起,电流顺着她的尾椎骨蹿到四肢百骸,她在他的唇里呜咽出声,“我错了。”

    求饶也不管用,苏柏熠不可能会轻易饶过她,他的唇和手同时用力, “错哪儿了?”

    周粥颤得语不成调,“我不该……”

    她的意识一片空白,她压根儿想不起来她错哪儿了,她只隐隐约约觉得她今晚的挑衅应该是碰到了他的底线,他现在要她的臣服。

    苏柏熠捏着她的后颈,让她仰起头,x眼里只能看到他,“说不出来?”

    周粥想点头,又不敢点头。

    苏柏熠替她回答,“你不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你照样一样不落地全都做了,你不过是仗着—— ”

    她不过是仗着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发狠地咬上她的唇,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地吃进肚子里,一了百了,也好过让她继续在他面前这样有恃无恐下去,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拿捏他。

    周粥在晕晕乎乎中感知到危险的抵进,她推他的肩膀,想让他停下,但手腕软绵绵的,用不上一点儿劲儿。

    苏柏熠的手先慢慢止住动作,唇缠咬着她的舌尝铁锈味才退出来,他喘着沉重的呼吸,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周粥看一眼他青筋暴起的喉结,怕他真的失了控,急喘着小声提醒道,“我今天真的不行……”

    她现在的嗓音更加绵软,还有些说不出的柔靡,苏柏熠气息又是一重,捏着她的腰低声警告,“你不要说话。”

    周粥不敢再招惹他,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但他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钳制着她的小臂愈发紧绷,周粥额头抵上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闷闷地开口,“要不……我帮你?”

    他的气息徘徊在她的颈窝里,“你知道怎么帮?”

    周粥诚实地回,“……不知道。”

    苏柏熠咬上她的耳朵,嗓音粗哑,“那就别出声,一点儿声音也别让我听到。”

    周粥闷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安静的空气。

    还是不行,她轻微的呼吸,柔软脖颈里散出的若有似无的香橙味,都在勾着他的神经。

    最后,周粥被扔进了浴室,门咣当一声紧紧关上,就好像他不想再挨到她一点儿,周粥站在浴室门口,腰间还留着他刚刚抵着的灼热,她的腿有些软,慢慢蹲到地上,想想又有些气不过,对着门外扬声道,“你凶什么凶,你难受又不赖我,我都说我不跟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算太大,想让他听到,又不敢让他听到。

    就他难受,她被他弄得……也不好受,她还来着姨妈呢,她心情更暴躁。

    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又一步步折返回来,周粥忙起身给门上了锁,上了一道锁不放心,又拧了一道,她也就敢窝里横一横。

    门被轻叩一声,他哑着声音威胁,“你等着。”

    周粥小声咕哝,“我等着就等着。”

    反正他今天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周粥在宽敞明亮的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她吹干头发,系紧浴袍,悄悄打开浴室的门,外面已经没了人,她里里外外的房间转了转,他应该是已经出去了,这里大概是他的长包房,书房、会客厅、茶厅一应俱全,就是卧室只有一个。

    她又累又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回来,他可能是走了,毕竟他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今晚什么都干不了,周粥就没有再等,直接上床睡觉。

    五星酒店总统套里的大床,和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里的单人床,睡上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只有一个感觉,有钱是真好,她什么时候能这么有钱就好了,看来她还得再加把劲,接上大几十个展台,不知道够不够在这样的房间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她以为她会认床,但是刚挨上床没几分钟,就进到了梦乡,迷迷糊糊中,身后贴过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周粥闻到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朝后面靠过去,贴着宽厚的胸膛蹭了蹭,他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周粥回身搂住他的腰,窝到他的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床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昨晚只是她的一个梦,周粥把脸闷到枕头上,慢慢清醒过来。

    她起床收拾好东西,将自己住过的痕迹全部都清理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没拿她那断了带的帆布包旁放着的崭新名牌包,也没接酒店管家递过来的房卡和车钥匙。

    她又回到了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和闷热的厂房里,这里才是她的世界。

    第30章

    展厅最终如期顺利完工。

    阿苓在将近小一千平的展厅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 没忍住,跑到外面找了一个角落,闷头哭起来。

    周粥跟出来, 揉揉她的头发, 眼眶也有些涩, “傻丫头, 活儿干完是高兴的事儿,哭什么。”

    阿苓紧紧搂住她, 哭得更厉害, “周粥, 谢谢你让我参与到这个项目来, 我活到现在, 第一次觉得这么有成就感, 你知道吗,我男朋友跟我求婚的时候, 我都没有这么激动。”

    周粥笑着哄她, “乖了,既然这么激动,那就哭五分钟,五分钟后, 收拾好眼泪, 咱们回家, 洗个澡,再美美地化个妆,晚上去吃大餐, 我们阿苓想吃什么?我请客。”

    阿苓抽噎着道,“我要吃肉。”

    周粥豪爽答应, “吃,还得管够。”

    “我还要喝酒。”

    “喝,我们今晚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阿苓搂着周粥撒娇,“粥粥宝贝,我好爱你。”

    周粥轻拍着她的肩膀回应,“我也爱你,最爱你。”

    墙的另一边,等两个人走远了,祁少臣才对电话那头的人低声闷笑,“我可真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将眼镜扔到办公桌上,“有事儿说。”

    祁少臣回,“展厅算是完工了,你不来看看?”

    苏柏熠言简意赅,“忙,没时间。”

    祁少臣道,“我们这儿的经理可是一直在夸她,活儿做得漂亮,人也会办事,还有分寸,她也没住进我们给安排的宿舍,一直是住在那个小破旅馆里,我说你可真舍得,也不知道心疼,好歹是你的人。”

    苏柏熠仰靠到椅背,声音懒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跟顾靖川都有的一比了。”

    祁少臣有些意外,他原本拿不准两人的关系,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苏柏熠会直接认下来,他心思一动,认真起来,“以她的能力,待在那个小公司算是屈才了,你要是真喜欢,要不我就把人弄到我公司来,你想见的时候也方便。”

    苏柏熠随意道,“不用,长久不了,以后打发起来也麻烦,你下面的人要是觉得她还可以,就多给她些活儿,你这边预算抬高些,她也不至于再住到街边的小旅馆里去。”

    祁少臣忍不住揶揄,“看来我说错了,这还是知道心疼的,你想给钱干嘛要这么迂回,直接甩她张卡不就行了,她还能不高兴接。”

    苏柏熠扫一眼桌面上被退回的车钥匙,慢慢悠悠开口,“有些小性子,喜欢自己干。”

    祁少臣朗声笑开,“得,我明白了,下个项目指定给她补回在这个项目上受的罪,要不然你不得心疼坏了。”

    苏柏熠没有应声,也没有否认,长指轻叩着椅子的扶手,把话头扯回到和黎家合作的事情上,说到正事儿,祁少臣也收起了调侃。

    周粥和阿苓晚上的大餐就是楼下的烧烤,夏天吃什么都没有吃露天的烧烤来得舒坦,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吹着徐徐的晚风,再喝上几口冰镇的啤酒,这阵子因为连续加班堆积起来的疲劳也散了个干净。

    今晚的聚餐除了她和阿苓,还有这次的工头李叔,阿苓和李叔开始是一点儿也不对付,经常两句话说不到就对呛起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合相处,现在俨然成了忘年交,两个人一杯碰一杯,喝得十分痛快,大概也是因为顺利完成项目心里都高兴,半场还不到,两个人已经喝大了。

    周粥控制着量,没有喝多,总不能全都喝醉了,她得负责善后和结账,她倒也不需要把人挨个送回去,他们都有人过来接。

    李叔的媳妇儿先来的,李叔一个一米八几膀大腰粗的大老爷们,平常都是唬着一张脸,在他那帮兄弟面前也是说一不二,谁知见了自己媳妇儿,一口一个宝儿,又是给媳妇儿认错说自己不该喝太多,又是跟周粥她们炫耀他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情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李婶嫌他耍酒疯,照着他的背来了两巴掌,架势摆得挺狠,但力道并没有多重,能感觉x到夫妻俩的感情特别好。

    送走李叔,阿苓的男朋友也到了,阿苓本来还能站起来走路,见到男朋友来,立刻瘫在了椅子上,撒娇要男朋友抱,阿苓的男朋友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上了车,阿苓还不忘扒着车窗对周粥喊,明天还要继续喝,还要不醉不归。

    周粥笑着朝她挥手应好,等车开远,周粥收回手,脸上的笑也淡了些,她坐回到小马扎上,把剩下的啤酒慢慢喝完,心里忽然有一种怅然的空落漫上来,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热闹散去的冷清,也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又或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翻出最下面的一个号码,在心里默数到一百,手指微动,快要碰到屏幕,又止住动作,周粥看着那个号码,有些愣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听到他的声音。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喇叭声,周粥被吓了个激灵,手一抖,号码拨了出去。

    苏柏熠在苏家老宅陪着苏允廉吃饭,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好,起因是和黎家合作的事情,苏允廉不同意,苏柏熠坚持,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钟叔过来添茶水打了个岔,这件事算暂时撂下,爷孙两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苏允廉明显已经很不高兴了。

    手机震动声响起,苏允廉眉头又是一皱,苏柏熠本要摁断电话,看到屏幕上闪着的号码,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沾沾唇角,然后拿起手机,起身对苏允廉道,“爷爷,我去接个电话。”

    苏允廉冷冷地“嗯”一声,算是回应。

    电话接通的时候,周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她给他打电话,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接过。

    她忙把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声音,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她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苏柏熠站在走廊的窗前,声音比平时稍显温和,“你给我打电话,要我先说?”

    周粥说话尾音有些拖沓,“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是不小心拨出去的。”

    苏柏熠顿了顿,冷声问,“喝酒了?”

    周粥点点头,“嗯。”

    “喝了多少?”

    “也没喝太多,三罐,还是四罐啤酒,我也记不太清了。”

    “你在哪儿?”

    “我们小区楼下的烧烤摊,”她话到一半停下来,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罐贴到脸上冰了冰,可是没什么用,她有些迟疑,最终又问出来,“你要来吗?我请你吃烧烤。”

    “我不喜欢吃烧烤。”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苏柏熠沉默不语。

    周粥的手指一圈一圈地在啤酒罐上绕,绕到第四圈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答案,她道,“你要是有事情就算了。”

    苏柏熠语气不怎么好,“等着我。”

    周粥提起了些精神,“你要来吗?”

    苏柏熠不答,只道,“你喝醉了,别乱跑。”

    周粥反驳他,“我没醉,”她顿一下,又道,“我也不会乱跑,我会一直等到你来。”

    苏柏熠默了默,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他在窗前静立片刻,看着外面的夜幕,神色莫测,好一会儿,他转身走回餐厅,对苏允廉道,“爷爷,我有点儿事情,要先走。”

    苏允廉脸色发沉,“谁给你打的电话?”

    苏柏熠回,“一个朋友。”

    苏允廉冷哼,“朋友?你是觉得我老了,好糊弄了是不是,酒店那边都传开了,说你带着一个女人回去过夜,你不是说已经把人打发了?”

    苏柏熠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没有糊弄您,之前确实是打发了,但最近觉得还是有些放不下。”

    苏允廉厉声打断,“你是放不下她,还是放不下小六?”

    苏柏熠默不作声。

    苏允廉盯着他,“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

    苏柏熠嗓音艰涩,“我不敢。”

    苏允廉啪一下将筷子拍桌子上,颤巍巍地起身,“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老了,也管不了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苏柏熠走过去要扶他,苏允廉一把推开他的手,沉声道,“走,赶紧走,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钟叔扶上苏允廉,悄悄给苏柏熠使眼色,让他赶紧认错,苏柏熠并不作声,钟叔没办法,他今天已经打了一次圆场了,要是再帮小少爷说一次话,老爷子肯定会看出些什么来。

    苏允廉也不让钟叔扶,自己去了书房,摔门摔得特别响,苏柏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钟叔紧跟着追到院子里,远远地看着是在劝苏柏熠去跟老爷子道歉,实际在压着声音说,“柏熠,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他明天要叫钱律师过来。”

    苏柏熠停下脚步,“我知道。”

    钟叔着急,“知道你还故意挑起他的火气。”

    苏柏熠回,“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因为别的事情,今晚他肯定会挑一件事出来,这顿训斥避免不了,要不然他拿什么借口改遗嘱,既然他想改,我就给他改的借口,省得他这一晚上还要费尽心思地盘算。”

    钟叔心里的焦急慢慢放下来,他明白过来,小少爷这是早有了应对之策,今晚这一切不过是顺手推舟,但是钟叔还是有些没看出来,他这最早的一步棋是埋在了哪儿,是从那个女孩子出现就开始计划了,还是临时起的意。

    苏柏熠语气平静,“钟叔,您知道吗,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演得一手好戏,”他自嘲地笑笑,“有的时候,我看得累,演得也累,不如成全了他们。”

    钟叔看着那个走远的高大背影,茕茕孑立,孤然一身,他再叹一口气,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心疼的人,唯独没有人会想着来心疼一下他,明明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他一直不来,周粥等得无聊,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两罐啤酒,她喝酒喝得慢,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劲儿上来得也慢,她托腮看着马路旁的人来人往,哪一个都不是他,他来得好慢,每次都让她等他,还等这么久。

    周粥将最后还剩的半罐啤酒一口气喝完,拿起手机,拎上桌子上的包,他爱来不来,她不等了。

    她晃晃悠悠起身,一抬头,他就站在她面前,周粥闭上眼睛,再睁开,他还在,看来这不是她的幻觉。

    周粥对他笑,“好巧,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苏柏熠拿过她手里的包,又握上她的手,“想我做什么?”

    周粥歪头想了想,“等我有钱了,超级超级有钱的那种,我要砸钱包了你,让你每次也这么等着我。”

    她点点他的唇,慢腾腾地又加一句,“最后还等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