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粥回过身, 看他。
苏柏熠稍一用力,将她拽回到他跟前,周粥抱着的衣服洒落了一地,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她几乎是贴到了他的怀里,x 微微起伏的胸脯蹭着他的胸腔。
四目对视, 谁都不开口说话,空气里凝滞着僵持的胶着。
静默持续了很久,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 盯着她的眼睛,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他话说得很慢, 像是为了让她听清楚, 也像是为了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周粥微滞,半响, 她开口, “我想要郑怀成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肯定能做到,对吗?”
苏柏熠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就这样?”
周粥倚到他肩膀上, 伸手环上他的腰, “我今晚不想自己一个人, 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苏柏熠呼吸一沉,直接将她拦腰提起,放到了黑色的大理石台上, 他不想动她,至少不是在今晚, 她偏要不知死活地来招惹他。
他的气息裹挟着凶悍气势汹汹地逼近,周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都忘了眨。
“闭眼。”他抵着她的唇,哑声命令。
周粥颤颤巍巍闭上了眼睛,马上又睁开,两人似碰非碰的唇因为她的动作起了轻微的刮蹭,苏柏熠眸色更深,周粥捧起他的脸,轻声问,“我不能看着你吗?”
空气里如死寂般静了一秒,然后有什么东西以摧枯拉朽之势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苏柏熠箍紧她的腰,含住她的唇,甚至都没给她任何回缓的时间,直接撬开她的唇齿,缠上她的舌尖,直抵深喉,周粥承受不住这样急又深的吻,她轻轻摩挲着他耳后的皮肤,在好不容易找来的喘息间隙,含糊着乞求,“能不能慢一些?”
他真的慢了下来,单手托着她的侧脸,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地吮着,周粥眼睛有些酸,她轻眨了一下睫毛,压下莫名的情绪,她好像从他的吻里感受到了些温柔。
应该只是错觉吧,她想象不到他会对谁温柔,至少对她不会。
他察觉到她的分神,用力咬上她的唇,周粥安抚似的碰碰他的唇角,结果换来他更激烈的回吻。
窗外的雪下得无声无息,屋内的烧灼一点一点蒸腾出滚烫的热。
她是生疏且慌乱的,所以没有感觉到他的生疏,他进得艰难,只要动一下,她就疼,她分不清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一掉眼泪,他就停下来,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地吻过她的眼睛,这让她更想哭。
再到后来,那种疼里漫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耳边响起细碎的低吟,周粥勉强睁开迷蒙的视线,才发觉这低吟是从她嗓子里出来的。
她咬住唇,不想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拇指却碾开她紧咬的唇,伸到她嘴里,碰着她的舌尖,身下动作更猛烈,周粥呜咽一声,抵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她以为她要晕死过去了,又被他渡过一口气给救了回来。
他在床上是沉默的,只有深深重重的喘息,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在生和死之间来来回回地抛起,又跌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想要他快点结束,又希望这个夜晚能再长一些。
下雪的冬夜总会让人生出一些贪心的眷恋,雪过天晴后的白日,一切又都会回到正常的轨道中。
周粥一个人在那张大床上醒来,另一半床没有一点温度,他应该已经起床很久了,又或者,他昨晚根本没有睡在这儿,几百平的大平层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周粥简单收拾了下,又穿上昨天的衣服,拖着酸疼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在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她的背挺得很直,一进到电梯里,身上勉强攒起的力量瞬时全都散掉,她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光洁的壁面倒映出的人影,神思有些恍惚,几乎一夜没睡,她以为她该是颓丧和萎靡的,可镜面里的这张脸分明多出了些光泽,这难道就是余兮说的有一个男人的好处?
周粥对着镜面里的人虚无地扯了下嘴角,她想对自己笑一笑,强撑起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行路上的雪已经全都清除干净了,这个小区内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几乎没什么行人,这里太大了,周粥走出小区,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得她身上都出了汗,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才走到主路上,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看到她羽绒服上沾着的脏,不勉多看了她几眼,周粥报上阿苓那儿的地址,拿起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到头上,阖目假寐。
阿苓今天和男朋友回老家,周粥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边等着了,周粥怕阿苓多问什么,也没从出租车上下去,只降下了车窗,阿苓把包递给她,趴着车窗拿手指刮了刮她脖子上没盖住的一抹红,眼神暧昧,“你躲我也没用,现在是没时间了,等晚上视频我再好好审你。”
周粥拢起衣服,大方点头,“行,晚上让你审。”
阿苓今天第一次见未来的公公婆婆,晚上能有时间给她打视频才怪。
周粥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澡洗完,顺风车也到了,回老家的东西她早就已经收拾好,提包就能走,四个多小时的车,她一路睡过去的,现在算不上春运高峰期,路上不怎么堵,晚上五点多就到家了。
王琼淑已经在胡同口转了几圈,看到周粥下车,忙地迎上来,捧着周粥的脸左看右看,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周粥笑着说她在减肥,气得王琼淑拍她的肩膀,小姑娘家家的,有点肉才好看,可不许弄那种什么节食减肥,再把身体折腾坏了。
周粥搂着她往家走,“那我在家这几天使劲吃,争取把减掉的全都给补回来。”
王琼淑这才高兴了,“可不,我一定得给你补回来,走,快回家,饭我都做好了,全是你爱吃的。”
王琼淑个头不高,快八十的人了,头发还几乎是全黑的,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精神气都能胜过好多年轻人。
她老伴死得早,一个人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好在孩子们全都有出息,老大是高中老师,在市里安了家,老二老三在县城里做建材生意,这两年也越来越红火,三个儿子都想把老母亲接到城里享福,但王琼淑哪儿都不去,她不喜欢城里,房子再大也憋屈,哪儿都不如村里这天高地广的待得舒坦,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周粥也觉得家里的空气不一样,她一回到家就觉得感冒好了,也不发烧了,胃口也上来了,连着吃了两碗饭,把王琼淑笑得合不拢嘴。
王琼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但她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孙子辈也全都是淘气的男孩儿,在王琼淑这儿,周粥比亲孙女还要亲。
吃完饭,一老一少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天,周粥本想多陪姨姥聊一会儿,但她太困了,不知怎么的,就倚着沙发睡了过去。
王琼淑怜爱地轻抚着周粥的头发,抚过耳后时,王琼淑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一亮,她现在是老了,可也是从年轻情热的时候走过来的,哪儿能看不出周粥头发掩着的后颈上堆叠着的红痕是什么,这丫头怕是谈了男朋友了。
不过周粥不主动提,王琼淑也不会问,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会儿还不一样,谈恋爱都需要空间,大人不能干涉太多,她拍拍周粥的肩膀,柔声道,“粥宝,别在这儿睡了,回屋里睡。”
周粥迷迷糊糊地醒来,蹭着王琼淑的肩膀撒娇,“姥,对不起啊,我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有点儿困,等明天再陪您好好聊。”
王琼淑笑,“傻闺女,道什么歉,快去睡了,你在家这么多天,什么时候不能聊。”
王琼淑家十间青砖大瓦房,是前两年三个儿子出钱重新盖的,装修房子时,王琼淑特意给周粥留了一间,每次周粥回来,王琼淑都要留她在这儿住两晚。
周粥迷瞪着回了屋,姨姥亲手做的被子暖和又舒服,她沾床就睡了过去。
吴妈焦急地等到后半夜,看时间飞机应该落地了,给儿子吴杭打过电话去,吴杭又转给苏柏熠,吴妈觉得自己没把苏柏熠交待的事情办好,很内疚,“你不是让我熬些梨水吗,家里没有梨,我就去了趟超市,等我回来,人已经走了。”
苏柏熠嗓音沙哑,“好,吴妈,我知道了。”
他把手机递回给吴杭,拿出另一只手机,上面只有祁少臣和顾靖川的几个未接来电,他划到最下面一个号码,停了一会儿,最后又摁灭屏幕,仰靠到椅x背上,捏捏发胀的眉心。
白思辰在旁边说风凉话,“看吧,谁让你非要把我送回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惩罚你,让你又感冒又发烧。”
苏柏熠睨她一眼,白思辰不服气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她又凑过来,仔细看他,“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苏柏熠闭目养神,懒得理她。
白思辰晃着他的胳膊娇声问,“哥,你这次要在这边呆多久?”
苏柏熠被她晃得不耐烦,“陪你过完年。”
白思辰欢呼,“哥,你最好了!”
周粥过年这几天,除了陪姨姥,就是回隔壁收拾房子,房子已经装完了,她订的家具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家具归置好,大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又在院子里放了几鞭炮,冷清的家里重新燃起了烟火气。
除夕夜,在姨姥家吃完年夜饭,周粥回了自己家,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天上的星星,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回屋,枕着妈妈的枕头,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又一年过去了,她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因为妈妈在天上保佑着她呢。
周粥初四回的北城,转天就出差了,去的德国,茂时国内外的展都做,二月初周粥在欧洲连着有两场展,德国的展会结束之后,她又去了法国,白天要在展会现场跑,晚上回到酒店还要对接国内的工作,一天下来,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就算不错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这一阵儿都没怎么做过噩梦,偶尔一两次的梦里,出现的只有沉沉的喘息声,还有那双幽深的眸子,周粥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有关那晚的任何回想里,但是一些画面总在夜深人静时闯入她的大脑。
她只能让自己更忙一些。
柯晓禹也忙,自从年后开始上班,他晚上十点以前就没出过公司,周六日也要陪着老板到公司加班,吴杭坐在柯晓禹的办公桌上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神神秘秘道,“你不觉得三哥最近有些反常吗?”
柯晓禹眼睛不离电脑,“没觉得。”
吴杭心里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又不能随便说三哥的事情,只能一点点地吐露,想引起柯晓禹的好奇心,“你不觉得三哥最近尤其得低气压?”
柯晓禹看他一眼,“不论你知道什么,最好都烂在肚子里,除非你不想干了。”
吴杭一顿,丧眉搭眼道,“你真的是和三哥越来越像了。”
柯晓禹说得是事实,但吴杭很想和谁八卦一下,他悄悄问过他妈,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妈一个字都不和他说,越不说,这里面肯定越有什么,再结合三哥最近的低气压,吴杭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办公室的门打开,苏柏熠走出来,吴杭忙起身,“三哥,简晴已经到楼下了。”
今晚有一个商务宴会,简晴照旧是女伴。
苏柏熠点头,屈指敲一下柯晓禹的桌子,“你给林晚柠打电话,她说的事情我答应了,让她尽快办她该办的事情。”
柯晓禹起身应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波动,连吴杭给他摆手都没看到,苏柏熠已经走远了,吴杭来不及再和柯晓禹说什么,赶紧追上去。
怎么这个年过完,一个两个都有些奇怪。
二月底的天气还是很凉,路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衣服行色匆匆地走着,吴杭百无聊赖地轻敲着方向盘等红灯,他偏头看向副驾上的简晴,轻咳一声,刻意放低声音,“你和周小姐有联系吗?”
简晴正襟危坐地瞄一眼后视镜,用最小的声音回道,“过年的时候联系过一次,周小姐发拜年信息,我们聊了几句。”
吴杭来了劲儿,“你有周小姐微信?”
简晴点头。
吴杭声音不自觉提高,“那你能看到周小姐朋友圈吗,她最近在忙什么?”
吴杭只知道周粥过年应该是回老家了,再之后三哥就不再让人跟着周小姐,他脑子是不够聪明,但自认直觉还算可以,他觉得他三哥最近的低气压应该是和周小姐有关。
简晴拿出手机,翻开周粥的朋友圈,“周小姐很少发朋友圈,最近一条是除夕夜发的。”
是一张照片,周粥手里拿着燃烧的仙女棒,亲昵地依偎着王琼淑,两个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照片上面的文字是“新年快乐”,近半年内只发过这么一条。
吴杭放大照片,“这位老人家是周小姐的外婆还是奶奶?”
简晴轻声回,“不管是外婆还是奶奶,肯定是周小姐最亲近的人,”她看着照片忍不住道,“周小姐这样笑起来真的好漂亮。”
吴杭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周小姐笑得这么开——”
后座看文件的人头也不抬,“吵。”
只一个字就能听出说话人的心情不豫,吴杭立刻咽下要出口的话,专心开车,简晴老老实实放下手机,后半程的车里安静得连掉下根针都能听到。
简晴第一次做苏柏熠的女伴时,紧张得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现在多少已经适应了这个角色,她只需要全程保持微笑,举着一杯酒,不远不近地跟在苏先生的身旁,要是有生面孔过来敬酒,她小声提醒苏先生对方是谁就可以了。
工作不算太难,但是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苏先生气场太强,简晴跟在他身边,从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在宴会上吃东西什么的了,不过今天简晴一个人在角落里吃得很欢快,因为苏先生今晚兴致好像不怎么高,勉强应付了几个人,就没了耐心,离场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需要她跟着。
楼顶的天台比下面还要冷一些,费远裹紧大衣,看着远处的夜空吞云吐雾,今天也是够倒霉的,他托人又托关系,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一张商务晚宴的邀请函,本想过来结识一些人脉,谁知道邀请函是假的,他根本进不去,再联系那人,那人已经把他拉黑了,他才明白过来,那就是个骗子,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就想再等等,等宴会结束之后,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机会递出些名片。
他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费远暗地观察了会儿,直觉这个人身份肯定不简单,有些机会也许就是这么偶遇来的,他是做销售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和陌生人打交道,费远慢慢走过去,大脑快速地运转着用什么开场白比较合适,他看到男人手里夹着没有点着的烟,很自然地问道,“没带火?”
说着话,已经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苏柏熠掀眸淡淡地看向费远,费远被他这么一眼看过来,心里有些紧张,但也没有退缩,就这一眼,更加确定了费远的想法,这种眼神里不自觉带出的威压,只有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会有。
苏柏熠的视线从费远的脸,转到他手里的打火机。
黑色的打火机在夜色里泛着金属光泽,机身的最下角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木白。
费远看他不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看,时间越长,他越忐忑,他试着放松语气调节氛围,“这打火机是别人送我的,还挺好用的,手感很好。”
苏柏熠接过打火机,也不点燃烟,只将打火机握在手里慢慢把玩着,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重要的人?”
费远暗自松一口气,只要他开口说了话,这僵局就算是打破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想让自己显得真性情些,“嘿,喜欢的人。”
苏柏熠似乎被这句话取悦到了,唇角牵出些情绪不明的笑意,浓黑的夜色遮住了他眸底深处的冰冷。
费远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脸上笑容加深,对苏柏熠微微欠身,“抱歉,我先接个视频。”
周粥现在还在欧洲,他们公司今年下半年在欧洲的展会不少,大老板孙茂时临时给她加了行程和任务,让她多找些当地的靠谱工厂,好为下半年的展会做准备,她这趟差出了快一个月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回国。
她今天考察的工厂是费远的朋友介绍的,费远让她到了工厂给他打个视频过来,他想实际看一下工厂的具体情况,其实他最想看的不是工厂,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周粥没有露脸,摄像头对着厂房,她依次给费远做汇报,费远没有带耳机出来,她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天台上散开。
等周粥汇报完,费远自然而然把话题拉到她回国的事情上,他温声道,“你飞机落地是明天晚上八点对吧,到时候我开车x去接你。”
周粥回,“不用的,费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费远镜头里闪过一个背影,她疑心自己看错了,等再看,那个背影已经出了镜头。
费远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就这么说定了,我正好也找你拿东西,后天就是我妈生日了。”
周粥最后这几天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帮同事们买东西,光购物清单就列了整整三大页,费远也让她帮忙买了包和首饰,说是送给他母亲的生日礼物。
费远挂掉视频,天台上只剩他自己,那个人已经走了,他有些可惜没能抓住机会再多聊一聊,不过想到这通视频也算是说定了明晚接周粥的事情,又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惜,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想起了什么,猛地跑下天台,去追苏柏熠。
等他追出酒店,苏柏熠已经上了车。
费远边跑边着急地喊,“先生,打火机您还没还我,那个打火机对我很重要。”
苏柏熠冷眼看着他,直接关上了车门,车缓缓启动,费远再怎么使劲跑也追不上了。
吴杭不知道追着他们车跑的那个人说的打火机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他三哥顺了人家一个打火机吧,他看一眼后视镜,他三哥怎么去了一趟天台之后气压更低了。
他和简晴悄咪咪地相互交换了眼色,心里的警报线拉响,不约而同地都降低了呼吸声。
但好死不死简晴今天在宴会上吃多了,胃里有些不舒服地胀气,她拼命忍住,不想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打出嗝来,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一根红绳手链“啪”一声扔到她面前的中控台上,直接把她的嗝给吓了回去。
苏柏熠看着车窗外,冷声道,“你去问她,这个还要不要?”
简晴一愣,她是谁?
远在法国的周粥打了个喷嚏,她以为她又要感冒。
第16章
周粥临上飞机前接到费远的电话, 他晚上临时有个躲不开的饭局,到时候不能去机场接她了,不过他会给她安排一辆车。周粥心里松一口气, 婉拒了他的安排, 说有朋友会来接她。费远听她语气坚定, 也不好再坚持, 怕给她增加负担,再把她推得更远, 那就得不偿失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周粥几乎没怎么睡着, 手链能再找回来, 是她没想到的, 昨晚她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那晚之后, 她没想过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但是简晴信息里的意思是手链在他那儿。
所以她想要拿回手链,还得找他,可他又不接她电话,周粥撑着昏沉的脑袋坐在出租车上, 手指几次划过他的号码, 想着要不要现在再给他打一个。
红灯变绿, 司机刚踩下油门,一辆电动车从人行道上横穿而过,司机猛地按下刹车, 周粥及时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没栽过去, 但手机没拿稳,掉到了座椅下面。
司机回身看周粥,“您没事儿吧?”
周粥边摸手机边回,“没事儿。”
司机降下车窗,对着早就跑得不见影的电动车破口大骂,周粥拿起手机,才发现电话已经拨出去了,还是接通的状态,她忙将手机贴到耳朵上,“苏先生,您好,我是周粥。”
没人应她,周粥疑心电话是不是挂断了,她看一眼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司机的叫骂停不下来,还越来越凶,她侧过身,对着手机提高音量,“苏先生,您在吗?”
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有事?”
周粥还没回,他又问一句,声音越来越冷,“你在哪儿?”
“额,”周粥卡了下壳,“出租车上。”
“出什么事了?”
他应该是听到司机骂街了,周粥低声回,“没出什么事儿,有人穿马路,司机师傅气不过,骂几句。”
司机终于骂解气了,关上车窗,踩下油门启动车,车里安静下来,电话里也安静下来,周粥试着开口,“苏先生,有一条手链,红色的,我之前问过您,简晴说在您那儿,您方便——”
“来江月庭。”
苏柏熠没多少耐心听她一口一个“苏先生”,扔出一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周粥听着“嘟嘟”的挂断声,一口气顶上来,最后又缓缓放下,算了,谁让她有求于他。
周粥给司机报上江月庭的地址,麻烦他改道,司机一听这个小区名字,“呦呵”一声,“这小区可是有钱人的地盘儿,这好像是苏正集团开发的吧。”
司机打开了话匣子,从这个小区的房价说到小区内的配套设施,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那种小区的房子,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再攒十辈子的钱都住不起。
周粥不关心那个小区的房价有多离谱,她想到的问题是万一小区不允许出租车进入,她难道又要走一遍那天早晨走过的路,那天她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出小区,今天她还带着两个大行李箱……
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存放行李箱,如果没有,她就打电话麻烦他安排人送下手链来,这应该不算是太过分的要求。
周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目的地,她越心烦意乱。
出租车只能停到小区门口,周粥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路灯下,一时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一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士看到她,快步走过来,礼貌询问,“周小姐?”
周粥点头,“对,我是姓周。”
中年男士语气愈发小心,“周小姐,我是苏先生的物业管家,苏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行李箱给我,我带您进去。”
周粥有些茫然地跟在中年男士身后,一辆黑色的车开过来,中年男士为周粥打开车门,周粥坐上去,中年男士又为她把门关上。
她那天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开车几分钟就到了,电梯壁面倒映出的人,状态比那天也没好多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没怎么吃饭,脸上都是惨白的,唇上也没什么颜色,整个人看起来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周粥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唇膏,掌心触到唇膏管壳的冰凉,她回过神来,又将唇膏塞回口袋。
电梯门打开,周粥往外迈的脚步有些迟疑,中年男士伸手挡住电梯门,对周粥微笑,“您请。”
周粥下意识地挺直肩背,轻声道,“多谢。”
中年男士恭敬地回,“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吴妈已经在门口等半天了,一听到声音,忙打开门,高兴地将周粥和她的行李一块儿迎进屋。
周粥再次进到这个地方,还是有一种不适应的陌生感。
吴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女士拖鞋,周粥摆手,“吴妈,您不用忙,我就不换鞋了,我拿个东西马上就走,苏先生……他在吗?”
吴妈还是把拖鞋送到了周粥脚下,“他在,但他在书房开会,得好一会儿才能结束。”
“那他有没有跟您说一个手链的事情?”
“没有,你先进屋,有什么事情等他开完会再说,”吴妈拉着周粥的手不放,“你是不是刚下飞机,肯定饿了,饭我都做好了。”
周粥拗不过吴妈,最终还是进了屋,“吴妈,饭我就不吃了,我在飞机上吃过的,不怎么饿。”
吴妈看她实在是不愿意上桌,也不再强求,她端过一杯水来,叫一声“周小姐”,话到嘴边,又有些踌躇。
周粥双手接过水,温声道,“吴妈,您叫我周粥就好。”
“欸,好,周粥,”吴妈脸上笑容加深,语气也更加亲热,“那天早晨的事情,我要跟你道个歉,柏熠那天一大早的飞机去国外,他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说你想喝梨水,让我熬些,家里没有梨,我就去了趟超市,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没办好,你要怪就怪我,别生柏熠的气哈。”
周粥怔了怔,随后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您添了好多麻烦才对,我也没生苏先生的气。”
吴妈笑开,“没生气就好,我生怕因为我事情没办好,让你们两个闹了什么别扭。”
周粥回,“您别多想,我们没闹别扭。”
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他们也不是会闹什么别扭的关系。
周粥端起水杯,唇抵到杯沿,又放下水杯,看向吴妈,不确定地问,“他说我想喝梨水?”
吴妈笑眯眯地点头。
周粥不记得她有和他说过她想喝梨水,她那晚是直接昏死过去的。
在这个空间,想x到那晚,周粥脸上慢慢生出了些热,她装得再怎么不在乎,有些事情还是变得不一样了,她偏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想要掩过脸上的异样,“您知道他的会还有多久结束吗?”
吴妈道,“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去给他送杯水,顺便看看他什么时候结束?”
也不是不行,她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但一想到要见到他,周粥又退缩了。
吴妈已经倒好水,把杯子递了过来,还给她指房间,“二楼,那间,就是他书房。”
周粥端着水杯,一步一台阶地走向二楼,走得再慢,还是走到了门口,书房的门紧紧关着,周粥屏着呼吸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敲了一下门,很轻的一声,她都不确定里面能不能听到。
“进来。”
周粥已经熟悉了他声音里的冷淡,她握紧水杯,轻轻推开了门。
他的书房很空,没什么家具,也就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神色淡漠又严肃,电脑里传出一个男声,应该是员工在跟他汇报工作的情况。
周粥握着门把,脚开始往后退,这不是一个送水的好时机。
苏柏熠抬眼扫过来,周粥对上他的目光,背上一凛,定住脚步,她想移开视线,又被他的眼神牵绊住,她想到什么,面上烧灼又起,她不想再这么待下去,手拉着门,脚步继续往后挪。
苏柏熠敲一下键盘,截断并购总监的话,“先休息十分钟。”
并购总监正说到激动处,声音戛然而止,被按了静音,书房里安静下来,他就那么看着她,一言不发。
周粥举了举手里的水杯,拿出吴妈来当借口,“吴妈让我给您送杯水。”
她说是送水,但只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进。
苏柏熠开口就是冷声,“你是要我过去拿?”
周粥顿一下,慢慢走过去,停到办公桌前,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她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那个手链,简晴说在您这儿?”
苏柏熠不答反问,“我的打火机呢?”
周粥有些懵,他的什么打火机。
苏柏熠盯着她,眸光冷幽。
周粥突然想起来了,在余兮婚礼上,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有给她一个打火机,那个打火机她给费总用过一次,费总有没有还给她,她想不起来了。
她语气含糊,“应该是放在家里了,我没带着,要不我……回去找找?”
苏柏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看向电脑屏幕,这是谈话结束的意思。
周粥硬着头皮道,“我的手链,您—— ”
苏柏熠打断她,“在我办公室,你今天拿不到。”
……
周粥语塞,那他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把她叫到这儿来,她理解的没错的话,他现在的意思是要她拿打火机换回手链。
她默了默,提出一个假设,“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我找不到那个打火机了,我给您买个新的,可以吗?”
苏柏熠推开电脑,懒懒地靠向椅背,气极反笑,慢条斯理地问, “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笑,周粥紧绷着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她看着他,许久过后,也弯下眼睛,勾出一抹笑,然后背着手,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
他坐着,她站着,她慢慢倾过身去,两人的距离随着她的靠近一点一点缩短,直到她的鼻尖快要碰到他高挺的鼻梁。
周粥轻声道,“我觉得可以。”
苏柏熠面无表情。
周粥离他再近一点,“大晚上的,您把我叫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一个打火机,对吗?”
她若有似无地蹭一下他的唇,“您想亲我吗?”
苏柏熠眉心蹙起。
周粥提醒,“距离您休息结束应该还有五分钟。”
“所以,”她声音更轻,“我们可以接五分钟的吻。”
第17章
房间里的空气都凝结住, 冻成冰。
他的目光凉薄如晨霜,眸底似有轻慢,周粥心里原本的笃定慢慢消退, 她直起身子, 两人的距离拉开。
刚才有一瞬她竟然会觉得他对她有那么一两分的在意, 她可能是严重睡眠不足, 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在他眼里, 她应该就是一个再轻浮不过的女人, 他怎么可能会想亲她。
周粥挪着腿向后退, 胳膊被人攥住, 止住了她的脚步。
苏柏熠伸手勾上她的腰, 一扥, 她直接跌坐回他的膝盖上,他虎口扣住她的后颈, 俯身过来, 咬住她的唇,是真的咬,沉沉的气息里像是压着什么恼怒,要把她完全吃进肚子里才能消解掉。
周粥挣不开他的钳制, 只能由着他侵吞她的呼吸和津液, 暧昧的水啧声充斥在房间里, 书房的门大敞,楼下吴妈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时远时近。周粥因为紧张, 呼吸更急促,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前, 想要让他停下,又不自觉地仰着头,让他的舌进得更深。
桌子上的手机“嗡”一声响起了震动,周粥肩膀颤了颤,他揽着她的背,拍两下,很轻柔,像是安抚,但唇上动作却愈加凶狠,勾着她的舌尖往他嘴里拖,周粥的意识在一声挨着一声的震动中,快要黏成靡白的浆糊。
打电话的人很有耐心,手机自动挂断后,紧接着又打了一个过来,似乎要打到这边的人接起为止。
“接……电,话。”周粥的声音在他密密实实的吻里断断续续,根本连不成句,她的手插进他的头发,拼着力气,软声央他,“苏柏熠,我真的不行了。”
苏柏熠停下来,浓黑的眸光划过她浸着水气的眼睛,慢慢向下,落到她红肿的唇上,空气里静一息,他掐起她的下巴又要亲。
周粥偏过头,将脸紧紧埋到他的肩膀上,不肯让他再碰,苏柏熠扯开一颗衬衫的扣子,缓一下气息,滑动手机按了接通,语气极其烦躁,“说。”
顾靖川吊儿郎当道,“哎,下周六我生日,你来不来?”
周粥喘得厉害,她怕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什么,撑着椅子的扶手想起来,苏柏熠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她看他,用眼神说话,苏柏熠也盯着她,伸出手,一点点抹去她唇角沾着的银丝,沉声回顾靖川,“不去。”
顾靖川不乐意了,“你不来我这个生日办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那天必须给我到场。”
“没时间。”苏柏熠说着话,还没离开的拇指用力碾过她充血的红唇,眸色渐深。
周粥躲不开他的手,张嘴将他的拇指吃进嘴里,用力咬他,他的指腹碰到她软滑的舌尖,那晚的某些画面冲进周粥的大脑,她的脸颊轰地生出热,苏柏熠也想到什么,喉结滚动,气息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变化的不止是气息,周粥隔着衣服感受到什么,僵住,推着他的肩膀往下挪。
苏柏熠呼吸一重,箍住她的腰,低声斥道,“别动。”
周粥立马一动都不敢动了。
顾靖川不明就里,“什么别动?”
苏柏熠声音沉哑,“一只猫。”
顾靖川惊了,“你养猫?”
“野猫。”
“哪来的野猫?”
“自己跑进来的。”
顾靖川觉得奇怪,“你今天回你们家老宅了吗?”
不然怎么会有野猫跑进屋。
苏柏熠耐心耗尽,“没别的事儿撂了。”
顾靖川的话直接被摁断,书房里静得寂然无声,苏柏熠一手钳着她的腰,一手扯过笔电,手指滑着触摸屏,不知道在看什么,周粥小心地动了动腰,尽量不碰到什么。
苏柏熠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开,偏头睨她,面色不善,“你想在这儿?”
周粥眼睛睁大,在这儿……干什么?
他给她警告,“那就别乱蹭。”
要不是他箍着她不放,她会乱蹭,周粥破罐子破摔,小声回犟,“因为你硌得我难受。”
苏柏熠甩给她两个字,“忍着。”
……这要怎么忍……
如果这就是招惹他要受的教训,她记住了,她下次肯定不再随便招惹他,周粥认输投降,“我能不能下去?”
苏柏熠扫她一眼,按下键盘,冷声道,“开始吧。”
“好的,苏总。”已经在线等了半天的并购总监接着刚才说到一半的问题继续。
周粥看了看电脑屏幕,又看向他冷峻的侧脸,他困着她,是要让她在这儿听他们开会……?x
她动也动不了,也听不懂那些人说的专业词汇,更别提时不时还会夹着粤语,她听着听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课堂,眼皮渐沉,索性拿他的肩膀当枕头,倚了过去。
他的话不多,大多的时候都在听,偶尔会打断对方的话,简明扼要地指出问题,周粥靠在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里传来的微微震颤,她在迷迷糊糊中想,他这种低音炮的声音,要是唱起摇篮曲来,应该很好听。
再后来,她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周粥睡觉很少不做梦,很多个时候是在梦魇中一头冷汗地惊醒,今天难得睡到自然醒,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睡在了什么地方,以为自己还是在出差中。
她拥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倚到床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厚重的窗帘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房间的摆设有些熟悉,周粥渐渐清醒过来,她昨晚睡在了这里。
床的另一侧摆放整齐,不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她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只是脱了外套,周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目光蓦地定住。
她丢了的那条手链重新戴回到了她的手腕上,断掉的地方已经让人重新修补过,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周粥怔怔地看着手链,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才起身下床。
偌大的房间还是像那天早晨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周粥靠在墙上,心里有些不知缘由的空落。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清晨的安静,是阿苓打来的,周粥撑起些精神,接通了电话。
阿苓激动到破了音,“周粥,你知道吗,郑怀成出事儿了!!!”
周粥呼吸都轻了几分,“他怎么了?”
阿苓语气很快,又气愤,“今天早晨启林的高层会议上,他直接被警察带走了,现在网上都快传疯了,这个人渣给启林的女员工下药,还不只一个,现在那些受害的女生联合起来,把他揭发了。”
周粥听着阿苓的声音,腿有些脱力,她滑着墙,慢慢蹲到地上,那晚那种不能自控的窒息又漫上来,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
到后面,阿苓再说了什么,周粥都听不到了,连阿苓什么时候挂掉的电话,她都有些恍惚,她将头埋进膝盖里,紧紧环住自己,这个姿势对她来说是最有安全感的,像是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周粥慢慢抬起视线,他站在她面前,垂眼俯视着她。
周粥轻声开口,“他们说郑怀成被警察带走了,你做的?”
苏柏熠口吻稀松平常,“不算是。”
那就是有他的手笔了,周粥认真看他,颤着声音,“谢谢你。”
苏柏熠回,“是他罪有应得。”
周粥愣一下,缓缓点头,“我最喜欢罪有应得这个词。”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相信,所有的坏人最终都能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只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问题。
苏柏熠看她一眼,朝她伸出手,周粥在他的注视下,腿上生出了些力气,她握上他的手,扶着墙,站起来,站稳。
只是身上那种生理性的颤还是停不下来。
苏柏熠将她冰凉的手拢到掌心,用力攥了攥,“怕什么,抖得跟个鹌鹑一样。”
他在这儿,谁还能再欺负了她去。
周粥眼眶发涩,她不想承认她在怕什么,只回他,“我才不是鹌鹑。”
苏柏熠看她,“不是鹌鹑是什么?”
周粥仰起头,想将快憋不住的眼泪给逼回去,“我是猫,你昨晚说的。”
苏柏熠像是再看不下去,大手直接覆上她的眼角,嫌弃地给她擦掉眼泪,动作有些生硬,语气也是硬邦邦的嫌弃,“谁家的猫能有你这么能哭?”
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周粥却从他温热的掌心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她心头似被砸了一下,嗓音滞涩,“反正现在跑进你家了。”
苏柏熠的手停住。
周粥对上他的眸子,目光闪了闪,最后又看向他,喃喃道,“你要不要?”
第18章
早春的微风还没褪去冬日的萧瑟, 卷着淡淡的阳光,拂过落地窗的薄纱,苏柏熠的手离开她的眼睛, 去挽她散落下来的碎发。
周粥以为他要离开, 抓住他的手腕, 鼓起勇气, 把话说得更直白,“我能不能, 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
如果他对她多少有些不一样的话, 那她可不可以多一些贪求。
苏柏熠眉棱拧起, “一段时间?”
周粥艰难解释, “如果你准备要定下来了, 我就离开, 肯定不纠缠你。”
苏柏熠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底已经沉下来, “那你想做的身份是什么?”
周粥一怔, 她想做的身份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当他的眼睛或者神态里偶尔流露出一点温和,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她越来越久的沉默里,苏柏熠的声音转冷, 结成霜, “情人?还是床伴?”
周粥唇角有些干涩, “都……可以。”
苏柏熠直接甩开她的手,冷傲的声音像是一把刺刀直直地插进她的心里,“是什么给你了这种错觉, 让你觉得你可以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他上下打量她, 轻嗤一声,“情人,床伴,还是别的什么,你应该都不够格,收起你的非分之想。”
周粥的脸唰一下变得煞白,她点头,再赞同不过,“确实,您说的对,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够格,”她攥紧自己的手,克制住指尖的颤,面上是似笑非笑的平静,“不过,要是您亲我的时候,但凡少用点力,我大概也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的错觉。”
她眼眶泛着红,肩膀还抖抖索索的,苏柏熠看着她,神情愈发阴沉不定。
周粥挺直腰,撞开他的胳膊,擦身离开,走到一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又冲上来,她回头看他,唇角笑意更浓,“哦,对了,您以为我想让您当我的床伴,您在我这儿就够格了?实话说,您也不太够格,凶得不行,在床上也就只会喘,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无趣,还乏味,一百分满分,您顶多也就九分,离够格还差得远。”
苏柏熠面色陡然森青。
吴妈在厨房做好早餐,本是来叫两个人吃饭,结果一出来,就听到两个人一句怼着一句呛了起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粥拉起客厅里放着的两个行李箱,快步往外走。
吴妈急着去拦她。
苏柏熠压着愠怒,“让她走,别管她。”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吴妈叹一口气,小声念叨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她昨晚都没吃饭,今天早晨又没吃,万一再有个低血糖什么的,晕倒在路上可怎么办呦,今天外面还降温,都快冷死了。”
苏柏熠盯着紧紧关闭的门,黑眸里怒气更盛,“卧室里有她的外套,给她扔出去。”
吴妈一喜,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欸,好,我马上给她送出去,顺便再给她带点吃的。”
苏柏熠双唇紧抿,不发一言,迈步上了二楼。
吴妈抬眼看他脚下的风都生出了火气,差点儿乐出声,能有小姑娘把他气成这样,也是少见,吵架有时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心里要是不在意,那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吴妈乐滋滋地回厨房去打包饭了,不过她没能追上人,她下去的时候,周粥已经坐上物业管家给安排的车走了。
周粥再气也不和自己的两条腿置气,既然他都说她不够格了,她就是提着两个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废掉自己的腿,也争不出多少气来,有车不坐才是傻的。
她抵在车窗上,看着路边一颗颗往后退的树,慢慢平静下来,忍不住拿额头撞了一下玻璃,把他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他要想断了她的生路,应该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真的是傻透了,今天早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傻透了。
他大概也就拿她当一只傻猫,心情好的时候就纡尊降贵地陪着她逗上一逗,像是上位者的施舍,她却傻了吧唧地当了真,还问他要不要?他不要,她还恼羞成怒,他肯定更觉得她傻了,不怪他说她是非分之想。
她该谢谢他及时敲醒了她,没让她继续头脑发昏下去。
阿苓觉得周粥最近有些不对劲儿,她都快把x公司当家了,半个月不到,已经开发出两个意向客户了,展台面积还都不小,几百平的大台子,这要是真成了,奖金不得拿到手软,虽然她之前也很拼吧,但出了个差回来好像更拼了。
午饭桌上,阿苓给周粥夹过去一个鸡腿,“我眼看着你这脸又要瘦上一圈,你说你现在这架势都快顶上三个拼命三娘了,明天你客户那求婚宴几点结束,结束了我们去吃大餐,给你好好补补。”
周粥咬一口鸡腿,“结束得不会太早,怎么也得九点多了。”
茂时主要是做展览展会,像求婚这种策划活动很少接,这个客户是周粥展会上的一个客户,和周粥合作过几次,对她的工作能力很信任,他想给女朋友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随便在网上找一个活动公司,他怕不靠谱,和周粥聊过之后,对她提出的几个策划方案很满意,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了周粥。
阿苓道,“那到时候我去现场看你。”
明天是周粥的阴历生日,阿苓想陪她一起过生日。
周粥捏捏她的下巴,“乖,你去了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你赶紧陪陪你男朋友,等周一我们再去吃也是一样的。”
阿苓回,“也行,反正大餐我肯定是要请你吃一顿的。”
周粥揉揉她的头发,“我们家阿苓最好了。”
阿苓笑,“不是白请的,回头我婚礼,你得当我伴娘,我提前预定了。”
周粥一口应下来,“没问题。”
第二天,周粥早早地到了酒店,她第一次做这种求婚策划活动,求婚事关两个人一辈子的回忆,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错,她把能想到的突发情况都提前做了预案,好在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当看到女生热泪盈眶地说出“我愿意”,周粥眼睛莫名地也有些酸。
客户的女朋友对求婚的安排是各种满意,尤其是一些小细节,她觉得周粥简直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客户一高兴,给了周粥一个大大的红包。
周粥拿着红包从酒店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今天一直忙,饭都没怎么吃,手机更是顾不上看,微信上堆着好多未读信息,有姨姥的,有余兮的,全都给她发了生日红包,余兮去香江了,得到下周才能回来。
这个生日过得她都快成小富婆了,周粥打车回到小区楼下,到烧烤店打包了烧烤,又去便利店拿了几罐啤酒,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她今天想喝点啤酒,也想在今晚给自己一些放纵的奖励。
在家里,她也不怕喝醉,啤酒喝完,又找来了上次喝剩的半瓶红酒。
阿苓电话打来的时候,周粥喝得已经有些懵了,阿苓给她定了生日蛋糕,知道她到家了,才让人给她送过来,现在外卖小哥已经到门口了,周粥挂掉电话,踉跄着起身,手机顺着沙发滚了几下,掉到地毯上,她也没有发现。
密闭的车厢内,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格外响,吴杭悄悄瞅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三哥不接电话,也不按断,就由手机那么响着。
吴杭这一阵儿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任谁天天跟一个移动的冰山待在一起,都不会好受,吴杭甚至怀疑,三哥这些天阴郁成这样,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可他跟柯晓禹打听过,公司的各个项目都运行得不能再好了。
他天天祈祷,能有一个救世主出来,把他三哥哄开心了,顺便再拯救拯救每天处在水深火热的他,但是老天爷好像没听到他的祈祷,三哥的心情是一天差过一天,希望待会儿到了顾家少爷的生日宴上,顾家少爷能整出点什么花样来可以让三哥开怀点。
在震动声快要自动停下的前一秒,后座的人拿起手机,按了接通,但没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苏柏熠看着黑掉的屏幕,面沉如水。
吴杭感觉到车里袭来的气压,开车开得愈发小心,车停在靖川酒店门口,吴杭刚要下车去开门,苏柏熠沉声道,“你给她打一个。”
“三哥,给谁打?”吴杭话问出来,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三哥那天甩给简晴的那条手链,他小心翼翼地回,“我没周小姐电话。”
苏柏熠将手机扔过去。
吴杭忙按下电话号码,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他回头,语气更加小心,“没人接,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车内昏昏暗暗的,苏柏熠坐在阴影中,吴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敛着呼吸等待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声音,“去她家。”
在台阶上等着的顾靖川,看停下的车好半天没人下来,他提步走过去,还没挨到车边,那辆车一个急转弯,掉了头,喷他一脸尾气。
周粥就着蛋糕又喝了一杯红酒,她头很昏,想直接去睡觉,但看着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实在受不了,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提起精神,简单收拾干净桌面,拎着一袋子垃圾要丢到门外。
一推门,声控灯亮起,周粥看着楼道里站着的人,愣住,“你来干什么?”
苏柏熠幽沉的视线划过她脸颊的红晕,“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给你打电话了?”她摸了摸自己衣服,没摸到手机,“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一顿,懒得和醉鬼废话,转身就走。
周粥拽住他,“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柏熠停住脚步,回身,冷厉的眼锋扫向握着他胳膊的手。
周粥松开他。
苏柏熠耐心不多,“要说什么快说,我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这儿。”
周粥反应有些钝,费了会儿时间,才语无伦次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你是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的那种,你大概就是天上的那种高岭之花,我呢,我大概就是地里被人踩着的泥,所以我说我想在你身边待一段,确实是非分之想,但我再被谁踩着,我也是我妈的宝贝,我妈都叫我粥宝,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宝贝,所以,你不能那么说我。”
她仰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里全是倔强,还掺着一点委屈,这委屈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她的妈妈。
苏柏熠眸光微动,片刻,开口,“抱歉,我收回那些话。”
“……哦。”周粥没想到他会道歉,他道歉了,她就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虚虚晃晃的,她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苏柏熠看她,“站稳。”
“我站稳了。”周粥说着话,身体已经朝着一边歪去。
苏柏熠伸手揽住她,迈步进屋,门自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
两人站在狭小的玄关处,他的影子笼着她,周粥缓过那阵天旋地转的晕,撑着他的肩膀,想起来。
苏柏熠胳膊如铁杵一样箍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掐起她的下巴,沉默半晌,终于问了出来,冷硬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较劲儿,还有一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别扭,“在床上我只有九分?”
周粥愣神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回,“可能比九分要多一些。”
苏柏熠双眸沉沉地盯着她,“多多少?”
周粥左手慢慢勾出一个九,右手圈出一个零,放到一起,就是19,她看了看,觉出了不对,又把两只手调换了一下位置,变成了09,她开口,“多0.9分吧。”
不是19,不是09,是0.9。
苏柏熠长眸一闭,忍下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冲动,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周粥打一个酒嗝,食指落到他的唇上,点了点,“这0.9多给你,是因为……你还挺会喘的。”
第19章
苏柏熠的喉结暴起滚动的青筋, 小臂揿着她的腰慢慢收紧力道。
周粥的手指还在轻碰着他的唇,他的唇好软,好像比她刚刚吃的奶油蛋糕还要软, 她停在他的唇峰处, 屈指将他紧抿的唇顶开一些, 定定地看着他, “今天是我生日,你要不要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苏柏熠喉结又是重重一滚, 眸色暗过窗外的黑夜。
她摁着他的唇用力, “说不说?”
明明是在威胁, 话出口却像是在央求。
苏柏熠的唇贴着她的指腹张阖开, 低声道, “生日快乐。”
周粥眼里漫出了亮晶晶的光, 她勾起他的下巴,语意不清地咕哝道, “我想亲你了。”
苏柏熠x的眉心一跳, 粗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亲。”
周粥捧起他的脸,一点点靠近,两唇间还剩一寸之隔, 她混沌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了点清明, 她停下, 推着他的肩膀断开两人缠在一起的呼吸,小声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苏柏熠的眼神快要生吞活剥了她, “先亲。”
周粥不同意,“不行, 我要先去洗手间。”
苏柏熠很少有拿一个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单手掐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洗手间门口。
周粥进去,没关门,苏柏熠侧身,偏开视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苏柏熠又看进去,她站在洗手台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走过去,她拿着牙刷想挤牙膏,但两只手一直错位,牙膏根本对不准牙刷的位置。
她现在醉得应该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苏柏熠从她手里拿过牙膏和牙刷,“你要刷牙?”
周粥点头,“嗯。”
她刚才吃了蛋糕,喝了红酒,喝了啤酒,还吃了烧烤,她得先刷牙,周粥靠着洗手台稳住晃动的身体,等着他挤好牙膏。
苏柏熠直接将她揽过来,沉声道,“张嘴。”
周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仰起头,慢慢张开了嘴。
几平不到的洗手间里,挤着两个人,他个子很高,严严实实挡住了白炽灯洒落下的光,她站在他的阴影下看他,他的皮肤很好,都看不到毛孔,眉毛浓黑,睫毛长长的,鼻梁高挺,唇是薄薄的两片,像刀,所以说出的话都很刻薄。
他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瞳仁儿漆黑,眼尾狭长,笑起来格外好看,但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笑,他的世界到底是有多少的不开心,比她还要多吗。
周粥的手覆上他微皱的眉心,他这个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刷牙,倒像是在审什么让他不满意的文件。
苏柏熠看她,“低头,吐掉。”
哦。
周粥俯身,吐掉满嘴的泡沫,“除了我妈,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刷牙,但你太凶了,弄得我一点儿也不舒服,我妈妈会很温柔。”
苏柏熠拿起支架上的水杯,接了半杯水,送到她嘴边,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说谢谢。”
周粥喝一口水,漱口,吐掉,认真道,“谢谢你。”
他说得对,虽然他很凶,她也该谢谢他。
苏柏熠看着她眼里的醉意,略一沉吟,似是漫不经心,“我是第一次给人刷牙,没把你弄舒服也算正常,下次就会好很多。”
周粥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苏柏熠又道,“别的事情也一样。”
周粥看他,不明白,“别的还有什么事情?”
苏柏熠沉了沉呼吸,皱着眉将水杯怼到她的唇上,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
周粥将嘴里的泡沫冲干净,又接过他递来的纸擦了擦嘴角,嘴里清爽了很多,她弯着眼睛看他,“我的牙膏是青柠味的,待会儿我亲你的时候,你会吃到它的味道,很好闻,我最喜欢这个味道。”
一瞬间,骤然静下来的空气里似有什么炸裂而开,周粥被他扯到怀里,他的唇也随之砸下来,周粥揪住他的头发,含混道,“你要轻一点。”
苏柏熠敛去气息里的暴虐,托着她的后颈,只裹着她的唇角轻轻地吮着,周粥被亲得很舒服,呼吸渐渐发生了变化,嗓子里沁出一两声细小的嘤咛,苏柏熠停了一秒,然后像蛰伏的猛兽亮出了爪牙,长驱直入地撬开她的唇齿,直接将她的舌头吞了过去,青柠的味道在两个人嘴里漫开,她这样勾着他,他一点都不可能轻。
很长的一个吻,应该说他接吻的时间从来没有短过,等到她的呼吸再获自由,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倚着他的胳膊,瘫软在他怀里,她喘着气控诉她,“你还是这么凶。”
苏柏熠轻咬着她的唇,意犹未尽,“你先招的我。”
即使她现在的意识是在醉酒中,周粥也没法反驳他的话,确实是她先招的他,她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苏柏熠将她抱得更紧。
弯月挂上树梢,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夜越深,屋里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很久之后,苏柏熠扫她一眼,语气冷硬,“你说的,待在我身边,但是一段是多久,由我来定,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再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人回应,苏柏熠俯身看她,她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红润的唇微微张阖着,胸脯纳着吐息轻轻起伏。
苏柏熠抚开垂落在她脸颊的碎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像是不甘心地和谁认了输。
第20章
周粥在迷迷瞪瞪中醒来, 头疼得脑瓜仁儿都要炸开了,她卷着被子难受地哼唧两声,恨不得敲开脑袋, 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晾晾, 胃里也很难受, 她应该起床去弄杯蜂蜜水或者熬点儿白粥, 但又实在不想动。
她艰难得翻个身,想在床上多赖会儿, 半梦半醒中, 一些模糊的画面滑进她的大脑, 还在睡梦中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然后慢慢地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要是能断片儿反而更好一些, 她偏偏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以后再也不混着喝酒了,简直是什么洋相都能出。
周粥在床上装了一会儿死,再躺不下去,有些事情多想无益, 她还是起床先吃点东西, 拯救一下自己的胃才是要紧的, 她来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放着的砂锅,心头微动, 锅盖掀开,砂锅里是熬好的白粥, 还是热的。
他昨晚是没有走吗?
周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软糯刚刚好,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还会做饭,倒是她没想到的,两碗热乎乎的粥下去,胃里熨帖了不少,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手机是在沙发底下找到的,她昨晚确实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拨出去的,手机上还有两个连着的未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周粥怕是哪个客户找她有急事,马上回拨了过去。
正在等红灯的吴杭看着手机屏幕闪出的名字,转头跟后面的人汇报,“三哥,周小姐来了电话。”
苏柏熠从文件上抬起视线,看向吴杭嗡声震着的手机,又扫一眼座椅旁安静的手机,视线最终又落回文件上,语气淡淡,“给你打的,你接,跟我说什么。”
吴杭多少听出了这话有点不对味儿,他接通电话,直接按了外放,恭敬道,“周小姐,您找我?”
周粥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好意思,您是?我看到我手机上有您的未接。”
吴杭回道,“周小姐,我是苏先生的司机,我叫吴杭,昨晚苏先生打不通您电话,很担心,就拿我——
苏柏熠打断他的话,“手机给我。”
吴杭忙把手机递过去。
周粥听到吴杭的话,怔了一下,他会担心……她?他那种冷眉冷眼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担心任何人,更何况是她。
电话那头换成清浅的呼吸声,周粥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背。
“醒了?”他嗓音低沉。
周粥攥紧手机,“嗯。”
一来一回的简单问答结束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周粥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发呆,苏柏熠看完一页文件,翻过去,不到一秒,又把文件翻回来,最后直接合上文件夹,仰靠到椅背,捏了捏眉心,“怎么不说话。”
周粥放下勺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窝到怀里,“说什么?”
苏柏熠道,“你昨晚不是很能说。”
周粥脸有些热,她装傻,“我都不记得我昨晚说了什么,我喝醉后就很容易断片儿。”
苏柏熠揭她的老底儿,“你的零点九也不记得?”
周粥咬死,“什么零点九,我不记得。”
苏柏熠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周粥揪着抱枕的一角,底气不足地想结束掉这通电话,“您肯定很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苏柏熠声音渐冷,“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周粥想了想,“粥很好喝,谢谢您。”
苏柏熠默了片刻,随即摁断了电话。
周粥握着手机窝在沙发上,有些愣神,他挂电话还是始终如一地没有征兆,他的情绪变化也让人捉摸不定,或许他这种身处高位的人,就喜欢让别人猜他心里的想法。
她不自觉地叹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一节瑜伽课,再去上一节散打课,她这阵子一直忙,今天难得休息一天,去出出汗,清x空清空大脑,烦恼多的时候,运动是最好的选择。
还没走出家门,就接到组长菲姐的电话,说是有一个招标在下周,是一个展厅的项目,时间比较紧急,问周粥愿不愿意接。
周粥马上回说,她愿意接。
招标的项目,在茂时,很少有人乐意接,因为对茂时这种小公司来说,他们参加招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陪跑,中标的次数几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招标的准备工作又繁重,弄一个招标的项目,跟浪费时间也没什么两样儿。
周粥的想法有些不一样,对于会展来说,招标的项目一般都不会小,她是做设计出身,如果一直做十几平,二十几平的小展台,她的思路和视野都会受到局限,很难再往前进一步,做这种招标项目,就算明知道大概率是在陪跑,但她在每一次做的过程中都有不同的收获,有些事情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量变到质变也不是一蹴而就。
一个招标项目接下来,不仅休息日泡汤,之后的一个星期,周粥又开始了加班的生活。
周四晚上九点多,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当时在打印招标文件,没听到,等她给他打回去,也是没人接的状态,后面他没有再给她打回来,她也没有再打过去问他是有什么事情。
招标会的时间是周五下午两点,地点她也熟悉,就在悦城大厦,招标公司是祁盛集团,费远陪着周粥一块儿过来的,茂时能参加祁盛集团这次的招标,托的是费远高中同学的关系。
祁盛集团自从祁少臣出任董事长后,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清退了许多尸位素餐的关系户,又提拔了不少有能力但是因为没背景一直被打压的员工,费远的高中同学就是被提拔的其中一位,主管这次的招标项目。
本来这次招标没有邀请茂时,但原本邀请的几家竞标单位中,有一家供应商临时退出了投标,茂时纯是被拉来凑数的。
就算知道是来凑数的,费远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这可是祁盛集团,虽然一度传言祁盛要破产了,但自从那位祁少臣接过公司管理权后,他同学说公司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祁盛逆风翻盘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们得抓住机会,现在能参加一次招标,以后就能有参加第二次的机会。
费远对周粥的设计方案一直很有信心,就是茂时的资质和那些大的展览公司没法比,也没有太硬的关系,所以在投标方面的成果一直不理想。
周粥不是第一次讲标,从设计方案到报价预算,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所以无论是对讲标的内容,还是最后问问题的阶段,她心里都有底,但每次临开场前她还是会有些紧张,刚才祁盛的员工说,他们的董事长到时候可能会在现场。
费远拧开一瓶水递过来给她,“喝口水先润润嗓子。”
周粥摆手, “谢谢费总,我还不太渴。”
费远轻声安慰,“放心,你讲标没有问题,你菲姐经常跟我夸你,说你第一次讲标时台风就很稳,一点儿也不惧场,就是那些老资历的员工怕是都做不到你这么镇定。”
周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的距离错开,笑笑,“其实我也紧张,就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费远看着她脸上清清浅浅的笑,晃了一下神。
走廊那头传来嘈杂,周粥转头看过去,愣住,费远则是看到她肩后沾着一团柳絮,他叫她一声,周粥没反应,费远就上手帮她摘了下来,周粥察觉到他的触碰,回过头来,后退一步。
费远拿着手里的柳絮毛毛给她看,“你衣服上沾到的,现在就是柳絮乱飞的季节。”
周粥只能道,“谢谢费总。”
费远笑,“这有什么。”
走过来的一行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费远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眼睛一亮,这不就是那晚拿走他打火机的那位吗,他是在祁盛做事?看这个阵仗,他在祁盛的地位应该很高,待会儿他得找他同学打听打听,没准真能攀上关系。
周粥握紧手,背到身后,贴着衣服蹭了蹭手背,她的手背有些烫,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他的手背是擦着她的手背走过去的,他明明冷着一张脸,黑沉的眸光里也淬着冰碴,手却那么热。
“来来,”祁盛负责招标的员工过来,拍了两下手,“大家注意一下,突发情况,咱们招标会议开始的时间要往后推一个小时,请大家这边移步,我们准备了茶歇,咱们先去会议室稍作休息,抱歉抱歉哈。”
周粥跟着人群一起去了会议室,等祁盛的员工一走,其他人就按捺不住了,有人小声问,“刚才那位不会就是祁少臣董吧。”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用更小的声音说,“不是,他好像是苏柏熠。”
有人懵了一下,“谁?”
“就苏正集团的总裁啊。”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起此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一位女士眼睛里冒着星星,“外界都说他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我还以为他是一位黑头黑面的黑煞王,没想到气质这么绝,这不就是妥妥的人间贵公子。”
黑框眼镜道, “你不说他是谁生的,他母亲柏书音当年可是香江第一美。”
那位女士道,“要不说苏锦生有福气,有一个有本事的爹,有一个更有本事的儿子,太太还那么漂亮,苏锦生和柏书音当年那场婚礼据说可壮观了,他们也算是豪门里少有的恩爱夫妻吧。”
“嗐,可拉倒吧,那都是做给外界看的,你们是不知道,实际上这俩人从结婚开始就各玩各的,”黑框眼镜压着声音道,“我也是听别人传的小道消息,苏锦生一直怀疑苏柏熠不是他亲儿子,亲子鉴定都不知做了多少次了,就算鉴定结果证明他们是亲生父子,苏锦生还是不信。柏书音,那位香江的大小姐,当初压根就没看上苏锦生,所以更不待见和苏锦生生的这个儿子,苏柏熠这有爹有妈,也跟没爹没妈一样,他从小是跟在老苏董身边长大的。”
女士的童话梦破碎了,“真的假的?!”
一位年长的男士道,“多半儿是真的,有钱人家的那些乌糟事儿只有我们想不到的。”
黑框眼镜嘿嘿笑两声,“我要是能那么有钱,再多的乌糟事儿我也能忍。”
费远听着这些人的对话,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利用要回打火机的事儿和苏柏熠搭上话,他就说他的直觉不会错,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苏柏熠。
周粥对费远道,“费总,我去趟洗手间。”
费远回过神来,忙温声说,“去吧。”
周粥一起身,会议室其他人的目光就明里暗里地飘了过来,她今天淡妆,黑发低挽,一字裙,丝绸白色衬衫,再简洁不过的职业套装,偏让她穿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周粥说是去洗手间,出了会议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推开了楼道的门,她不太想听他们说他的那些事情,而且她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从头到尾再过一遍待会儿要讲的内容。
她一推门开,脚步蓦地定住,楼道里面已经有人了。
苏柏熠听到动静,掀眸看过来,周粥看到他眼神里的戒备和凌厉,低声道一句“抱歉”,拉着门把往外退,苏柏熠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楼道里,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您继续说。”
周粥迟疑一下,关上楼道的门,又摁了摁,确保关得紧紧的,不留一点缝隙。
钟叔道,“刚才老爷子在书房里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他怕是想让那位回来了。”
苏柏熠拢着周粥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着,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狠绝,“把消息漏给苏锦生。”
钟叔回,“好,”他顿一下,又嘱咐道,“明天是你爸六十大寿,在老宅办,你哪怕回来坐一分钟就走也行,但一定得露一面,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这是老爷子的原话。”
苏柏熠并不应,只道,“再看。”
楼道里有一种阴冷的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凉风一阵阵的吹过,他打完电话后,也不说话,只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她的手,周身的气压都有一种生人勿进的肃杀。
周粥问,“是有谁惹您生气了吗?”
苏柏熠扫她一眼,眸光冷厉,“怎么,你知道了要帮我出气?”
周粥回,“我可帮您出不了x气,不过我可以教您一个方法,谁惹您生气了,您就把他的照片打印出来,在他脸上画王八,画着画着,心里憋着的气就消了。”
苏柏熠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唇角牵起些笑,浅到几乎看不到,很快又展平,他嘲弄道,“你三岁?这么幼稚。”
……她在想办法哄他开心,他说话还这么刻薄,周粥不客气地回击,“您年纪大,有些事情对您来说当然幼稚,我虽然不是三岁,但我比您小好几岁,所以我现在还可以适当地幼稚。”
苏柏熠一顿,眼里的暗火又起。
嗯……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惹他,周粥想往后退,但她的手在他手里,她退不了。
苏柏熠走近她一步,“凶,无趣,乏味,年纪大,还有什么评价,你都给我一次性说出来。”
周粥很快认清眼前的形势,她能屈能伸,“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您长得好看啊,您不知道,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
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截住了她的话,她看了眼屏幕,是费总,刚要接,手机就被人拿走,苏柏熠慢悠悠地问,“第一眼就什么?”
周粥踮起脚尖,够自己的手机,“我先接电话。”
苏柏熠跟逗猫儿一样地抬起胳膊,“说完再接。”
周粥随口敷衍,“第一眼就喜欢,不然我怎么会用那么傻的借口跟您搭话。”
苏柏熠压根不信儿她的话,要笑不笑地看她,“你对喜欢的人习惯用‘您’?”
他那天说完那句不要让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后,她在他面前就一口一个“您”,不知道该说她有礼貌,还是该说她记仇。
周粥仰头看他,声音轻轻柔柔,“我第一次喜欢人,没经验,要不您教我,在喜欢的人面前是用‘您’,还是用‘你’?”
她清澄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亮,让看的人根本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