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将这昏君刀刀凌迟

    “找死!”褚君陵艴然生鸷,受人拿周祁相威胁,如触逆鳞,扼将头目喉头锁得更紧:“周祁在哪?!”

    “住手!”副手瞧皇帝似要疯魔,恐他真将自家领头的脖子掰断,急要说周祁没在手上,却撇见头目手势暗示,当下会意,偷交换个眼色,假意安抚住暴戾的君王,道是周祁眼下安全,稍后就不一定:“若不想他有事,赶紧放了我们领头的。”

    褚君陵恐周祁受难,手头力道渐松,但也没傻的直接放人:“想救你家主子,便拿周祁来换。”

    “好好你莫冲动!”

    副手头点如捣鼓,骗说就将其劫到这片林子的某根树上挂着,做样喊人去带周祁来做交换。

    褚君陵关心则乱,又逢精力耗剩无多,神志片刻忪倦,没听出话有明显漏洞:“周祁旦有丝毫闪失,朕要你们偿命。”

    头目得缓过气,为君王这话笑得讽刺,趁褚君陵这会智不过脑,思绪尽遭副手打乱,手暗探往腰间,谨从其中抽出把短镖。

    悄示副手继续提谈周祁,尽量把境遇遍严重些,脖颈紧又被君王掌指梏紧,缚感窒息硬忍耐住,借其疏防,挥力刺向君王腰腹,褚君陵反应快得一躲,原该刺向侧腹的镖稳稳扎进了大腿:“……”

    方知是上当。

    养心殿有层层把守,劫个人与登天同难,莫说这伙逆贼势浅,便是哪个带兵硬闯,想带人走也得费些时候,趁这空子远够将周祁藏身他处。

    见几人混与自个耍阴招,眸起猩风,忽略痛处欲拧那头目脖子,突觉浑身乏软,后知是镖上抹了东西,没个劲儿的栽倒下去。

    副手见褚君陵无反抗之力,再够不成威胁,顺手将他仅剩的暗卫也杀了,几步跑到头目跟前:“昏君已擒,将、您欲如何处置。”

    头目口气掺恨:“今晚不就是为屠龙来的。”

    此时不杀,夜长梦多。

    副手脚踹踹褚君陵,见他中了迷药将晕不晕,可不愿他死的轻松:“这狗皇帝折去咱们数多兄弟,直接杀了太便宜他。”

    拿手中长刀往褚君陵大腿伤处又扎一刀,见是没伤口重合上,心犯强迫又扎下去,如此几回,痛得褚君陵转昏即醒,胸腔剧烈起伏,遭那领头的一脚踩住:“便将这昏君刀刀凌迟,以祭诸兄弟的在天之灵。”

    在场几人尽巴不得皇帝遭罪,无不认同,望将天子踩在脚底,心起诡异快感,客气地让头目先请。

    褚君陵听他几个谦让,恍将自个当盘菜点,几世尊贵哪忍受得这等屈辱,强撑起精神要骂,就见头目高举长刀,刀身月染,现得寒光乍乍,一击即中腰腹。

    骁刃入肉,褚君陵重重痛哼一声,青筋暴起欲裂,意识厥沉之际,腹部再一阵剧痛袭来,如此往复。

    头目欲将其活着凌迟,更喜得瞧皇帝生不如死的惨状,刀刀故意偏离要害,亦不施褚君陵喘息的机会,转动刀柄绞他伤处的肉,见皇帝死撑着那所谓龙颜不肯露痛,刀又插得深些。

    讽刺君王死要面子多得活受些罪,残忍将人来回折磨,换着人往其身上扎血窟窿洞。

    待见皇帝身生痉挛,口封不住溢出血来,大觉痛快,欲抽刀将他骨肉成坨削落,豁闻马蹄声近,抬头不防,紧遭掌风逼得后退几步。

    变故突发,另几人亦未反应过来,鼻嗅到几丝古怪气味儿,脑一重就不醒人事。

    褚君陵当要命绝于此,合眸之际听得刀剑相撞,撑开眼皮颇有些意外:“你怎么、”

    实在没力气说话,身上处处血肉烂翻,催命似的痛,茫看刺客尽都倒下,仅剩头目一个,稍落下心。

    任其架上马背,将包袱恭敬套回自己身上,听人请罪撑口气儿问:“哪来儿的迷药。”

    这点时间不够入宫一个来回,再看这混账独身回来,包袱亦未送到,明是抗旨不尊。

    顾及他与那头目打斗,自个更没得横尸野林的念头,恐其分神遂没问罪。

    不想暗卫边攻边防,边自个招了,说从集市上买的。

    褚君陵忍着斥人的冲动,咬牙切齿,不知气和痛哪个更多些:他让这混账带东西回去搬救兵,这狗东西倒悠闲,竟还骑马逛到集市上去了。

    “你倒是有主见。”

    暗卫给中头目两拳,肩头上也挨了刀砍,各负伤重,被逼往后摔退几步。

    受君王责问无暇解释,趁那头目小养的空隙,翻身上马道声冒犯,剑把子拍到马屁股上。

    待那头目误以为他要携人潜逃,虚晃一枪,反身以掌击向对方,下马前将褚君陵恭敬护稳:“属下护主不利,若能留着贱命回来,自去向主子请罪。”

    话落马匹已经跑远,褚君陵艰难回头看那身影一眼,心神复杂。

    头目功力在暗卫之上,本该胜算在握,不防他使诡计,心腹稳稳受下一掌,口中顿尝猩甜,身斜要跌,以刀插地退滑段路,单膝撑柄跪地,重咳了几声。

    暗卫亦没讨着好,伤痛使然,各都站不起身。

    集市上买的迷药掺了假,头目手下的人很快转醒,暗卫见是花钱买了个当上,气骂声“该死”。

    眼下无望再杀头目,方才又应了主子回去请罪,遂不傻做无谓牺牲,强撑伤重迅速撤离,返程途中顺去将那卖假药的揍了一顿。

    副手摇晃着头欲追,头目见是皇帝已然逃远,杀个暗卫不抵大用,歇了再追的打算。

    副手咬牙骂脏:“他奶奶的,竟让那狗皇帝逃了!”

    头目心境凝重,皇帝重伤不死,必会下令重查,若查到自己头上,他生死皆淡,大不了是掀兵起义,如今罪过与造反也不差个什么,就怕深究多牵是非,平白连累那人

    恨悔方才憎意上脑,有心替挚友报复,未直接将皇帝首级砍下。

    重叹口气,与剩几人道:“今夜事发,便是于我后路断尽,诸位若有心讨安稳,当可就此脱身。”

    副手与几人面觑片刻,皆道无悔:“我等至死追随将军,将军拿我等当是兄弟看待,兄弟有难,自该同当!”

    另几人也附和:“副将所言极是,我等与将军共事多年,即便不讲情分,照军规论,断没得个临阵脱逃的规矩。”

    “我等既敢弑君,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头目心头感动,愧地领下这份情义:‘是他拉这些兄弟下的水,身已经湿透,再惺惺推人上陆就太矫情,虚声伪态,不该是男儿之为。’

    撤回途中扯落面布,再从脸上撕下块人皮面具,原要丢往丛林深处,后想着来日用时还得再制,嫌麻烦又揣入囊中:“诸位义重,雷某厚颜领受,如来日事变,雷某定当舍身竭力,以护诸位周全。”

    众道见外,副手此时更好奇别事:“将军已然易容改声,作何怕那昏君认出。”

    虽知方才是为惹皇帝轻心,可看自家将军面布险遭扯时,神色紧张也不似作假,是以有些糊涂。

    雷恒只道皇帝府深,轻易不好糊弄。

    ‘昏君眼精,面皮在打斗中遭人蹭松,早不贴脸,昏君真揭面罩,不定会将这假人皮一并扯落。’伤痛无力多做解释,见副手似懂非懂,忍与他吩咐:“去府知会声,皇帝命在,此番必会彻查,该准备的…尽早准备。”-

    周祁又做了那美梦。

    夜深仍不见褚君陵回来,当他玩得起兴,君王不在,周祁不喜药味儿,今日没人逼着,乐得不泡那药浴。

    褚君陵走前本有这吩咐,嘱若是他回来得晚,便让奴才先伺候着周祁泡浴歇息,为防周祁症发溺水,钦点他那两个小奴才去盯守,掌权的不在,周祁又犟性不肯配合,奴才尽奈何不了他。

    今日那跤果真将身体摔破皮了,德观意图让周祁泡泡药,伤能好快些,等明儿个与君王坦白,圣上见得伤处结痂,火也能发小点。

    见周一和小顺子软说不行,遂打算来硬的:“皇上走前那些话公子也是听到的,您违抗圣意,老奴也不好交代。”

    “公公想同皇上告状?”

    德观还是老一套的‘事瞒不住’:“皇上若知您轻怠自个身体,必是要动怒的。”

    听德观道圣上不会轻饶,周祁身微定住,继而无波无澜宽衣趟下,侧身望着德观:“便请公公与皇上说,周祁忤逆不乖,不服公公管教,屡屡欺尊犯上,罪该置死。”

    紧就闭眼入睡,亦不管德观说烂口舌。

    许是焚的安神香见效,德观话又催眠,周祁睡意片刻即来,迷迷糊糊梦到那静妃…

    场景像是宫宴,那个周祁坐于君侧,身浴君王满目爱意,静妃也不是静妃,指着他要君王赐婚,继一阵晕眩,便是他遭刺杀的场面。

    与上回那梦无二,他仍是个旁观者。

    梦中的君王惊慌赶来,抖着手将周祁抱住,似是说了许多动人心的话,后至宴会结束,周祁送其回殿

    梦中景象无声,只两人欢好时,周祁将那句话听得清楚,是褚君陵对梦里的周祁说地。

    “朕也心悦小将军,心悦好多年了。”

    ‘好多年了。’

    周祁心酸委屈得厉害,现实难求的圆满在梦里成了真,怎么自己还更难过。

    因为知道是梦嚒。

    眼尾两行清泪滑落,却是没舍得醒。

    第222章 刺客是周公子派去的

    近巳时仍未见得君王归宫,德观心落不到实处,欲去宫门口瞧瞧,就见个奴才连滚带爬赶到殿中:“德公公!不不不、不好了!”

    “吵什么!”德观恐他扰到周祁歇息,忙捂其口将人拽到院外,不满的训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惊扰了公子好梦,当心圣上缝你的嘴。”

    让奴才多学学自个的沉稳,莫碰到点事就跟天塌了似的:“说罢,怎么回事?”

    奴才磕磕绊绊凑齐句话:“皇皇,皇上遇遇刺了。”

    “什么?!”自诩稳重的德公公差点跳起来,颇不敢信:“圣上、圣上怎么了?!”

    奴才当他耳背,吐辞稍微清楚了点:“皇上遇刺了,回来时浑身是血,被守门的侍卫送去煦安宫了,让奴才来喊您带身干净的衣物过去。”

    “啊啊圣”德观吓得上不来气儿,晕得往地上栽,被那奴才掐阵人中才醒神,当头给对方一记拂尘:“糊涂东西,这等要紧事情也不早说!”

    说罢连滚带爬往御书房赶。

    那奴才委屈极了,看德观如遭狗撵的跑法,悄悄嘀咕:“这瞧着也不沉稳啊”

    褚君陵全靠一口气吊到宫门口,周身浴血,身体差点被扎成筛子。

    九五之尊沦得像个落魄乞丐,以至守门的侍卫一时没认出来,还当是哪个被仇家砍成重伤的冤种慌不择路,妄进宫求庇护,差点又给褚君陵戳上一枪。

    “何人擅闯皇宫禁地,还不速速离开。”

    即见君王抬首,满脸血渍冷睥过来,惊得一众侍卫跪地:“属下参见皇上!”

    “扶朕下马。”

    侍卫毕恭毕敬上前搀扶,褚君陵满身窟窿眼儿,血尽是靠内力止着,伤势甚重。

    任侍卫再轻手轻脚,稍一牵扯免不得又是场折磨。

    扶他的侍卫听得君王续续吸气,眉快拧成绳,唯恐受其发作,手发颠似的抽搐,抖得褚君陵胳膊伤处崩开,袖上血色又染深了点。

    “……”

    内力透支,血流多止不住,见那侍卫惊恐求饶,诘声“住口”,恐一身伤吓得周祁夜生噩梦,不敢直接回殿,改令侍卫就近找个歇处。

    走前给众人都警了醒,不准将今夜之事漏出半点儿风声,路上仅遇到个值夜奴才,远见君王跪身回避。

    夜里视弱,那奴才本没察出不对,坏就坏在君王身上血腥味浓,奴才好奇偷看了眼,差点吓尿裤子。

    再被君王恫吓,听要将自己挖眼割舌,连连保证不敢多嘴,闻君王下令去喊德观,屁滚尿流往养心殿跑。

    褚君陵心有旁虑,未准人去请太医,屏退奴才打暗语招来暗卫,草草止血包扎一番,脑沉重得紧。

    想是事没交代,觉近昏迷,复命人取来暗卫堂中受刑惩时迫人清醒的禁药,服用两粒,头痛欲裂等德观来。

    德观进门就见君王裸着龙体,周身仅穿一条带血的亵裤,满身都是刀扎的血缝。

    腹部那道伤尤其深,隐约能见森森白骨,血沫混肉半凝不落地,惨不忍睹。

    德观看这一眼,登时吓得肝胆俱裂,差点儿又晕过去。

    望着君王老泪纵横:“皇上出趟宫,怎么、、怎就遇上这等晦事。”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本就哪哪儿都痛,瞧德观哭丧似的更是恼火,怒责他再哭得惨些,不晓得的还当是大褚国丧:“还不将衣物给朕。”

    德观忙不迭递过,考虑到君王伤势严重不便穿戴,房里又没专门的侍衣奴才,体贴要帮圣上脱换亵裤,被褚君陵黑着脸拒绝。

    披件外袍到身上,赶趁昏前将后续事宜交涉尽全,末让德观叮醒宫里知情的人嘴巴严些,莫传到前朝。

    “这半月的早朝尽免,便说朕前阵操劳过甚损伤心脉,照医嘱需得静养半月。”

    顺喊个能信的奴才去与贾钦通气儿,事先对好说辞,科考之事也嘱德观暂交翰林院打理,朝中官员有要紧事便写奏折呈进宫来,无事就少烦他。

    “尤是今夜见过朕的奴才,震慑到位,若有哪个将这舌根嚼出嘴去,迁其家氏论处极刑。”

    德观心下糊涂:“皇上不欲将事传到朝堂,是疑心那刺客就在朝中?”

    不若此事势大才好,天子遭刺何其严重,直危及到社稷民生,不声张贼人哪晓得怕:“恕老奴多嘴,弑君为十恶首,罪不容诛,眼下不清那逆贼身份,举国彻查更为上策。”

    那伙人今日未能杀得君王,定不会甘休:“多留贼子一日,于皇上便多一日后患。”

    “朕自是晓得。”为防途中晕跌下马,强打精神撑了一路,撑不住转注意将刺客身份做了阵推敲,恍恍噩噩捋出不少头绪。

    譬如自个是因何去的庙会,又是哪个给的提议,知情他今日去处的人,行刺的目的,诸多疑团,净指向一人。

    也因这人身份特殊,叫褚君陵实在为难:“暗中先嘱人查着,等朕拿准主意再说。”

    德观心更糊涂:怎么听圣上之意,是晓得那刺客身份,甚至有意包庇?

    试想这天下敢将君王刺成筛子,反受君王豁命相护,眼下有这本事的

    德观大惊:“刺客可是周公子派去的?”

    “他没那胆子。”

    前世周祁恢复记忆恨极了他,最狠的报复也就是让自己身死异乡,罚他悔恨终身。

    周祁舍不得杀他,他那娘亲可就难说。

    褚君陵头疼得紧,主谋若真是周祁娘亲,他还真不知如何处置。

    “不是公子就好。”听闻不是周祁,德观心稍落下:“公子为人良善,某些事上虽倔了些,断不会行弑君之事。”

    褚君陵耳尖抓住‘某些事’:“怎么回事?”

    德观不敢保留,将周祁今晚仗着君王不在,不肯泡药浴的事说了,连带着他与静妃聊道旧忆,顺被人扑到地上一事。

    君王脸色打自己进来就痛得难看,德观一时也瞧不出他表情是没变化,还是又沉了个度:“人可有摔伤?”

    “仅手肘处破了点皮,已经消毒上过药了。”

    “仅?”褚君陵寒眸轻挑,激得德观身一哆嗦:“朕让你将人看护好,你就是这么给朕看的?”

    与个女人搂搂抱抱就罢,还把身体摔伤了,也是有能耐:“聊道旧忆?”

    倒不知聊地是哪辈子的忆,想及前世吴滢滢对周祁起过那般心思,今日又扯到一起:是要再续前缘?

    “他二人各是什么身份,你这老奴莫不清楚?”

    “奴才知错!”

    瞬悟君王所指何意,惊惶告罪,当今个躲不了要遭场惩治,却听君王烦喊起身,道等伤好再与他和周祁、静妃三人算账。

    “将偏殿收拾间房出来,这几日莫准那混账出门,问就说朕是为他与静妃搂贴之事,罚他闭门反省。”

    令嘱药浴照常备着,周祁再不依,便假拿他那两个奴才发作。

    德观怀有余悸点点头:“老奴明白。”

    另想到个问题,小心请示:“皇上伤势,可用瞒着公子?”

    “他问便说,不问”褚君陵脑更昏重,近将支撑不住:“朕醒后再收拾他。”

    德观满肚子疑惑:皇上即是怕公子见了伤势担忧,为何又要对方晓得?

    既是要对方晓得,又为何要歇去偏殿?

    怎的周公子不问,圣上醒后还要收拾、、

    醒后?!

    德观斗胆抬头,豁然见君王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焦急欲传太医,想及君王吩咐忙又止口,险咬住舌头。

    小心靠近探了探君王鼻息,见还有气儿拍拍胸脯,命人将偏殿拾腾出来,着几个侍卫紧趁夜深无人将君王抬了回去-

    周祁凌晨醒过一次,睁眼见身侧是空的,有些发愣,伸手去探床位温度,亦是掺凉,没人躺过的痕迹:褚君陵今夜宿在了宫外?

    以往忙得再晚都会回殿,倒不知那庙会哪处吸引人,能叫君王流连忘返。

    不知是那梦的缘故,还是枕边空荡惹人不安,周祁合眼又睁,后半夜再没睡熟过。

    直至日头东升还不见人,奴才也未拿朝服过来,连平日早早候身的德观也不在,预感有事,穿衣去问殿外的奴才:“皇上今日可有早朝。”

    那奴才不知周祁能够告诉,失措摇摇头,掩道不知,奈何伪装实在拙劣,遭周祁一眼看穿,心更笃定,倒是未为难他。

    见有奴才往偏殿去,手中提有个像是药炉子的东西,想着偏殿都是空房,褚君陵又彻夜未归,是从宫外带了相好回来?

    愈是生疑,欲去探探究竟,就见德观愁色赶来,连将自己往殿内推,顺让外头的奴才将殿门锁了。

    “公公这是何意?”

    德观愁容挤出丝笑,态度如是恭敬:“皇上有令,这几日公子除却药浴,尽不准出正殿。”

    “为何?”

    褚君陵腻烦他了?还是真带有人回宫,恐他冲撞新宠:“偏殿今有人住?”

    得肯定答案,心头好笑,昨日偏殿还空着,今个大早就有人在,难为褚君陵逛庙会讨得个称心人儿,夜半三更领回宫来。

    第223章 皇上可是成了太监

    “皇上此刻也在偏殿?”

    也?德观纳闷,直觉周祁误会了什么:“偏殿就皇上在,并无外人。”

    这下换周祁纳闷,不知君王使什么计,将他禁足正殿,自己却睡偏房,是不愿见他?

    德观见其困惑,将周祁所言细细考究,悟出点真相:“公子是疑心皇上从宫外带了人回?”

    后边的话没问出口,却也摆在脸上,就差凑到周祁耳边问他是不是吃醋。

    “奴何敢。”

    “老奴明白。”只当他是嘴硬,笑让周祁别不好意思:“帝王寝宫岂是谁都能住,老奴伺候皇上这些年,也就见公子一个特殊。”

    周祁神色稍异,懒得再辩解,只问君王为何不准他出殿:“可是奴行了错事,惹的皇上厌懑?”

    “皇上疼公子都不及,哪会生厌。”

    ‘将他囚身殿中便是疼了?’周祁心嘲:照此逻辑,褚君陵先前百般虐他,可是将他疼进了骨髓?

    “公公说笑。”

    “老奴哪敢说公子的笑。”也就是君王至今昏迷,免生两人误会,他这奴才少不得要多费些嘴:“皇上晓得您昨日和静妃娘娘抱到一处,罚您闭门思过。”

    又怕周祁当真以为君王不信任:“说是如此,公子也晓得宫规森严,这哪儿称得上罚,也就是皇上心头吃味儿,佯怒将公子晾上几日,说冷落都言重。”

    道是此事可大可小,君王若真往重处论,就不止关禁闭能了。

    “若往重论,奴该受哪等罚?”

    “这”德观被问住,不知该不该照实说,不防周祁先漠然道:“宫妃与奴宠贴身相拥,是为苟且,按宫规褚律,当处奴以宫刑。”

    好似还要示众来着?

    问德观可对,德观恨不得咬断舌头,知说错话,忙掌自己两下嘴巴,惶恐道是嘴贱,请周祁莫怪罪。

    “事实如此,奴怪公公做甚。”

    相比以往所受,褚君陵也就关他个几日,小惩都算不上,关也没正经关,哪有罚人思过自己却睡外头的?

    “皇上意欲关奴几日?”

    德观想及褚君陵那声古怪吩咐,事不遮掩:“等皇上身醒,自会解公子的足。”

    周祁一时没听出深意,奇怪褚君陵昨晚干什么去了,这般能睡。

    后想自己不过是介奴才,没资格过问主子的事,被关禁闭无处打发,也不管德观还在,找个坐处又开始愣神。

    “公子就不问皇上何时能醒?”

    眸刚失焦,被德观这无故话拉回些意识:“奴该问嚒?”

    “您得问呐!”明示成这般,观周祁还没悟的意思,恐君王醒后为此不悦,真逮着人收拾,自认是为周祁着想,一个劲点他:“您再问问皇上如何了?”

    周祁听得莫名其妙,神情一阵茫然:“公公有事?”

    德观只让他先问。

    猜又是君王下的古怪命令,再看德观焦着老脸,快把自己给愁死了,颇有些喜感。

    被催得无奈,只得顺他意问:“皇上如何了?”

    德观一愁消散再起一愁,瞧周祁语不经心,凑近身方便观他的反应:“皇上昨夜遇刺,伤势甚重,眼下还昏睡着。”

    周祁惊遽抬头,见德观凝重颔首,饶不置信:“皇上”

    不过出趟宫,怎会突然遇刺?

    “可有性命之忧?”

    “贾太医早时去看过,说是皇上龙体无、”‘忧’字到嘴边儿,想是君王追人速度太过缓慢,欲等其醒后给个惊喜,当即将话调换个含义:“说是皇上情况危矣,无大的把握。”

    无大的什么把握,救活的把握还是转醒的把握?

    周祁心乱极了,所恨之人生死垂危,大喜之事,怎么难过比愉悦还多些?

    听德观详道身上伤势,身竟怕得轻颤。

    褚君陵落得报应,能抵他所受的万般痛,还怕什么,那人一死,自己便当真是自由身了。

    也不是

    褚君陵何其精明,怎么会放过他:“皇上一直不醒,便要将奴长久囚在殿中?”

    德观不料他关注的点在这上头,差些接不住话:“公子不是最该关心皇上伤势?”

    周祁手捂住脸,深深埋进膝间,心中痛苦挣扎一阵,仰靠到椅上,服输般叹:“可能准奴去见见皇上?”

    “皇上有令,不让公子前去。”德观有点为难,对上周祁萧索无垠的眸光,又有点儿心软:“皇上是怕伤势骇然吓着公子,不愿您见了忧心。”

    被问何不干脆瞒着,左右他被禁足,养心殿尽是君王的人,只要君王肯,消息断然传不到他耳中。

    “这”德观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事儿,是以没法解惑,含含混混忽悠两句,道有东西忘给周祁,命殿外奴才打开门,乱脚离开。

    周祁听得落锁声,凄坐在位,后觉周一和小顺子今日没过来。

    又是君王的意思?

    “褚君陵”

    ‘怎么遇袭的是这人,受折磨的却还是他。’

    心似麻绳根根勒着,不见血的痛。

    走前还好好的,就去逛场庙会,怎就突然遭了刺杀,刺客怎又预见君王会于昨日出宫,巧的早早埋伏。

    诸绪难析,突地忆起件事…

    君王前阵提过一嘴,说去庙会是受地周夫人建议,还道周夫人生怕他不去似的,拿能解周祁心结游说,再三才劝得君王应允。

    偏是庙会当日,君王遇刺,命在旦夕

    若褚君陵所言尽真,下令将他囚禁在殿,是怀疑他?

    当是命中有定保不住周氏,身寒瑟骨,如坠万丈冰崖。

    德观抱着箱子进殿,就见周祁惊惶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膝眼目无神,见他进屋呆没反应,良久僵站起身,受德观关切屈身跪下,气息绝望,乞首要君王给个痛快。

    似是癔症发作的模样,惊得德观一乍:“老奴不过离开些会儿,您这又是怎么了?”

    赶紧放下箱子去扶人起,君王现未在场,让周祁跪他一个没根的奴才,莫论折不折煞,光是圣上晓得他这心头好给自己行如此大礼,怕要怒得剖他的胆。

    瞧周祁跪着不肯起,哄不管用,拉也拉不动,硬拽又不敢,急的没辙,狠砸膝盖也面朝他跪下:“公子您、您、这不是要老奴的命嚒!”

    心直叫苦:皇上也不见醒,周祁这时候害疯病,叫个什么事儿!

    “老奴脖子净快入土的人,哪经得住您这般吓。”

    周祁身形稍滞,朝德观跪得更端正点:“奴求一死,望皇上成全。”

    ‘完了’,德观心拔凉:将他这个老太监错认成圣上,可见疯得比之前还厉害。

    看周祁脑门直往地上撞,不晓得痛似的,更吓得魂飞,两手并用将他头给托住,急嘴解释:“老奴是德观,皇上如今还在偏殿躺着呐,您这又是受的哪阵惊?”

    “德公公”

    “诶诶!”当周祁头脑恢复清醒,忙不迭点头:“是老奴,公子可好些了。”

    周祁愣愣瞧他一阵,待德观松手,猛将额头往地上砸:“求公公赐奴死罪!”

    德观:“……”

    —

    最后靠贾钦拿副清神汤药,强喂周祁服用下,待起药效闹剧才停下,德观瞅他额间顶个青包,深感自己命不久矣。

    “德公公。”

    德观此刻活像只惊弓老鸟,周祁一叫,心就提到嗓子眼,唯恐他又折腾,态度可谓一卑再卑:“公子有何吩咐。”

    周祁智还未醒完全,只能表达些原始感受:“奴饿了。”

    “老奴这就去安排。”德观逃也似的跑了,独留刚收拾好药箱准备走的贾钦,慢一步被周祁叫住:“皇上还有几日可活?”

    贾钦一脚崴到门槛上,差点栽个跟头。

    定看周祁神情空白,辨不清他疯或不疯:“皇上正当英年,龙体强健,昨夜失血过多才导致的虚弱,歇养三五日便能醒,公子何出此言?”

    也就是腰上那刀插得过深,伤着了肾器,短时间内雄风难振,房事上多少、呃多少力不从心,伤也得慢养着。

    周祁支德观传膳时神志便恢复一半,闻褚君陵淫事不力,彻的清醒,回想他以往种种残忍作为,心竟有些畅快。

    遂也晓得德观方才在愁个什么。

    更知其故意蒙骗自己,瞧贾钦面生尴尬,亦不知如何应这话题,干脆装疯糊弄:“皇上可是成了太监?”

    贾钦脚又踉蹡,一跟头摔得结实。

    待人捂着屁股离开,周祁闹过劲儿得几分冷静,再听君王命无大碍,心稍安定,开始理脑中那团乱麻。

    德观作何要骗他君王重危,是褚君陵之意要他来试探,还是纯粹想欺耍自己?

    还有褚君陵那儿,可疑心上周氏?

    他都能猜到的方向,即便君王昏前伤重,无心顾这良多,待三五日醒,迟早会起疑到娘亲身上。

    若娘亲真有插手弑君之事,凭褚君陵心狠手辣,又会如何处置他和周氏…

    父亲可又知情?

    困顿难解,注意到德观抱进来的箱子,分神瞧有一阵,未敢大意翻碰。

    还是德观回来,见周祁盯着那箱子不挪眼,忙当他面打开,歉说自己从昨晚到今早没合过眼,忙昏头也吓昏头,差点把这要事给忘了:“这些尽是皇上从庙会上带的,本想亲自送与公子,哪知突发变故,只得让老奴先交给您。”

    第224章 周氏数条人命担着

    拿出话本棋环一类消遣玩意儿放到桌上,道周祁这几日闷在殿中能有个打发,周祁将箱中剩余物样都看了看,有片刻惊讶。

    心起波动紧即压下,听德观言是君王昨夜昏迷前特意叮嘱的此事,想他肯为自己花这心思,目前该还没对周夫人生疑。

    况是君王遇刺此等重事,朝中竟没个响应。

    未见大臣求探圣况也罢,褚君陵那几个心腹亦没动静,莫说前朝,后宫妃嫔尽也如此,平日千方百计讨君王欢心,眼下大好的表现机会,竟未赶着争宠

    褚君陵将事压下来了?

    意问德观,顾虑自己身处后宫,打探朝堂之事乃为大忌,君王如后发难,又会成他与周氏一大罪证。

    口忍须臾,架不住对局势忧心,膳间挑趁德观疏防,话状不经意:“皇上伤重,怎不见人探望?”

    “都压着呐。”德观未多心,君王嘱过万事不必背着周祁,也就如实相告:“皇上暂且不让声张,大臣和宫里那些个主子尽还不知。”

    “这是为何?”

    “这老奴就不知了。”德观焦色摇摇头:“老奴哪敢揣度皇上的心意。”

    如此

    虽不知君王居心,与自己却更有利些。

    遂草草落筷与德观道:“奴想见皇上。”

    无论周氏是否参与,他得看看君王伤势,心头好有个底。

    “这几日可不行。”

    “奴站远些,瞧片刻便走,皇上不会晓得。”

    德观严格遵照圣令行事:“公子且安生反省,皇上醒后自会召您去见。”

    周祁现在就要见。

    趁殿门虚掩,起身径往外走,德观不敢拉扯周祁,仗着腿脚比他利索,于门大开前快身挡在门口:“老奴方才就与公子说了,是皇上不准您去,您可别为难老奴。”

    瞧周祁找着缝儿往外挤,脚忙抵住门框,老胳膊老腿差点踩空,反靠周祁扶了一把,顺手将德观推回殿中,带门扣锁,身直往偏殿去。

    殿外奴才被周祁一气呵成的操作弄得发蒙,傻看着人走远。

    德观不料周祁公然抗令,同样愣了一下,回神使力拍打门窗,急让外头的奴才将锁解下,出殿即朝众人责骂:“没用的东西,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公子拦住!”

    甭看周祁瘸是瘸,跑的还挺快,眼看他离偏殿越近,边追边拿一行奴才出气:“皇上都吩咐的什么?一溜奴才盯不住个跛脚的男人,脑袋尽想换地方了?!”

    稍晚一步便殿门就得被推开。

    好在偏殿这几日戒备森严,周祁行至门口,紧遭两个侍卫拦下:“刀剑无眼,还请公子尽早离开。”

    “若奴硬得进这扇门,二位要如何?”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皆以圣令为准,可不顾周祁受不受宠,见他好言不进耳,刀拔出鞘,各架在周祁两边肩头:“皇上有令,旦擅闯者格杀勿论,公子再不离开,休怪属下等无礼。”

    德观带着几个奴才后脚赶到,见周祁不信邪的往里头走,侍卫更不信邪的要动硬,叫苦不迭,赶在周祁脖子见血前将人拽了回来,顶着冒犯朝他抱怨:“老奴跟着公子,心就没个落地的时候。”

    “奴要见皇上。”

    这都不‘想’了,直接是‘要’,德观软话劝尽,急得直喊周祁祖宗:“您可消停些,皇上醒就是这几日,您又何必急于一时。”

    倒提醒了周祁被骗这茬:“公公不是说皇上性命垂危,没救治的把握?”

    “啊这、”德观被瞧得心虚,讪讪扯着老脸笑:“许是老奴记错了。”

    “奴就看皇上一眼,还望公公通融。”

    “这哪是老奴不通融,君令难为,老奴、、哎哟!”看周祁又作势下跪,嘴’使不得使不得’的赶紧搀住:“您跪奴才也没用呐,这不是糟践自个嚒。”

    “奴明白了。”

    德观稀里糊涂,没明白周祁明白了个什么,就看他顶着侍卫手中刀剑去够殿门,心觉难作,只能琢下策对付:“皇上昨夜交代过奴才,公子如有不从,发作不得您,您身边可还有两个奴才能开罪。”

    果真见周祁住脚,问今日周一和小顺子没过来,可是也受君王囚禁,留待牵连。

    “公子安分,您的奴才自然就安全。”

    囚禁犯不上,也就是找有几个好身手的奴才盯守。

    君王恐周祁脑子聪明,禁足期间伙同两个奴才搞里应外合的勾当,防其偷逃出殿才找的人监视,仅许周祁药浴之时过来伺候。

    不想还是没防得住!

    德观深感郁闷,想及周祁被君王宠得胆骄,动不动就折腾,害自己就没个不心惊的时候,甚怀念他先前的怯卑性子:“公子还禁着足呢,还是快些随老奴回去。”

    “奴违令公公不好交代?”周祁执意要进,褚君陵眼下又晕着,只德观还唬不住他:“要是奴横死在偏殿,公公便能交代?”

    “公子这是威胁老奴?”

    周祁口说‘不敢’,横着脖往侍卫刀尖儿上撞,吓得德观险犯心梗,赶紧让侍卫收刀回鞘,刀这才收,紧又瞧周祁铁着头去撞那殿桩,劲儿大得几个奴才尽没拉住。

    本生额头就顶个包,照周祁这力度,真磕上去不死也得碎两块脑骨,德观看他真不要命,也是怕得狠了,赶紧让步喊周祁住脑:“老奴让公子进去就是,您哪至于想不开呐!”

    见周祁惯性前冲刹不住脚,忙喊个皮肉厚的侍卫充做肉墙,侍卫痛哼一声,差点被撞吐血。

    周祁包又肿得更大点。

    德观见他豁出命也要见君王一面,只当周祁情深至此,感其心意,无奈摆手令侍卫让身:“老奴就当不知这事,公子快去快回。”

    “多谢公公。”

    虚向德观抱抱拳,进屋顺将门从里头锁上。

    “公公,这?”侍卫听到声响,恐其对君王行不利之事,欲破殿门,被德观烦闷制止,借拿君王昨夜话说:“周氏数条人命担着,他没那胆子。”

    圣上昏迷,身还落了隐疾,周祁又极其不驯服,德观仰天长叹,深感自己命苦,一把年纪遭这等罪,也是愁死个人。

    周祁站在床头,就静静的将人望着。

    见得君王面白如纸,以往总拿话辱他的嘴也没个唇色,知人肾伤时的快意褪尽,脑辨不出情绪好恶,一片漆空。

    木然望有阵子,颤手将床褥揭开半截,君王上身仅着里衣,腰腹位置渗有血迹,该是德观所言伤得最重那处。

    身走近点,强忍心窒去解衣系,手不受控抖的更重,等亲眼见那道深壑,许见君王现世得有此等报应,高兴使得,眼竟些许泛湿。

    抬手抚上伤缝,脑中有道声音作祟,催使周祁用力。

    该让这昏君受更多痛,偿他落残的双腿、阴寒天里钻骨似的腿疾;该将其肾器再伤重些,重到这人不举情事,再不能迫他受胯下之辱;该

    该杀了他。

    杀了这昏君。

    脑痛眩晕如入魔障,手从伤处移开,紧落君王颈间,那道声也更响,逼着周祁将人杀了。

    昏君一死,便能绝后患,自己便能得解脱,周氏再不必受其威胁,只要褚君陵死,一切便能结束。

    手中力道渐拢,不知是经脉废损的缘故,或是头痛提不起劲儿,周祁掌腕青筋毕露,扼住褚君陵脖颈良久,净不见他颈沾丁点掐痕。

    终是脱力松开,瘫跪下身,心涌无尽悲哀,却笑出声来。

    嘲怪自己无用,仇人竟也下不了手。

    起身恨望君王少顷,声若蚊蚋:“皇上给奴带的东西,奴不喜欢。”

    —

    期间静妃来见,道是为昨日过失来向君王请罪,被德观以龙体欠安、需得静养为由打发人走,让其改日再来。

    静妃迟迟未动身,只隐晦问:“昨日之事,皇上已知晓嚒?”

    “娘娘说笑,这宫里何事能瞒过皇上?”

    事已传进君王耳朵,她来殿中也有半晌,却没见得周祁身影,不敢明着找人,亦不知君王遇刺之事,听德观这话误当有深意,心急得揪起:“周公子可有受皇上责怪?”

    德观从昨日就觉着静妃对周祁态度古怪,瞧周祁眼神也不对劲儿,今个也是,不确信君王是否知情就赶来告罪,满口不离周祁,就差没把心疼挂在脸上。

    哪还看不出门道:“皇上恩宠公子,前朝后宫谁人不知,娘娘多虑了。”

    静妃还是担心:“那本宫怎的不见皇上与公子?”

    “公子皱皱眉头皇上都得心疼,哪会舍得发落。”看穿静妃心思,知她也是个心肠好的,难得心善警醒:“倒是娘娘,您身在后宫即是皇上的人,万事当以皇上为天,这不该起的心,还得趁早收了。”

    奉劝静妃那不伦心思不是能见光的,莫到时候害人害己,平白连累某个:“宫规铁律,娘娘可要记清。”

    静妃心一惊,霍然与德观相视,又极快的闪躲。

    深藏着的秘密遭人挖出,脸色不住煞白,被小鸾轻喊声稍才冷静,装得糊涂撑起个笑:“公公这话费解,恕本宫不明白。”

    第225章 极其不乖顺

    德观也笑,同样端得模棱:“娘娘聪慧。”

    “臣妾不过是怕昨日无心之过枉害公子受责,并无他意,公公许是误会了。”

    “静妃娘娘。”德观好言已尽,既是静妃执迷,也不费这怜悯心:“您待公子如何,老奴可什么都没说。”

    静妃僵在原地,惊惶无措都有:“臣妾、”

    “娘娘与老奴解释个什么,养心殿不是久待的地方,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就当真不好说了。”

    恭道声“请回”,见静妃脸红一阵白一阵,踯躅迈不开脚,望其私心有所松动,念她还算知轻重,再多句嘴:“情不对意往往是会害死人的,您不惧,总该为心中人着着想。”

    隐晦提道‘宫刑’,让静妃回去好生想想,便是心头再放不下,要藏便藏好些,宫里人没哪个是瞎子,圣上更不会是。

    “臣妾受教,多谢公公告诫。”福身告退,转头却见周祁回来,心酸挣扎,终因德观那一席话不宁离开,未敢与其照面。

    —

    “接着说。”

    “您昏迷这几日,公子也不肯泡药浴,老奴但拿他那俩奴才说事,公子就以命相胁,老奴实在拿他没辙。”

    君王一醒,德观就急嘴告周祁的状,事无巨细,诉苦没君王看着,周祁可谓任性妄为,极其不乖顺!

    褚君陵伤处大半都没好,稍换坐姿就痛得冒冷汗,缓过气命奴才再取个枕头垫到腰后,瞧德观一脸义愤填膺,也知他这几日操够了心:“传他过来。”

    “嗻!”德观想是周祁终于有人治,笑掩不住,一路小跑到正殿:“皇上命老奴请公子去偏殿。”

    周祁放下话本,就见德观笑得不安好意,连声催促自己动身:“公公今日有喜事?”

    “可不是嚒。”德观笑意更浓:“公子快些随老奴走过去,莫让皇上等急。”

    被半推半行带到偏殿,等见君王,周祁可算晓得那老奴才在乐呵个什么。

    褚君陵轻抬眼皮,将房中奴才尽喊出去,待殿门合上,似笑非笑瞧向周祁:“听德观说,朕昏迷这几日,祁儿极其不乖顺。”

    咬重‘极其’二字,问周祁可有异议。

    “…”周祁略心虚,却有更为担忧之事,撩衣摆向君王跪下:“奴知错。”

    被问及想自己那俩奴才跪多久时辰,仍不见起身,就听君王不明喜怒道:“几日没管着你,胆量果真是见长得快。”

    “奴有事求问皇上。”

    褚君陵吐息起伏净不敢太大,懒为点小事与这混账动气,闻周祁执拗要跪,也就成全他:“离这么远做什么,要跪便跪近些。”

    等人跪到床边,手轻拍拍床铺:“朕伤重落了耳鸣的毛病,隔得太远听不清话。”

    周祁望他一眼,再瞥瞥自己与床榻仅一根手指的距离,懵听君王嫌远,轻蹙蹙眉:“皇上要奴跪去床底?”

    作势将高度丈量一番,稍有懊色:“空隙过窄,奴爬不进去。”

    褚君陵:“……”

    “滚上榻来。”

    道是榻软,周祁跪久点膝盖也不会青,观他犹悒不动,冷哼一声:“再不上来,你那问题也不必问了。”紧就见人爬上榻,鹌鹑似的跪在床角,登觉好笑,一笑又扯得各处伤势接连的痛:“……”

    周祁跪缩垂首,余光瞟到君王捂腹吃痛,下意识要扶,遭其发觉紧缩回手,撞上君王满眼戏谑:“不是任性嚒?到朕跟前倒老实了?”

    问周祁要问何事,周祁抿抿嘴,压住因慌导致的过快心跳:“那夜刺客,皇上可有疑心之人。”

    褚君陵神情微顿:“祁儿觉着朕该疑心哪个?”

    “奴的娘亲。”惧声道出,观君王反应如是悲戚:“皇上已有答案,欲如何处置奴与周氏。”

    饶是周祁装得平静,褚君陵痛再剧烈,仍察到身上床铺细微晃颤,知是跪着那个怕得很了,轻叹口气:“你以为朕作何不声张?”

    周祁迟钝会悟,身体颤改轻震,惊愕抬眸望向君王:“皇上?”

    褚君陵伸手捞人,没捞得着:“再跪近点儿,朕够不到。”

    周祁跪行过去,近至君王身前,手被对方虚虚握住,心竟诡异安稳下来:“皇上不欲处置奴?”

    “有嫌疑的是你娘亲,朕处置你做甚?”

    “奴为人子,当替娘亲受过。”

    语毕被君王捏捏掌心,而后十指相扣:“便是为你,朕少得要仁慈几分。”

    周夫人罪能恕,凭她一妇道人家,没个强劲的帮手干不了这大事,背后势力才属关键。

    那伙逆贼交手时虽是出的杀招,身手尽不同于死士或暗卫,况周夫人久居后宅,断没招买杀手的本事。

    即便本事是有,将军府亦有此财力,那帮人功夫尽非等闲,俗物难能买通,再是搭上这些人的渠道

    要么是对方自己找上门与周夫人合谋,再不就是周未

    随即将这念头打消。

    凭对周未几世见解,他这老丈人愣是愣了点,虽有时候脑不好使,多少也有些,该不屑用这腌臢伎俩,即便有心杀他,带军逼宫都比暗杀的可行性要大些。

    这般,就只剩前一个可能。

    “念其是你娘亲,朕则当她是受奸人蛊惑,冲动行的糊涂事做。”

    开恩是一回事,他也没得整日悬着性命等人取的癖好,且周祁娘那日道不会叫他白去,褚君陵虽有疑,也只当那妇人记恨自个残待周祁,欲让他行无用功作报复,万不料周夫人胆高至此,竟敢伙同外人弑君。

    “便是珍重你,有些话不得不论清楚,你娘亲朕大可不追究,只她身后有哪些人插手,各是何身份,朕得要你娘亲认供。”

    反贼不除患于社稷,周祁自知其严重性,更知周夫人是个心气高的,行不出出卖自己人的勾当:“若娘亲不供,皇上预备如何?”

    “这即是你爹爹的事。”

    道让周未自行处置,自个只等结果,观周祁木讷着没表意见,手又往他脸上捏捏:“由你爹爹亲鞫,你总能放心些?”

    省地这人终日惶惶,疑心他拿严刑逼周夫人的供。

    后将注意转回到那帮势力身上:“朕与那伙贼子的头目过有几个回合,身法瞧着倒与你父亲有几分相近”

    周未出征大统前,他亲去军中瞧其操练过兵马,乃甚与之过过两招,周未久经沙场,攻防自有路数,一招一式杀伐气重,那头目身手即类似他,招含将领特有的煞气。

    不成是朝中出有内鬼,此生除却徐安,还另有谋权篡位之人?

    将朝中武将一一斟滤,张华二人乃他心腹,当先排除,另几个与周未私交甚浅,论身手招式亦没哪个是师出周未,嫌疑尚且从无,此外最有动机的,也就是周未一个

    “你心中可有可疑人选?”

    周祁不防君王突问自己,听其谈及周未,心高悬起:“皇上疑心奴的父亲?”

    “你爹爹朕信得过,他该也不知内情”察觉周祁神色紧张,身也无意识地崩僵,安抚往他耳尖亲亲,贴耳吐着气儿厮磨:“倘若朕真疑心你父亲,何会不避讳你讲道这话?卿卿贯会冤枉朕。”

    “奴知错”

    耳朵遭君王气息吹得痒痒,偏头躲了躲,听褚君陵口气诚挚,确真没猜忌的意思,心弦空松,脑中有个人影闪过,意志恍惚间快得没抓住:“奴无能,未能替皇上分忧。”

    褚君陵本就随口一问,瞧他内疚反倒心疼:“你非朝廷中人,臣子拢共不认识几个,想不到人实属正常,哪怪得了你?”

    哄劝周祁莫逼自己,这些伤脑事想不想都不妨碍:“实在惭愧,便想些让自己高兴的事,就当哄朕开心。”

    却看周祁片刻沉默,不知出于帮不上忙的愧疚,或是对君王宽恕周氏的感激,觉褚君陵手往自己腰身抚弄,主动软了身子,任其搂个尽兴。

    “祁儿。”得周祁配合心头欢快,呢喃喊他一声,背靠着软枕,掰过周祁将人转个身,欲让其身偎在自个怀中,惬意不过一秒,被周祁无意压到腿上伤处,痛得猛吸口气。

    周祁察到瞬退开身,被褚君陵伸手一揽更待不稳,没着力点恐摔下榻,胡乱抓样东西,一抓抓到君王龙根,紧听褚君陵惨哼一声,铁青的脸上满是虚汗。

    “奴该死!”

    差点又痛昏,恐牵扯到其余伤处,抽气都得小口地来,得阵缓和很瞪周祁一眼,不记痛又将人塞进怀抱:“你就是跟朕讨债来的!”

    甚怀疑是周夫人弑君未遂,专派这混账来补刀的:“想朕多活两日就莫乱动。”

    …

    周祁果真不动,任其头枕在自己肩上,无言共处良久,待君王憩够,握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语气轻得勾人:“多谢。”

    “嗯。”褚君陵稍顿顿,收下这句谢,继续翻方才的帐:“德观所言可是真的?”

    观周祁又战术不语,一项项列他的错状:“与朕的宫妃抱滚在地,禁足期间擅自出殿,命胁奴才硬要见朕,还有这几日的药浴,一回也没泡?”

    问其可有说漏的事项,周祁言辞闪烁,又朝君王扯了回谎:“奴担心皇上伤势。”

    被褚君陵一语中的拆穿:“是担心朕,还是担心你娘亲和周氏?”

    “…”.

    “都担心的。”

    第226章 私会宫妃该怎么罚

    以为周祁不会开口,不防他静默须臾添这一句,被撩拨的心欠欠,遂打起个主意,佯装虚弱蒙哄着人凑过唇畔,碍于身体不便,浅尝辄止讨个亲吻,末了轻笑:“这不是挺乖的。”

    听出君王话中揶揄,稍露窘态:“德公公与奴说,不会将事告诉皇上。”结果丁点不剩尽抖出来,周祁脸挂不住,暗怪德观出尔反尔,窘极不禁生恼:“公公想看奴吃皇上的教训。”

    “屡屡抗令不尊,可不该教训?”假作不悦,往周祁后腰轻掐了把,瞧他躲缩拦臂勾住,煞有介事道:“朕这段时日手上没劲儿,欠着等朕伤愈再治你。”

    周祁额头大包肿是消了,淤青还挂着,方才扯道完周夫人,命根紧就被拽住,差点废在周祁手上,亲昵又耽搁阵时候,这才得空问周祁伤怎么来的。

    虽被德观告了阴状,周祁未觉有甚,倒没报复人的心思:“奴不小心磕的。”

    “怎么磕的?”颜色深成这般,不成是睡梦中栽下榻,脑先着的地?抬手往那块儿青紫轻按按,就瞧周祁皱起眉头,明显没消痛,这下真有些不悦:“不说实话?”

    再看淤青位置,更像是朝人叩首时留的,脸色倏地沉下:“有人欺辱你了?”

    “并未”眼见君王实在不好糊弄,周祁支吾其词,只能道了实情:“是奴癔症发作,将德公公误当成了皇上。”

    “……”褚君陵气笑,忍痛将人凉凉盯着,意味不明道:“祁儿当真是想朕变成太监。”

    周祁惴惴告错,不想被君王高拿着话头不放:“怎么?前几日与静妃搂搂抱抱,抱出感情来了?”

    “奴何敢?”不知君王怎么将这两回事凑到的一块儿,乃甚一句离谱过一句,再闻其刻意曲道事非,诬赖自己与静妃勾搭,忿觉屈辱,亦使气性冷下脸色:“皇上疑奴不忠,何不以宫规论处。”

    褚君陵状似考虑,随后给人否了,嫌是没个新意。

    沉声让德观滚进殿来,想是这老奴才敢同自己抖机灵,光把周祁行的坏事招了,于他自个是一句话没提。

    当觉君威受衅,待其进门就斥人跪下:“你这老奴好大的气概,花招耍到朕头上来了!”

    “皇上恕罪!”德观扑腾跪地,懑瞅周祁一眼,遭君王发现紧磕下头,战战兢兢地:“老奴知错,望皇上息怒。”

    ‘他昏睡这几日,一个个倒是翻了天了?’睥眸将德观抓个正着,看他还敢瞪周祁,怒得冷笑:’狗奴才,当没人说他便查不到嚒。‘

    “还有何事瞒着朕的,你自个招,还是朕命人查?”

    德观可不愿一把岁数还往慎刑司走那一遭,不跌自觉招了,末了愁眉苦脸道:“就这些了,老奴今后定当恪守为奴本分,还请皇上轻责。”

    送药的奴才逢时赶到,褚君陵心生有计不急发落,准让那俩奴才进殿,点其中一人发问:“德观欺君瞒上,当如何惩戒?”

    那奴才哪领受过这等难题,深知德观在后宫的地位,妃嫔尽得礼让三分,莫说自己仅是个打杂奴才

    这德公公又在御前侍奉多年,主奴情谊摆在那,君王下手再狠,怎么都会给他留口气喘。

    自己若是提议重罚,等德观重获君王器重,他准够呛,届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实感苦闷,猜君王是做样子罚罚,不敢得罪德观,言辞可谓小心又小心:“回皇上,奴才认为德公公侍奉皇上多年,劳苦功高…可抵瞒上的罪过,不、不必罚。”

    被君王问打进宫后可遭过惩曔,怯指指自己:“奴才?”

    “不然?”

    “遭、遭过的。”察觉君王话有不耐,虽迷惑怎的突提到自己,嘴不敢有迟疑,谨慎磕吧道:“去年失手将贵妃娘娘的食盒打翻,挨、挨了二十大板。”

    “既如此。”褚君陵眉稍挑,道不罚德观便要罚这奴才:“来人。”随口喊进个侍卫,轻抬抬下颌,指向为德观开脱的奴才:“拖下去,扙责二十。”

    念及德观高龄,怕几板子打得他骨头散架,赦免扙责,却不容有奴才同自个欺欺瞒瞒乱捣明堂,令其滚去殿外,改掴自己二十下嘴。

    德观喜极谢恩,重朝君王磕个响头,力道与周祁那日无差,即顾不上头痛眼花,顶包退去殿外自掌。

    殿门复又紧闭,仅剩那个奴才遭关门声吓得一悸,端举药盂的手直打抖,簸得药瓶汤壶叮呤咣啷不住响,在满室寂静中尤显的刺耳。

    “药先放下。”

    “嗻”得君王示意,忐忑将药放到榻前的小案上,怯身又跪回去,紧被君王喝令抬头,望其指着那周公子问自己:“他私会宫妃,又当如何罚?”

    奴才暗吞口唾沫,深知君王甚宠周祁,欲说不罚,转念想到方才与自个一起来送药的小方子。

    猜是小方子说不罚才遭的罚,慌速揣摩君王话意,当其早就安定心要施惩,问自己不过是为让那周公子更多些惶恐,遂作赌道:“回皇上,不如也、也将公子扙打二十大板?”

    得君王重“嗯”一声,惧又深点,细将周祁之过一想,恍然大悟:‘私会宫妃何等重罪,这周公子也是糊涂,真当自己胆包了天了!’

    难怪皇上不满意,原来是嫌扙责太轻。

    顾虑君王没直接将人处死,对周祁想必还念有旧情,虽说这周公子是个不怕死的,既是皇上舍不得折人,说辞还得投君主心意。

    喜当自己蒙对答案,口气甚为自信:“启禀皇上,对周公子行罚一事,奴才另有补充。”

    褚君陵则当这奴才比方才那个有眼力些,瞧他一脸聪明劲儿,颔首准了。

    “奴才以为,私会宫妃实乃皇室禁忌,周公子有秽乱后宫之疑,二十大板着实是轻了。”侃言周祁罪孽孰深,按律当诛:“可若皇上心疼公子,不忍损毁,依奴才见,不如就将杖刑翻倍,多责公子二十。”

    “…”不想这奴才也是个蠢的,褚君陵稍有失望,而后又喊进个侍卫,寒目森森睨那奴才:“四十多不吉利,再添十板凑个半整,打不死就成。”

    “圣上英明!”那奴才马屁刚拍完,紧被侍卫揪住肩胛,一把提起身往外拖:“皇上,您抓错人了?!皇上、皇上饶命,皇、”

    话密吵嚷,被侍卫一掌劈到后颈,褚君陵恐那奴才管不住嘴,将他吓唬周祁、罚其私会宫妃的话当成真往外传,吩咐侍卫:“打醒后先给他警警魂,今日殿中所见所闻,嘴关严些。”

    也打这起,褚君陵好上了周祁犯错便指奴才问罚的习惯。

    所言合心意且罢,若说得重了,这罚不意外要落到献计的奴才身上。

    周祁不知往后,看褚君陵乱惩无辜,心骂其昏聩,不防被褚君陵捏住下颌,逼让自己与之对视。

    眸底几丝晦恶没藏的好,遭君王发现,笑不落底:“祁儿莫不是在心头骂朕?”

    “奴不敢。”

    褚君陵轻哼哼,眼下殿中无人能问,苗头遂转向周祁自身:“你也给朕出出主意,私会宫妃,该当何罪?”

    “当按方才那位公公所言,处奴死刑。”

    褚君陵眯了眯眼:“死刑?朕怎么记得是陰刑?”

    就瞧周祁冷瞪着自个不说话,眼中不知是恨是怨,一副自己敢动这刑,就得与自个同归于尽的架势,褚君陵知逗过头,欲要解释,却见周祁轻挣开身,跪到床延的位置:“奴领罚。”

    “朕吓你的,跪边上也不怕摔着。”拉人手腕往榻中带近了些,细察周祁神色,没得叹口郁气:“假若朕当真这般罚你,你就认命受着?”

    “奴何有选择。”

    “那便加个前提,只要你开口求朕,朕即饶你,如此,你肯不肯向朕低头?”

    周祁指头深掐着掌心,跪姿愈是卑贱:“下奴求皇上,恕奴极刑。”

    “这不是会服软嚒?”轻将周祁拉回怀中,将他十指根根掰开,见两手掌心几个盖印,缓缓按揉会儿,又捧到口前吹吹,够身端过汤药饮下,碗放回案上,将那瓶外伤药塞到周祁手中:“改罚你为朕涂抹伤药。”

    宽衣似觉周祁手在轻颤,大致知意,装不知的与他抱怨:“这药苦的朕胃里直犯恶心,难为你日日汤药不离口,一句怨没说过。”

    周祁动作稍顿,颤意真消下几分,心想他成这药罐子,也不知是哪个害地。

    “那些个逆贼将朕腿也砍成重伤,少不得要瘸个几月,你到时候见得可莫笑朕。”

    “皇上不是也没笑话过奴、”好像也笑过,还是极近羞辱的那种,实在不是美好回忆,周祁惯性回避,觉着此话不实,遂改了口:“奴不敢。”

    注意被转,倒是很快涂好药,亦知君王察出自己见其伤势心犯不适,故意说这有的没的引他分神。

    纠结表声谢意,觉话生硬又道:“皇上腿伤仅是暂时,不消多日便能康复。”

    何况褚君陵有功力傍身,好得就更快。

    褚君陵笑将人揽紧点:“你瘸朕也瘸,届时传到外头,养心殿两个为主的尽是跛子。”

    第227章 唯思慕褚君陵一罪不可恕

    “下奴卑贱,何敢自居主位。”

    况这昏君行事暴虐,天下胆敢讹传他是跛子的人又有几个?

    “你就非得与朕较这个真?”

    “奴不敢。”

    ‘嘴上不敢不敢,悖君忤逆之事没曾做漏一件。’褚君陵心嗔,论述周祁罪状条条,如实列举一丈锦帛都不够述。

    周祁口无言,心却生讽:纵他千罪万错在身,唯思慕褚君陵一罪为不可恕。

    思绪杂远,续遭叩门声唤回。

    “皇上。”德观自惩完,嘴皮鼓肿,受君王.震慑未敢再耍伎俩,巴掌个个照实心儿来的,半点水没放,以至吐辞都不大清晰:“有人求见。”

    君王跟前几个认了主的暗卫德观是认识的,碍于对方身份不便明说,只得隐晦告句‘有人’。

    “何人?”

    德观斟酌间,那暗卫先声抱拳,隔着扇门恭朝殿内单膝跪下:“属下沈寰,特来向主子请罪。”

    ‘沈寰?’褚君陵还当他那便宜皇弟死了:“进。”

    回想那日沈寰为护送自个离开,以一敌九,本就处下风,其中两个武功更高于他,这都没被乱刀砍死,可见命还是大的。

    “属下参见主子。”

    端审沈寰脸色惨白,手不时压压心腹位置,便知其伤比自个要重,同是硬撑着命逃回来的。

    “哪日回的宫?”

    “正是现下。”

    回堂中才得知主子身陷昏迷,恰是今日醒的身,简换样衣物便赶来请罪:“属下抗主不尊在前,护主不利在后,请主子重罚。”

    褚君陵更好奇他中间消失这几日人在何处。

    “属下”

    沈寰想了想,受不住君王视线压迫,将这几日去处无敢瞒地招出:“属下那夜重伤昏迷,亦是今早人才清醒。”

    说来尴尬,他那夜原是能够撑到回宫,负伤往回赶时,再次从那卖假药的摊前路过。

    被骗的怒火压了又压,没压得住,想不过头,走出截路又折返回去,尾随那小贩找到其住处,见那烂人嘴里乐悠悠的哼着小曲,一手提溜着没卖完的假药,一手握着今个赚地黑心钱财,好不快活。

    可将身受重伤、差点遭围砍没逃得掉的沈寰气个大着,差点引得丹田气乱,怒火旺燃,遂将吊着回宫的那口气拿去揍了那无良商贩。

    卖药的也没料今日碰到个驴脑生的硬茬,只得自认倒霉。

    按大褚律令,迷药算属禁药一类,民间除却官府认批的药铺,私人一概不得兜售,便是药铺也受限极多,所存所售就那点量,否则旦遭官府查到,三五年大牢准没得跑。

    相较之下,卖假药罪还轻点。

    那小贩尝到暴利甜头,自不甘做一日买卖,遂就真假掺卖,挑客捡货,凭着行业门道在京中混迹有个把月,为人机灵倒也没载过跟头。

    那日也是缘分,小贩在集市窜找买客,被人询问所卖何物,压声打个暗话,巧被驾马横冲的沈寰听到,一个急“吁”停到自己跟前,火急火燎要买那药。

    小贩瞅他扔出两锭银子,笑得格外亲切:“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打量四处无可疑人,悄将沈寰引到处不起眼的角落,从一堆杂草里翻出个沉甸甸的包袱,拍拍灰尘问他:“公子要多少?”

    “半斤。”

    “半斤?!”这么多拿去和面呢?!

    沈寰当是银子不够,摸摸身上也没多的,心想这禁忌的买卖就是贵,问那小贩钱差多少,乃甚打算硬抢。

    两锭银子买十斤都够,小贩瞧傻子似的偷瞅了沈寰一眼,看他不耐烦地催促,忙换上笑脸充装心善:“公子这点银两本是不够的,在下看您也是诚心要,就当与公子交个朋友,收您两锭银子就成。”

    沈寰急着去救君王,听是不必费功夫抢劫,脸色稍缓和点:“多谢阁下。”

    “不谢不谢,公子照顾在下生意,合该是我谢公子才对。”

    小贩心骂句傻缺,虽不知其买这半斤药做哪样用,隐能感受他身怀煞气,傻但极不好惹的模样,惜命没瞎好奇。

    想是自个做的就是非法的买卖,哪还管顾客用途正不正道,又看沈寰牵匹马,当人要赶远路,眼偷转溜,打赌他就算半路发现,定也不会专程来找自个算账,琢磨真药成本又贵,能坑一个是一个,遂趁其不注意,按五两迷药三两假的比例掺了半斤给他,等沈寰上马还挥挥手:“公子走好,公子一路顺风!”

    哪晓得那冤大头还真掉头找自己来了!

    小贩收摊回住处,锁好大门打算进屋数今个赚的银子,猛然听见背后轰隆阵响,吓得回头,就见自家大门的位置空荡荡的,中间站着个满身瀑血的男子,正是今日买了半斤迷药那个。

    被砸坏的两扇木门摆在地上,其中扇边角碎了一块,受力落到小贩脚跟处。

    小贩目瞪口呆,被眼前场面吓傻,等看沈寰愤身走进,腿腾地砸地,双手合十哆嗦地求饶:“大侠饶命!”

    沈寰二话不说,直接提起人一顿暴揍。

    等那小贩被打晕厥,算着自己也撑不了多久,遂将小贩扔到院中的梯坎上,走前见其养的鸡咯咯咯地打鸣,慢悠从自己脚前路过,不顺眼将那鸡也踢了两脚,直踹到墙上。

    小贩肋骨被打断两根,鼻青脸肿的,手脚也有几处骨折,翌日下午被飞过的鸟拉了泡屎到脸上,这才痛呼着转醒,试了几次爬不起身,趴在梯坎上蠕虫似的往房中蹭,脚底蹭滑又摔回去。

    还是隔壁临佑路过时瞧他家门不见了,远听那小贩在里头哎哟哎哟直叫唤,这才搭把手将人掺到床上。

    “这是哪个遭天杀的干的,下手这么重,这不是草芥人命嚒!”

    小贩理亏在先,又做的是不光鲜的买卖,被问不敢说实话,只说是家里进了贼,昨个夜里偷东西遭他发现,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是说昨晚听到你家中好大阵动静。”

    老妇道声难怪,虽说她年近五十,孙子都快上学堂了,好歹也是个妇人,名声得顾及,小贩又是个人独居,大半夜地跑到个独身汗家中太不合适,再看小贩这一身伤,瞧着不像与人搏斗,更像是被那盗贼拎着,单方面地挨了场打。

    “这还是在京城,那盗贼也忒猖獗,偷盗不成竟还想灭口!”

    凿道此事性质恶劣,若不将那盗贼捉住,等对方再作案,往后怕是左邻右里都要遭威胁,尽难有个安稳日子:“易家兄弟你放心,老妇这就去替你报官,定要将那狗娘养的贼人捉去砍头!”

    说着要去,被那小贩冒着骨头折上加折的危险拦了下来,谎说已经着人去报过官了,眼下官府怕打草惊蛇才没通报,用地暗查的方式。

    此时有个好小偷小摸的惯手路过,瞧这户人门都没个,敛手探脚轻溜进院,听到房中有动静,悄凑到墙边,食指放进嘴嗦嗦又拿出来,将那纸糊的窗子戳破,睁着只眼往里头望。

    隐约听到“报官”“砍头”等字眼儿,缩缩脖子不敢再逗留,轻手轻脚又往外走,离开时瞟到墙角那只被沈寰踹出内伤枉死的鸡,慎瞅四下无人,顺走丢进了自家锅里。

    小贩还不知鸡被偷,被隔壁大婶絮絮叨叨一阵,眼直打花,实在受不住痛,请让她帮忙找个大夫来看。

    大婶也是个热心肠的,听小贩道谢嗔怪摆摆手:“挨门贴户的,都是邻里,易家兄弟你这可是见怪了啊!”

    让人好生躺着,可见真将这事放在心上,不多阵就领个郎中回来,里里外外顺帮着一阵忙活,替那小贩药煎好才走,被小贩虚弱喊住,欲拿些铜钱作谢。

    “顺把手的事,哪能要你这些个东西。”推辞着不肯收,说是小贩伤得严重,后续看病抓药多有花钱的时候,又瞧对方固执要给,假意收下:“外伤我一妇人也不方便搭手,你要有擦不到的地方,等晚点我家老头子回来,我让他过来帮你擦。”

    “那就谢谢杨婶了。”

    “这有啥的。”杨婶寒暄着往外头走,到房门口看旁边有把木凳,将方才收的铜板放在椅子上,边提醒那小贩:“你这钱我给你放凳子上了啊,可莫忘了收。”

    不等小贩再说甚,脚快一步出了院子。

    小贩被杨婶的善意勾起丝良知,又听那大夫说自己伤筋断骨,康复得再好都会留遗症,症状还不小,心对沈寰不禁记恨。

    在报官与不报之间挣扎许久,最后仍是怂得没胆。

    报官自己贩卖假药的事必会抖出,官府一旦立案,跑不脱是场牢狱之灾。

    且那人来时又满身血,背地里干地不准是杀人的买卖,官府抓到人是好,若没抓到反遭对方晓得,此举无疑会给自己招惹更大的报复。

    不报官即是白挨顿打,孰轻孰重,小贩也不蠢,只得默默受下这人祸。

    沈寰那头踹完鸡离开,没走几步路就倒在街头,被个娼院干杂役的小倌捡回庋房去藏了几日。

    蒙其照料,走时欲作筹谢,掏腰包才记起自己身无分文,那夜光顾着揍人,被那小贩骗去的银两竟忘拿回,急于回宫赴命,估算受刑到恢复的时长,承诺那小倌等半月后再去报答。

    遇救之事一句带过,只字未提报恩,末双膝跪定,拜朝君王稽手:“属下赴命来迟,自请主子降罪!”

    周祁耳闻全事经过,腹诽不愧是褚君陵调教出的暗卫,习了正主的瑕疵必报,好奇侧眸望去,视其容貌不乏轻惊:‘一样记仇也就算了,怎么长相还有些像?’

    第228章 掌嘴竟是这么个掌法

    “在看什么?”

    “没。”

    褚君陵顺目朝周祁所看方向瞥去,再瞧他匆促收回视线,摇头与自个谎称身累,语气难辨:“怎么?看中了这暗卫?”

    周祁仍是那句不敢。

    “有何不敢。”笑说也就是个奴才,周祁喜欢便送他:“朕何曾对你小气过?”

    遂将冷眼落向沈寰:“往后你就跟着公子、”

    “皇上。”周祁轻喊声,打断他后头的话:“周一和小顺子已够奴差使,无需再添人伺候。”敏察君王情绪阴沉,恐其揪着此事不放,借恐人的毛病搬谈:“恕奴惶恐,难消皇上恩赐。”

    “朕可是诚心要送,当真不要?”

    “皇上饶奴这几日犯上已是天恩,奴性怯,不敢求多的。”

    暗审周祁表现,看他确真没要人的意思,勉强作罢,心生满意,出口却堂皇:“想要哪个人便同朕说,朕好歹是皇帝,几个奴才还是赠得起的。”

    周祁恭恭顺顺,轻道声晓得。

    褚君陵拍拍他发顶,瞧沈寰还没眼力杵在那儿,责让人滚回暗卫堂去:“好生休养段时日,另换个敏捷些的人来。”

    沈寰不甚明了,涂听君王要换人,心头骤而发寒:“主子?!”

    这反应倒把褚君陵搞的糊涂,也就是免回罚,至于如此震惊?

    “属下知错,求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急表愿去刑堂遭最重的刑责,悲乞君王三思:“求您,莫弃属下。”

    情绪再激烈点,褚君陵都怀疑他下一句又得叫自己‘皇兄’。

    没兴趣卷进认亲戏码,这也晓得沈寰是误会自己要将他折了,颇嫌人蠢:“让你安心静养着不乐意,硬要贱地去吃刑具?”

    “主子之意?!”

    未得处置就被饶放,沈寰讶然难信。

    心大落又大起,得知君王并非是嫌他这把刀钝,意欲弃置,让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暗卫显得有些呆滞:“主子不罚属下?”

    “此番有命回来,尽是靠你运气好,念你护朕脱身有功,酌情抵罪,朕不吝叫你运气再好上些。”

    褚君陵还表示:若他一身贱骨头痒痒,非得吃痛才舒服,大可再酌情赏沈寰顿鞭子。

    刑堂的鞭子大有机关,鞭身镶有密密麻麻的勾刺,随手一下就能打的人皮开肉绽,剜下几块碎肉来。

    沈寰眼下内伤未愈,真吃顿打,这条命必定折在堂中。

    钝了的刀不止有销毁一条路选,君王仁慈,凡熬过刑责没死的弃子,往往会遭废去武功,终年关于堂中暗牢,幸运地留条命在。

    这等结果于别人是幸,于沈寰是炼狱。

    主子厌弃比死可怕得多,暗卫哪会怕死,他想为主子死在要紧处,献上他这条命能尽的价值。

    若今日主子照实发落,其中一项便是他的下场。

    沈寰没受虐倾向,既是主子不追究,自不会傻地去讨苦吃:“谢主子宽赦!”

    领命告退,想是那小贩兜售假药,险酿成国丧,揍一顿太便宜他,请示君王可否将人杀了,褚君陵今日格外仁慈:“举报给官府按律查办。”

    “是。”

    沈寰一走,褚君陵便捏着周祁耳朵提了提:“偷听倒认真,这会身子倒是不累了?”

    周祁表示褚君陵和那暗卫未刻意隐声,他捂着耳朵尚能听清,与‘偷’怎样都不沾边。

    “人没吃胖,嘴倒是越发伶俐。”顺手掂掂周祁各处位置,笑打趣他:“肉不见长长了胆量。”

    “奴妄言、”

    褚君陵赶紧喊停,瞧周祁身往外退,怄把人捞住:“朕猜猜,下句话可是又要请罚?”

    不作声即是默认。

    褚君陵心哼,迫使人换个方向对面自个:“妄言即该掌嘴,朕不问,你也不必请了,都省点时间,朕直接罚!”

    周祁微微抬头,看他当真举掌要落,不自觉闭起眼,预想的巴掌没掴上脸,反倒被君王温切吻住。

    ‘褚君陵说的掌嘴,竟是这么个掌法嚒?‘被吻地久了,呼吸不畅,心气痹阻导致人有些迷离,无意将心里话呢喃吐露,就听君王严辞:“脸贴上巴掌印就不好看了,朕觊觎祁儿美色,岂可让卿容貌受损,如此掌法再好不过。”

    周祁:“……”他皮包骨头,哪里有美色可觊。

    再说被君王松开轻换会气,手往唇畔探探,心起郁闷:不成嘴肿了就好看嚒。

    褚君陵被他这副反应惹得喜庆,想起自个带回宫的那些玩意儿,又瞧周祁唇瓣肿泛着水光,实在稀罕,没耐住又戳个波:“德观可将礼物拿给你了,如何,喜不喜欢?”

    周祁难违心,更不想道褚君陵想听的话,索性沉默。

    褚君陵当他是不满意:“朕在庙会上来来回回好几圈,近半日才把你那箱子东西凑齐。”

    “皇上不必为奴费心。”

    这会倒是没说‘不敢’,改扯上了‘惶恐’,褚君陵无奈,晓得周祁嘴硬心软,使计开始装起可怜:“朕险赔上命才带回来的礼,早知卿卿不喜,朕白费这周章,倒显得自作多情。”

    适时叫两声痛,果真见周祁蹙眉,纠结一阵轻轻道了句‘喜欢’。

    “朕就知道卿卿依朕。”褚君陵得寸进尺,缠着周祁问带的话本好不好看,术环可有解开,而后又提到那泥人:“朕专做的一对儿,你可得放好了。”

    “奴知。”

    “不成。”

    想到个更好的主意,当即将殿外嘴肿得青痛直呲牙的德观喊进屋,命他在正殿挑个显眼的位置,摆那两个泥娃娃。

    后担心哪个奴才打扫卫生不长眼给摔了,遂指德观去库中挑些清澈度高的玉髓送去工房,让宫匠专做个展放泥人的镂案。

    观周祁似乎不大情愿,支走德观问他:“怎么了?”

    “奴那个泥人”

    周祁难得扭捏,被问是不是带回途中遭磕坏了,轻摇摇头,比方才更郁闷了点:“有点丑。”

    褚君陵一时不悟:“哪里丑,跟你不是挺像的?”

    “…”

    “朕专程让那老叟照你如今模样捏的。”

    “……”周祁脸色不大好,甚至怀疑褚君陵在刻意的羞辱自己:“是奴面目丑陋,害那泥人也捏的难看。”

    紧又被君王以嘴掌了回嘴:“祁儿好看得紧,再说这话,便是骂朕的眼光差,嗯?你敢不敢?”

    “ 奴不敢。”口说不过,悄自气闷半晌,闻君王解释:“朕是打算隔小半年便去找那老叟一次,再给你捏新的。”

    周祁愿亲自去就去,不愿他再画副像就是,就以实时的状态为准,纪念这人不同阶段的变化:“也算记录你身体一日日转好。”

    颇感人的话,偏生周祁不进油盐:“皇上就不怕再碰上刺客?”

    “……”坐久了不适,推推周祁让人先挪开,换过姿势再搂进怀,黑着脸转开话题:“你入宫前去捏的泥人怎么就朕一个?你幼时生得极其漂亮,就没捏个做纪念?”

    “奴忘了。”

    褚君陵不大信:“忘做还是忘放去哪了?”

    “都忘了。”

    “行行!忘了就忘了。”瞧周祁又一副难受模样,联想自个翻个面都费力,生怕他失智挣下榻去:“朕这两日难得动身,你留在偏殿陪朕,还是回正殿去歇?”

    周祁眉目低垂:“奴笨手笨脚,恐会惹重皇上伤势。”

    许是怕君王硬留自己下来,将起夜易发踩踏、致使君王命危的借口都搬出来了,褚君陵冷哼:“踩朕一脚朕就得没命?祁儿大可拒绝的再明显些。”

    周祁眸垂得更低:“奴想回正殿歇。”

    “…”

    “你还真敢拒绝。”

    褚君陵气得想将人就地办了,架不住自个和周祁两个人身体都不允许,怒得只能再掌回嘴。

    周祁轻喘些会儿,过纵的亲热将心中抵触又激起来,比真挨掌责还难受,瞒住异样要跪身求退,被褚君陵一把按耐住:“急这会做什么,朕抱够自是会放你走。”

    “奴身乏。”

    “乏了便睡,总不是要朕拍着背哄?”

    好不孟浪的话,知褚君陵坏心调戏,越应他的声这人就越起劲儿,懑道被抱坐着睡不着,想躺下身。

    褚君陵依言让开个位置,就听周祁另找借口:“奴想净手。”

    “周祁。”褚君陵摆脸子,假装不痛快:“你就这般想远离朕?”

    “奴不敢。”

    “这又是不敢了?”

    周祁望他片刻,故意呛气儿:“奴惶恐。”

    “…”

    果真见褚君陵吃瘪,半晌烦地喊自己滚。

    “奴告退。”

    刚下榻则被叫住,周祁心一紧,当君王后悔又想将自己拽回榻上,稍退得远点:“皇上还有何吩咐?”

    褚君陵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笑意岌危,要吩咐地就多:“今日就罢,打明日起至朕回正殿,三餐需来偏殿陪朕一道,另,每日至少得抽三个时辰来陪朕,可听清了?”

    “奴遵令。”

    “再有,”让周祁莫急着走,容他再想想,想是近来负伤无心朝政,周祁陪着的时候还能消遣消遣周祁,不在可就无聊,眼瞥某个人越站越远,恨不得把脚挪出门去,偏不如他意:“躲什么躲!朕会吃人不成?”

    极不满将人喊回近前:“你也不勤的来陪朕,朕空余时候净没个打发。”

    第229章 困傻了?

    “皇上可召德公公作陪。”

    “陪朕什么?”

    他对周祁做的那些亲密事,这人不成是要他照搬到那老奴才身上??

    何其荒谬!

    褚君陵陡然正色:“你想朕恩宠那老奴才,还是想故意倒朕的胃口?”

    “……”周祁无语凝噎:“皇上不喜德公公,可另唤顺眼的奴才陪着。”

    “朕就看你顺眼。”他有周祁后,对女色就没起过兴致,男色更只有周祁一个。况自个非天生断袖,能惑他眼的,几世百年也就这一人:“祁儿莫不是在影射朕不择食?”

    “奴无此意。”眼看君王越扯越远,怪是周祁生得无双,偷心之说都来了,周祁口难应对,遭这话挑得窘迫不堪,眉梢都染上恼色:“皇上若无别的吩咐,奴先告退。”

    褚君陵逗够乐,趁人走前倾身将周祁拉住,扯到腰间伤势痛地直抽抽,但瞧周祁主动站近了些,且当因祸得福:“说正经的。你也就罢,可曾见朕屈尊同哪个奴才闲扯过话?”

    褚君陵最重他那帝王威严,周祁是晓得的,遂轻点点头:“也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褚君陵总觉这两个字里暗含埋汰:“朕谁也不要,就只认你。”

    几年折磨换得目前几个月好,周祁提防居多,不擅处纳君王柔情,装没听出他意:“奴明日给皇上带话本子来。”

    虽没留得住人,好歹看周祁还惦记自个,得以解忧,心情阴转明朗,却也不忘给人提醒:“今晚再不自觉将那药浴泡了,朕便让奴才在你站的位置安个桶。”

    笑胁要亲监,周祁知他真干得出,温驯应下,恐其再有事拖,道有身急憋不住,从褚君陵掌中抽出手趁快溜了,避之不及的模样勾得褚君陵发笑。

    —

    褚君陵伤况转好,勉能站脚走上几步,瞧是周祁不情愿来偏殿,自个则搬回正殿去歇。

    静妃不久日又过来,褚君陵正与周祁弈棋,闻其求见动作稍顿,从棋笥取颗子到手中摩挲,未说宣是不宣,脸色却是不大好的。

    粗观此局,斟将手中棋子落定,缭盼周祁心不在焉,指节往谱纸上轻敲敲:“又是在想哪个,棋都不晓得走了?”

    “并未。”被喊回神,胡乱落个位置,遭君王一子截定,棋未落尽,胜负已分,褚君陵为赢家,脸却肉眼见地又差上点:“你输了?”

    周祁将两家路数概略扪算,眼帘微低,谦顺赔个不是:“奴技艺不精,扫扰皇上兴致。”

    “这可不是你的水准。”腾起一股无名火,话亦微沉,前世与周祁对弈无数,除却这人礼让,少有能赢他的时候,这会听闻静妃来见竟乱阵脚,着实可疑:“那日一摔,将你这心也摔出去了?”

    “奴不敢。”

    问周祁忧心忡忡乃为何事,周祁是怕褚君陵看破静妃对他有意,拿理不饶人,当前这事尚未发生,贸然自招只会徒惹君王猜忌:“许是昨夜梦多未能歇好,今日思绪犯困,难免就分神。”

    ‘他这皇后是越发擅长蒙谎了。’褚君陵未说信是没信,静审周祁一阵,抬手招个奴才近身:“将局归位。”

    状道对手心不在此,赢着没得个意思,等周祁困劲儿消再继续:“硬再往下,祁儿怕是要怪朕胜之不武。”

    不理会周祁赔罪,避免静妃察觉伤势,命德观拿了件外袍搭上,传静妃进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发现周祁也在,隐晦望他一眼,余光紧受德观暗示,瞬敛心神,不敢表露丝毫异色,作常向周祁也福福身:“见过公子。”

    周祁回以一礼。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好得很!‘

    不悦轻咳声,示意周祁到自个身前,良久不闻其动,拈起颗棋子丢到他身上:“朕让你过来,困傻了?”

    “奴知错。”将棋拾起放回笥中,卑顺近身,即被褚君陵借力拉下,眸中再明显不过的警告:“站着多累,朕身侧就有空位,祁儿可看着点,莫坐远了。”

    “奴谨记,谢皇上恩。”

    见人识相,褚君陵脸色缓和几分。

    静妃见此场面,当周祁对君王畏惧得狠了,再看君王随手操个东西就往着周祁身上丢,亦如对待奴才的态度,丝毫与宫人所传的骄宠沾不到边,难受控地心疼起他:‘皇上善待初叙,竟只是谣传嚒。’

    “你来做甚?”

    受君王问心绪顿藏,嘴角勾生抹笑:“臣妾闻皇上龙体欠安,遂、”欲说拜谒,后觉自己是空手来的,御前扯谎本就焦慌,尤是这谎难圆,紧张过头便是难堪,话半又遭君王凝视,只好硬着头皮往后叙:“臣妾来看看皇上。”

    “看朕?”褚君陵笑掺着寒:“朕怎么瞧着,爱妃是来看朕身旁这个的?”

    “臣妾不敢!”

    趁静妃跪身瞧向周祁,见他虽似担心却没为人说情的意思,又舒畅点,懒得与静妃绕圈子,让她有事言事,无事趁早滚回宫去。

    静妃闻令,知凭自己斤两没与君王斡旋的本事,遂打实道:“臣妾是为那日冲撞公子,特来向皇上请罪。”

    那日受德观忠告,她已憬悟,知与周祁难有因果,已决心与其不再往来。

    只是那日知她来请罪的奴才不少,君王亦未表态带过,不来这一回是犯不敬。

    来又见得周祁无恙,实为意外之喜,便是受君王责,这趟到底也值了。

    “既为请罪来的,”褚君陵似作琢磨,从棋笥又拿颗棋子把玩,转头问周祁:“她冲撞的是你,朕听德观说是摔破皮了?”

    “不过是小伤,已经好了。”

    伤是好了,账没清罪没治,这女人既是自主送上门来,便好生给她改改错处:“祁儿觉得该作何处置?”

    “奴不知。”深知君王有意试探,恐惹无端祸患,只得时刻防得谨慎:“静妃娘娘为奴主子,奴不敢僭矩。”

    难防君王步步设陷:“祁儿是心软了?”

    “奴与娘娘无旧故、”

    “行了。”郁色打断周祁辩辞,见他不肯要这机会,作势要将静妃拖出去杖责:“你拿不定的主意,朕替你拿。”

    真有奴才进殿架人,周祁急眸望向静妃,观她白着脸忘反应,于心不忍,攀住君王臂膀求情:“恳请皇上,改罚娘娘禁足半月。”

    当君王要借此刁难,不想对方应得轻易,更直接放静妃离开,周祁心感意外,疑褚君陵这气性去得太快,后头有更大的坑等自己跳。

    褚君陵不露计,轻将臂上的手甩开,瞧静妃愣着没个举动,冷哂道:“爱妃不肯走,是想了入宫时没侍完的寝?”

    静妃紧染屈辱,狼狈欠欠身:“臣妾告退。”

    等人前脚出殿,褚君陵一手将周祁拽过:“静妃看祁儿那般眼神,可不清白。”

    “奴晓得了。”轻从君王怀中挣出,躬腰行个揖礼:“皇上可否容奴去送送静妃娘娘?”

    静妃之心招之若揭,褚君陵诸多权衡,一来顾忌她是吴傛之女,吴傛与周家又有过深交,真罚重了周祁得多心,再者也怕这人觉着他作风极端,再被逼出新病,后念那吴滢滢还算知相,晓得要克制,全当看在周祁份上,姑且饶她一回。

    倒不想这混账招人至此,相隔一世,还让那吴家之女给惦记上了,也是欠藏。

    “请皇上给奴半柱香时间。”

    “去吧。”被周祁再一句话喊回神,起身抱抱人,想是他一声拒绝比千万人劝都管用,假模假样假贴心地表了准肯:“稍晚点也无事,慢些走,你腿脚不便莫摔着了,再有一点,该说清的趁此说清,朕不想有下次。”

    “奴遵令。”遂去追静妃,走出几步心不舒服,懑地转身喊褚君陵:“奴腿脚有毛病的事,皇上不必刻意提醒。”

    “?”不料随口句关心反惹的人心生敏感,哑然失笑,上前往周祁额头轻吻吻:“朕知错,下回再不敢了。”

    就看周祁表情不甚自然,步履略显仓皇-

    “静妃娘娘。”

    吴滢滢闻声一愣,还当是听错了。

    回首果然见周祁朝自己走来,惊讶生笑,心跳都快几分:“周公子!”

    眼观四下除却自己宫里的奴才,并无外人在,趁周祁到身前站定,复又欣喜唤他:“初叙。”

    却看周祁紧守规矩,屈身行个奴才的礼,当不知她面上失落,直言道:“奴有话同娘娘说,烦请娘娘移步。”

    “好。”吴滢滢对周祁向没个防范,听他要与自己单独相处,更是求之不得,让小鸾和几个奴才候在原处,自行随周祁去。

    后想及君王又不免担心:“你来寻我皇上可知道?我虽不惧,倒是你、初叙,你与我独处,可会给你招惹祸难?”

    “奴得皇上恩准赶来,娘娘不必介忧。”

    吴滢滢这才安心,架不住心疼又问他:“传闻都说皇上待你疼宠,可我今日看他对你动手,可是可是、”

    可是宠如镜花水月,周祁实则并不好过。

    到底没敢道出此话,恐更害得周祁难受,只改口问他:“你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为何事?”

    第230章 皇上请将军到宫中一叙

    观周祁似难言,又宽慰他:“你只管说,但凡能帮上忙的,我决计不会推辞。”

    “娘娘误会了。”周祁一语双关,不知指的是吴滢滢误会君王薄待于他,还是误会他有事相求:“奴笨嘴拙舌,言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吴滢滢点点头:“你说。”

    太直白恐伤女儿家颜面,周祁勘勘思虑,话竭尽隐晦:“云泥各有处,非为同路人。”

    “初叙?”吴滢滢微怔,而后面露哀痛,怕周祁自责紧又极力扯露个笑:“你专赶来,便是为与我说这个?”

    “奴若泥泞,不敢玷辱娘娘情意。”

    闻周祁道“辜负”,笑染上哭意,却是知礼:“你从未承诺过我什么,何来辜负一说。”

    终只是她单相思罢了:“可是皇上让你来的?”

    周祁欲颔首,恐节外生枝,即又改口:“是奴不愿见娘娘枉费情衷,求得皇上恩准来与娘娘说清。”

    “如此,我明了了。”任泪潸然,待视线中的面容趋近朦胧,垂首揩揩眼,道她也打算斩断情思,难于暂时无法释怀:“既是这份情愫给你造成困扰,初叙,我放弃就是。”

    但听周祁视自己作尘泥,固执与其辩驳:“只你说得不对,我心中的初叙皎洁如月,却更胜过月亮,是至清至白之人。”

    周祁心微震,受触酸泛,似深井坠入一丝光澜。

    原是念吴侍郎对周氏帮衬良多,欲护其女还作报答,君王已知吴滢滢对他有意,此番大度不究,下回就难测。

    由他亲拒断其念头,即是吴滢滢安宁最好的法子。

    却反受得慰藉

    “娘娘或是闻奴先时境遇,误将怜悯当成倾慕、”

    “不是的!”只周祁是何意,心更难过,如何也受不得所爱之人这般冤枉:“我的心意我自己还不知嚒,心疼你是真,断没掺杂怜悯同情,初叙谢绝我的情意不够,还要否定我的心嚒?”

    轻诉周祁何其狠心,良久未得回应,复又含泪挤出笑容,不舍叫他为难:“你且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是滢滢一厢情愿的臆想,是我罔顾伦理纲常觑觎公子,公子无辜,不该受此牵连。”

    心酸道是今已悔悟,往后再不敢垂涎君王枕边人,不愿周祁见得自身狼狈,遂擦擦泪,佯撑端庄与他话别:“我宫中还有事,就先告辞,皇上还在殿中等候,公子也请快些回去。”

    话落生分福身离开,当就此陌路,行远之际闻周祁道:“周祁不便相送,小姐勿怪。”

    一话胜却千言万语,吴滢滢步调稍顿,眼尾几行浊泪坠落,终究释然。

    ———

    “将军。”

    看大门的下人赶来,手暗指向身后不远处:“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要召见您。”

    周未刚落碗筷,顺眼一望,就见德观不紧不慢往膳堂这儿来:“老奴见过将军。”瞧周夫人也在,又恭恭手:“夫人。”

    瞧桌上饭菜还没撤,与周未说笑:“老奴来得可算是时候。”

    周未当他真想蹭饭,欲让下人去叫后厨重新炒几个菜,问德观酒否,德观忙摆摆手,将跑出门的下人又喊回来,表示已经在宫里吃过:“皇上命老奴来请将军到宫中一叙。”

    ‘他与皇上有何可叙?’周未纳闷,而且君王这段时日不是在静养?突然传他进宫,又是喊地德观来请,莫非是…

    心头一跳:“可是犬子出了何事?”

    “非也非也。”德观始终笑眯眯地,叫人探不穿心思:“公子如今就是皇上的心头肉,起居得皇上亲身照料,饭都是哄着喂进嘴的,可好的很。”

    再提到穿,德观心啧啧,有喜更有忧:‘君王衣襟哪是能随意给人穿的,圣上倒好,就差没将龙袍架到周祁身上。’

    此话有妄议君主之嫌,德观未敢嘴碎,只道周祁天赐的造化,让夫妇二人放心。

    周未倒不信有这夸张,只听自家小儿无恙,心得落地,也回德观句笑:“公公风趣。”

    趁两人谈笑,周夫人假意端杯水喝,边替周未过问:“皇上传我家老爷进宫,是为何事?”

    “自然是朝中之事。”

    含混说是事态过于棘手,需得要周未进宫解难。却把周未听得糊涂,实在想不出君王有什么难是他需要解的:“敢问公公可知详尽?”

    “这老奴也不清楚,将军还得去问皇上。”现下周夫人和下人都在,德观知是为遇刺一事,却也不好直言。

    见周夫人接连追问,比周未这个正主还关心,顺往她那儿瞥了两眼,岂料周夫人手一抖,竟将手中腹杯给摔了。

    周夫人自德观来府上心就打紧,前阵雷恒暗来过信,道是皇帝没杀得成,凭其城府迟早会查到他与周夫人头上,要周夫人早谋后路。

    谋杀之事周未始终蒙在鼓里,仅凭她个妇人,寻到后路也不定能走通,数日惊惶,本想借今早饭间与周未坦言,亦没敢开口。

    饭后总算鼓足劲儿,哪知事不凑巧,德观又登门,误当那话别有深意,再被德观盯住打量,当其有所指,手慌得一松,声响将周未疑惑砸散,脑中紧又冒新问号:“你又是怎么了?”

    “没事。”搪塞是手没端稳滑了,心绪紊乱,够身捡拾欲做遮掩,被周未出手拦住,直问她整日心神不宁是怎么了:“放着让下人收拾就是,手当心让残渣割着。”

    德观也奇怪得很,瞧周夫人见他跟见了鬼似的,手不自觉往脸上摸摸,心想自己虽一脸褶子,老是老了点,也不至于丑的吓人呐?

    周夫人参与刺杀之事,褚君陵只同周祁讲过,是以德观并不知真相,看周夫人那两眼更为无意,这会瞧她被吓得失神,实在想不通,只归结于自己是君王的人,让周夫人产生了心理阴影:“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就见其急促点点头,道是头痛的老毛病犯了。

    德观不疑有他,以为周夫人是受惊惹得旧疾复发,心头有点惭愧。

    后念君王看重周祁,顾她是周祁生母,按理该关照些,遂好心问:“可用老奴去请太医来给夫人看看诊?”

    “臣妇并无大碍,不必劳烦公公。”

    “皇上殊宠公子则是器重周氏,老奴借圣上之意关怀夫人,哪敢称‘劳烦’。”

    和善回声客气,欲请周未动身,紧被周夫人满面担忧的插在中间:“敢问公公,我儿当真平安嚒?”

    皇帝突然召见,可是已知她合谋弑君,欲拿周未开刀,周夫人猜不到,更不敢猜,周祁人在皇帝手上,若真查到有她,她儿岂非要遭尽报复。

    痛悔昔时冲动,再三得德观肯定周祁无事,心症乃甚有好转,遂当君王近日伤重,暂未下令查办,心松稍许:“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德观当她念子心切,再受周夫人嘱托,道是周祁有得罪之处,要他多包含,更未生疑,恭声一一应下,继朝周未作个‘请’势:“府上若无别事,就请将军随老奴入宫面圣。”

    “公公请。”

    “等等!”仍觉皇帝此举目的不纯,预感有陷进,急手拉住周未,随即被两人莫名看来,慌又松开,前言不搭后语:“早些回来,我头疼先回房歇息,饷食不必唤我、、还是唤我一声,我有话跟你说,晚回几刻钟也不碍,还是早点、、算了,你走吧。”

    怕周未这一去再无归路,想是与其天人两隔,倒不如舍命随他去,本也是早晚的事,只盼临死前能再看看她儿,拿与周未两人性命换求皇帝饶周祁条活路。

    遂问德观可否同行。

    “这个”君王召见是为要事,拖家带口哪像话:“皇上只传将军觐见,夫人一道恐是不妥。”

    德观也不料这夫妻俩有这黏糊劲儿,半刻离不得似的,瞧周夫人不甘放弃,为难看向周未:“将军,您看?”

    “咳。”周未也知不成体统,顾及德观在场,外人面前好上面子,遂搬出一家之主的威风说教:“多大把岁数了还学人胡闹,皇上召为夫有要事相讨,你跟去做什么?”

    斥周夫人没个为人妇的规矩,在德观面前闹笑话,德观忙晃脑表示自己耳朵不好使,唯恐卷入这场家庭争端。

    “还不回房歇着!为夫议完政就回来。”

    周夫人净怕周未入宫是去送命,忧虑至极,倒没发觉他故意于人前逞气魄,被其半催半斥的忽悠回房,周未望人走远,且没打回脚的意思,故作烦恼与德观‘抱怨’:“拙荆黏人,让公公见笑。”

    德观也不知周未在他个太监面前炫耀什么劲儿,心汰这和带自己逛青楼何有差别,烦得没搭理。

    ———

    到时御书房里外都没见得个奴才,连德观也仅到门口,等周未进去就将殿门关了,退到几丈外恭候。

    周未瞅这形势心有点悬,再观君王神沉色凝,猛一咯噔,甚觉自个像瓮中的鳖:“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褚君陵瞧他心似是没底,有意卖起关子:“可知朕为何要召你入宫?”

    第231章 蚯蚓都得挖出来劈了

    “末将不知。”

    德观嘴严地一个字没透露,周未上哪晓得:“还请皇上明示。”

    “这般,”褚君陵指头轻叩案台,取支毫素沾墨,落笔不知写的什么:“朕便给将军稍作提示。”

    周未当提示则是纸上所记,遂抱拳道:“可能准末将近些瞧看?”

    得君王首肯凑过去一瞧,就见宣纸正中画有个圈:“……”

    “庙会那日,朕遇刺重伤,”继往那圈正中位置缀个墨点,晦色睥向周未:“将军可知这行刺之事受谁谋划?”

    “?!”周未懵怵有阵,先是震惊君王遇刺,而后知其伤重,短瞬忧国,后瞧其命在,乃甚朝自己摆臭脸色,想及他前时对周祁所作所为,凭私心问:“敢问皇上伤及何处,今可痊愈?”

    褚君陵不住想到自个肾被戳伤,伤及根本,得虚上许长段时日,甚感龙颜大损,脸又臭点。

    幸是眼下知他隐疾的除却贾钦就剩德观,连周祁都不晓得,这等丢脸事自然不能与外人说:“也就挨了十来刀,命总归还在。”

    那就是还未愈,周未差点没笑出来,啍骂声‘该’,心直解气。

    褚君陵微眯起眼,哪看不出这莽夫暗乐个什么,复将方才那话问他一遍:“将军可知此事受谁谋划?”

    “这事、”周未又愣住,愣后紧就寻思,思后双目圆睁,瞪直盯着君王,震惊比方才翻一个倍:“皇上心疑此事是末将所为?!”

    “是将军嚒?”

    “自然不是!”他周未行得端坐的正,便是真有弑君念头,要杀也是显名露姓地杀,岂屑靠这等卑劣手段!

    遭君王反问,如蒙大辱,当即激烈反驳:“末将为人清白,自问耍不来这些阴谋诡计,皇上信则信,不信方可去府搜查!”

    褚君陵也不急着打他的老脸,静看周未炮仗似的炸有半晌,慢悠悠道:“朕也没说定就是将军,将军这般激动做甚?”

    周未一哽,登时熄气儿:“末将失态。”

    闻道君王召自己来见,即是为推敲幕后主使,复起疑虑:朝中文臣何其多,精明能干之人更不在少,此等烧脑之事,传他个武夫来做什么?

    “朕自然是信得过将军。”

    周未可信不过他。

    等听这批势力与上回入宫行刺的为同伙,再瞧君王指着纸上墨圈,言是线索,十分怀疑这昏君那夜遇刺,是被刺伤了脑子:“这算得是什么线索?”

    左观观右看看,愣没瞧出这圈儿藏何玄机,画得倒是挺圆。

    当是君王恶意戏耍,不由愤懑:“末将粗人一个,看不懂这抽象东西,皇上若疑心哪个,直言便是。”

    褚君陵眸色稍幽,自打上回见过周祁,这老匹夫对他的态度可谓轻谩,言行越发没个礼数,再加放任,哪日不定要爬到他这皇帝头上。

    意借周夫人之过好生杀杀周未威风,免得这老东西仗是周祁亲父,在他跟前乱行尊卑。

    遂厉色道:“将军看不明白,可用朕传周祁来帮将军的忙?”

    “皇上这话是何意!”周未眉头紧锁,当皇帝要拿周祁要挟,心提起来:“此事与小儿何干?还是皇上怀疑刺客是受小儿指派?”

    “朕换个方式问,”知凭周未脑子,悟到明年也悟不出个成果,运起笔墨又画个圆:“你可知朕因何去的庙会?”

    周未一问三不知的摇头,招褚君陵冷笑:“你那好夫人前阵进宫,都与朕聊道过哪些,尽未同你说过?”

    “这与拙荆又有何联系?”这昏君莫非是要将他周氏众人疑忌个遍,看宣纸上连着落了好几个圈,心突地打鼓:“皇上传见末将,究竟有何用意?”

    褚君陵笔锋略顿,又沾些墨,落到最开始的圆上,照方才轨迹缓缓运笔:“宫中遇袭那夜朕就在想,徐氏已除,天下凡与朕有恩怨纠葛之人,亦都杀尽,潜逃有几个却不成气候,于朕构不成威胁。”

    从宫变到梁王篡位,再到他夺回褚氏皇权,期间所牵涉的人中,也就遗留了周氏。

    “与朕结仇未销的是周氏,最有可能记恨朕的亦为周氏,有本事雇人弑君、从中作梗的更只有周氏,或是朕心软未斩你一族,才招致的后患。”

    周未心惊,方听君王又道:“周氏是你在做主,京中军权亦在你手中,最具嫌疑之人正该是你,你非主谋,更未插手其中,此事查了一圈,竟又落回原地。”

    “皇上之意?”被君王这一席话绕得糊涂,脑直晕乎,细斟话里前后矛盾,这会既拿不准君王态度,更难辩他对自己是忌是信:“皇上如是猜忌周氏有不轨之心,作何要命末将查办此案?”

    “将军忠肝义胆,朕自是信得过。”笔杵至圆首尾相接处停住,墨卿将宣纸浸破个口子,缓缓晕染开来:“两次行刺,一伙人为,原点即是终点,这下将军可看得明白?”

    “末将”

    “前时有人与朕说,庙会上有能开解周祁心结的东西,叫朕务必去上一趟。”瞧周未半蒙半解,神态由木至惊,再为惶,走笔于那圈中墨点上款个‘妇’字:“周将军,令妻近来可好?”

    特带姓氏问喊周未,将画满圈的纸扔给他,让他再好生看看,看仔细些,须臾又问他:“将军阅这一阵,可是将谜底找出来了?”

    周未习武多年,定力最是拔萃,此刻手中纸轻如絮,却叫他有拿不稳。

    一圈一圆即是周,圆无尽而周不止,不止则未,字其妇,居中为正,妇若妻,所指是哪个,昭然若揭。

    “皇上?!”他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岂有策谋弑君的本事,周未瞠目结舌,饶是不愿相信:“其中定有误会,末将斗胆,恳请皇上明察!”

    这会态度倒是好上了。

    瞧周未不信之余,还拧着点不甘不服的劲儿,料是时候灭他气性,遂将那夜刺客的身法和招式详叙,话末目光凛冽:“那头目出手的章法近似于你,即便不是你的人,定也和周氏脱不开干系。”

    唯此可能,那帮贼子的来历、身份,杀他的目的,为何选与周夫人结谋,一切才解释得通。

    “弑君为何等罪,将军在朝为官多年,更有亲身经历,该不会不知?或是照将军方才所言,朕即刻派人去府上搜查,想必真能翻出点证据?”

    周未嘴钝难辩,连想到周夫人近来异常,心头一沉,如是有了答案。

    “末将知罪!”速跪至殿中,愧朝君王磕首谢罪:“末将管束不利,致使家妻伙同弑君,罪该万死!”

    求道周夫人犯下此等重罪,错主在他,乞让君王严惩自己,以儆效尤:“恳请皇上处末将以极刑,饶过犬子与夫人。”

    “将军爱妻疼子,朕好生感动。”讽说周未当下这态度比方才到时讨喜得多,待给足震慑,轻靠着龙椅,睥周未那榆木脑袋还杵着地,拿笔杆子往他颅后一掷,精准投中:“头埋着做什么,想偷骂朕?”

    问其是在向自个请罪,还是向的地砖,等周未抬头,冲他笑得阴鸷:“你这夫人和儿子得不得饶,全在将军。”

    言要看周未脑开窍否,视其困惑,要胁此罪不仅周祁和他娘会死,周氏九族尽得伏诛,就是周未府邸往下三尺的蚯蚓,都得给他挖出来劈了:“朕给将军一盏茶的时间。”

    取过案上茶盏斟满,闲问周未喝否:“茶干将军还筛不出幕后共使,朕可就命禁卫去将军府拿人了。”

    说罢顺势小酌一口,观周未紧迫到忘换气儿,憋红张脸,歹意催他‘再想快点儿’。

    此番恫吓,一是惩戒周未近来言行不逊,藐视君威,二是为防他因这样那样的顾虑包庇元凶,有亲儿和夫人为质,即使那逆贼与周未有甚交情,分量定也重不过妻儿。

    全族性命捏在手中,周未脑转冒烟,倒是心急琢磨出个对象:“末将想到一人,但不敢肯定。”

    褚君陵让他说。

    “…雷恒。”

    此人久前回京找过周未,却未提及弑君,而是为找他相商营救周祁出宫之事。

    宫中守卫森严,盗个人走绝非易事,周祁受尽折辱才换得周氏刀尖上的暂时安稳,哪怕真救出人,能不能逃,能逃多远,逃去何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难事。

    且不提周氏下场如何,光是计划失败,又够害周祁丢半条命。

    后果不堪设想,周未谨重,畏地没答应。

    莫非是雷恒得他回绝,改找上了周祁他娘?

    “雷恒?”

    褚君陵隐约记起有这么号人。

    前世在周府过年,周祁年间背着他去见甚么旧友,好似就叫这个名字。

    “他与周氏有何关联?”

    周未略迟疑,紧受君王哂之,一掌拍到案台上:“将军不肯说,可是要朕传周祁与令妻来问?”

    “……”迫于妻儿安危,周未心一横,只得含愧将人供出:“他原是从末将军中出去的”

    能算得周未半个门徒。

    雷恒无亲无故,是周未年轻时从战乱中救回的遗孤。

    第232章 周祁还得叫他哥哥?

    彼时先皇继位,新帝登基,朝中内政大改,邻邦各国野心馋显,合趁大褚根基松晃,攻城割地,虐杀境区百姓。

    先皇亦非性子软弱的主,闻敌欺到头上,即派周未带军镇压,打得各国堰旗息鼓,反遭大褚囊走几座城池。

    周未提到这,眉宇间难藏的自豪:“雷恒便是那时候救下来的。”

    雷家尽遭乱军砍杀,其母知劫难逃,护将雷恒藏于米缸,很快也遭发现。

    刀要落身之际,被赶到的周未拔剑截下,拎起雷恒夹进臂拱,反手将那丧天良到孩童尽不放过的敌兵首级削落,免雷恒遭血腥吓坏,哄喊他闭眼莫看。

    战事大捷,周未悯他年岁尚幼,又于世上无亲,遂将雷恒带回京中。

    那时与周夫人成婚不过两年,也才将周祁怀上,名儿都没取好,考虑他降生后能有个近龄人陪伴,亦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收养雷恒,遂欲将其认作义子,算给周祁白捡个兄长。

    褚君陵神色讳莫:“照此说,周祁还得喊他声哥哥?”

    “并非。”周未轻摆摆头:“末将与夫人征询雷恒意见,尽被他拒绝了。”

    雷恒那时已经记事,心被仇恨充斥,誓要斩灭敌国为双亲雪恨,不肯入学堂习文,倔劲要随周未从军。

    小娃娃一个,周未只当他小儿心气,起初没同意。

    架不住雷恒百般坚持,为求周未答应,几次将额头磕出血,无异自残的行为闹得周未无法,假意应允,当雷恒吃几日苦就得放弃,哪知他小小年纪,竟也咬牙撑下,受其韧性打动,这才准雷恒留在军中,托让手下的副官教养。

    周未操兵练将,雷恒则在边上学技,待其根骨长成,周未逢空传授功夫,便是雷恒招式与他相近的缘故。

    “他自幼心思敏感,并不勤来府上。”

    自尊也要强,不肯白受周未帮衬,衣食住行大多是靠军饷解决,便是哪回领受点好,此处不还总会还到别处,后至周祁出世,雷恒报恩的方式就改成给周祁买小礼物,去府上的次数也就见多:“硬说兄弟情义多少也有些”

    这段褚君陵不爱听,烦让周未赶紧跳过:“朕让你筛人,给朕讲什么故事。”

    “直至后来梁王逼宫、”小心瞄向君王,观其没露忌讳才斗胆道:“梁王治政无道,各国暗下养精蓄锐,实力远胜当年,进犯的心思又活泛。”

    一来为侵吞大褚国土,再是为报当年失城之仇,再往后,逢褚君陵夺位在即,内忧成患,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雷恒提请去边境镇守,周未权衡利弊,为防小国趁虚惊袭,也当为褚君陵多备个后手,诸多考虑,遂向梁王奏请,给雷恒求得个五品扶使将军的职务,将人拨出京外。

    至褚君陵称帝,朝政彻底乱做锅粥,内忧外患达至顶峰,各邦联手要吃下褚国这块肉饽,硬战胜算甚微。

    周未受君王拿周氏要胁,既得带兵平战乱,更得攻下各国领地,况褚君陵只宽限有五年时候,时日一到,要么天下尽归褚姓,要么就销周氏的姓。

    褚君陵野心是有,昔时却多为的报复,对战果并不抱望,莫论大褚以一敌多,实力本就悬殊,已经做好让周未战死他国的打算,哪知这莽夫竟真将天下给攻下来了。

    褚君陵趁此空当回忆起头世,周未拿命搏得大统,功高盖世,归京却连城门都没入得,遭以谋反的污名缉下,诛尽满族。

    ‘倒不知这莽夫人头落地之时有无瞑目。’端视周未一阵,难得生起愧疚,恩准人起身。

    “谢皇上。”

    周未心仍吊着,未敢对君王突来的宽厚存有侥幸,大致道完后续经过,忐忑等最终的发落。

    褚君陵沉吟片刻,招来个暗卫:“去查,境军抚使雷恒,这几月时候人都在何处。”

    “是!”

    雷恒那五品将军位是梁王封的,褚君陵人都没怎见过,上次听人提及还是在前世,耳生眼也生,他登基后满心仅顾收拾周氏,倒将这人给忽略了

    也难怪将朝中大小武将尽查个遍,愣是没找出个可疑人物。

    大致能推断那夜的头目就是此人,他与雷恒本身无仇,这人却想置他于死地,动机怕也就那一个。

    “他是自请去的边境?”

    “是。”

    “期间可回过京?”

    周未想了想,如实道:“去年回过一次。”

    “便是与你商议救周祁出宫那次?”

    得其颔首,又令周未将雷恒与周祁点滴道尽,君王如此要求,弄得周未颇有些纳闷:“皇上方才不是不让末将提谈?”

    “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遭君王横目冷瞪,憋屈道过详尽,褚君陵听至尾声,推断瞬转为笃定。

    “你可知他为何不回来?”观周未茫然,翳色更重:“你那小儿本事大,是个人都要在他那儿丢上回心。”

    除却戴罪之身,其余人等人身自由并不受限,军务再重亦有休沐之日,莫说年里节间按律另有假算,况这雷恒小也是个将领,真有心要回京探望,便是山高路远,轮值请休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好歹周未有养恩在,那姓雷的多年不来看他一回,要么是没良心,要么就是不敢。

    “末将愚钝。”

    “你何止愚钝。”褚君陵言是鄙夷:“简直愚不可及。”

    周未:“……”

    “老天倒是待你周氏不薄。”

    周未愚又深点。

    “你与你那夫人净干不了聪明事,倒是生养出个满腹经纶的好儿子。”

    “……”

    雷恒不敢回京,自然是对周祁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乃甚怕这等惊世骇俗的感情吓到周祁,恐其发觉,更恐受其嫌恶,遂才主动躲远。

    至于这份兄弟情谊从哪时变的质,就要问周未这个做将领的,是如何管教的下士。

    周未打进到御书房起,震惊就没停过,消息更是一件劲爆过一件:“雷恒怎会、、?!”怎会对周祁暗存男女间的私情:“这其中可是有误会?”

    “要不怎生说你是个蠢货。”

    “……”

    肯为周祁搭上仕途性命,要说雷恒只拿人当个亲近些的好友看待,这话怕也就周未这蠢货会信。

    ‘只那雷恒怕是没想到,周祁心悦地也是个男人。’褚君陵想是得意,随后想到什么,脸又臭下:‘前世周祁可没提过与雷恒有这段旧闻。‘

    那混账是否晓得雷恒居心不纯,又是何时知的,前世让周祁蒙混过去,现今可没这易事。

    忖量稍后回殿去试探一番,周祁不知情也罢,若是有意隐瞒不报

    可有那混账受地:“若非将军谈及,朕还不知祁儿与那刺客头子有这一段竹马交情。”

    周未瞟其脸愈难看,难揣圣意,心由吊着改挤到嗓子眼,慢半拍道:“雷恒是为的祁儿刺杀皇上?”

    想是这原因荒诞之余又有些合理,雷恒对自家小儿有情,因故找上自家夫人,自家夫人爱子胜过惜命,为周祁再离谱的事尽敢办,两人为此合谋弑君,于情于理竟都说得过去

    “若真是雷恒,皇上意欲如何处置?”

    “不是他还能有谁?”照周未所述,雷恒在世的亲属一个不剩,斩个人与斩全族没甚差别,再者,那逆贼将他砍成重伤不算,更害自个险失人道,光杀他一个实难纾恨。

    谋阵惩人法子,冷不丁问周未:“不如将雷恒手下兵将屠尽,将军以为如何?”

    “!!!”周未大惊失色,忙跪回身,恨不得一个脑袋百张嘴的劝谏:“此举万万不可!末将斗胆,央求皇上三思!”

    雷恒手下兵将近三万,边关艰苦,驻境之军劳苦功高,无赏且罢,因将领之过枉遭屠戮,是何其地荒谬!

    这昏君此举都不是暴虐昏聩所能概括,君主不仁,残害忠良,只会逼得众士举义,褚君陵一口气杀以万计人数,兵将大多有家室在,届时再激起民愤,唾沫星子都够将这昏君淹死。

    愤想狗皇帝不怕社稷不保,也别霍霍他拿命打下的江山:“各国刚归顺我大褚,皇上大肆杀戮,何不是叫天下将士寒心?”

    天下虽归一,妄图复国之人不在少,褚君陵这皇帝当得开明,送着机会给人谋反:“大褚将士保家卫国未死沙场,却命丧于君主迁怒,恐叫天下臣民疑心自己所效忠的天子是否配为人君。”

    “将军是在影射朕先前打压周氏之事?”

    “末将不敢。”

    “那就是说朕德不配位,坐不稳这龙椅。”

    周未仍道不敢:“末将是不愿见皇上枉杀无辜,叫众将士蒙冤。”

    “枉杀无辜?”褚君陵尤是好笑,将阴翳的神色都衬朗几分:“雷恒军中有多少人追随他行弑君之事,或知情者,真往深查,将军以为这数目会少?”

    周未哑口,半晌暗自嘀咕:“那也不至几万人尽杀完。”

    “周未,朕何会比你蠢?”

    褚君陵还不至昏庸颟顸到没救,瞧周未实在蠢得没边儿,再吓怕人真成傻子,回去不好与周祁交代,遂正经道:“将军想救妻儿,朕便给你将功抵罪的机会。”

    第233章 不是这个皇上

    杀尽几万人自是不可能,雷恒敢拿他当筛刺,刀必然不能白挨:“此事全权由你去办,朕不管你用何手段,最迟两月,雷恒那一行,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于归案后该如何处置

    雷恒不是想将他刀刀凌迟嚒,昭狱极刑不胜数,就看那些个逆贼命够不够挨:“边境那一众人,若真无辜朕不追究,仅为知情不报,尚可从轻发落,凡与雷恒共谋或参与者,朕要你一个不漏尽逮出来,旦行包庇遭朕晓得、”

    褚君陵森嗤,缓步走到周未跟前,轻踹踹他膝盖,瞧其腰身躬得更低,脚踩到他肩头:“庇其怀挟祸心者,是为同罪,周将军,周祁朕舍不得杀,你与你那夫人在朕这儿可没甚分量。”

    周未震悚过度有些麻木,显得人更愚钝,君王话落好阵才得反应,憨滞叩个首:“末将遵命。”

    “捉到人也不必收监,直接押进宫来,朕亲鞫。”

    “末将遵命。”

    …

    敲过警钟,该吩咐的话尽吩咐,正事商妥,思及周未方才硬气,悠哉打他的脸:“将军不是说周氏经得起查嚒?”

    周未老脸一红,自知没地儿搁,羞愧低下头去:“末将知错。”

    “你那夫人、”故作停顿,吓得周未瞬仰起头,存心拖有会儿时候,瞧周未额间汗珠子不间断地落,勉当唬够,拿承诺过周祁的话道:“既是将军枕边人,将军且自个瞧着处置,只有一事,朕得提醒将军。”

    踩着周未肩头压压,得他恭顺伏下身首,这才满意收脚:“再有下回,不论罪轻重,便是周祁也保不了她。”

    “末将膺记。”

    “起来。”刚赦人起,忽又想起个事,遂一脚踹上周未腘窝,命人又跪回去:“往后再敢于朕跟前失礼,当心你这猪脑子。”

    道是更喜欢周未原先那副惟命是听的模样,再敢跟他没尊没卑没个礼数,数罪并罚,不光是将军府的蚯蚓得挖出来劈段儿,连其府邸往上三尺的鸟都给他射下来熬汤。

    短短个把时辰,骇事一波接一波,周未余悸难消如历怪梦,再因周夫人所犯死罪,唯恐君王反悔算账,受此威慑哪敢违抗,低眉顺目认过错,又遭罚跪在御书房半个时辰,这才脚虚浮地离开。

    ———

    褚君陵回殿就闻到一股子酒味。

    “皇上”

    周祁一壶酒尽,后劲上涌脑犯晕沉,睡倒在桌前,做了个冗长的梦。

    隐约听得殿外声响,眼支开条缝,探头望是君王回来,手撑起身,跌跌撞撞朝褚君陵去。

    近到身前倏尔止步,见人重影轻甩甩头,学着奴才拿敬语问安:“皇上万福。”

    行礼不成,人还差点摔了。

    褚君陵瞧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自个就在周祁身前站着,这混账都能对偏位置,心累扶额,赶紧将某个东倒西歪的醉鬼搀住,顺将其身体掰个方向,与人正对:“谁给你的酒?”

    后看周祁眼眸空洞,知是白问,沉声将殿外奴才尽喊进来,挨个拿人是问:“谁给公子取的酒?”

    不见有人站出,忍怒将怀中乱蹭的酒鬼摁住,威吓再无人承认,则将今个养心殿当差的奴才尽都处死,才见个宫婢胆怯应声,两股战战跪下身去:“是奴婢拿给公子的,奴婢奴婢知错。”

    受君王质问谁准的她,忍惧望周祁一眼:“是公子说多时未沾琼浆,要奴婢们取些烈酒给他。”

    她本是不欲从的,乃甚劝阻过周祁酒多伤身,谁知这人竟威胁她:“公子还说,若奴婢们不给,他便自己去寻,若醉倒在外边儿,头磕到哪处假山上,或是身不稳跌进池中,便算他命薄,注定活”

    发现君王脸愈阴沉,没敢将那句‘活不过今日’的话道完:“奴婢无法,想着皇上并未禁令公子饮酒,便只好给公子取了一壶。”

    皇上对这周公子极尽宽宠,更言过其是养心殿的另一个主子,主子吩咐,她这些个奴婢哪敢不听呢。

    而且周公子打住进殿就被皇上养的极好,容貌已然恢复有几分初入宫时的俊朗,今日与她说话时,离得也并不远,公子对她温声细语又‘请’又‘求’的,她哪抵得住:“奴婢该死,还请皇上饶过其余人等。”

    “你的确该死。”

    拿酒给这混账也罢,明知周祁身体孱羸,里外都有病处,竟真敢拿烈性的给他,脑子不中用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

    欲加怪罪,不防被周祁主动抱住,声色似遭酒醑沉酿,软囊囊地:“是奴的错,不怪这位姑娘。”

    脑实在沉,觉重窝进君王肩胛,双手虚虚环其腰间,鼻息清清浅浅,一呼一吸勾得褚君陵心热:“皇上该罚的是奴。”

    爱人投怀送抱,成功将褚君陵满腔怒火浇打干净:“待会再罚你。”无如吓哄,周祁为那婢子求情,面子总是要给的,寒目扫过一众奴才,遂才落到那宫婢身上:“这次就罢,再有哪个敢蹈此错,朕绝不轻饶。”

    谴斥下回便是周祁帮着说好话也不管用,再敢有人不知死的乱投食饮,就将其丢腌缸里剁成烂肉:“都滚出去,让御膳房端碗醒酒汤来。”

    顺令走在最后的奴才将殿门带上,低头看周祁偎着身没动静,轻捏捏他后颈:“你那俩奴才又闲混去了哪处,主子酗酒也不知拦着些。”

    周祁无意识缩了缩脖颈,再没个反应,褚君陵等来等去没等得回复,细听周祁呼吸匀称,以为是睡着了,试着轻喊他,要得声轻飘飘的呢呐。

    “什么?”

    没听清又侧过头问,周祁似困不困,就着君王肩头轻缯缯脸:“休沐。”

    “这月不是刚休过?”也就是前几日的事,今日又休上了,这奴才当得倒是比他这皇帝都自在:“你给批的假?”

    “是。”被问及缘故,意识沉乏思索稍会儿,没头没尾的话:“奴想见皇上。”

    跟见不见他有何干系?再说:“朕不是在这?”

    总不该是他与那俩奴才同时出现会触何禁忌,想是离奇,失笑又问他:“这次又是放的几日?”

    周祁欲比划,发觉与褚君陵身贴着身不甚方便,遂退开点,伸指比了个数:“两日。”

    手随着身形摇摇晃晃,幸是君王揽臂托着才没栽倒,口说是两日,褚君陵低头却看他手指竖起有多,忍笑帮忙厥回一根:“数都不会数了?”

    “会的”伸手要算数给褚君陵看,觉距离太近又往后退点,前脚跟踩到后趾头,身歪斜着要摔,被褚君陵及时搂住,周祁惊慌间又扯住他衣襟想站稳,双双使力,劲儿猛地往怀中跌,下颌被周祁头顶砸中,痛得轻抽口气:“就这酒量还敢喝烈的,不清楚自己多大能耐?”

    周祁懵懵迟迟,难以辨解这话含义,醉意浓烈耳不中听,眼望君王重影叠障好几张嘴,即开即合地,喉口轻咽,低着声喊他:“阿陵”

    浅一声唤,将褚君陵开口的说教堵个满怀,怔愣片刻,定睛细察周祁神色,似惊似喜:“你叫朕什么?”

    “阿陵。”

    褚君陵极忍怡悦,乃甚激动得身震,倒像是也染了酒醉,这声称谓实在熟悉,连着语气和神态也近似,赫然是他的小将军。

    饶是不敢信,怕将周祁前世记忆吓跑似的,拿再温和不过的声音又试探:“皇后?”

    瞧没回应,不死心又换个称谓:“中郎将?祁儿?”

    “阿陵?”

    许是眼下的君王格外温柔,一如梦境里那个,叫周祁以为真身处梦中。

    “阿陵”

    “阿陵。”

    他这次再不是旁观者,他能出声,成了梦里的周祁,让他羡慕到落泪的那个。

    “阿陵。”

    连着几声,喊不倦似的,音色顿然沾了些湿意,被君王双臂紧紧抱住,小心抬手回拥,如愿喟慨一声,怀中温度过于真实,使得周祁眼眶发热,不住又淌下泪来:“若能留在梦里该多好”

    话却叫褚君陵心头一滞。

    当是醉酒才换来的机会,周祁生怕醒的太快,贪心想这梦再长些,又觉怀抱实在温暖,受蛊惑般,够身与君王两唇想贴,毫无章法的吻。

    “不是这个”或是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周祁失魂落魄退开身,神色难过到不行:“不是这个皇上。”

    “还能有几个皇上。”心中失望让周祁胡含乱啃的亲吻打消,轻叹口气,见其挣扎想要脱身,佯怒斥声‘听话‘,周祁轻颤有瞬,果真自觉,眼却红得厉害:“你不是梦里的皇上。”

    “怎么不是?”

    周祁噙着泪不说话,半晌喃喃自馁:“是我太贪心了嚒?”

    褚君陵看得心疼,欲回个吻做安慰,却被周祁侧头躲开,泪涌得更凶:“你不是阿陵。”

    “怎么不是。”复问一遍,周祁仍旧没给答案,从他这些听似无厘头的话中,褚君陵倒是能肯定两件事,周祁没恢复前世记忆,却做了和前世相关的梦。

    继而想到前世,周祁也是因梦恢复的头一世记忆,照此推算,今生该是也快了。

    沈思间手中力道松懈,人没抱稳,周祁恰好抬头瞪他,腰间失力,惯性向后倒去,仰面重重摔到地上,将神智都摔醒几分,哭病更治得干净:“皇上推奴。”

    “……”

    第234章 不能人道

    “可摔疼了?”

    拉人起身,周祁却不肯,控诉的望着褚君陵:“皇上推奴。”

    自个没站稳净会怪他:“你起是不起?”瞧是周祁不依不饶,怕他在地上躺久了着凉,黑着脸认下这等诬赖:“朕知错了。”

    这才见周祁伸出手,示意君王拉他:“奴不怪皇上。”

    “……”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稍使劲往他臀上落个巴掌,没好气道:“你这酒品,往后可莫在外头跟人酣饮。”

    “奴难受。”

    “哪处?”

    周祁往胸口指指,实在不舒服,拿手轻按着,有下没下的揉:“头和肚子也难受。”

    头胀欲裂,腹中犹如翻江倒海,偏又呕不出东西,空阵阵地恶心。

    “贾钦今日府上有事,朕另喊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找太医”喝的药够多了,周祁不想再增一碗,仗醉小声与君王诉委屈:“奴闻着药味儿想吐,会更难受。”

    反招君王冷着话训诲:“咽再多药,不也没管住你这张乱食的嘴。”

    难得趁醉敢吐**心事,知周祁平日压的辛苦,该训的训,没舍得说更重的话:“真不用传太医?”

    “奴想躺着歇会。”拿周祁这烂犟德性没辙,依他的意往榻上抱,经过桌前顿住脚,顺手拿过执壺晃晃,竟一滴不剩。

    难怪恍成这副模样。

    闷头喝了整壶,还有脸同他嘀咕难受,褚君陵心情窜杂,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倒是海量。”

    周祁醉醺醺,耳朵听岔,当君王是问自己还要不要,僵械地摇头:“奴不能再喝了,多谢皇上”

    “……”

    谢个*。

    心骂声脏,凉飕飕瞥周祁一眼:“你倒是喝得痛快。”

    竟会给他找事做。

    想是自个伤势未愈,还得伺候这不消停地,气不过又想给周祁来上两巴掌:“醒后再收拾你!”

    这一壶量就是他也得缓上些时辰,倒不知这混账今日系的是哪般愁,需得靠这方式解忧:“借酒驱愁愁胜愁,这话祁儿没听过?”

    周祁难受得如有手在胃里捣捯,闻君王问忧解是没解,无心思知,脑时醒时浑,痛得难忍握起拳往头顶砸,被褚君陵急时握住,放人到榻上,轻往周祁额穴处按摩:“这样可好受点?”

    “谢皇上。”

    褚君陵挑挑眉:“谢朕?方才不是不让朕碰?”

    好奇这人具体梦的些什么,待周祁精神稍好点问他,视其神情费解,恍似记不详内容,遂改个方式:“梦里的朕是什么样的?”

    周祁为难想了想,认真将褚君陵望着:“朕是谁?”

    褚君陵:“……”

    失智之人尤外懵真,周祁这会脑子空空,情仇纠葛尽忘,眼眸不如平日死寂,迷朦又纯粹,无辜与君王相望片刻,勾得褚君陵呼吸渐重,怕失控将周祁眼睛蒙住,一把摁进怀里:“妖精。”

    紧听怀中人轻‘哦’一声:“朕是妖精。”

    “……”

    褚君陵决定暂且放弃这话题。

    手中动作稍停,周祁就哼哼唧唧嚷不舒服,褚君陵气又心疼,窝肚子火,手却不轻不重地揉搓穴位。

    桌上没见有下酒菜,猜是周祁打干灌地,火又盛点,诘问人命还要否,继而瞧他瑟缩着身,颇可怜的模样,后悔话重,心软将床褥掀开一角:“难受就先睡会,汤端来朕再叫你。”

    刚按着人躺下,就看周祁四肢不稳爬坐起来。

    “方才不是要歇?”

    周祁只来得及摇头,喉间紧继一胀,趴在床延吐了满地,而后身体蜷曲倒在榻上,双手紧压着胃腹位置,口轻喊疼。

    过有少焉,见周祁没新的动静,当其吐完胃里不剩东西,心疼欲给人顺顺背,手刚凑近就见周祁软爬起身,无力又往回栽。

    这一摔腹部与床榻相撞,将胃里酸水又腾出些,连同胃里还剩的点残渣一路顺着食道往上涌,周祁强压不住,褚君陵见他爬不起身,恰好伸过手扶,又凑巧的遇得声腹呕,随即掌间一热,接了满滩秽物。

    褚君陵:“……”

    身上也没好到哪去,怒极想揍人,将就弄脏的被衾擦擦手,忍嗅异味儿脱下外袍,远扔至一旁,将某个趴在榻上缓劲儿的混账拽到身前,将他衣襟一并扒了,仅留中衣,勉强理净遂才把人扛到肩头,沉令奴才进殿收拾。

    这个姿势使得周祁脑朝下,**加重眩晕,难受挣动几下,被君王又一巴掌落到方才那处羞人位置,力道比头回要重得多。

    “疼的”

    “不打得你疼,当朕是为让你舒服的?”

    褚君陵冷哼,知是他现下没安脑子,骂也是白骂。

    听不懂好赖话的醉鬼,与其置气无疑是折磨自个,心头账给周祁尽记着,等人醒后再一笔笔勾算。

    德观端着醒酒汤回来,进殿见得一室狼藉,隐约还嗅到丝若有似无的怪味,欲往内屋瞅是怎么个事,仅遭君王不耐催促,忙递过汤去。

    再看二人衣襟换新,知有个大概:“公子吐身了?”

    褚君陵试过温度,将呆坐着的周祁脑袋掰过,一勺勺喂他吃下,后瞧德观还杵在这,恼想喊人滚,后注意到周祁墨发上也沾了脏物,心累吩咐:“去备些热水来。”

    “嗻。”德观接过空碗,闻觉殿中异味,多嘴请示:“可用往炉中熏些香料?”

    “不必。”周祁这会头昏脑疼,喝下碗汤肚子又有东西能吐,褚君陵怕香料反闷着他,再将自个外殿铺一滩脏:“窗敞开些,另端几钵净气的草木进来。”

    更衣沐濯,忙活近个时辰,周祁经此一吐,又洗过身,不适缓解许多,酒虽未醒,头好歹不胀了,只还有些昏沉。

    被君王似不悦地扔回榻上,观其动身要走,急地将他衣袖拉住:“娘亲之事,皇上如何向爹爹吩咐的?”

    褚君陵一愣,若有所悟:“你便是怕朕发难周氏,偷着灌自己酒?”

    不语即是默认,观周祁眼眸茫感微淡,探究将人审着:“朕当卿卿是受梦境所困,敢情还不是?”

    他明答应过周祁不会开罪他娘,这混账是一句话没相信?

    还敢拿自个身体作践,褚君陵想就怄火:“朕抛金掷银给你调养身子,就是拿你这么糟蹋的?”

    “奴、”呐呐无话,眼看君王走远,无措有瞬,褚君陵察觉背后目光,到底是没忍心:“朕就到外间拿张葛布,直盯着做什么。”

    回身见周祁低垂着头,似有几分颓伤,怒过当头颇又想笑:“醉个酒人也变娇气了?一刻离不得朕?”

    周祁闻声仰头,以为君王话是嫌弃,迷惘的眸子染生黯然:“奴不娇。”

    “你多无畏。”整壶烈酒打干吞的人,哪是娇,褚君陵看这混账就虎得很:“头过来点,朕给你擦头发。”

    擦到微润,瞧周祁傻坐着又走神,将手中葛布绕过他后颈两头握住,微往外拉拉,周祁脖颈被套,头和身体被迫前倾,眼见君王俯身要吻下来,捂住嘴不清道:“奴有酒气。”

    “够着身往朕口前凑的时候,倒是不怕有酒气?”褚君陵轻哼,不接受这套说辞:“吐朕满手的时候,亦没见卿卿顾有酒气?”

    这会倒是端上了嚒,褚君陵作势要收点账前利息,哪管得他不肯,“不是想知道朕如何处置的你娘?祁儿伺候得朕满意,朕便告诉你。”

    趁周祁醉深不清智,没空生那良多误会,很逞了番口舌之快:“方才不是请朕的罚?便拿此抵,还能换得你娘亲的处置结果,碰你一个销两回事,祁儿可是赚了。”

    周祁当‘拿他抵’是指他身子,君王又提到“碰”等字眼儿,更以为是,手抓衣襟纠结有阵,浑沌间记起个事:“皇上不能人道,要奴如何侍寝?”

    “……”褚君陵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后听周祁提到遇刺,脸色诡谲有几瞬,漆沉如墨:“何人与你谈道的此事。”

    亏他还当周祁不知,猝不及防被心上人戳穿糗事,这人还摆着张真诚脸望他,让褚君陵难得生出阵难堪至极的情绪:“德观还是贾钦?”

    除他外,知晓内情的人就这两个…

    现在又多个周祁,偏还是他最在意的那个,心情何止难堪能概括:“还不快说!”

    “德公公说皇上重伤,肾器大损,雄风不振,不能行房事、”话至一半,嘴被褚君陵紧紧捂住:“不准说了!”

    这狗奴才!

    怒要传德观做教训,后觉这由头实在尴尬,特别是周祁还在场,尴尬直接翻几个番。

    不罚,这狗奴才害自个在周祁面前丟这大个脸,罚吧,又等同是坐实他那处不太行,都不太妥。

    思来想去,将德观喊进殿,以其右脚先踏进门,败了养心殿今日风水为由,惩掴德观三十棍嘴。

    德观:“……”

    “不是为这般。”

    罚过人气顺,眼烦催撵其滚,待德观退下,突听周祁来这么句,未明所以:“什么?”

    “皇上罚德公公不是为这个。”

    褚君陵隐觉着他要冒讳言,果不其:“是为的皇上不能人道之事。”

    “……”

    再受周祁真诚发问:“皇上如今也与德公公一般嚒?”

    “……”刚顺的气儿又堵回去,一忍再忍,瞧周祁没个了,沉色睨他一眼:“你的嘴也痒了?”

    “皇上。”周祁身微晃地跪正,浓醉忘却怕为何物:“奴知错,皇上罚奴。”

    “朕当祁儿借醉痹智,口无慎言,看来还是分得清对错。”故问周祁为何要罚他,就看他敛眸静思些会,用更真挚的语气:“皇上恼羞成怒,所以罚奴。”

    第235章 皇上掐得不紧

    这混账莫不真是借醉装蒙来奚落他的?

    褚君陵甚感怀疑!

    周祁约莫也晓得说到君王伤心事,认错让褚君陵换个惩戒方式。

    “你倒是贴心。”

    轻掐住周祁颈脖往腿上提,周祁当这即是罚,半跪半爬跌进君王身中,闭眼长久未觉窒息,颈间手掌更没进一步动作,疑惑又睁开:“皇上掐得不紧。”

    “……”褚君陵气笑:“真想朕一把掐死你?”

    周祁垂垂眼:“奴想死的。”

    话让褚君陵心头一紧,怒尽化为沉重:“你当真、”

    不想与他谈这晦气,却看周祁醉得失智,这话分明是潜意识里的念头。

    求死欲深至此,莫不真如贾钦先前所言,这人余症未痊,又患上了郁症?

    连想周祁这几月改变,畏光恐人的症状已然近愈,癔症发作更甚少有,看似好转,却不成是水月镜花?

    无敢深虑,恐是自个自我慰藉,不觉将周祁身抱紧些,直至怀中轻声痛哼,冷不防听周祁道:“梦里的皇上抱奴都不疼的。”

    又是梦

    大致猜到周祁指的是前世的他,臂间力道稍松,闻周祁道不难受,诱问他:“若朕改如梦中之人那般待你,你可愿久活?”

    虽问,褚君陵已然是梦里那个,待人亦如前世珍重,这题多是无解。

    又是良久

    “皇上不是。”

    褚君陵心情还沉痛着,会周祁意,当他将自己与梦里那个当成是两人,欲释,紧闻其道:“梦里的皇上能人道的。”

    “……”褚君陵深吸口气:“祁儿非得要戳朕痛处?”

    周祁懵头懵脑,误以为自己坐到了君王腰肾伤处,臀往膝外挪,边仰头观君王脸色:“奴坐开了。”

    问其肾还痛否,褚君陵将深吸进的那口浊气又叹出来,托住差点又往地上摔的周祁,郁火淤塞,心倒是不沉痛了。

    将人往怀托抱近点,堵了那张没好话的嘴。

    “皇上”

    “安生点。”

    顾忌醉鬼没个智力,怕人不会换气将自个憋死,褚君陵吻过松口,中场准了片刻休息。

    周祁微喘,嘴一空又道:“皇上是罚奴嚒?”

    褚君陵头世就晓得周祁不剩酒力,乃甚借此很干了些非人事,忆觉残忍挥散脑中零碎画面,愧又无奈捏周祁脸:晓得这混账酒后德性,却不知他何时染上话多的陋病。

    尤其话还没一句好听:“你当与朕亲热是受罚?”

    “皇上先前罚奴,也是这般掌奴的嘴。”

    褚君陵恍才记起这茬,按住周祁后脑往前带:“该记的好你不记,不该记的件件不落,成心的?”

    语毕,周祁又听话的想起来一件:“皇上如何罚的娘、唔。”

    “慌什么。”瞧周祁休息够,气息平稳下来,迫人仰头又将口给封了:“‘罚’还没完呢!”

    又过一阵

    周祁得饶,瘫靠在君王胸膛缓气:“皇上可罚完了?”

    “怎么?”褚君陵处于餍足但没消气的状态,掰起周祁脑袋看他:“没受得够?”

    “皇上如何处置的爹爹和娘亲?”

    “还能如何,”欲说没问罪,掂及周祁质疑自个雄风的事,遂冷脸吓唬:“都砍了。”

    就见周祁身僵唇白,眼蒙上层雾灰,病说发就发。

    褚君陵:“……!”

    求着君王将周未夫妇头接回去,改砍他的,醉酒又生癔症,把褚君陵折腾得不轻。

    稍不注意人就滚到地上,又跪又磕的,非要褚君陵把头还给他。

    “没杀没杀,朕净吓你的。”抱回榻上,周祁又跪起身,头看没撞处就往床延上撞,被君王托住额,当其是不满意自己表现,愣有须臾,头叩得更重。

    褚君陵瞧他停住动作,一时轻心,掌心夹在周祁额头与床延中间,猛地被他使蛮劲狠叩,手没托得住,重砸下去,直将掌背骨节撞得青红。

    看人还想再来,抱也不让抱,额头在地上已经磕出个包,怕他再伤着自己,只能狠心揪住脖子,拿床褥塞到周祁身下,摁住人趴着不许他动。

    “你爹娘尽活着,莫闹了。”

    周祁脖被锁住,艰难地扭头看向君王,满脸摆着‘不信’。

    “不信朕稍后传他二人进宫,这总行了?”

    道是人再自残,真把周未夫妇二人砍了,就看周祁头转回去,趴在榻上温顺不动。

    试着松开点力道,不见其再有过激行为,心疼把人捞起身来:“方才埋汰朕不是挺大胆的,这又一点不经吓?”

    近一两月清醒着的时候,褚君陵稍拿事作吓唬,周祁已然不现怕,便是有不安的情绪,近来病况稳定,亦没发过癔症。

    眼下人又一身醉态,方才他脸沉成那样,都不见这混账畏惧,可见是真喝懵了神。

    褚君陵便是知他脑中空无,当人傻的,话皆未经熟虑,哪料这随口两三字,竟把人疯病给逼出来了,也是要命。

    “皇上真没杀奴爹娘?”

    “朕现在就着人去喊?”

    周祁却摇头:“奴信皇上。”

    ‘你信个*。’褚君陵身心俱疲,这会可不敢再刺激他:“午膳想吃什么,朕传人去备。”

    “听皇上的。”后知后觉额头痛,抬手碰到个鼓包,轻轻‘嘶’声:“奴额上怎么有个包?”

    说罢,目光略怀疑的盯着褚君陵看。

    褚君陵:“……”

    “朕知错了。”气闷认下又一桩冤事,周祁疯得突然,醒得更突然,瞧他丁点不记得伤是怎么来的,却还选择性的不忘过问周未夫妇,生疑得很:“你这病倒是会掐时间。”

    “奴又犯疯病了?”

    静待君王讲完经过,带醉换好跪姿:“奴知错。”

    褚君陵哪敢真怪他,怕周祁再同自个闹上一回,心瘁捏捏鼻梁:“跪着不嫌腿麻?”

    “皇上说的。”

    “嗯?”褚君陵纳闷,误认为周祁还想再冤枉他,想是事不过三,这回如何也不能认:“朕说什么了?”

    “皇上说过,若奴跪得好,有个正经奴样,则让奴和周氏少遭受些罪。”

    “朕何曾说过这话、”褚君陵想起来了,又是头一世做的孽。

    这话确实不冤枉他,得认。

    再被周祁眼雾蒙蒙的望着,眸如两泊水汪,瞧着委屈极了。

    鼻息一热,悄侧开身伸手探探,见没发生什么落鼻血的丢脸事,又转回身去:“是朕的错。”

    自知前时过分,温声哄人起来:“往后定不会如此了,朕去吩咐午膳,你好好坐着,累就睡会?”

    受其温柔蛊诱,周祁乖顺趟下,待褚君陵盖好被褥,合眸低呓:“是梦里的皇上嚒。”

    褚君陵举措微顿,见他额头包还鼓着,帮着敷了些消肿的药。

    后瞧周祁觉痛轻皱眉头,头微微往左右躲,哄着给人吹了会,待其呼吸匀浅,眉目缓缓舒展开来,轻抚周祁侧脸,歉疚应了那声喃语:“是我。”

    ‘我回来晚了。’

    ———

    卖假药的小贩遭举报入狱,财银充公,连同沈寰被骗的那份。

    沈寰伤好向君王复命,顺又请半日假。

    褚君陵刚嘱过午膳,怕吵到周祁,遂喊人到外头,问沈寰还没当值就请休是为甚。

    “属下那日得救,应过恩人回去道谢。”

    “恩人?”那日恍惚听沈寰提过一嘴,救他那人似乎是个小倌。复想到前世顶着是他侍宠的名头,暗与沈寰通奸的那个,腹疑事否巧合,口气难辨:“那倌奴叫何名姓?”

    沈寰微惑,不知君王怎生对个小倌名字感兴趣,当其多疑,遂如实道:“景南。”

    还真是那下作东西:“那日请罚怎没听你提过要报恩?”

    “属下知错!”

    沈寰那日是琢磨,等伤好后偷去给人送些银两就回,此等小事没必要禀报,之后又觉不妥,怕正巧出宫那阵主子传见,徒给自己招个欺瞒主上的罪行。

    “小事不必禀报?”褚君陵瞧他单膝跪地,礼倒有着十分规矩,就是事做得没个奴才样:“报主还得分事态大小?怎么分的,大事选报、小事不报?暗卫堂都是这么教的人?”

    闻君王要喊统领来问,心头一惊,单膝跪作双膝,头与上身伏地,掌同肩宽,再卑恭不过的姿势:“属下不敢!请主子亲罚,莫传统领来问。”

    褚君陵挑挑眉:“怕?”

    “…是。”

    “要朕亲罚。”一个暗卫统领,倒是比他这个皇帝还震得住人些,褚君陵也不恼,只把人瞧着:“你就不怕朕?”

    “属下、”

    沈寰语塞,他自然都怕,怕主子是受其身份震慑,有敬有畏,对统领则是打心底发怵。

    他自小入堂,此人训化暗卫的手段多端,教罚更是惨烈,他亦不是没犯过错,那等叫人死不如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主子降惩,即便是让去刑堂领罚,多是那几项内容,心里总归有个准备,怎么都比被统领带回去按心情处置的下场好上太多。

    这话沈寰万不敢说:“属下绝无冲犯主子之意,属下嘴笨,自是更怕主子些。”

    “怕朕?”

    这话也不对,沈寰咬咬牙,不知如何补救,只得干又认下一罪:“属下该死!”

    第236章 让他卖身子他就得卖

    “起来吧。”轻踢踢沈寰脑袋,得人谢恩顺准了假,话却不明:“你命是朕的,怕朕无妨,怕个小小统领,你这暗卫可当得没用。”

    “主子?!”惊又要跪,先被君王启声拦住:“朕随口一说,惧成这般,看来确实是怕朕。”

    沈寰惊魂未定站正身,因君王这话心再打紧,恐其真嫌自己怯懦,急抱拳道:“属下并非是怕统领,堂中有规矩,凡遭主上差人领回的暗卫,即视为弃子处置。”

    比起统领教罚人的手段,沈寰最怕的是这:“属下怕遭主子弃用,遂才不敢让主子传统领来。”

    褚君陵没持态度,半晌轻笑:“朕瞧你容貌与朕有几分神似,莫不是朕的哪个兄弟。”

    “?!”此话一出,沈寰这会不仅有怕,背后瞬间渗出层冷汗:“属下身份卑贱,岂敢与主子攀亲。”

    褚君陵继续吓他:“你这反应,倒像是被朕说中了心思。”

    沈寰呼吸都止了,额间冷汗也冒出来,憋得将近窒息:“主子贵为天子,属下一介暗卫、”

    “行了。”瞧沈寰这模样,再吓上两句不定要自曝,遂将话题转回他与那小倌身上:“暗卫堂没把你训成个合格的杀人机器,倒是让你习了知恩图报的美德?”

    道是稀奇,直叫沈寰心头惴惴:“主子?”

    “不是要去见你那恩人?”

    算着午膳将好,欲进殿喊周祁起身,准沈寰走,却看他站着不动,似惶似恐又跪下身:“主子若忌讳属下存有人知、”

    “赶紧滚。”

    知他要说什么,暗卫合该形如走肉,思想人欲尽不能有,为主生为主死,养来就是为给主子赴死用的,与圈棚里待宰的畜牲没什么两样。

    暗卫为刀为犬,唯独不能是个人,以往皇室的暗卫尽是照这标准训养的,为杜绝暗卫磨生反主之心,彻底将人奴化,亦是真拿人当畜牲教待。

    自幼驯化,不开脑智,不通人语,所习所会仅就杀戮和服从二事,褚君陵第一批暗卫即是如此。

    介于褚君陵没养畜牲的偏好,嫌是没个趣,下令改了这灭任性的规矩。

    照严格论,沈寰这暗卫确实是不合格。

    “便真是畜牲,朕也喜欢通人性的那类。”

    问沈寰可明白。

    “属下明白!”

    谢过主,确信其没弃用之意,方才敢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主子比以往仁慈甚多。‘

    沈寰到倌院时,景南即要侍恩客。

    “诶哟!”老鸨见有新客,兜起笑脸热情将人往店里迎:“这位公子看着面生,该是头一次来?”

    欲攀沈寰肩膀,遭他眼色吓住,讪笑收回手。

    老鸨混迹风月场几十年,自有一套识人方法,眼观沈寰一身黑衣,身大怀有杀气,方知此人绝非善类。

    老鸨只求财,不想成沈寰手中又一条人命,见他诋恶自个接触,手脚遂也规矩:“公子来得赶巧,咱们院里今日新纳了几个魁儿,身段姿色都是一绝,又是头回开张,就是这价钱”

    沈寰环视一周,不与她废话:“我找景南。”

    “景南?”老鸨偷将沈寰打量个仔细,稍生狐疑:“他不过是后院做杂役的小奴,怎生有幸与公子相识?”

    紧被沈寰丢锭银子到手中,不解这惑,只让她尽快将人喊来。

    “这不赶巧。”老鸨歉疚一笑,却不舍得将手中银两还人:“景南眼下刚梳洗好,正要奉客呢,公子要不再另点个?”

    顺即从不远处牵过两个小倌,掰起二人脸任沈寰挑拣,各介绍其伺人长处,瞧这新客神情嫌恶,隐约有不耐烦,忙朝二人使个眼色,打发其去别处。

    却看沈寰出手大方,不肯放这财神爷走:“倘若公子不赶时间,非得指让景南来伺候,不妨等上个把时辰?”

    沈寰眉轻颦蹙:“他不是做杂活的?怎会接客?”

    老鸨也纳闷,这位公子瞧着倒是器宇轩昂,怎会跟个后院的小奴熟上:“以往是轮不着他,打今日起却得接了。”

    “为何?”

    徐安上辈子虽是有意恶心褚君陵,却也不敢真拿别人睡过的货色给他。

    倌人已够卑下,景南非但是奴籍,更是勾栏院里的杂奴,为人下人,身份低贱且是个雏儿,也是徐安为何要挑中他的原因。

    沈寰不知前世旧缘,只听景南这客接得突然,晦色瞧那老鸨:“他可是自愿?”

    “这可由不得他。”老鸨甩甩绢帕,轻“唉”声,笑得轻蔑:“那杂奴的卖身契和奴契尽在我老嬷子手中,让他干什么他不得干?”

    嗤说景南只是个贱籍奴才,她就是真把那不听话的打死,告到官府也是没人管的。

    “老嬷我让他做粗活他得做,让他卖身子他就得卖,若有不从,”老鸨轻哼,道是院中棍棒鞭子可有的是,不信抽不烂景南那一身皮肉。

    试问沈寰与其究竟是何关系,闻是友人,‘噗嗤’笑出声来:“公子出手宽绰,看就是大贵之人,与个奴倌称熟道友,倒不嫌降了您的身份。”

    自是不信这话,见沈寰不肯透露,道他‘风趣’,却也没多好奇:“公子是等,还是?”

    已向主子请过准假,今日不必当差,沈寰专是为谢答对方来的,不碍耽搁这个把时辰:“等他,劳烦备间雅座。”

    从老鸨话中,猜到景南不全是自愿,但也无心多管闲事。

    几日照拂给些银子方能报偿,多余之事能无则无,况他自己亦为人奴,救得了景南这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老鸨见财神爷留住,连忙将人请去雅房:“公子在此等等,我让人给您送些酒菜上来,先祭祭口,等景南那头一忙活完,我立刻把人给您送来。”

    沈寰多的时间都等了,也不差那一时半会,遂让老鸨莫催促,由景南自己收拾好再过来。

    老鸨误会他是嫌脏,笑着保证:“公子放心,人自然是洗干净才敢带到您跟前来,断不会叫您沾上晦气。”

    走时又问沈寰:“公子等着无聊,可用老嬷先给您挑两个人来陪陪酒,时辰能过得快些?”

    “不必。”

    老鸨眼光长远,也不是硬要赚这份碎钱,瞧沈寰无意点人作陪,遂遵客意:“那老嬷就先告退,房外候有伙计,公子有事只管差人吩咐。”

    “且慢。”沈寰想不过,把那老鸨又喊回来:“我听闻景南自幼被发卖到你这儿,怎么突然让他做这营生?”

    沈寰以往虽未踏足过倌院,青楼却是去过三两回数,或是奉公受命,或是解己所需。

    也就是需没解得着,唯一一回动那等念头,趁休沐日欲去尝试,结果人还没踏进门,先被主子暗传的急令召了回去。

    这倌院和青楼所干的是一脉勾当,也就是受众存异,教习模式按理该是近同。

    照这行当,老鸨若有心让景南做开腿的生意,合该打小训养,何至今时才逼人从娼?

    景南打被买来就干的是粗使活计,既不通淫技,更未习过伺候人的规矩,老鸨做此安排,必定是临时起意。

    老鸨会心一笑:“公子肯为景南等这许久,便是知他有几分姿色。”

    姿色是有,沈寰却不是为睡人来的:“他今日才梳弄,究竟是为何?”

    “必然不会是光彩事。”老鸨稍显躇踌,怕沈寰晓得后一气之下走人,使得这大好生意泡汤,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却看他径直掷出半袋银两,道是定金和解惑的费用,老鸨登时放心,更将沈寰当樽财神:“也就是顺句嘴的事,哪能使您这般破费。”

    嘴上客气,手却诚实将那钱袋子塞入囊中:“这银子老嬷就先替景南收着了,顺代他给公子告个谢,承蒙您捧场。”

    说是好听,这银子最后是落到哪个手头,互都心知,沈寰亦懒的点破,让人抓紧些道原因。

    “既是公子不怕污了耳朵,我就与您实话说了。”

    她起初也没打过景南的主意:“公子有所不知,那小奴刚买来的时候可难看的很,要不是后院缺个粗使奴隶,那奴犯子要价也便宜,老嬷都没稀得买他。”

    半贯铜钱换个长期奴才,奔划算才买的,对景南本身,老鸨是一眼没看上。

    瘦骨如柴,皮也干黄,五官尽都平平,性子又怯弱不讨喜,明眼见的下等货色。

    谁成想他那副丑相,长着长着竟也出落得有几分颜色。

    模样虽长好了,长年粗活,皮肉到底比不得精养着的倌人细嫩,又不懂讨恩客欢心,送上榻也只有赔钱的份儿。

    老鸨也问过景南的意思,若他肯干这张腿承恩的轻松门路,且停了他手头那些个脏累活,好生护养几月,让教习嬷子按日授其床笫功夫,以勤补拙。

    景南不愿,老嬷念他在自己眼底下长大,也算亲养他多年,没硬将人往这条路逼。

    今日之事

    “怪就怪那贱奴不安本分,背着老嬷偷人不算,竟将与他苟且之人藏到我这倌院里来了。”

    也就是前些日…

    第237章 不安分的奴隶就该打

    也不知是奸夫还是淫妇。

    老鸨说更来劲儿:“公子给评评理,他一个贱籍奴才,还不如头猪来得值价,也配享人享的快活?”

    当初要不是她花钱将人买下,那贱奴即便没让奴犯子打死,早不知被变卖到何处,哪有的如今安稳日子:“老嬷我就是再苛待他,好歹还拿他当个人看,早知是个不知耻的玩意,就该拿条链子当狗拴了,关去外头看门!”

    赚钱买卖不晓得做,倒是好,白给人睡,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说难听的,那贱蹄子给谁攮不是攮,本就是没人权的东西,与其便宜别个,倒不如卖、”

    “住口!”听老鸨将人辱作家畜,谈吐粗俗,一口一个“贱奴蹄子”地叫,心中不快,煞气重得骇人:“景南是猪狗,那你说,我是什么?”

    老鸨猛一寒战,遭如待死物般目射,瞬想起眼前人买了景南一晌身子,她詈骂那贱奴,无疑是将这位财神爷也诟谇进去。

    眼望着财神变死神,老鸨吓得六神无主,一向厉害的嘴直打瓢:“老嬷嘴贱,不是有意骂公子,不不不,老嬷不是骂公子,情绪激动讲的烂话,公子大人有大量,就请宽宏我这回。”

    没得主上首准,沈寰倒不敢随性杀人,警慑老鸨嘴放干净,问及景南偷人经过,从其所述抓出关键,凛色问她:“具体事发是哪日?”

    老鸨惶然道个日期。

    沈寰屈指算算,心中骤然有个猜测:“人是在庋房发现的?”

    “人倒是没捉到,但发现了地上的血。”

    受问详细,老鸨犯憷道:“那日后院来人告发,说是景南最近行径鬼祟”

    进庋房进得勤密,饭食也多是拿去里头再吃,进出第一时间将门上锁,生怕人进去似的。

    房中多是摆放的杂物,老鸨欲将屋子腾做他用,顺将些没用的器物变卖,景南专是后院干杂役的,老鸨能省则省,不另请工,就让他个人包揽全活,限其半月内将里头收拾出来。

    老鸨知景南胆小如鼠,量他不敢偷动手脚,庋房亦没养值钱东西,如是放心,那段时日暂就把钥匙交给景南在保管。

    娼子轻贱,人尽下品,只有遭人欺的份儿。

    景南打小性格恇怯,人又孤僻,再是贱籍奴隶,下品之下,倌院中人对他多是鄙夷,即便有所交道,皆是奔着欺凌去的,为在他那儿体验高人一等的滋味。

    那些个娼倌在恩客那受够屈辱,转头即拿景南发泄,对他客气之人也有,却仅是不刁难,尽都不屑与其往来。

    景南无友,独来独往惯了,那几日行径并不见怪,本不该惹人疑。

    坏在告密之人与景南有过结。

    那人叫王二,是厨房的伙夫。

    有日老鸨到后厨视察,看有无人偷食客人饭菜,顺将采买的物资做个清点。

    点数时,将手中没来得及入账的银两随处一搁,走时遂忘记拿,后头找回,紧发现碎银少了二两。

    老鸨将那钱袋子丢上灶时,控火的王二为首瞄到,见有鼓鼓囊囊一整袋,眼开生歹,趁无人往此处探,假装拿灶布擦溅出的油汤,后当没看见那袋银子,随手将灶布扔盖到上头。

    老鸨果真忘事,空手就走了,王二怕其突然返身,厨房也还另有人在,暂时没敢伸手。

    等人尽急将房门关上,一面慌往窗外观扫,一手匆将钱袋子打开,从中拿了少许,重新系好袋口,趁有人前放过到原处。

    以为稍拿几个老鸨难以察觉,猜漏她来前就点过数,找回时又清过一遍,钱对不上,便知是遭了贼。

    偷盗乃大忌,老鸨担心这回逮不到人,往后个个都当她手头财物好盗,打歪主意,遂将当日进过后厨的人尽搜罗到一处,挨个排问。

    王二接到去后院集合的通知,方知阴沟里翻船,老鸨追查得紧,身上银子没来得及改换地方,带去怕遭收身,不带又怕遭搜房。

    花不出去,藏只藏得了一时。

    扔掉更是不妥,不论这银子最后找是没找到,只要贼查不出,凭老鸨狠辣,所有进过后厨的人尽得挨处罚。

    情急之下谋个阴计,欲栽赃给同屋住的伙夫蒋贵,不防行恶时遭人撞破

    景南受老鸨使唤来喊王二去后院,走段路没见人跟上,怕办不好事遭到打骂,遂又折回去喊第二回。

    进屋就见王二心心慌慌往蒋贵床底下藏东西。

    王二也不意景南掉头回来,受吓手滑,碎银从指缝间漏落个到地上。

    景南循目望地,瞧清所落物体是甚,结合王二心虚反应,显知他就是老鸨要找的贼。

    王二騲骂声,心一耍狠,还是将银子藏在了蒋贵的床被下头。

    恶见景南傻站在那儿,凶狠将人拽过身威胁:“嘴给老子管好了,要敢把这事抖出去,老子遭罪,你就莫想有好日子过。”

    景南惊恐点点头,遭王二揪着一把甩到地上,恐吓他若有半丝风声,就拿麻绳穿针,将他那张烂嘴缝上。

    搜身没揪出人,后头紧就是查房。

    受栽赃的蒋贵被当是贼,口拙莫辩,被老鸨喊打手强按住肩,要打断他双臂,景南几次想道实情,尽被王二阴狠眼神盯吓,胆怯没敢开口。

    直至棍棒高举要落,被蒋贵冤愤的表情刺激,良知最终压过恐惧,大喊声‘住手’,身颤抖地指认王二:“我今日到房中喊他,亲眼看见王二将碎银放到蒋贵床下,贼该是他。”

    “你这贱人!”

    王二恼恨要打景南,冲近之际遭蒋贵和打手合力拦下。

    真相大白,老鸨念王二干事麻利,厨技也尚巧,废去双手饶是可惜,为赚钱想,改克扣其两月工钱,另儆效尤,将王二一条腿给打瘸。

    蒋贵以前看不起景南,这回双臂靠他保下,悔之感恩,真心拿其当作朋友,乃甚猜定王二事后要报复,处处相护,没给对方可趁的机会。

    王二怀恨在心,碍于有蒋贵撑腰,没敢明着找景南麻烦。

    一来两个共住一屋,又因栽赃之事结下梁子,本就遭其仇视,二来蒋贵膀大腰圆,皮肉糙实,碰硬必定打不过对方,偷袭更是空扯,别几拳下去白给人挠痒不算,反落个手掌骨折的代价。

    暗中亦寻不到景南错处。

    直至某日,蒋贵受老鸨差遣外出扛买猪肉,王二仗给景南撑腰的不在,一路跟踪至庋房,卷起袖子要找他报复。

    原打算等景南前脚进去,趁其关门时硬挤入内,踹他在地,锁上门把人往死里揍。

    潜伏墙外欲将实施,突听里头有道陌生男子的声音,王二揉揉耳朵,确认没听错,临时改个更阴险的计划。

    奈何两人交谈声微,王二耳朵紧贴墙上,也只勉强偷闻个大概。

    隐晦听到景南说什么并非图那男子的钱,对方什么好就好,又让那男子醒了就快些离开,免得遭发现。

    猜就是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那男子回让景南等他段时日,等什么事后定会回来找他做个什么什么,王二实在听不清楚,犹自脑补了场从‘意乱媾和’到‘许诺私奔’的苦情戏数,一脸阴瘆。

    ‘果真是见不得人!’

    认定那男子就是景南在外找的野男人,奴隶偷情,还敢在主子的地盘上行淫.秽,可不仅是断手脚能饶的。

    听景南又催那男子离开,怕人跑了,急赶去与老鸨告密。

    老鸨听有这事,道还得了:“那贱奴是翻了天了!”

    当即喊上人去庋房捉奸,却扑个空。

    那人与王二前后脚走的,等老鸨一行赶到,房中早已空空如也,景南去柴房劈拾木头,亦走没了影。

    “因没抓到现行,老嬷也当是王二为上回之事记恨那贱、”

    遭沈寰森目扫来紧又改口:“当是王二记恨景南,故意虚报的奸情。”

    继将王二臭骂阵,顺手甩了他记耳光:“王二口上确信,却拿不出切实证据,闹得场乌龙。”

    老鸨多是客要招待,无闲拖延,警饬刓那王二一眼,带着行人准备离开,没注意脚下,遭杂物绊崴住脚。

    人差点摔,脚板也被钉得生疼,霉得心烦。

    低头瞧是个尖铁块,一脚拨开,紧见地面几滴干涸的血迹。

    老鸨刹时起疑,细顾屋地好几处地方干净过头,明显清理过,庋房钥匙就仅景南才有…

    推测这几滴血遭铁块遮挡住,景南打扫时又匆慌,粗心擦漏这处。

    再三盘问王二,甚至拿打断他另外条腿做威胁,见其仍咬定景南在此藏过男人,心信大半,遂令人羁景南来与王二对峙。

    “老嬷起初也没想把事做绝,可是给过他机会。”

    等将景南带到,让王二将所知招述,再将听来的谈话如实回给景南,就看他面色煞白,许久没句争辩的话。

    老鸨再瞧不出猫腻,这几十年经验就算白攒:“您说这证据都摆到眼前了,老嬷就为要他句实话,这不应该嚒?”

    问景南地上那血怎么来的,人证物证确凿,那贱奴还嘴硬的狡辩:“他谎称是清理杂物时摔破膝肘,老嬷见是他敬酒不吃,就”

    就命令手下把人按跪在地,将其一身衣物扒了干净。

    老鸨里外没从他身上找到点伤,气煞连掴几个巴掌,当场将景南嘴角扇出血来:“小贱蹄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唾哧景南那点龌龊事还瞒不过她这双慧眼:“这血既不是从你身外头流地,便只有那烂*。”

    老鸨干行这勾当,先入之见,思想也就往这行上靠。

    再看遭过清理的地处分散,血状亦与落红近似,认定是景南与人偷欢之时遭破身的血,不容其辩释,怒火冲著,狠道不安分的奴隶就该打,更该往死里打,一脚踹上景南肚皮。

    景南受押跪地,老鸨这脚使了全力,踢上身时,押着他两条手臂的人见势松开,任景南跪趴着往后摔多远。

    老鸨尤嫌不消气,使唤那俩手下:“松什么手,给我将这贱奴手脚按紧了。”

    景南紧遭拖回,架起身禁锢住四肢,生生挨下老鸨好几脚,口咽不及呛出血来。

    老鸨气出够,则让将其乱棍打死,王二嫁祸蒋贵,腿被蒋贵亲手打断,景南揭发他,遂也该由他亲手打死这贱人。

    遂向老鸨请求。

    第238章 我不值钱的

    “打吧。”

    让手下将手中棍棒递给王二,王二求得许可,棍棍下打死手,老鸨见景南拼命缩起身子,痛得爬不起来,紧又被王二踏腰踩住,躲都没法儿躲,气息奄奄,一副将死之势。

    蔑望他这模样凄惨,神情破碎,竟有几分惹人怜,心念一转,登时改了主意:“行了,留两口气。”

    王二恶狠狠瞪着景南,表情狰狞,手握木棍不甘心丢,问老鸨为何不将这下贱东西打死。

    老鸨冷笑:“活活打死太便宜他。”

    这贱奴既然遭了脏,何不拿她尽其用,便是死,也得先榨干他最后点价值。

    遂喊手下拎死货般提溜起人,捏住景南的脸逼问:“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乱棍打死,要么乖乖开腿承客,赎你偷人的罪。”

    唬他想死也不是现在就能,日日都得遭顿狠打,偏日日留他半口气吊,直至折磨够人,她何时觉得景南该死,景南才能死。

    “死可比苟活着要难,卖身或是偿命,你可选清楚。”

    景南不想死,更被打怕了,本就出身如贱泥,掌中蝼蚁,只要能活,不被打,一具躯壳算得什么:“我卖,嬷嬷饶我。”

    “倒是聪明一回。”老鸨见他实相,如约不再为难,又看景南人近半厥,喊人将他送回房去:“找个大夫治治伤,早日养好身子侍客,也好早日还我药钱。”

    可不是给这贱奴白垫的。

    道让景南管紧他这副身子,腿该张的张,不该张的若敢私自打开,可仔细他的命:“今日这顿打就当给你松松皮,若不是为留你进财,贱奴才一个,死就死了,哪有问医用药的资格,干这行当,要你这身子值价,命才‘金贵’。”

    景南虚弱看向老鸨,由人架起,忍痛同她鞠个身:“我晓得了,多谢嬷嬷。”

    “回去歇着吧。”

    等景南被搀走,老鸨也赶着去前厅揽客,走前看王二心似不忿,哂笑警告他句:“他如今是我的来钱货,可由不得你找麻烦。”

    王二忙不迭应是。

    老鸨恐景南首操新业,什么都不懂败客人兴致,趁养着这几日,知他身动不了,则喊个资深嬷子口头教习些规矩。

    不等人好全,景南昨日刚能起身,今日就被送与恩客膝胯。

    “大致就是这些。”

    沈寰心道果然。

    ‘那就是了。’

    时间地方尽对得上,现场几滴血迹该也是他的,老鸨口中那‘奸夫’即是自己。

    景南有今日之难,尽拜他所赐,如此清算,这份恩情就不是钱财能了。

    老鸨忐忑道完,久久不闻沈寰表态,谄笑道:“公子若无他问,老嬷还有客要招待,就先失陪?”

    只想快些离开这死神,请示欲走,遭沈寰不轻不重落个掌到桌上,怕得又坐回去:“还是公子更要紧些,老嬷再陪您坐会也成。”

    心虚呵呵两声,觳觫着身反复话道:“老嬷不急,再坐坐,再坐坐。”

    “他卖身是受你逼迫才应的。”想是这闲事不得不管,半打定主意,冷瞧向老鸨:“你说他是自愿?”

    老鸨怕死的很,觉命受胁,讪讪打马虎眼:“公子说笑了,这被迫的答应,不也是答应?”

    再说是那景南犯贱在先,她为人主还不能罚嚒:“他不偷人,岂会落得这般田地?”

    “你未亲眼见,仅凭个伙夫一面之辞,怎就判定他不安分?”沈寰脸色更冷:“便是贱籍,就容得你不分青红冤他清白?”

    “公子亦未当场见得,怎就确信景南是被冤枉、”

    等等!

    老鸨说着说着,紧觉不对劲。

    王二说那野男人会回来找景南,她经营这风月场几十年,早练就有过目不忘人的本事,眼前这公子分明是头回来,却与后院杂奴相识,又专是来找人的

    更为景南申辩其是受冤枉,言辞肯确,且不说这,光是后院严禁外入,时刻有人看守,即便这人以往来过她这,按理也不该与景南打上交道,除非!?

    “公子莫不就是?!”

    ‘奸夫’二字没敢外露。

    敲门声响,见来人送酒菜,心慌要逃,被沈寰眼神挟制迈不动脚,身遭定死一般。

    使劲眨眼朝那小二暗示,奈何对方全程低头没抬起过,酒菜布好,道声“慢用”就麻溜走了。

    小二告退,紧见沈寰起身站到自己跟前,寒毛直竖:“公、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景南眼下在哪间房?”

    老鸨顿悟,暗自祈祷沈寰不是那个意思:“买景南身的是位熟客,昨日走时就定好的时辰,这会怕也是才到。”

    道是不定才将入正题,敬劝沈寰再等上一阵:“那位爷事先就给全了银子,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公子这会去要人,恐怕是不妥。”

    ‘没入正好!’沈寰心稍落,愧疚减轻两分,一手拎过老鸨,掐人脖道:“带我过去。”

    “公、公子、”

    “不想死就赶紧。”

    沈寰果真是这意思。

    老鸨叫苦不迭,后悔与这瘟神多嘴,瞧其架势,生怕今日将沈寰和熟客尽得罪透,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生意做不成,院子再让人砸了。

    被迫将其带到房外,为防沈寰将人劫走,速谋计策,趁他踹门而入,暂没空管顾自己,也不敢再惦记赚对方钱,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楼。

    瞅沈寰那架势知他武功不低,遂将院中打手尽都喊上,气势汹汹返回去算账。

    沈寰踏入时,景南刚被剥干净,光不溜秋敞着身,被个老瘦男人扳开双腿扛到肩上,拉住他双臂往外一拖,暴着粗口欺压上去,把着那丑物要往里放。

    刹然声巨响,吓得那买客胯间一软,竟直萎了身。

    景南最是认命,打进屋被买客讽辱,再到那羞耻衣物被脱干净,尽没生过反抗。

    当此生已如此,绝望之际听门被撞开,睁眼望向门口,见是自己前阵所救之人,惊讶极了,只觉是在做梦:“沈寰”

    他怎么来了?

    却瞧自己这副下贱模样,狼狈没个反应。

    那买客也回过神来,赤身质问沈寰:“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被沈寰一掌劈晕过去。

    “沈寰?”景南不敢置信,一时忘遮羞,光不溜秋将人盯着,表情僵滞:“沈寰”

    沈寰轻嗯声。

    “当真是你?”

    “是我。”捡起衣物欲给景南穿上,却看这衣襟薄如蚕纱,难盖半点肉,分明是媚讨恩客用作助兴的淫衫,皱眉扔至一旁。

    找遍房中没找到件干净衣裳,脱自己的似乎也不合适,无法只能捡那买客的外衫给他套上:“先将就着,出去再买新的。”

    顺掀起床单撕扯下一段做绅带,系好试着扯了扯,确认衣不会落,道声“靠稳”,将人拦腰抱起:“我带你走。”

    景南仍处在失神状态,身体腾空,下意识搂住沈寰脖子,手触到其颈间温热,才得有几分真实感受:“你怎么来了?”

    “报恩。”

    景南心跳得极快,似喜似悸,沈寰破门进来的那刻,如神明天降,好似专为救他于水火来的:“你真要带我走?”

    “你走得了嚒!”

    沈寰还没开口,让老鸨替他接过话应了,领着一众精壮打手赌在门外:“公子照顾院中生意,老嬷自当欢迎,可您打晕我的客人,又踢坏我两扇门,可不是方才那点银子能抵的。”

    开好价要沈寰赔偿,后看向他怀中那个,假笑道:“这小奴公子即是给了定金,睡上一趟无妨,身随您折腾,这人嚒,公子可带不走。”

    景南知老鸨话是何意,不觉将沈寰搂得更紧。

    他双契尽在老鸨手上,即便沈寰今日救他出去,只要老鸨报官,抓他回来是迟早。

    他逃不掉,再落回老鸨手上,下场只会比如今更惨。

    除非这人肯为他、、

    “赎身。”

    话是从沈寰口中出的。

    景南原是忐忑,听到这话,心跳快得能听到响,窝在沈寰怀中怔怔将他望着:“你”

    却被沈寰轻拍拍背。

    “人我带走,你想要多少?”

    几下安抚胜却千言万语,景南心安定下,温顺无话。

    有大赚的机会,老鸨自是不会放过:“公子当真要为这小奴赎身?”

    沈寰只让她开个价。

    “既是公子敞亮,老嬷也不与您绕弯子。”道说景南本身是不值价,但他入了这门行当,能换的银两就多。

    照景南如今年岁算起,少得再为她卖二十余年身才够本:“公子诚心要人,老嬷便给您打个折扣,且按景南一年二百六十日工时累算,乘二十年,卖身契和奴契价格另开,算上方才需赔偿的价钱,划个整,老嬷就收您二百两纹银。”

    问沈寰可公道。

    沈寰一时未表意,反是景南惊抬起头,望向那狮子大开口的老鸨,观她一脸奸计,就是知故意。

    买他个下等奴隶,十两银子即是顶天,哪值得了那般高价?

    莫说沈寰能否拿得出,光是老鸨要这么多,这人还愿赎他嚒?

    “我”

    老鸨坐地起价,沈寰也没说肯是不肯,长久沉默催得景南心再难安,怕沈寰后悔,又怕他真去凑那两百两银子,纠结几瞬,还是轻轻与沈寰道:“我不值钱的。”

    第239章 没钱硬抢

    “你这奴才可不聪明,公子既是让老嬷说价,必然是安了接你回府的决心。”

    醒训景南不好好推销自己,在新主子跟前留个好形象,反傻的将自己往轻贱处贬:“你值不值这个价,可要公子说了才算。”

    问沈寰是否考虑好了。

    “我当真不值。”见老鸨卖力怂恿沈寰赎人,心中着急,他虽想逃离这地方,却也实在不值得沈寰破费,即便是为报恩,这人方才将他从买客身下救出,保全自己一时清白,已然够还那几日照顾:“你走吧,我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莫担心。”知他心善,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沈寰话少不会哄人,只得又轻拍拍景南背安慰:“我说带你走,便是一定会走。”

    “我就说,公子今日过来,看就是为带你回去享清福的。”老鸨装的感动,抬手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又嗔怪的瞥景南一眼:“这小奴自卑,竟敢怀疑公子真心。”

    撺掇沈寰快快给了赎金,带人回去好生调教,看景南还想张口败自己好事,眼色含刀:“公子尚未做主,哪容得你个奴才插嘴,身没赎走就失规矩,也不怕遭公子厌弃。”

    景南倒宁愿沈寰弃他离开,不若这天大恩情,他身无长处,更无所有,拿什么还呢:“也就是换个容身之所,我在哪都行、”

    “首桩生意就敢给我生祸,公子今日买了你就罢,若看不上,待会可有你好果子吃!”

    吆吓完景南,还不见沈寰点头,摸不透他想法,急接着又奉承:“这小奴姿色虽不称绝,胜在公子您喜欢,世道上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的多有人在,公子这二百两何止买笑,连景南整个人都是您的,可是稳赚,况这区区小财,公子想必不放在眼里?”

    沈寰这些年积蓄不算多,要二百两也有,若说‘区区小财’,这老鸨倒是高看了他。

    花大半身家买个人,不肉疼是假,但景南是因自个受难,老鸨也明说今日之事不会轻饶这人,若他就此将其扔下,何不是往火坑里添柴。

    值与不值,人都得救。

    身上银两不够,回宫拿要花不少时候,怕这期间老鸨又逼人去侍客,不放心留景南个人在这,遂与老鸨道:“我先带他走,晚些时辰来交赎金。”

    “公子逗我呢?”当她傻不是:“老嬷与公子互不相熟,更不知公子家在何处,家境如何,您要是抱着这奴隶去不复返,老嬷我上哪儿找人去?”

    让沈寰要人就痛快把银子给了,要银子就把人给她放下,耽搁一阵便是堵她一阵财路:“老嬷等的起,银子可等不起,无非是一锤子买卖,这鱼和熊掌,公子莫不是想兼得。”

    暂不清楚沈寰具体财力,不好直接骂人白嫖,委婉催其任选一项:“您要也嫌景南不值这价,就请将人还给老嬷,外头恩客还多的是,老嬷在您这儿没得挣,眼光总要放往别处。”

    作势要争抢景南,被沈寰退后几步避开,顺带着人挤进房,也不管那被打晕的嫖客,让打手将两人堵在中间,语气逐渐凶横:“公子莫忘了,景南卖身契还在老嬷手中,我拿自家奴隶的身子赚换银子,您可管不着。”

    故意道景南今日客没待够量,没到他歇的时候:“您抱着老嬷的奴隶不放,方才又打晕我院中的熟客,搅黄的生意少算也有两桩,若这熟客遭了得罪,往后再不来光顾,不知又得少赚上多少。”

    便是这男子今日不把人赎走,赔偿也不能少,想是方才喊低了价,又黑心的加上一百:“按实算,老嬷损失的银两岂止三百,便是真问您要上千金也不过分。”

    沈寰身上的银子满打满算三十两,还得留点给景南买换的衣物,老鸨直接喊价十倍,人买不走,就打算抢。

    抢前礼貌给那老鸨一次机会:“景南我带走,先付二十定金,剩余的今日内补上。”

    “公子当真幽默,二十两连赔款都不够,还想买人?”老鸨吭笑,让沈寰没带够钱就赶回去拿:“我院中的规矩,向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景南也不会跑,公子急这会做什么?”

    便真敢跑,她亲自盯着人,准不会看丢。

    “我怎知你否会逼他侍客。”

    闻沈寰道信不过自己,只当他是拿不出银子,又想在景南面前装阔绰,遂不给脸的揭穿:“公子是信不过我,还是怕在这奴隶跟前失了面子。”

    转让景南往后眼擦亮点,莫再让人几句甜言骗开了腿。

    “老嬷我识人物事几十年,今日竟也看走了眼。”错将个穷鬼捧作财神,白浪费时候,气闷不与沈寰再废话,看沈寰也有硬碰硬的架势,当即让打手提高警惕,莫放两人跑了:“这奴隶老嬷不卖了,公子不想生事就赶紧赔了钱离开,否则休怪老嬷不客气。”

    “好。”沈寰要的就是她不客气。

    主子不准随意滋事,外人先挑起的就另说。

    老鸨看他真答应,更确认沈寰是穷鬼一个,脸上鄙意再不掩饰:“还不把人放下!”

    沈寰寻个安全的位置,拉张椅子,顺势将景南放下,示意他坐好。

    老鸨加价的那刻,景南就预料沈寰不会答应,虽有心理准备,被放下那瞬间,还是经不住勾起一丝失落,后想自己确真不配,释然之际,却听沈寰在身边道:“数到百,我们就离开。”

    “你”景南睁大眼,猜到他要做什么,眼怯望向一众打手,又看沈寰孤身一人,眼里藏不住的担心:“不要,你不是、”

    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人下的都是死手,真打死过人的。

    他不想让沈寰受伤,更怕他因自己没命,太多话说不及,被沈寰拿手捂住了嘴:“闭眼。”

    看景南摇着头不干,一副要急哭的样子,耳闻身后动静,迅速侧身接下一拳,按住那偷袭的打手后脑猛砸到地上,趁被围攻前对上景南盛满害怕的眼:“我有把握,闭眼。”

    “好。”许是见识到沈寰武力值,惊惧点点头,怕自己拖对方后腿,听话闭起眼,心怀担忧和不安,从一开始默数:“一,二…二九…四一”

    耳边传来激烈打斗,伴着拳头入肉和身体砸地的声音,越往后数,分不清人的痛哼和老鸨狞厉的喊打也混进来:“五五、五六…”越近百,声越惨重,景南心也越紧,恐惧越深,似要冲破心腔蔓延出来:“七三…九十、九一”

    临整周遭声响渐小,缓缓趋于平静。

    “一、百。”

    刚默数完,身体突然腾空,耳朵除却自己的轻呼,已经听不到丁点声音,景南惊慌睁眼,看清抱起自己的人,心霎时安定。

    “你、”方才那个脑袋被砸晕的打手不知何时醒来,景南头枕到沈寰肩头,正要问他有没有受伤,就见那打手捂住脑袋站起身,手上举着他方才坐的那张椅子,发狠砸向沈寰后颅:“小心!”

    沈寰身为暗卫,叫个寻常武夫伤到可就丢脸,莫说明日能不能到主子那儿当值,光叫堂中那些人晓得,得笑话他一辈子。

    从人醒时就有察觉,本欲放那打手一马,好心没得领情,沈寰为数不多的善意殆尽,见其偷袭自己一回不算,还敢来二回,懒再客气,喊让景南将自己抱紧,回旋朝那打手腹部一脚,七层内力,直将人身体踹飞出去,凌空有瞬才重砸下。

    睡景南身子的买客被打斗声吵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缝,因后颈钝痛瞬间清醒。

    揉着脖子爬起身,脑刚回笼,还没对眼前场景有甚反应,紧见个庞然大物急坠下来,惊叫没躲得过,被沈寰踹过来那大汉又砸晕过去。

    沈寰冷眼扫视一周,见没剩醒的这才离开,出倌院看景南还愣愣的,一副魂儿出窍的状态,轻掂掂人:“走了。”

    景南目瞪口呆,还未从惊险事中回神,更没想到沈寰如此厉害,那个打手比沈寰要壮实一半,竟被他一个回脚踢上了天。

    “自己能走嚒?”

    外头人多,抱个男人总归不合适,得景南点头轻将其放下,看他嘴张几次都没句话,当先开口:“先去给你买身衣物,卖身契和奴契等先将你安置好,我再来赎。”

    景南却摇摇头,眼下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们人多势众,你可有受伤?”

    “无事。”

    ‘那些打手内功尽没有个,全靠的蛮力,便是再来几十个也难伤他分毫。’这话一出,当即获得景南即崇拜又感动的目光,沈寰头一遭被人拿这等眼神望着,让一向宠辱不惊且冷心冷情的暗卫心有些飘。

    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先买衣服。”

    景南自无不可,乖顺跟在沈寰身后。

    不远处就有家衣铺,沈寰对恩人倒不吝啬,选的料子虽不算华贵,却也比寻常百姓穿的要好上太多,还是景南再三争取来的。

    沈寰原本打算挑店中最好的给他,问价贵得景南咂舌,想是那身衣物能换十个自己这样的奴隶,如何也不敢收,沈寰看他惶恐得很,怕适得其反,于是两人各退一步,折中才选中的这身。

    第240章 因为好看

    从铺子换好衣出来,安置景南去处又成个难题。

    老鸨能在京中开设娼馆,扎根数年不乱套,又独身掌管着院中事务,即便没些手段,背后少不得有势力帮衬。

    他今日白抢了人走,更打伤院中不少人,凭那老鸨奸滑,定然会设法寻他二人行踪,事后报复。

    放景南在外头不安全,落脚客栈被找到是早晚,明日自己即得当值,总出宫守着人也不现实。

    若带进宫

    主子可比老鸨危险得多!

    赶紧挥散这个念头,进宫不成,景南在宫外又无人护,他一个暗卫,更是没朋友这种东西,安置在哪都不合适,着实头疼。

    “沈寰”景南看他埋头直走,脚步也越发快,自己喊几声都不理,心慌了下,小心翼翼去扯他衣襟:“你你可是后悔救我出来了。”

    沈寰一愣:“怎么这么说?”

    “我看你脸上不高兴,也不肯理我,你若是嫌我麻烦,可、可以送我回去的。”

    他回去,老鸨火有地方撒,许就不会再报官抓沈寰:“我去与嬷嬷说,砸坏的门物和打晕客人的事由我赔,我拿身子抵,我我每日多承几回事,能赔上的。”

    “说什么傻话。”

    “我去求嬷嬷,只要我听话,她许是不会为难你、”

    沈寰听得心堵,伸手将他嘴给捂了:“我未后悔,更未曾想送你回去。”

    就是离回宫的时辰越来越近,又找不到安置人的地方,心中有些烦躁:“我把手拿开,你莫再说这些话了。”

    景南轻嗯一声,等沈寰放开,乖巧地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给你找地方安身。”

    给他找地方?

    景南愣了愣,禁不住胡思乱想,方才心尽让感动占着,忘问沈寰府上是否有妻妾,这人救下他,却不打算带他回家,是怕府中娘子误会嚒?

    不禁落寞,而后想到沈寰救自个是为的报恩,这人给他买衣服,还肯费心为他寻去处,他该知足。

    还恩已受,他再这般厚脸皮地想跟人回府,就太过分。

    “你已帮我够多,住处我自己去寻即是,你也快些回府。”

    看近晚饭时辰,遂催沈寰回去陪家人,道句“就此别过”要走,被沈寰握住手腕带了回去:“你打算去何处?”

    景南没地方去。

    但没再麻烦沈寰的道理,脸上牵扯个笑:“我在后院做杂役时认识有个短工,关系还不错,我与他算算是朋友。”

    本就为说假话心虚,再被沈寰静静看着,更是紧张,垂着眼睛不敢再看他:“后来他找到更好的生计,就没在倌院做工了。”

    仍是没听沈寰出声,也不知他信是没信,紧张得呼吸都有些闷促,话想再三才敢出口,尽量让自己逻辑通顺:“他走前给我说过家中住处,还说若我哪日身获自由没地方去,便尽管去找他。”

    沈寰神情莫测:“你打算去找他?”

    “嗯。”景南轻点点头,偷给自己打气朝沈寰笑,怕被拆穿又很快的低下头去:“暂且去他那儿打扰几日,等之后再谋别的出路。”

    沈寰望着他头顶的发旋一会,拿手指戳戳,示意他抬头:“我送你过去。”

    “不,不用了,离这也不远的,我自己去就行。”怕露馅儿,轻手推让沈寰离开:“你快些回府罢。”

    手被沈寰一举抓住:“在哪?”

    “啊?”

    “你那朋友,住处在哪?”

    见景南死活不让自己送,骗说改日去找他怕寻不到地方,景南心思单纯,以为沈寰当真信了,却因被老鸨买下就关在倌院,总共没外出过几次,最近的一回,还是做完当日活计偷溜到庙会去凑热闹,结果把沈寰捡回去的那次。

    对京中各处地方都不熟,绞尽脑汁想了阵,怕沈寰起疑,只敢报个大概位置给他:“城郊。”

    “城北还是城南?”

    不知沈寰诈他,随口选了一处:“城北。”

    “撒谎。”

    景南惊地抬头,又慌张的躲开视线,不知对方是从何看出来的。

    “城北是坟地。”

    “……”景南脸窘迫的发烫,还不知自己被表情出卖,装镇定地改口:“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城南。”

    “城南东还是城南西?”

    “城,城南”这次谨慎得多,借口时间太久记不清,得好生想想,没敢急定方向,随后又想着城北已经被用作坟地,城南总不会还是,遂凭感觉道了句“东”。

    沈寰面无表情,眼中隐过抹鲜有的笑意:“那处也是坟地。”

    “……”景南又借口自己记错了:“是城南西,我想起来了,他在家门口支了个面摊,自己做点小生意,我我日后可以在他的摊子上帮忙,做点零工度日。”

    为使谎言乱真,景南还加了段故事在里头。

    沈寰眼中的笑已经蔓延到脸上:“西也是块坟地。”

    景南:“……”

    “你朋友住在坟里?”

    “……”

    “在坟场支面摊?卖给鬼吃?”

    “……”景南还没察觉到对方是在诓自己,见谎撒不下去,尴尬之余有些懊恼,脸上更是烫热:“京中怎么都是坟地…”

    ‘就没人住的地方嚒?’

    “自然是人住的地方。”沈寰看穿他的心思,如是坦白:“我蒙你的。”

    景南:“……”

    看着温温怯怯的,倒是挺会编故事。

    要不是今日听老鸨讲过景南的身世和遭遇,他还差点就信了,整日受尽欺凌,干不完的苦活,哪来的朋友交。

    也是方才发觉这人情绪不对,多留了个心眼:“为何撒谎?”

    观其低头不语,又改个问:“生气了?”

    “没”景南轻摇摇头,被沈寰一问心又失落,却还是回他:“我不会生你的气。”

    “你情绪不对。”沈寰心粗,不懂景南那些复杂心思,所看即所言:“若是为我蒙你之事,你说谎在先,我以谎言换得谎言,便当扯平。”

    “不是这个”真正的原因羞于启齿,景南不知如何解释,而后小心看向沈寰,观他眼中似有担心,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腆着脸皮主动问他:“你方才说要回去为我赎卖身契和奴契,是当真嚒?”

    沈寰不明就里:“你是担心这个?”

    “三百两可以买几十个我这般的人,你真为我花这些钱,我无以为报、”

    无耻念头没经说出,先遭沈寰打断:“纵能买几十上百人,那日救我的也只有你一个。”

    换做旁人,谁愿意捡个麻烦回去,莫说他那时满身浴血,更不明身份,难知捡回去的是人还是祸:“我命即是你捡回的,再多人于我,尽不如你一个值价。”

    也就这人傻的心大,捡到人就往住处扶,净不怕生患。

    那日走的匆忙,这个事倒忘问:“你我先前素不相识,那日为何会救我?”

    景南为沈寰方才那话乱了思绪,辨不清心动或感动,突然听他问道这个,本就滚烫的脸又升个度,隐有熟透的架势,甚连带脖颈和胸腔都开始扑热。

    ‘为何救沈寰回去呢?‘

    ’因为好看。‘

    沈寰英俊冷毅,气宇轩昂,是他打记忆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日这人满身血,他胆子自幼就小得很,其实心头也怕的厉害。

    开始见前头一动不动躺着个人,伤太重也不知死是没死,本来都绕过沈寰走了,拎不清心善还是遭鬼驱的,多事又折回来。

    景南试着喊了两声,没见有回应,亦不敢伸手扒拉,就近找根木棍戳了沈寰几下,见还是没动静力又使大点,直将侧晕着的沈寰推成平躺,等看清那张无血色的脸,脑子像是坏了似的,竟胆大地凑过去探对方鼻息。

    见还有气儿,也没想过带回去这人能不能活,身不受控般,鬼使神差拖起人往倌院中藏。

    一路费了景南不少气力,偷溜出去,回来又领个人,大门后门净不敢走,只敢从偏墙的没封死的狗洞的偷钻进去,再够手去拉洞口的沈寰,沈寰人看着瘦,实则身材精腱,卡在洞口环顺拽不进来。

    景南又急又怕,慌从乱丛里找块尖石,把口凿大才将沈寰整个身体拖拉进来,怕人发现声音又不敢闹的太大,过程漫长而煎熬,以至于把沈寰拖进房时,手脚都是抖的

    回想那日作为,对沈寰是不是喜欢尚且不明,心思总归不干净,沈寰救自己脱身仅是为还那几日照顾,对他定然无感,甚至可能并不好男色,若知自己觊觎他的脸,许会觉得自己恶心。

    怕惹其反感,不敢说真话,为这刚起的勇气都消沉不少:“我那时是想,反正自己无亲无故,出身也轻贱,本就孑然一身,救了你也不会过得比这更差”

    甚至因为救下沈寰,使得他半贯铜钱的身价暴涨至三百两纹银,也不知算不算逆天改命

    “我方才是想说,双契即便不赎也无妨,我能得几日自由身,已然心怀感激,被抓回去也值当的,可若你真花那冤枉钱赎我,三百两天价,我无以为报,却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沈寰当他是想回报,欲说不用,但一想两张纸得拿这半身积蓄去换,确实也有点心疼。

    再就是那老鸨漫天加价,二百两他有,三百两他得再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