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雷声很响,却不如方才楚照的一句话威力大,震得她心中所念七零八落,落到一个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滂沱漆黑的雨夜,二人相对而立。

    卫云舟不敢看楚照,莫名心虚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她宁肯看着楚照纷飞的蓝色衣襟。

    上面已经被飘摇的雨浸湿了。

    楚照的唇线绷得紧直,倏尔一笑:“怎么,公主殿下见到我,很意外吗?”

    事到如今,卫云舟知道自己再把头低着,始终也不是个办法。

    她昂首,尽力压下眸中的怯意:“的确意外,本宫确实不知道能够在这里碰到阁下。”

    楚照又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你意外,但我不意外。”

    这话听得卫云舟心中鼓声如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照知道她和别人有约,但是……

    她看了一眼楚照,眉目依然疏朗,鬓发瞳眸,与这个秋夜一样湿漉漉的,带着卫云舟前所未见的复杂神情。

    像是失落,又像是轻蔑。

    卫云舟知道现下时候已经不早,她与人约定好便在秋月水榭相见,时间也快到了。

    “下大雨了,”她启唇,故意遗漏楚照脸上表情,道,“你陪本宫去秋月水榭那边吧。”

    楚照懒散地掀了掀眼皮,“然后呢?”

    她唇畔扬起了一抹讥诮且意味不明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待卫云舟的下一句话。

    卫云舟强压心中惶惑,她不明白为什么楚照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当然,她自己心里面也清楚,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敢明白。

    卫云舟知道,今天晚上她到底要见谁,而楚照又是那个人的谁。

    这其中的关系,自然让她觉得头大且心虚,心虚到现在她都不敢对楚照说上什么话。

    她知道楚照的意思,二人如今不过几步之距,却相当有默契地隔着那层纸。

    卫云舟眸光落在地上,看到楚照所穿的软履如今也浸湿:“你送本宫过去,我便将这伞给你,你拿了回去便是。”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命令,那臣自然不敢推辞。”楚照拖着极长的音调,终于她迎面走来。

    卫云舟瞳孔微缩,不过几步之遥,楚照还是要淋雨的!

    雨势如注,恰在楚照上前的一刻,卫云舟不假思索地也便迎了上去。

    颀长高大的身影压来,笼罩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迎上那富有深意的目光,卫云舟心下惶惑愈甚。

    楚照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呢?卫云舟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还差不多高呢,不成想不过几年功夫,楚照便比她高大了。

    而就在今夜出门的时候,卫云舟还告诉举荷,说楚照还没长大。

    还没长大,但比她高大,是吗?

    楚照倾身压来,任由短途的雨再度淋湿她全身,水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

    然后她相当果断地拿过了雨伞,温热与冰凉一触,顷刻间便燎燃二人心绪。

    不要说异性,卫云舟是从来没同侍者之外的人有过肌肤接触,一阵酥麻感觉转瞬流逝过了全身。

    不仅仅是一触这么简单,楚照是故意的,她知道——适才楚照从她手中接过雨伞的时候,刻意停留了片刻,稍显得粗粝的指腹磨过了她光滑细腻的手指。

    但卫云舟却没有说话,她跟在楚照身后,好像在她身后,便能同这一场秋雨隔开。

    楚照没有说话,但卫云舟听见她又轻笑了一声,轻慢得很。

    明明从廊檐下转到秋月水榭的路途不远,但卫云舟还是觉得走了许久许久。而且她忽然心念一动:她不应该让楚照跟着她到这里来的!

    她和别人约好在秋月水榭见面,那楚照就不应该来才是!万一……

    来都来了,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约定的时间没多久了。

    思及此,等到二人一起踏上门槛的时候,卫云舟语气便稍微显得急促:“今夜雨大风大,这伞便拿给阁下……”

    孰料楚照却径直打断:“那殿下今夜是不想回去了么?”

    这句话倒是把卫云舟噎住,她愣了愣没说话。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楚照熟门熟路推开那门。

    楚照站在门口,斜斜地睨她一眼,眉梢眼角间充斥着调笑之意:“进来。”

    卫云舟心中憋了口气,她有生以来竟然会觉得害怕。

    是害怕那种未知的不确定,她鼓起勇气,踏入门槛。

    房中空寂黢黑,唯一的光源是卫云舟手上忽明忽暗的灯笼。

    等她一走进房门,楚照便径直关上了门,将雨夜关在门外,也要将所有的访客关在门外。

    卫云舟的呼吸愈发紊乱急促,她瞧着楚照点燃几案上面的灯台。

    霎时间房间散漫出微弱的火光。

    卫云舟的心逐渐提到了嗓子眼,房中灯亮了,也就是说,有人了。

    也就是说,会有人知道了。

    卫云舟一直站在门边,不肯移动,楚照却还得空拧了一把头发的水,然后徐徐坐在红木圈椅上面,双手撑着下巴,嘴角漾着笑意,目光开始久长地在她身上停留。

    那目光充满讥诮、打量,还有更多卫云舟不敢确认的情感。

    为什么楚照会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疑问一个接一个地飞来,同适才楚照靠近她时的如山黑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开始有后悔之情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楚照赶走。

    她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开口:“歇也歇了,本宫把伞给你,你也可以离开了。”

    然而楚照动也不曾动,“倘若在下说不呢?”

    尾音上扬,和那扬起的长眉一道。

    昏黄的烛光映得楚照那眉鬓刀裁的脸更显清俊。其实这兄弟俩一点也不像……

    卫云舟眸色暗沉下来,“这是命令,一如那日的命令。”

    她说的便是那天在赏花宴上的命令。

    虽然名义上是命令,但其实卫云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拿楚照取笑作乐的意思。

    楚照自然拿不出来一万支金簪,除了收下也别无办法。

    “命令?”楚照哂笑着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缓缓地站了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卫云舟,“公主殿下命令我离开这里,那你命令了谁来这里?”

    卫云舟如今还贴在门边,适才她看见楚照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便不曾挪动。

    她看见这她一贯以为的小孩子,身上竟然出现凌然且逼仄人心的气势。

    但是她的气势上不能输,她咬咬牙:“这恐怕不关你的事。”

    二人本就相距不大,楚照几个迈步便跨了过来,那张清俊脸庞陡然放大,二人立时便可感受到对方的唇息。

    温热的唇息在寂冷的秋夜交缠,便是烧灼滚烫。

    “你不走?”卫云舟仰起头,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她看见她摇头了。

    心中恐惧愈甚,她看见楚照的眼中愈发朦胧,先前的那种讥诮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茫然。

    卫云舟定了定心神,这次她决定退缩,她握紧了手中伞柄,落下一句:“既然你不走,那我走。”

    说罢,她便立刻转身,俯身拿起地上的灯笼,刚用手肘推开门,冷风灌入吹得她稍微清醒了几分。

    但这清醒没持续太久,她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嗤,旋即她的腰部便被楚照揽住往回一捞,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怀中。

    与之同时,刚刚打开的门又阖上了。

    “你想要做什么?”她蹙眉,死死地盯着楚照。

    “不做什么,”楚照答得闲适,“想必殿下应当记得赏花宴的时候,你对我说了做了什么。”

    卫云舟原本以为楚照会持续抱她的动作很久,可是并没有。

    后者几乎是一一种霸道蛮横的态度,将她压在门边,门上凸起的装饰硌得她有些疼。

    但卫云舟如今不在意此事。

    楚照反扣住她手,灯笼和伞一瞬滑落,混入大雨敲击窗棂的声音。

    窗外秋雨沛然,天地间只余下她们二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是死罪。”卫云舟冷淡下来,任由楚照的长睫和鼻息一起扑扇在她的脸上。

    楚照如今俯首,还用前额抵着她的前额。

    以下犯上,自然是死罪。

    她是长公主,而楚照不过是一国质子。

    “怎么,公主殿下知道这是死罪,难道我就不知道这是死罪了么?”楚照的眉间流露出一道悠长的讽意,她倏尔又低头靠近,薄唇压在卫云舟绯红的耳边,“还是说,公主殿下喜欢区别对待,楚照这么做是死罪,他这么做不仅无罪,还要赏赐?”

    “你疯了!”卫云舟勃然大怒,正欲挣脱开楚照的桎梏却发现动弹不得,她只能怒目而视,“你适才所作,还有现在所说,每一样都可以治你的死罪。”

    楚照依旧保持着适才暧昧旖旎的姿势:“哦,然后呢?公主殿下是不是太放心了一点,这种晚上,居然还敢一个人出来?”

    “这是宫中,有什么不敢?”

    “嘴还真硬,”楚照笑了笑,拉开二人的距离,“那么现在想问问殿下,你后悔了么?”

    卫云舟不说话了。后悔是真的,她当时就不该上去问这家伙是在避雨还是在做什么。

    她看楚照离她远了,心中逐渐放松下来:“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便是这句话,再度激怒了眼前人。

    倏尔她手腕被扣住的力道便加重,卫云舟想也不用想一定又留下一道红痕。

    楚照骤然靠近,再次抵住她的额头,一字一顿:“我不要你的恩赐。”

    卫云舟张口,本欲说什么,下一瞬那长睫便扑至眼前,唇瓣便被温热的触感覆盖上。

    她吻了她。

    她怔然,唯有忍受那完全没有章法的亲吻。

    楚照也不再扣住她的手腕,而是摩挲向上,找到她掌心的位置,强行让十指相扣。

    不得章法,却又饱含深情,一寸一寸地碾过。

    卫云舟感到一滴湿润,但是她知道自己没哭。

    她还能感受到衣料相贴时,楚照身上的潮湿。

    她适才淋了雨,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

    终于楚照分开她,那表情却像是还不解气,她低眉瞧着卫云舟,看着她已经被自己弄花的口脂。

    想了想,楚照伸出手来,抚上卫云舟的下颌,然后逐渐向上,拇指转挪,覆盖上她肿胀的唇,将那红色弄得更花——

    “我要你当作发生过什么。”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万斤的重量,骤然让卫云舟心口坠闷。

    她要她当作发生过什么。

    她看见她眼中的暴出的血丝,还有湿润的瞳珠,都是为了她。

    “为什么不是我?”楚照低下头,靠在她的肩窝上面,声音软下不少。

    卫云舟无言,她沉默了好久,才小声开口:“你还小。”

    “是吗?”楚照又是冷笑一声,“不见得公主殿下比我大多少,不过两岁又多一月五日,我说的对吗?”

    她竟然还弄到了自己的生辰。

    那种无力感愈发蔓延,可是除了嫌她小,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是弟弟。”她终于开口,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温热的触感开始从脖颈处漫上,她听见沉闷的声音:“是吗?我不是。”

    卫云舟一愣,胸口愈发灼热,“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是弟弟。”楚照笑了笑,逐渐抬起头,又压在卫云舟的耳廓,让徐徐气音灌入她的耳廓,“非要用年龄来论,我还是得算是他的妹妹——”

    好像平地一声惊雷,卫云舟都是由着楚照搀扶,她才没有倒下去。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楚照没长大,但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原来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么……

    “不知道,殿下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可卫云舟现在已经无话可说。

    楚照保持着唇贴耳畔的姿势,声音变得悠远:“从我第一天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们都说,攀上大梁的长公主,那便是后半辈子无忧无虑的事情。我也想,但是我不敢,你猜我为什么不敢?”

    卫云舟没说话。

    “但是我还是喜欢上你了,哪管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楚照故意顿了顿,“所以我才会那么努力,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同你说话,贪图那片刻的行礼。”

    卫云舟终于感到自己脸上有一滴清泪滑过。

    那扣住她手掌的力度已经松了,但是卫云舟却突然不想放开。

    “你说倘若别人都得不到就算了,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楚照的声音变得怨气横生,“公主殿下,您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楚照的头又重新垂落在她的颈窝处,厮磨出了热气,暖洋洋的。

    “我恨他,我恨他想要把那些本该是他管辖的东西交给我,然后他便可以同你发展去——你说,他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卫云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脖间热息,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雨势小了吗?恐怕不是,但是她现在无从辨析。

    她只能听见楚照说的。

    “我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我发现了……”楚照突然笑了起来,笑音脆生生的,“我发现不是他一个人单方面暗生情愫,没想到公主殿下您也在加以纵容啊。”

    卫云舟艰难地启唇,辩解道:“我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楚照却追问。

    卫云舟却不说话了。

    有些事情,是她自己的愿望,也不能让楚照知道。

    忽而,门口竟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同着那劈里啪啦坠落的雨声一起,灌入房中。

    卫云舟身躯一震,她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你听着,卫云舟——我现在要把自己剖白给你看,包括我的愤怒,我的嫉妒,我的顽固……”楚照盯着她,双眼近似赤红,“那些顽固的,关于你的,永远都消除不掉的记忆。”

    ————————

    其实写到这里反倒觉得人设没什么出入,像是照照姐干得出来的楚式“强取豪夺”,嗯虽然动作很霸气但实际上还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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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字字句句,和着门外的骤雨声,一起撞进卫云舟的耳中。

    她哆嗦着唇,瞳孔睁大,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要是谁都不搭理就好了,但是你没有,所以我愤怒,”楚照长睫垂落下一大片弧形阴影,有晶润的水珠闪动,她埋着头,像是在诉说遥远的事情,“那么,还有我的嫉妒呢?卫云舟,你知道我嫉妒什么吗?”

    她抬起头,眼白中竟然渗出血丝,还漾着破碎与痛苦。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如今波澜阵阵,而她的眼尾也染上一抹极淡的绯红。

    卫云舟依旧保持沉默,她看着楚照湿润的鬓角,潮湿的眼角,心中愈发抽得紧痛。

    在这场滂沱大雨中狼狈淋湿的,另有其人。

    心中像是被一场骇浪急速掠过,她还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她不清楚楚照是女人,还是楚照喜欢她,究竟哪个更让她惊讶。

    “你不说话是吗?那我就告诉你。”楚照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她的手扣得更紧,俯首压至卫云舟的耳侧,“我嫉妒和你有过来往的所有人,我嫉妒你的亲人,他们能够以各种亲昵的称呼叫你;我还嫉妒你那些宫女,她们在各种场合见到你都是应该的,向你行礼也是……但其中,我最嫉妒的,莫过于是……”

    卫云舟闭上眼睛,胸口猛地起伏,“够了。”

    “不够,”楚照并未松开手部劲道,“你必须得听我说完。我嫉妒他,凭什么他可以在这种夜晚出来和你见面?”

    对,他等会儿还要过来见面……

    卫云舟只觉自己呼吸凝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家都是一起来的,大家都是皇子,都是质子,我凭什么不嫉妒?”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唇靠近卫云舟的脖颈处,亲昵地摩挲过,“所以,卫云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顽固,很死脑筋?”

    卫云舟仍旧觉得喉中一片干涩,她感受到楚照紧扣着她手腕的力度。是了,这是她的愤怒,她的嫉妒,她的顽固。

    脖颈间亲昵的摩挲没持续太久,楚照很快便抬起头,沿着下颌一路描摹到了卫云舟的唇瓣。

    湿润的衣服,裹着温热的身体,衣料摩挲时连带起无尽的涟漪。

    依旧是不知技巧地撬开牙关,舔进腔中缠连,偶尔泄露几声重喘。

    终于唇瓣分开,卫云舟看见楚照面上潮红。她都这样了,那她自己呢?

    卫云舟苦笑,终于喘过气来,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的脚步声音更近。

    她的心倏然一沉,眼睛即刻看向别处,却被楚照捏住下颌转过:“怎么,公主殿下现在打算毁约了?”

    她仍旧语带讥讽。

    卫云舟咬唇,将声音压得极低:“怎么毁?”

    “公主殿下和我没有约定,只有欠与不欠,”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还记得赏花宴的时候吧?”

    那一万支金簪的事情。

    门外开始响起了试探性的、微弱的敲门声音,与之而来的还有做贼一般的叫声:“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吗?”

    明明声音微弱,却听得卫云舟浑身战栗,她被擦花的唇如今哆嗦着。

    楚照欺身压来,又伸出拇指,从下颌一直摩挲,再度抚上肿胀的唇瓣,她亲昵地靠近她的耳边,热气徐徐呼入:“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吗?”

    “你想干嘛……”卫云舟启唇,憋出几个字来。

    楚照笑了笑,眼中晶润迷蒙,像是蓄积了这一整个秋夜的雨,“我想让殿下还我东西,你不是从来不肯接受别人还你么?”

    楚照松开她的手腕,卫云舟忽觉腰间一阵痒意,她瞳孔骤缩,心中骇浪翻腾。

    如今她们二人抵在门板上面。

    “好吧,”楚照又乖巧地靠在她的肩窝处,声音很轻,“果然宫人说得不错,公主殿下就是喜欢赏赐别人。”

    卫云舟闭上双眼,她还有一只手和楚照十指紧扣着,汗湿津津。

    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握住的她的手,热度像是能够透过掌纹传递,燎得她心中一片荒芜。

    “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吗?”门外声音重又响起。

    楚沧适才见秋月水榭中灯火微弱明灭,心下大喜,以为这是公主早早地就在这里等候。可是他低头看向地上泥泞的足印,心下便愈发不妙。

    怎么公主殿下还带了随从来?而且,看这个脚印,也不像是小宫女的足印。

    他就这么带着胡思乱想踏上了台阶,一瞬便看见门板窗纱后面的憧憧黑影。

    楚沧犹豫了许久,贴近门板,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遍,无果。

    这是怎么了?

    不,他再问一遍好了——

    想了想,楚沧便又问了一嘴,这次他听到了回答的声音。

    “嗯……”卫云舟被楚照的头抵着,她只能勉强垂下头,无力地靠在楚照肩膀上面,看见她脖颈上面汗珠和雨滴混杂、晶莹剔透的样子。

    雨夜潮湿,淋得她们今夜都不会干燥。她们进房间已经有那么些时候了。

    “啊?公主殿下,您在里面?”门板外的声音愈发惊喜起来,“那么,我可以进来吗?”

    卫云舟微微阖上眼睛,她听着廊檐下流落潺潺的雨声水声,抬头也只看到天旋地转。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位质子的呢?是那根金簪么?

    楚照的呼吸声音愈发急促,她低声笑着:“我知道你找他做什么。”

    卫云舟没说话,她冒着汗,如今只能听楚照说话:“所以,公主殿下,你能不能也利用一下我呢?我可比他管用——”

    这话好似平地惊雷,一瞬便如今夜的闷雷,劈得她心旌飘扬。

    卫云舟忍着眼泪,好在她还有一只手空出,支撑着飘摇的门板,一如飘摇的秋夜。

    “楚,楚……”

    楚沧听到门后传来的叫声,他喜上眉梢,立刻回答道:“对,就是我,楚……”

    不料还不等他说完,“照”字便微弱地飘入他耳中,传进去的时候,像是放大了数十倍。

    大雨如注,撞裂碎在路上,楚沧呆滞地瞧着眼前憧憧黑影,那个单字在他心中荡起许许多多涟漪。

    他的手如今还悬在门边,只等得到公主的批准,他便可以进去了。

    公主殿下如今正是待嫁的好年纪,他好不容易才寻了今年的状元探花的错,如今正满心欢喜地等着公主殿下批准呢。

    如今公主殿下说什么,他就要跟着做什么。她的话,他是一句都不敢违抗。比如现在,她不让他进去,那么他就不能进去。

    他僵硬地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听到断断续续的嘤咛声音。

    烛火摇荡,人影交叠。

    “公主殿下果然有魄力,这样处事都不会害怕。”楚照扶着卫云舟勉强站定,今夜她面颊上难得出现了满意的神情。

    卫云舟借着她的力站定,她甚至懒得看楚照一眼,嘘声:“你知道他不敢进来。”

    否则也不会这样做。

    楚照的面上转瞬又绽出笑来,“哈,对,殿下果然神机妙算。”

    门外至今悬空的手,如今终于僵硬着落下——

    没有答案,但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便是答案。他当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没有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也不能留在这里,看人影憧憧,看烛影晃晃,听笑音泠泠。

    “他走了,我也还了,你目的达到了——”卫云舟强自压下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可以走了吗?”

    她没说是她走,还是楚照走。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今夜总是要走一个的。

    如今她正坐在罗汉床边。

    这地方是观景的地,时而会有妃子来这边小住,故而床榻和日常用具都是常常备着的。

    然而楚照却没半点挪动的意思,她从旁边的立柜中取出手巾来,缓步走到卫云舟身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跪在她的面前,撩起她的衣摆,像是敬奉着她的神明,一脸虔敬地拭过。

    房中静默,唯有烛火明亮,将楚照的脸浸润在昏黄的光里。

    卫云舟暗笑,她以前还没发觉楚照这人长这样。

    终于等到楚照动作停下,卫云舟便道:“雨停了。”

    暗示她们也该离开了。

    但是楚照却突然抬起头,卫云舟对上她清润的瞳珠,她的脸上竟然挂着泪痕,卫云舟又陷入了片刻的怔神失语。

    “我告诉了我的侍女,”楚照一字一顿,“我告诉她,我今晚不回去了。”

    话音落下后,楚照便站起身,因为长时间跪着,她还有轻微的摇晃。

    卫云舟愣住,又等楚照将她卧倒在颈枕上面。

    她没有说她出来的时候告诉举荷,说她今夜是要回去的。

    她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雨停了,但她心中的风暴还没有终止,哪怕是现在她和楚照卧在床上。

    二人都无话可说。

    但夜的寂静不是被说话声音打破的。

    卫云舟闭目凝神,只觉今日荒唐,她甚至还不知哪一件最为荒唐。正思虑间,房中却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音。

    纤指微微蜷起,她没哭,那么……

    倏尔耳边便有重物降落,卫云舟只需要轻轻地偏过头,便能看见楚照的样子。

    床边的纱幔已然垂下,床上明灭着晦暗,浮动着光影。

    泛红的眼圈,如今更加明显。

    楚照摸索过,捏住卫云舟的手腕,像是捧上一件最宝贵的珍品,慢慢地来到她的掌心——

    终于二人再度十指相扣。

    “我说,卫云舟,你能不能利用我?”她重复了这句话。

    落魄得就像是今夜卫云舟第一次看见她,在廊檐下避雨的样子。

    是避雨还是等你,都已经无从查证。

    卫云舟微微叹了口气,只“嗯”了一声,算作她的回答。

    也就是这样了,她还好意思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不过两岁”,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让你当作发生了什么”。

    这两句话如今都是事实,但卫云舟心中却无奈:那她在她面前哭什么?

    “你答应了?”楚照声音很闷,她如今也没凑上来,还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二人的联系不过十指相扣。

    卫云舟早就阖上眼睛,又“嗯”了一声。

    到底有完没完?

    “真的?”像是不确定地再问,泣音中又裹挟着惊喜。

    卫云舟终于烦躁,嘟囔道:“我从来不食言。”

    “好。”

    她倒是没见过这种人,自己没道理完之后还先委屈上,竟然率先哭起来。

    她卫云舟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垂下眸来,按下纷乱的心绪。

    翌日她早些便回了长年宫,大老远地就看见举荷着急叫人。

    “殿下,总算找到您了!”举荷哭丧着脸,“您昨夜去什么地方了?”

    卫云舟理了理鬓发,随口道:“哄小孩去了。”

    举荷震惊,这这这,宫中哪里来的小孩?

    ————————

    卫云舟:谁懂老娘被暗恋被表白,自己还没想清楚,这罪魁祸首居然还趴我身上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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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奇了怪了,公主的身子骨不是一向好好的么?”皇帝挑了挑眉,淡淡地扫过桌上杯盏,“朕记得她从小到大没生过病,怎么今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生病?”

    听了皇帝这番话,身旁的应昆急忙答道:“陛下,如今入秋了,一个不注意,的确很容易受凉。公主殿下一定是不小心。”

    “好,嗯,”皇帝淡淡应声,“左右不过是朕觉得有些诧异罢了。毕竟趁着中秋,朕难得宴请这么多朝臣还有京中公子,也想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她却倒霉,没这福气见咯!”

    应昆笑呵呵道:“公主殿下错过这一次,定然是有别的良人。”

    皇帝漫不经心地点头,仰起头来,饮下一杯酒。

    天边一轮圆月高悬,清辉遍洒。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还在“抱恙”中的卫云舟却熟门熟路地出了长年宫。

    以往公主殿下前几次夜行,举荷都还能够劝说她几句,但是今日举荷已经无话可说了。毕竟已经快大半年了。

    她只是望着卫云舟,说道:“公主殿下,今日您还是要去……”

    卫云舟答得气定神闲:“看孩子。”

    举荷喉咙发紧,这皇宫里面到底哪里来的小孩给她看?!

    不过举荷也不敢多问,只能提醒公主殿下今天要注意些:“您才叫我告诉陛下,说您身体不适,不去中秋宴会,等会儿可别被发现了!”

    “放心,自然不会被发现,”卫云舟答得随心,“没什么事了。”

    举荷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果然是有一就有二的:自从那一夜公主殿下出去之后,她便时常晚间出去了。

    起初举荷还看不出来什么名堂,直到有一日她发现公主殿下的脖颈上面竟然有一个红痕!

    怪不得皇帝找了那么多人,不管是状元郎还是探花郎,还是别的什么是世家官员公子,公主殿下那是一个都没瞧上:原来是在宫中有相好了。

    举荷左思右想也猜不出那人是谁,索性也就不猜了。反正公主殿下心里面比她澄澈,更摸得清透。

    别了长年宫,卫云舟径直转道青居院,这地方破小,她平素都不怎么来。

    她和楚照都极有默契地不在此地见面。

    只不过今日偏偏有些不一样。

    快到青居院的时候,卫云舟吹灭了手中的灯笼,愈发放慢了脚步。

    青居院中是一定有灯的,况且,她又不像某个人。

    青居院的门实在太破,连好好地关上都不行,卫云舟伸手一探,那门便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那人必定是没有睡觉的,今天嘛,是个大日子,外面的人过中秋,这里面的人……

    想到这里,卫云舟便不禁让脚步更慢了下来。

    这可怜的楚照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不过这种时候这种夜晚,自然是方便便宜了她卫云舟。

    四下宁谧,但不远处便有一点微弱的火光闪动。

    楚照如今正在院中闲坐憋屈。

    不错,今夜中秋八月十五,正是她的生日。这该死的老皇帝,为了笼络群臣兼以给卫云舟寻个好夫婿,千里迢迢地从他修仙的山回来了,竟然马不停蹄办了这场中秋宴会!

    当然,让她最气愤的原因,肯定不是给卫云舟找合适的夫婿之类的,是因为她没有受到邀请,而卫云舟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亦即是说,她默认了。

    这宫中的人但凡是有眼睛的、不傻的,都知道皇帝召开这宴会的意思。

    那么为什么她还是要去?哪里都不回复,不正是要去的意思么?

    楚照自然睡不着,她一想到卫云舟虽然不喜欢参与那种宴会,但她仍旧要去,说不定还有多少个什么家伙在她面前游来荡去,供她挑挑拣拣……

    一想到这里,楚照便觉心里面一阵闷气。

    果然她平时沉默不说话也是有原因的。但楚照觉得自己还是相当冷静自持: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哪里也没去,就这么在院中坐着像是坐化了一般。

    因着楚沧之死的缘故,楚照也受了牵连,虽说皇帝没有明说要将她如何如何,但是这宴会还是没有邀请她。

    算了,她们开心就她们开心,她一个人她也挺开心的。

    思及此,楚照便伸手去够那蜡烛,方才起身转头,便瞧见一黑影立在自己跟前。

    她吓一跳,火舌抚上卫云舟的脸,她如今正笑眼盈盈地望着她,手中拿着一个熄灭的灯笼。

    月华同火光一起,笼着她如雪如花的面容。

    任何时候见了这张脸,她都难以掩饰霎那的心悸——

    这并非是她颜狗花痴什么,这的确是事实如此。

    “你,殿……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楚照都觉得自己尴尬。

    卫云舟挑了挑眉,逗她道:“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我趁着宴会上面别人不在意,偷摸着溜出来了。”

    楚照狐疑皱眉:“你溜出来?”

    那么大的一个人,况且卫云舟要坐大概也在上首之类的位置,她说溜走就走?

    再说了,今日的中秋宴主角本来就是她,她要是走了,谁对那些家伙挑挑拣拣?

    如此种种原因推理出来,楚照便只能得出一种解释:卫云舟一定是在哄她!

    看出楚照不相信,卫云舟的眼角眉梢淌着宠溺一般的笑意,她微微仰首,“怎么,又在怀疑本宫?”

    “不然呢?”楚照低眸下去看她,那清丽的眸子深邃盈盈,多看一眼便会中计。

    “那么……”卫云舟想了想,晃了晃头,示意楚照俯首靠下,她借势蹭上了楚照的肩膀,稳稳当当地落在肩窝上面,“你好聪明,我确实没去。”

    只不过短短一句话的功夫,楚照今日心中别扭便全部涣散冰释——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嘲讽自己,实在太傻,但没办法。

    因为这句话也只能这么理解。卫云舟不去,不就是为了现在过来找她么?

    不过楚照却不打算这么快表露,她拧眉:“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过来?”

    “哦,因为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卫云舟答得风轻云淡,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下轮到楚照无语凝噎了。

    不错,这便是她的作风,她知道她不开心,但就是故意听不懂。

    又被拿捏了。

    不过恰在这种时候,楚照心中还是有几分悸动,她道:“公主殿下如此深夜,过来找我做什么?”

    “啧啧,”卫云舟顺势揽过楚照的腰,“怎么日子久了起来,还更客气了?”

    去岁这人不知道处心积虑了多久,站在雨夜里面等她来,淋得满身潮湿,回去之后卫云舟没病,而楚照自己倒是大病了几天。

    当然,那一天之后,卫云舟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苦苦思索了很久。

    终于,她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便同楚照有了交集。

    她平生从来没和别人暧昧过,堪堪开始的时候,或多或少两个人的面皮都有些薄。

    楚照闷声:“我当然是要客气一点,万一公主殿下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一脚把我踹了怎么办?”

    “嗯,原来是这样啊,”卫云舟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自己的下颌——反正被磕的是楚照,“看来这敌国来的质子心思果然不纯。”

    楚照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对,就是心思不纯。”

    谁家心地纯良的人,截获了二人信件,大半夜的守候在必经之路上面?

    “我知道你心思险恶了,”卫云舟笑了两声,略略蹭起,樱唇倏尔便覆上楚照的耳尖,“你是最坏的人。”

    为了攀上这公主的高枝,和太子串通起来害死手足,能不是个最坏的人么?

    楚照忍着脸颊上面攀起的绯红:“对,我是,殿下可还有别的话说?”

    她觉得自己今晚吃瘪得很。

    “你想让我说什么?”卫云舟故意不搭理楚照话音里面的不耐。

    楚照只能让自己显得气定神闲:“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只是显得,气音其实还是紊乱。

    尽管她从来没告诉过卫云舟自己生日究竟是什么时候……但是她为什么不能打听到?

    虽然楚照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于是她也知道这个事情完全没有道理。

    “我不知道说什么。”卫云舟想了想,忽而皓腕一转,手扣上楚照的后脑勺,迫使她低头下来,“那我就不说了。”

    唇畔近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擦上,眼神中都是赤裸裸的引诱,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她口脂这么红?

    楚照眉心微蹙,她思考片刻后决定低头,却错上卫云舟的耳垂,沁凉的触感传来,让楚照心中一激。

    楚照:!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阵轻笑的声音渐次漫出,卫云舟憋不住笑,愣是靠在楚照肩颈处笑了好一会儿,笑得云鬓都有散乱趋势。

    楚照如今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行吧,自己种下的“恶果”,跪着也要吃完。

    手中忽然便浮起一阵冰凉,是玉的莹润触感。

    啧,渣女想一出是一出,楚照低头看了看那手中的玉,形状精巧的阴阳玉,一看那缺口便知道还有另外一半。

    “然后呢?”楚照像是不以为意,“殿下不是最喜欢赏赐别人东西了?”

    热气喷薄在耳廓,正当楚照严防死守这家伙嘴里能冒出什么话来的时候,卫云舟却将她自己的掌心覆了上来,十指相扣,紧紧合住——

    怎么突然不说话?楚照本欲说些什么,卫云舟却依然保持着方才姿势,轻音撩过耳畔:“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一肚子的怨怼霎那消散得无影无踪。

    楚照憋了好半天没话说,最后默默地吱声:“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还觉得这件事相当没道理——这生日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她却又指望卫云舟知道她的生日。

    “我七月十日,那你难道不是今天么?”卫云舟忍着不笑,索性就着刚刚指缝缠绵,径直将楚照拉出了院落,“走,和我一起出去。”

    那块阴阳玉如今还在她们的手心。

    这是她送的生日礼物,当然,也不止于此。

    楚照稀里糊涂便被卫云舟拉到不知什么地方,明明不是那个秋月水榭,里面布置构造却同那地方一模一样。

    楚照看得额头一跳,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

    楚照对上她目光潋滟盈盈的一眼,转瞬间便被她勾到那床榻上面去。

    ……

    “今日你生辰,不若奖励奖励你?”卫云舟充满恶意地扬眉,手轻轻转过楚照的下颌,“那么,你喜欢怎么样?”

    楚照定了定心神:“我希望你下来。”

    “不行。”卫云舟拒绝得果断干脆,眸波翻腾着“有本事堵门,没本事承担后果?”

    楚照嘴角抽搐,如今她也只能无力合眼。

    是夜宫宴结束,人影散乱,众人虽酒酣但仍觉不尽兴。

    “我接到这请帖高兴了那么久,结果没能见到公主殿下!”

    “陛下都说过了,公主殿下病了呀!”

    “她怎么偏偏就在这种时候生病……”

    ————————

    注:“生辰吉乐”句出自《红楼梦》。

    出招:这个终章我谢谢你jfql(暴打作者)

    接下来是两方视角,一篇是女帝x质子,还有一篇亡国公主x阴鸷天子的……(端水ing)

    第214章

    “哎,今日公主殿下又不肯吃。”一绿衣宫女叹了口气,看着那桌案上面纹丝不动的群仙羹,急得直摇头。

    这已经是司琴今天第七次爬上揽月楼了。

    危楼高百尺,她要上来得颇费一番功夫。但是她也不得不上来,因为这里面“住”着一位金枝玉叶的人。

    说是住呀,也不过是关着。小宫女叹了口气,她无精打采地捧起那碗,对着那深深廊道望了一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每次上来,她都得叹一口气,这揽月楼如其名所写,高得了不得!是当今陛下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才修建起来的空中宫殿一般。

    宫殿上方没有牌匾,横竖不过那红柱的旁边都写了两个字。

    一曰碧落,二曰揽月。

    这位大梁来的公主殿下,自从被送来大雍之后,陛下便将其接到了此处,除了她这种送饭的宫女,别人完全不可能和公主有任何交集。

    其实她同这位公主殿下也没有什么交集,因为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一位侍女,平常她都只需要同那侍女交谈即可。

    交谈归交谈,但她鲜少见这位公主殿下吃过东西。几乎每次,她都要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拿回去。

    也不知道那金枝玉叶的人儿是不是靠吸几口仙气吊着的。司琴不明白许多事情,只记得陛下让她送食盒来,让她负责公主殿下的饮食。

    可是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她端着漆盘,缓慢地下了楼。

    往日这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司琴还忧心忡忡陛下会不会责罚她——陛下可是个狠人!

    陛下早在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去了大梁当质子。那会儿便是风度无双,后来归国继承了皇位,趁着大梁内乱的时候,挥师东去,一反百年来的梁、雍僵持的局面。

    正当举国沸腾,以为横扫百年来的颓势的时候,这东进的大军却突然停下了:原是大梁乞和。

    具体的事情,司琴就不清楚了,总之,雍军退兵之后,她们宫中便多了一位公主。司琴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过她的声音。

    光是听了那位公主的声音,司琴心下便许多猜想:她心想那位公主一定是花容月貌,不然怎么进陛下的后宫呢?

    说起来,陛下登基日久,这后宫里面嫔妃竟然是一位也无!

    正胡思乱想着,司琴下楼转身仓促离去,不巧迎面却压来一道黑影,有人叫住了她:“站住。”

    司琴双肩一哆嗦,看见那明黄色的衣角,她心下了然,立刻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楚照摆了摆手,目光却紧紧落在那丝毫未动的食盘上:“一点都没吃?”

    “是,公主让奴婢放在外面,”司琴低着头解释,“等奴婢再上去,还是一点未动。”

    话说完的时候,司琴心中七上八下的。她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对于陛下来说定然不是常人。

    既然不是常人,那就肯定要好好地看着了。但是这公主却是个什么都不吃的……

    “朕知道了,”楚照眼底闪过暗芒,沉声开口,“你走吧。”

    司琴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来,“是。”

    快走快走,赶紧端着食盘走了!听陛下的口气,就知道她不开心了!

    不过司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幸运,陛下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让她走了。

    司琴也不想过多探究陛下和那位神秘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宫中知晓这位殿下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她们宫中知情人也极有默契地从来不提起此事。

    她们宁愿说些战场上的事情,比如大雍军队如今又打到了梁都,听说带队的将军一路斩将拔城,好不威风,如今大梁都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司琴甚至听了姐妹的小道消息,说不日大梁便要亡国了——

    但具体的战况,她也不知道。

    楚照站在原地静默了许久,然后才缓步踏上阶梯。

    她叫人把这楼修得很高。

    上达碧落,方可揽月,这才是永不坠落。

    踏上阶梯的时候,那些年少时的场景不断在眼前闪过。

    当然不是青梅竹马。她是矜高清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夜夜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她似乎未曾多看过她一眼。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发生变化的,一如现在。

    楚照踏进门,一眼便瞧见候在一边的举荷。

    举荷对上那冷淡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低过头避让。

    不是这位如日中天的新帝让她避让的,是公主殿下此前吩咐过,见到楚照来,便避开。

    “醒着?”擦肩而过的时候,举荷听到楚照开口问话。

    她脚步微顿,点点了头算作应答。

    有了回复,皇帝没搭理她,径直从她身边穿行而过。

    殿中陈设一切都是按照长年宫水月殿的摆设来的。

    只不过楼高,做不出那凤尾竹影森森、绿影婆娑的样式,古琴临近的窗牖边,除却大的山水屏风,便是光秃秃的了。

    卫云舟方才听见了声音,却懒得转头,反正她会主动靠上来的。

    果不其然。

    殿中铺了软毯,进来时还要脱靴,几乎便在无声无息间,她便觉身后有人倾倒压来,顺手便环住了她的腰。

    脸颊很快便被厮磨上,热气徐徐吐出:“为什么不吃饭?”

    温声的斥责。

    要是换做平日,卫云舟一定还会摆脸色给楚照看,但是今日不一样。

    这几天,她的态度得放好一些。

    她探出手来,假意拍落环在腰肢上的手——当然,没拍掉。

    只不过楚照很顺从地将手滑落下来,落在软垫上面,“告诉我吧。”

    卫云舟微微偏过头,像是为了错开她脸颊的摩擦,贴得有些燥热,“因为不想吃。”

    楚照眸色微微一暗,“怎么不想吃?”

    指腹重又转挪过腰间,带起一阵酥麻痒感。

    “因为这几天食欲不好,”卫云舟竟然就着势头,随意将头往楚照的怀中一靠,“可能明天会好一点,但是今天确实不想吃了。”

    声音慵懒得像只猫儿,如今她好像已经卸去了自己全部的利爪。

    难得见她这么主动,楚照顿时笑逐颜开,她摆弄着她散乱的乌发——卫云舟如今哪里都去不了,这头发大多时候随性得很。

    “明天会好一点?”楚照若有所思,一边将另一只手覆上卫云舟的手,仍旧如羊脂玉一般嫩滑的手,“那明天我陪你吧,怎么样?”

    卫云舟好奇地仰头:“你不忙了?”

    “不忙,”楚照发出轻笑,撬开卫云舟的手,长指在她的手心划着圈,“公主殿下还真是在哪里都关心国事。”

    卫云舟也笑了,忽而抵住腰间的手便有了用力,将她托起。

    唇瓣相贴,又落尽一个绵长的深吻。只不过卫云舟从来不主动,她只是被动地启唇,被动地承受,偶尔溢出几声微喘,便再无其他。

    和仇人呆在一起,还要曲意逢迎,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楚照从来没有解释,卫云舟也不需要解释。

    寄人篱下的质子一旦得势,便要向从前的屈辱报复,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卫云舟难以接受的是她被设计构陷。

    正当敌军兵临城下,她同朝臣联络要与之决死的时候,年轻的新皇,她的兄长,已经打起了她的主意。

    哪怕是最高贵的公主也没有办法,险境当头,作为“战利品”好像是她最大的价值。

    于是乎,她就这样被出卖了。

    一人离去,换来千军万马驻足。

    她心中自然有恨,好在那家伙也没活多久,不过停战半年功夫,大雍军队再度进攻。卫云舟甚至还从举荷那里听说了,梁帝让她给楚照说说情。

    说情?怎么可能说情?她巴不得他死掉才好。

    于是在某个寂静旖旎的夜晚,她将唇瓣压在楚照的耳侧,决定下背叛者的命运:“陛下难道能容忍曾经欺侮过自己的人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否则她也不会将她囚在这里。

    苦等一个永无可能的结局,她不可能和她再有什么。无非是年轻气盛的帝王,任性囚禁一国公主。

    她灭了她的国家,这便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血海深仇。

    但颇让人觉得有兴味的是,这个国家在被消灭之前,还曾利用背叛她,但于事无补。

    昨日她听此消息,除却应有的悲伤之外,内心居然也诡异地生出了几分得胜的快感。

    大梁彻底被收拾的消息,如今还未彻底传来。至少在楚照看来,卫云舟应当还不知道。

    她便要利用她的不知道。

    “以前养成的习惯罢了,”卫云舟倦怠地开口,这次她颇为主动地反手握住了楚照的手,扬头看向楚照的下颌,几成气音,“今晚你要在这里歇息么?”

    鹿眼清灵,如今和雪颊上的绯色一起,潋滟着光华。

    楚照又就着势低头吻下,十指交缠,她闷声:“你要是留我,我便留下。”

    “说得好像我好像经常赶你走。”卫云舟蹙眉,但转瞬间便被指腹抚上,按平。

    楚照收回手,语带喜悦:“可别皱眉了。”

    她今日过来,本来便是为了告诉卫云舟这事——大梁如今已经彻底不复存在,灰飞烟灭。

    但听见卫云舟打算留住她,楚照的话便憋了回去,不知为何,她不想说了。

    不想破坏卫云舟的好心情,她难得留她一次。

    只不过楚照心下仍旧生起疑惑,这些疑惑终于在她解衣将那令牌置于几案上时落实。

    她清楚地看见卫云舟去瞧了那令牌,不过瞬息,但楚照已经注意到了。

    那令牌乃是通行之物,得之则可畅通国境。

    无怪乎她今晚比往日更主动。

    楚照并未多言,像从前那般上了床榻,任她枕在自己臂弯上面。

    馨香馥郁绕鼻,细细密密地碾过二人所有回忆。

    哪怕是一场汗湿涔涔后,卫云舟都还未放松警惕。楚照自然累了,她听见她酣眠的声音。

    她睁着眼睛,心跳如鼓点,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终于她蹑手蹑脚地起床,甚至来不及披一件衣服,便急急往那几案上面寻。

    只不过她翻动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海棠纹路令牌的踪迹。

    奇了怪了,她方才亲眼所见楚照将这东西放在桌子上面的……

    难不成是她发现了?

    卫云舟心中陡生此念,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帘帐。

    只有一条横着的人影。

    呼,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她已经坐了起来,又被楚照算计。

    卫云舟方才还有点后悔自己变化是不是太大,唯恐她察觉。但如今还好。

    但殿中毕竟空旷,她现在若是起来点灯翻找,说不定会惊醒楚照。

    好在无事发生,但高处不胜寒,她没披衣服,又没找到那令牌下落,还是灰溜溜地重新上了床榻。

    若是楚照问起,她便声称起夜便是,但是楚照似乎一直睡得很沉,很沉。

    软榻陷落,卫云舟躺下的时候,还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确定楚照睡着了,她这才缓过气来——今日不行,那就隔日吧,反正明天她答应了她,说会陪她吃饭。

    君王早朝,楚照醒得更早。当然,于她来说,是一夜无眠。

    她沉默地坐起,从怀中取出那块令牌来,如今晨光熹微,星点光芒打在卫云舟那两排齐整的长睫上面。

    没有结局,但她也应该结局了。

    楚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了衣服,将一切整理好,便重又回到床榻边,她缓缓蹲下,看着那张花容娇靥——她来这里已经好几个年头,早就不复往昔权势在身的威慑。

    细眉弯长,依旧带着几分野性;鸦睫修长,如今乖巧地盖着,盖着那一双不甘人下、不愿屈居的双眸;鼻若孤峰、唇若涂脂……

    罢了。

    倒是依旧清贵、矜高和皎洁,就像天边悬月。

    不知看了多久,楚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探进被衾里面,握住那只手。

    手的主人忽而长睫一颤,她惺忪地睁开眼睛,唇畔便覆上一阵柔软,紧接着一滴清泪滑落,滴在她的脸上。

    她愕然,并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绵长的吻终于结束,楚照也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卫云舟便听在她低声说了一句话:“我走了,今天天气很好,你也该出去看看。”

    卫云舟浑浑噩噩,随口便道:“今日不出去,我等你过来。”

    楚照没吱声。

    卫云舟合眸,很快又睡了过去。过往几年,这种晨起时的缠绵又不在少,她只当楚照又想起了便是。

    只不过事情的转机便在她穿好衣服,随意看了一眼桌上物件时:昨夜她甚至来不及披上衣服,就慌着寻找的通行令牌,如今赫然在目。

    就那样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卫云舟手指微蜷,颤抖着立在原地,俄而她终于伸手,去拿起那块轻飘飘的令牌。

    明明很轻,却依然能够重得她心口坠闷,重得像是沉进了从少年时期一直到现在的所有记忆。

    就像这一座专门为她修建起的所谓揽月楼。

    终于她也决定放手,哪管什么碧落黄泉。

    原来昨夜她是醒着的。卫云舟拿了那块令牌,心下翻腾。

    恰在这时,举荷进来,一脸欣喜:“殿下,我方才听了司琴说,今天陛下说不来了——您前两日日不是说……”

    不错,她们已经计划好了。

    这块令牌楚照随身携带,卫云舟已经摸清楚她会将这东西放置的地方。

    哪怕是被危楼所困,她也没有一刻放弃过逃离。

    只不过举荷没见到殿下面上的喜悦,她只是轻轻点头:“是,已经说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虽然有令牌,但还是担心她会突然出现,”举荷认真道,“殿下,我们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卫云舟也答应了。

    事到如今,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问题呢?反正前路都是畅行无阻的。

    她终于不再从那一方四四方方的窗框中看向天光了。

    举荷提心吊胆地坐在马车上面,紧张兮兮放下车帘,还拿了些胭脂想要往卫云舟的脸上抹:“殿下,万一那皇帝察觉,抓我们怎么办?”

    卫云舟躲开了举荷的手,语气意味不明:“不用担心有人来抓。”

    “啊?”举荷诧异,“怎么不用担心?”

    她们为了这一日的逃跑,可是煞费苦心!这赶车人、马车、还有路径,那都是精挑细选,没有一个环节敢出纰漏。

    “就是不用担心。”卫云舟不做多的解释,她靠着颈枕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面她和那质子,倒是有好的归途。她没有受到背叛,而她也没有灭掉她的国家。

    “殿下,要不我们去荆凌城?”

    那地方安置了不少大梁遗老遗少。

    然而卫云舟却拒绝了:“不必了,如今我也没有国家。我们往西边走吧,越远越好。”

    举荷讷讷,明明今日出逃成功该是天大的喜事,却不知殿下眼中为何长久地泅着泪水,一滴一滴凝聚着。

    却始终没有落下。

    待到下车,见窗外山色蓊郁青翠,那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终是落下。

    滴在沙砾路上,慢慢浸润小石。

    今天天气很好,她也该出去看看。

    ————————

    这条if是楚照严格走剧情的结局,be预警,小刀。性格决定照照留不下人,但反过来的女帝和质子肯定不一样orz感谢在2023-11-25 03:17:10~2023-11-26 01: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心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早朝一下,卫云舟便吩咐了人摆驾后宫。

    她得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便去找人。

    抬玉辇的人都默契不说话,陛下一回这里换衣服,他们便知道陛下要去找谁了。

    去找那位凤君。

    这些辇夫大多年轻,关于这位凤君的故事也是道听途说。

    昔年大梁和大雍一战,送来两个质子。

    后来一场宫变,大的那个质子死了,小的那个活着,成了公主驸马。

    等到公主殿下登基为帝,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凤君。

    乍一看似乎没有问题,这公主殿下登基后还能不计前嫌地将驸马立为凤君。

    说是不计前嫌,那是这其中又有故事了。似乎当年凤君做了些妄图逃离背叛的事情,惹怒了陛下。

    大家相信,也不相信。

    因为陛下到现在都没有亲生子嗣,选定的继承人是她妹妹。倘若陛下当真对那凤君有情,怎会什么都不留?

    但不相信也有原因,陛下还是喜欢那位凤君,独独垂怜一人,常常下朝后便往后宫去。

    三宫六院,独独只住了一人。

    卫云舟换下衣服,顺手披了一件长衫,还换了一支金钗步摇。

    甚至不用她吩咐,玉辇便会自己去往坤宁宫。

    陛下也只是会去见凤君的时候打扮了。

    卫云舟来的时候恰值午后,她穿过层层帘幔帷帐,轻手轻脚地进入宫殿。

    不过头上步摇倒是坏了她试图伪装的宁谧。

    楚照如今正端坐着,正在慢慢写字。听闻步摇清音脆响,楚照运笔微顿,但还是不做多的犹豫继续写了下去。

    卫云舟听见那步摇响动,知楚照知晓,便索性也不压低脚步声音,信步走到她身边,熟练地靠在她身边坐下。

    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楚照依旧不为所动,继续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宫中虽大,她每天能见的也不过也是一隅天地。

    说是自由,她也去不了什么地方。自从十五年前,她被卫云舟抓回来,她便彻底与“自由”二字无缘。

    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封建女人。

    这十多年来楚照没有一天心中不想着这句话的。

    她霸道至极,不让她见其他人也就算了,哪怕是这练字所用的字帖,都是卫云舟一字一字写给她的。

    卫云舟一直等到楚照写完,她才将人环住,熟练地倒头靠在楚照肩窝处,“今日怎么这么勤劳?”

    又是明知故问。

    楚照放下笔,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气一般,道:“因为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不满之气流露得过于明显,卫云舟不禁轻笑,将手中动作加重,环腰环得更紧。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字,夸赞了一句:“写得不错,比以前好多了。”

    楚照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傻子,再说了卫云舟天天将她锁在着宫里面——好在她还是知道,这犯人也要出来放风,每逢什么庆典需要她们出席,她还是会带上楚照的。

    “自然比以前好很多。”

    卫云舟笑了笑,倾身而上。

    楚照只觉一阵潮湿的触感覆于耳上,紧接着又灌入了一阵吐息:“哪里没事做?我这不是便把事送到你面前了吗?”

    楚照无语凝噎,她放下手中的笔,错过头去,一脸无可奈何地瞧着卫云舟。

    对上那湿润晶莹的瞳珠,楚照只觉千般万般的话语都卡在喉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云舟看楚照空闲下来,她便索性脱下那宽大的罩衫。

    她今日又穿得不甚庄重,外袍落下的时候,雪白肩颈展露无遗。

    这么悠长的岁月楚照都已经过来了,她们倒是什么都见过了。

    卫云舟看楚照没反应,又靠近她,强势捏过她的下颌,嗔怪道:“今日怎么不看我?是不好看?”

    楚照只能再心中幽幽地叹一口气。

    岁月从不败美人,何况每次卫云舟来都是花样频出,不好看这三个字,她当然说不出口。

    “好看。”她答复得相当敷衍。

    于是这句答复便被卫云舟抓住把柄了,她理直气壮道:“好看为什么不看?”

    楚照再度失语,只能对上卫云舟的眼睛和她相对沉默。

    好看那她就看吧,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她都知道。

    卫云舟会一边拉过她的手,像是引领她一般,带着游移腰间,摩挲过酥麻的触感。

    手指勾连着,那条束身犀带顷刻间滑落,衣袍立刻变得宽松起来。

    恰在此时,金钗落下,三千如墨青丝散落披于雪颈,樱唇殷红。

    楚照都不用侧过头,那些温柔的吐息便会紧紧缠连着她的耳垂。

    “嗯……带我过去。”

    卫云舟低声细喃,酥若无骨一般倒在楚照的身上,“驸马是不是又动了别的心思?本宫听着好难过。”

    指缝缠绵、耳鬓厮磨都是这十几年来的常态。

    她长长久久地将她幽在这里,每每到来都是如此这般的缠绵。

    楚照心中早就平静如水,只不过在听到“驸马”“本宫”四字时心还会颤抖一二。

    结果卫云舟还在牵拉他的手,摩挲过那已经因为练字起的指节粗茧,“本宫都说了,驸马怎么还不动?”

    声音甜腻娇俏,就好像她真的还是公主,而她还是驸马。

    楚照喉头紧了紧,她思忖了片刻。

    但是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拒绝,卫云舟是一以贯之的霸道,也惯会伪装。

    比如现在,她瞳珠湿润眼尾绯红地叫她驸马,自称本宫,像是低声下气一般求她抱她。

    但她依然是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而楚照就这么被她囚于后宫,岁岁年年。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未失手,其间当然也包括你。”

    这是十五年前那一次出逃未遂,卫云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所说的话。

    她是上位者,无论再怎么低头再怎么伪装,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但卫云舟的世界里面自有一套运行规则。也许她真的以为这是对楚照的宠幸。

    像是麻木一般站起,楚照拦腰便将卫云舟打横抱起,略显得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榻边上。

    温热鼻息依然在她的脖颈处喷洒,馨香照样缭绕鼻尖,一如当年。

    终于楚照将卫云舟抱到床上,正欲直起身,后者竟然冲着她乖觉一笑,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都把我抱过来了,还打算去做什么?”

    “还想去哪里?”

    楚照怔愣片刻,她勉强地牵出一抹笑来:“我哪里都不去。”

    是哪里都不能去。

    “对嘛,我在哪里,你便应该在哪里。”卫云舟随口便道,一边理了理鬓发,“过来,今天我好累。”

    她每次来都是这个借口,不是她好累,就是她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后宫唯有一人,也便只有她一人能够听她倾倒这些情绪。

    楚照麻木地靠近,俯身倒在卫云舟的身边。

    卫云舟看楚照兴趣缺缺,但她也不恼。

    多少年了,楚照都是这个样子,每天死气沉沉地住在宫里。

    但是卫云舟不在乎,她要的只是把她永远留在身边罢了。

    那留在身边的方式多种多样。她贪图最有效最便利的办法:就像是笼中鸟雀,把脚栓好,她便哪里都去不了。

    她探手将楚照的头扭过来,修洁莹白的玉手滑过那张清隽的脸庞,从下颌一直到唇角,从唇角再到长眉。

    她倏尔靠近,二人脸庞贴得极近,呼吸又开始变得紊乱暧昧起来。

    但卫云舟早就不急于下一步,她不急于亲她,也不急于做任何事情。

    因为她永远都待在这里,任何时候。

    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她,那便没有急求的必要。

    楚照张了张口,想到卫云舟方才所说的烦心事,便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情又让陛下烦心了?”

    “嗯,”卫云舟抿唇,像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有人上书,叫我多收些侍君。”

    听得楚照本就僵硬的手指更僵了。

    是了,侍君,侍君。直到现在,宫中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唯有卫云舟一个人而已。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只能以男性的身份苟活在宫中。

    “那陛下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卫云舟笑了笑,翻身而过,压在楚照身上,樱唇狎昵一般碾过楚照的唇畔,“当然不许了,毕竟朕有你一个人也就够了。”

    她牵拉过他的手,细细摩挲。

    魔咒一般的低喃,却包覆上了所谓的深情。

    异兽香炉还在袅袅递送着香烟,混着满室旖旎。

    卫云舟面上覆了一层绯色,像是被浸在水里。

    她的喜怒,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掌控,但她惯会夸人,咬着楚照的耳垂,笑着道:“我是你的。”

    楚照只觉眼中湿润,脑中也被灼得难受,那润泽的声音则让她更为崩溃。

    她实在受够了卫云舟的把戏——明明就是她掌控一切,却偏生故意低三下四,像是故意在服她的软。

    但也仅仅是像是。

    事毕卫云舟还拿手巾擦拭过楚照粘腻的手,她早不用楚照帮着她洗浴了——

    她俯身而下,一枚轻吻落在她的额角,“你休息吧,过几日游园,你还要陪我去。”

    累着了。

    她是她永远的情人。

    笼中鸟雀。

    ————————

    是oe的原因……也许我们爱滑跪的照照姐哪天想通了不be也不一定(捂脸)

    全书大概还有两万字的番外,月底或者月初就完结啦!(俺要写超级长的完结感言T^T)感谢在2023-11-26 01:38:48~2023-11-27 11: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15瓶;唐心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楚照醒来看到自己那莹润柔荑的时候,内心是惶恐的。

    惶恐之后她很快又变得淡定起来,她一定是做梦了,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手?

    于是她果断地倒头就睡,但可惜睡得并不踏实。她很快便又醒了。

    醒来探出手,楚照发现自己手腕竟然还是那样纤细的时候,她终于慌了。

    她抓起衾被,向着自己身下一览,这样浓纤合度的身材,清妍俊丽光滑无瑕和她那副布了许多伤痕的身体,有半毛钱关系么?

    楚照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好家伙,她发现“楚照”正好整以暇地躺在那里,随手还捻着被褥的一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楚照吞咽了一口唾沫,相当无奈。

    长眉轻挑,一双潋滟波光的桃花眼中却不带着惺忪的睡意,取而代之的则是笑意盈盈,一副要看她笑话样子。

    二人沉默对视了好久,楚照终于幽幽开口:“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觉醒来,她怎么变成“卫云舟”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见得身体被占,卫云舟和楚照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态度,她悠悠道,“看来今天这早朝,陛下是上不了了。”

    楚照:……

    “我如何上不了朝?”

    不就是上朝么?不就是“知道了”“已阅”交替着批吗?!卫云舟至于露出那种看不起她的表情吗?

    也不是看不起,不过是看笑话的表情。但看笑话似乎也有些过分,楚照知道卫云舟的笑代表着什么,她想让她求求她帮忙。

    卫云舟懒散地伸了伸腰,睨她一眼:“首先嘛,这个称呼你先要改改。”

    楚照不为所动,不就是个称呼的事情么?说改,她马上就能改!

    于是她还真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那怎么着?皇后你是不是该服侍朕更衣?”

    卫云舟掀了掀眼皮,然后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角。

    服侍她更衣?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过她当然可以做,毕竟这具躯体以往照常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可以了,陛下。”卫云舟笑得愈发灿烂,却笑得楚照一阵头皮发麻。

    不是,这个人一觉醒来穿到别人身体上面,没有哪怕一点点不适应的么?

    不仅没有不适应,还笑得这么猖狂。

    要不是她这么笑了,楚照都不知道,原来她可以这么笑。

    笑得像只慵懒的花豹,狠厉中又带了几分慈悲。

    紧紧盯着“自己”的脸,楚照犹豫了半晌,还是道:“算了,你别来帮忙。”

    卫云舟不解,疑惑问道:“方才陛下不是说了让本宫帮忙?还是说,陛下今日打算一切事情都要自己来决断么?”

    楚照皱眉,不悦道:“当然可以。”

    不就是批些奏折,不就是写几个字么?虽然她写得难看,但是她至少会写啊!卫云舟还不至于这么看她吧?

    还是那句话,她不过是想求楚照让她帮忙罢了。

    楚照作为作为堂堂新时代独立女人,这种封建小事还处理不了?

    于是乎,当卫云舟磨磨蹭蹭地钻出被窝,一双大手搭在楚照雪白的肩颈处时,楚照后悔了:“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劳烦你了。”

    “刚刚不是还说得好好的吗?”卫云舟诧异,一边低下头去,相当熟练地俯下头来,热气摩挲。

    其实她发现身体互换也没有多久,不过是比楚照早些时候罢了。

    兴许是常年早朝的缘故,她醒得颇早。甫一睁眼,卫云舟便觉得这具身体有些不对。

    较之她的骨架,这具身体稍微大了些;伸展似乎也舒服许多。

    然后她顺势转过头瞧了一眼,瞟见“自己”如今长睫安静地敛着,睡意沉沉的时候,卫云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在等着楚照醒过来,看她的反应。

    果然好笑,特别是楚照用她的身体生气憋屈的时候——楚照估摸着是以为她在生气,却不知在卫云舟看来,那样子却是眼波含嗔,娇羞不已。

    就她这副样子,还想好好地当这个天子啊?

    卫云舟撇撇嘴,手干脆悬在楚照的腰间,像是不开心一般挠了挠,“怎么,陛下当真不要我帮?”

    各种意义上的帮。

    但楚照颇有骨气,愣是等着那手滑过她腰间,激起一阵余韵悠长的涟漪过后,她才推开卫云舟:“别用我的身体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卫云舟张了张嘴巴,“哦”了一声,相当委屈:“怎么,陛下今日当真不需要本宫?”

    “不要!”楚照答得义正词严,恰逢门口又有一声宫人的声音,示意到点了,陛下应该出来了。

    卫云舟再度挑眉,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楚照,“此话当真?”

    “当真!”楚照气呼呼地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然后她便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毫不克制的笑声。

    卫云舟笑得坐下,不自主地锤了锤桌子。

    然后她看了一眼这骨节匀称的手:确实美观,确实修长。

    她无声地勾唇而笑,心中像是没有任何负担,极其自然地叫了外面的宫女,她今天得空倒是想过一把皇后瘾。

    但是她知道,这瘾嘛,她注定是过不了的。

    她命人直接摆驾御书房,说她要在那里候着“陛下”。

    宫人闻言几乎没有惊讶,平素陛下在御书房传召皇后次数也多,不足为奇。

    只不过她们今日奇怪,为什么殿下要自己主动去?

    她们看了一眼楚照,那凌厉的眉锋却不如往日清隽,更像是无形中带了一种迫人的凌厉。

    宫人觉得,要么是她看走眼了,要么就是这一对妻妻天天住一起越长越像了——她怎么能在楚照的身上看出几分陛下的影子呢?!

    说起来,因着这帝后二人之故,坊间也有不少女人解开心结,正大光明地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别说什么不合礼法纲常,毕竟陛下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什么,她便是她们的效仿对象。

    如卫云舟所想的那样,楚照刚刚上朝,坐在那御座上面,便觉大汗淋漓。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女的男的,列队了不少,一个一个的都面带虔敬,尊奉她为这天地之主。

    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感觉的确是好,楚照坐上来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尴尬,是爽。

    无怪乎这些人费尽心思打破头皮,都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好在最后楚照赢得了胜利。

    没关系,抱上大腿也很厉害了。

    楚照还沉浸在一瞬之间登上权力顶峰快感的时候,台下的那些人便开始对着她发难了。

    “陛下,辰州太守有奏!”

    “陛下,钦天监传来消息,这几日都是良辰吉日,陛下可以考虑登上天坛祈祷!”

    “陛下,这凤首渠开凿一事,还需要您来做最后定夺……”

    楚照:???

    她想象中只需要批阅些什么请安折子,只需要回答几句“知道了”就可以成事的理想状态怎么没有出现?

    说到那凤首渠的开凿一事,旁边便闪出来一个男官,进言道:“微臣以为如今还不是开凿的时候——”

    楚照面上带着微笑,她一贯也会假笑,如今那张脸还掩在十二冕旒珠玉下面,更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态。

    反正她端坐在那里,她便是天下的主人,台下所有人都要尊崇她。

    哪里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卫云舟”?

    楚照没仔细听那男官讲话,很快另一个队列中又走出了一个女官,与前者针锋相对:“陛下登基日久,如今河清海晏,为了群众迁移还有造福沿途农民,开凿此渠应是毫无问题。”

    紧接着,那女官也词锋锋利,明里暗里说那男官是别有所图。

    楚照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依稀从二人争吵中得知这罗官员是工部的,不让皇帝修那渠道是不是因为工部没钱了云云……

    两人各自拉帮结派地出来吵,但到了最后还是要让楚照定夺。

    很好,她没听,反正自己也听不懂。但是听别人大吵特吵还请她定夺,这种感觉就很妙。

    楚照微微颔首,像是认认真真地沉思了一番,道:“凿吧。”

    算是应允了那女官的话。

    话音刚落,便有一大堆适才沉默的人站了出来,开始称颂陛下英明神武等等。

    楚照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紧接着还有些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一一呈了上来,她挨着挨着问和批阅。

    虽然字丑如狗爬,但楚照还是颇会使唤人,她直接让旁边的秉笔大宫女听着,她念她写。

    朝臣们都相当惊讶,今日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是陛下不勤快,而是往日陛下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从来不会看。

    下官们也只能妄自揣测上意,谨慎行事。

    楚照兴致勃勃地处理了不少事务,她理解的就自己处理了,不理解的便装模作样地问人,照样处理了。

    这一处理便是处理到了晌午时分,卫云舟坐在御书房的檀木圈椅上面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说实在的,她已经有些兴致缺缺了。

    旁边的宫女站在旁边,忍住了好几次提醒“楚照”的冲动,一边心道陛下对皇后还真是一往情深,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仍旧是圣眷正浓!

    皇后她竟敢光明正大地坐在皇帝才能坐的椅子上面,还一坐就是一上午。坐就算了,她还毫不顾虑地去翻动那些奏折。

    圣眷正浓,圣宠优渥。陪侍的宫女看得心惊,也只能在心中默念这八个字。

    宠,太宠了!

    她没话说。

    终于待到午后,楚照这才下了朝,那些官员全都瞪大眼睛瞧着对方:“今日陛下怎么愿意同我们说这么多话?”

    须知,陛下向来善于决断,一些重大疑难问题,她不与他们商量,但最后效果总是拔群。

    久而久之,他们再也不敢随意进言,因为陛下的确做得很对。

    虽然累,但楚照心里面爽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到卫云舟的身体里面,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就是很爽。

    享受万人顶礼膜拜的感觉,享受一句话决断生死的感觉——当然,她没见血。

    三月春光翠芽嫩绿,处处新翠照眼而来,楚照心情更是大好,无疑完全忘记了某个人。

    直到一坤宁宫的宫女来请:“陛下,皇后说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时至此时,楚照这才想起……

    哦。

    “啊?这就去,摆驾,摆驾坤宁宫!”

    宫女低着头,“是。”

    其实今日随侍宫女都觉得陛下有些奇怪,似乎有些过于活泼了。但是陛下就是陛下,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体,她们怎么敢质疑这不是陛下的?

    于是乎,楚照大摇大摆走进御书房,看着气得咬牙切齿的“自己”的时候,心中陡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是这种反应。无怪乎卫云舟老是喜欢逗她。

    好吧,的确有几分好玩。

    见楚照终于回来,卫云舟终于停了手中对一枚阴阳玉的把玩:这是某岁中秋,她送给楚照的生辰礼物,当然,她也有半块。

    二人的玉形状不同,但互补。卫云舟琢磨了半天二人为何交换身体,一阵翻找却发现这块玉的玄妙:原来她拿错了楚照的玉。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交换身体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这块玉么?

    “陛下终于回来啦?”卫云舟盯着她,语气不免酸溜溜的,“本宫倒是听了不少您今日的‘丰功伟绩’。”

    那会儿卫云舟正在喝茶,结果是那宫女报一个消息,她哽一下。

    最后差点喷出来。

    卫云舟扶额,好歹她找到了这换身体的玄妙,今晚再换回来就行了。

    “是吗?没想到皇后这么关心朕。”楚照笑盈盈地走入,一边挥手遣退随侍的宫女。

    她走路倒没有卫云舟端庄,只不过她都是皇帝了,谁敢管她怎么走?

    卫云舟看她满面春风,心情竟然有些不爽。

    毕竟她还想看楚照吃瘪,最后可怜兮兮地来求她,可是事实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楚照没有求她,还是颇为自得走到她身边,俯身贴耳:“公主殿下,怎么了?”

    不就是换称呼么?她也会。

    卫云舟听得耳根微热,面色染上浅淡绯色,她如今手中还在把玩那块阴阳玉。

    楚照心念一动,她也注意到那块玉的反常——那振翅凤凰的翅膀纹路,本该是属于她的。

    可是如今怎么却在卫云舟的手中了?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今天上了个朝,她有些食髓知味了。

    “不怎么,”卫云舟蹙眉,转过头去,唇畔压得极近快要贴上,唇息交缠,“我的身体好用吗?”

    那块玉果然有问题。

    楚照偏过头,“好用,再给我用用。”

    卫云舟:?

    “什么时候还?”

    楚照答得煞有介事:“暂时还没这个想法。”

    卫云舟生气了,“你凭什么?”

    楚照笑嘻嘻地蹭在她脖颈处,温声道:“凭朕是皇帝呀,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这样?这可是您今天早上说的话。”

    听闻此言,卫云舟脑内忽如炸开一道惊雷。

    她当然知道楚照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因为她是皇帝,她再怎么反常,下臣都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哪怕是楚照日日行事奇怪,只要不出格,那些朝臣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细腻的指尖摩挲过腰肢,惹得卫云舟闷喘几声,她皱眉不悦。

    看到“自己”正在对自己如此行事,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些难以接受。

    “别动。”她沉下声音来,希图制住楚照的动作。

    然而楚照自然不听:“不动?那么公主殿下想要的玉,我可就丢石头里面砸碎了哟?”

    砸碎了,那还换什么换?

    卫云舟立刻耷拉下眼角,但是她还是拉不下脸来,于是气呼呼道:“那可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就砸了?”

    “礼物哪有人重要?”楚照狡黠一笑,亲昵地吻过卫云舟的额角,“以后殿下想要,朕天天送你便是。”

    卫云舟终于后悔,她原本以为的一日天子,如今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比如她今晚还得享受和“自己”的春宵一度。

    ————————

    出招:原来我这么攻^_^

    卫姐:从老娘的身体里面滚出去啊啊啊啊!

    出招:别说了我是攻(墨镜)

    卫姐:(擦汗)你知道jfql写了八十万字,娇羞两个字还是第一次出现,而且是形容你吗?

    出招:???

    这一章过了,还有最后一章古代篇番外枯荣。然后就是一万多字的现代篇小故事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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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昔年的春日新绿越过重重岁月,为今春树木披上新衣。岁岁枯荣,朝而复夕。

    大地春回,又是满目照眼而来的新翠。晴光入翠,天空似琉璃一般澄净。

    今年是大梁更始五年,皇帝正下了早朝,匆匆去面见太上皇。

    说是太上皇,其实是嘉鹤的姐姐。姐姐在位二十余年,澄清吏治、四海咸服,至于年近不惑的时候,便将皇位让出。

    新帝即位五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如遇到问题,还多有去见太上皇请教。

    只不过今日有些例外。

    “陛下。”兴庆宫的宫人站在殿前,遥遥地见了嘉鹤便准备行礼。

    嘉鹤挥了挥手,“免礼,太上皇可在里面?”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嘉鹤再度整理了冠冕,便立刻跨步迈入。

    卫云舟如今正坐在琴边,一如往日揉弦鼓琴,闲散得很。

    到底是锦绣膏粱堆出来的美人,岁月在她的脸上也不过是刻下了几道细纹,乍一看仍有当年之风。

    但长久位居于至高皇权之上,她沉淀下来的更多是威严。

    比如现在,新帝即位已经五年,如今走到卫云舟面前还是战战兢兢地不敢动。

    嘉鹤愣是等卫云舟奏完曲,琴声悠扬的时候才敢开口:“皇姐。”

    私底下她仍旧这么叫,倒也无妨。

    卫云舟这才掀眸,看了她一眼:“怎么啦?今日连这朝服都不换就急着来见了?”

    自卫云舟在位后,她便找人对女子服饰进行了革新,增添了多种式样。包括那些繁复的朝服,也被她做了一定程度的调整。

    她还记得大婚那日她所受的“苦”,后续全部也都一一做了调整。开脸绞面,又疼又麻烦,但也许驱使卫云舟下命令的,还有楚照她基本什么都没做。

    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两个人都做才好。

    嘉鹤讪讪地笑着,打算先从别的话题切入:“今年北方彻底安定了下来,答应了以后贸易都听我方的。”

    卫云舟揉了揉眉心,“那谢将军还真是厉害。”

    原来那两个曾经被楚照救出秦楼楚馆的长姐谢序秋,游历了大好河山之后,因着仰慕傅将军之故,又只身去往辰州,投入镇北侯门下。

    恰好就是那几年,慎狄上任了个新统领,嚷嚷着要为大梁拨乱反正,将这牝鸡司晨的帝王赶下皇位——结果浩浩荡荡率领数十万大军压境,听说在北境半点便宜没占到,还浪费了部落颇多资源。

    回去没多久,便因为耗尽钱财,内部发生了纷乱,有人谋反杀之,向大梁求和。

    谢序秋也在此次战役中崭露头角,在尔后的岁月里也节节高升。

    “我也这么说她的,不过谢将军她却说,感谢皇姐您当时送她的那把匕首呢。”

    卫云舟笑了笑,“一把匕首而已。”

    反正她又还不回去,因为某个人不肯要。

    两人又闲谈了些当今时事。

    新帝登基后,继续推行太上皇的政策。

    “如今朝中女官已经有压过男官之势,我看过户部所报,现在的女户主也是越来越多。”

    卫云舟颔首,算是认可。

    只不过她知道嘉鹤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的。

    “皇姐,我听说,你们要出发啦?”

    这个你们,自然是包括楚照了。

    “是,”卫云舟忽然站起身来,“大概也就是几日之后吧。”

    嘉鹤一脸犯难:“去什么地方?”

    虽然她早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是皇姐在的话,不论怎么说都是多一层保障。

    “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卫云舟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开玩笑一般,“说不定我也去立户呢。”

    嘉鹤配合地笑了两声,她知道皇姐才不会待在大梁境内呢。

    不过她还是顺着皇姐的话问了下去:“既然要立户,那么谁才是户主啊?”

    “自然我是户主。”卫云舟答得斩钉截铁,像是毫无妥协可能。

    刚刚才踏进门槛转过屏风的楚照听到这句话,心情自然不可言喻。

    不愧是她的官家,天姥姥是这样的。

    楚照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什么户主?陛下都不打算留在大梁了,去哪立户去?”

    嘉鹤识趣地没有吭声,这种事情她还是少掺和为妙。

    并且,这种事情往往也只会有一种结局。

    “不管在哪里,朕都是你的户主。”卫云舟甚至懒得睨楚照,又是说得字字铿锵,声音凛然。

    楚照:……

    真是可恶的封建女人,永远都在压迫她。

    嘉鹤扶额,插嘴道:“皇姐可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不必,通关文牒还有些必备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卫云舟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听说你准备了宫宴?”

    嘉鹤狠命地点头,卫云舟再抬眼看时,她的眼睛里面又充盈了泪水。

    “不必哭成这个样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要死在外面了。”

    “那就好,那就好……”

    卫云舟笑了笑,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把嘉鹤送走。

    楚照则大摇大摆地坐在玫瑰圈椅上面,语气酸溜溜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姐还是对皇妹这么好。”

    “哦。”卫云舟置若罔闻,冷淡应声后斜了一眼楚照,发现那人确实有些不开心,于是补充道,“可我还不是要跟着你走了?不然我跟谁走?”

    一句话又把楚照那莫名其妙蹭起的火给浇灭了,还是湿透心软的那种。

    刚刚还极其果断字句铿锵地说,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她的户主,如今转瞬之间的功夫,她卫云舟又是跟着她走的了?

    楚照被她这句话噎住,讷讷几声,“我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卫云舟看她吃瘪噎声的模样,唇畔不禁扬笑,恰逢窗牖间隙泻进晴光,又衬得她笑容灼灼,宛若春花。

    早在卫云舟还在位的时候,那钱霖清便来访过,那会儿她便询问了钱医师,钱医师便给了她一张舆图,说是沿着图便能去西南边找到她们的部族,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部族。

    卫云舟当然想去看看,她这一代就一个妹妹,母亲那边也是单传,父亲还把手足杀干净……

    总之,这事情便这么定下了,二人准备了几年,终于拖到了今年,打算出发。

    东西不多,勉强够用就行。

    几年前钱霖清到来,因着族长之压,不得不来寻举荷,但举荷说什么也要同卫云舟一起,她便强求不得,嘀嘀咕咕着又回去了。

    “这下我们把你带回去,想必钱医师应当不会说什么了。”卫云舟用手撑着下颌,望着车帘外流逝的风景。

    苍翠的青山巍峨,天边绮丽云霞宛若火烧。她终于要告别这片土地,踏往一个神圣的、未知的地方。

    兴许是钱霖清早就有交代之故,部落中人见了卫云舟一行人来,都不觉诧异。

    最巧的是钱霖清竟然还在田垄上面晃悠,楚照好奇地拉过她问道:“你们族人虽然热情,但她们怎么不觉得我们奇怪?”

    毕竟长相还是有很大不同。

    钱霖清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道:“能有什么奇怪的?除非你们是男人,来这里了会被抓到族长面前仔细盘问!”

    楚照听得发笑,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族长听闻她们到来,也很快接见了她们。

    那是一个肤色微深的老年妇女,她伸出手介绍自己时,楚照瞧见她掌心幽深的纹路,如脸上一般细纹纵横。

    虽然她眼中仍带着雌鹰一般的凌厉,吐出来的话却温柔:“难得见到别人到我们部落来呀,那就呆在这里吧——”

    她还用一种恨铁不成钢一般的语气数落了一遍钱霖清,“让她去做什么她都做不了!”

    钱霖清无语,站在旁边应声:“你能不能别说我了?要说我也可以,别用她们听得懂的话啊!”

    族长不搭理她,冷冷哼声:“我就你这个女儿最麻烦!”

    楚照唯有扶额,还真是亲娘啊,怪不得这么狠心能把钱霖清赶出来找人。

    见过族长之后,钱霖清便兴趣盎然地拉着她们参览了那条圣河。

    圣河一路蜿进,有来路,但不知去路。

    天光云影飘荡,金色夕阳降落。

    正当楚照凝神欣赏时,钱霖清又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问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还没有生孩子?要不然你们两个……”

    “不行。”楚照无情地拒绝了钱霖清的提议,然后后者只能兴趣缺缺地为她们安排住处。

    部落有部落的规定,除却大家都要尊崇族长,往下倒是人人平等,每人做好应做之事便可。

    于是这便又成了楚照见缝插针嘲笑卫云舟的理由:“完了,我们陛下这会儿得当作封建遗毒被清理了。”

    卫云舟:……

    呵呵,每逢这种时候,她都不想搭理她。

    她反正是渣女,是枕头公主,是封建遗毒。

    但这些都不重要,比如过两日她们还得交上新织的布匹,那是最后期限。

    卫云舟才从河边回去,虽然又找不到某人,却发现那织布机上规规矩矩地摆好了一匹新布。

    嗯,嘴上说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笑了笑,摩挲过那织布,仰头往外看向窗户,又是不知道哪年的新绿,越过了多少岁月,再为这些佳木换上新衣。

    岁岁枯荣,也年年新翠。

    ————————

    古代篇就正式收尾啦,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撒花)(旋转)(鞠躬)

    现代篇番外标题一览:1.初来乍到的一周;2.宝宝防滑袜;3.生活西化的公主;4.小卫老师;5.终将超越的愿望

    XD投放一些可爱的甜饼,还有俺终章超级长的作话(扼腕)(俺怎么就这么多话)感谢在2023-11-28 01:40:49~2023-11-29 00:0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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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嘎吱”一声,门轴转动,王大婶正提着菜篮子回家,开门的时候,她转头瞧见隔壁小楚又带着她那朋友回来了。

    明明都过了那个年纪了,但王大婶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小楚的那个朋友好看。盘亮条顺的,反正哪哪都挑不出错来。

    只不过王大婶耳背,楚照答了几次那女孩的名字她都不记得,最后贪图方便只叫小卫。

    王大婶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了很大声的“公主殿下”四字。

    “年轻人家家的,还公主来公主去的呢。”王大婶眼尾泛起笑纹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两句,合上了门。

    楚照也拉上门,却看见卫云舟顿足在门口,满脸凝重地看着脚下的白色运动鞋。

    图方便,这一周楚照只给卫云舟准备了运动鞋。

    “公主殿下,”楚照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一边笑一边从鞋架上面取下拖鞋,“穿这个了。”

    “哦。”卫云舟嘟囔一声,这才慢吞吞地开始脱鞋。

    撑着墙也可以脱,但是明显撑着楚照更方便。当然这种事情最在于楚照的自觉。

    她眼睁睁地看着卫云舟把运动鞋脱下,然后换上那一双淡粉色的凉拖鞋。

    就像楚照所想的那样,卫云舟还是有些不适应。

    以往在皇宫寝殿里面,地上铺了软毯,进殿脱鞋便是。地毯又软又厚实,穿着袜子踩上去如坠云端,轻飘飘的。

    但是如今可不一样。

    楚照在旁边盯着她换,心底渐渐生了个主意,等到秋天的来的时候,她打算买一样东西。

    卫云舟再一次艰难地换下了鞋子,尽力适应这种感觉。她抬起头,晃了一眼四周布局。

    房屋里面大致呈灰色,正对玄关便是阳台江景,那边摆了立式书柜,垒了很多书;缎面墙纸上面还贴了些花花蝴蝶的贴纸,卫云舟认认真真看过之后给出了重要批示:“想不到你还是这种人。”

    楚照:……

    呃,那个花蝴蝶真不是她贴的。

    “公主殿下终于换好鞋子了,赶紧去歇着吧。”楚照早就提着菜篮子往厨房走去,“辛苦公主殿下陪我逛街买菜了。”

    卫云舟“切”了一声,慢吞吞地趿拉着拖鞋,坐到灰色的绒皮沙发上面。

    这些新式的词语,全都是楚照挨着挨着、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的。

    沙发刚刚陷落下去,系好红色缀黄围裙的楚照便又探头出来,她走得利落,一下子便从茶几上面拿起电视机遥控,“看什么?”

    卫云舟却没看电视。

    她们自然不用再是云鬓散乱、三千青丝的样子。

    楚照的头发刚及锁骨,不过为了下厨的缘故,她随手抓了一把便束了起来。淡淡的光晕打在她漂亮的额角上面,人倒是没变;高还是高,但是卫云舟瞧着似乎没想象中的那么高了。

    矮一点就矮一点,反正她自己没缩水就行。

    楚照拿那遥控乱按了半天,没听见卫云舟的回音,便又问了一句:“公主殿下,看什么?”

    卫云舟:“看你。”

    楚照:?

    她狐疑地侧身过来,瞳孔里面盈着的全是疑惑。

    “我要做饭,我怎么知道你看什么?”

    卫云舟撇撇嘴,“我说我在看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破坏了方才讥诮的氛围。

    肉眼可见,一丝樱红攀上了楚照的耳朵,她立刻别过头去,“我问你看什么电视呢。”

    “随便放。”卫云舟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向后仰去靠着,顺便伸手拉过一个奇奇怪怪的章鱼玩偶。

    家里面不仅仅有墙纸上面斑斓纷飞的花花蝴蝶,还有奇形怪状的章鱼玩偶,还有一些黄的白的小狗玩偶……

    不知怎的,卫云舟总怀疑这些东西不仅仅和楚照的爱好有关。她决定抽空的时候问一问楚照。

    随便放就随便放,楚照乱按了两个键,便直接到了动画片节目。

    虽然新奇,但是卫云舟还是明确地感知到,这些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的人看的。

    “干嘛?”

    “幼教,”楚照将遥控板放在桌上,轻飘飘地甩下一句,“我现在要去做饭了,公主殿下,您就慢慢玩吧,玩手机也行。”

    卫云舟“哦”了一声,索性看起动画片来。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那个叫做“手机”的东西,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尽管识字的问题,楚照已经动用了不知什么手段给她解决。但是看着那一个个光亮闪动挪移,卫云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心慌。

    对未知多多少少有些恐惧。

    沙发长而软,相当适合横卧。她坐着坐着,没一会儿便躺了上去。

    厨房的门关着,那个大大的吹风机器一直在工作,吹散油烟的味道。

    卫云舟刚来的一天,她当然四处好奇走动,等到楚照下厨房的时候,她也想要进去帮忙。

    但是没站多久她便被赶出来了。

    “公主殿下,您还是在旁边歇着。”

    卫云舟沉默片刻:“我只不过是想帮你。”

    “您在沙发上面或者床上面睡着躺着,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没办法,只能作罢。卫云舟嘟嘟嘴,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挫败,但是楚照说得不错,眼下她确实帮不了什么忙。

    于是她现在躺在沙发上面,也逐渐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她正看那正义小女警的故事起劲,楚照又托着一个银色的盆子走到她的面前,“铿”一声放在茶几上面。

    “公主殿下,吃这个。”楚照放下手中的银盆,里面盛满了个个饱满的红色果子,红果上面带着绿色草叶。

    卫云舟眨了眨眼睛,方才她陪着楚照出去买菜的时候,听见她们说了这个水果的名字。

    “草莓?”

    楚照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公主殿下还真是好记性,尝尝看。”

    饱满的果实上面还坠挂着水珠,楚照身上如今还带了些调料晕出来的味道

    “你做完菜了?”卫云舟直起身来,伸手想要够到草莓的时候,楚照却直接将东西送到她嘴边了。

    卫云舟挑眉,但还是乖乖地张嘴了。

    汁水溢出,春夏正是盛产草莓的季节。

    “这叶子你也要吃啊?”楚照被卫云舟迟缓的动作逗笑,连忙将手挪开,“你先吃。”

    卫云舟:……

    她实在受不了了,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愚蠢。

    来到这个崭新的地方,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适应能力居然这么弱。

    卫云舟抬眼盯着楚照,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眼尾上挑得恰到好处,她问:“你不吃?”

    “我要做饭,”楚照答得煞有介事,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围裙,“没办法,现在公主殿下的仆人只有我一个人了,要身兼厨娘侍者车夫多职嘛。”

    卫云舟抿唇,气恼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就这些?”

    楚照不明,垂眸望向卫云舟。

    眼睫微微颤动,沾染了些许光晕,衬得鹿眼愈发清灵,只不过如今带了好几分恼怒。

    楚照:“啊?”

    不行,她似乎听见了厨房里面传来的异响!但是卫云舟如今气鼓鼓地瞧着她,她还是不敢随意走动。

    “你说呢?”卫云舟耷拉下眼角,一副“随便你吧爱咋咋”的表情。

    楚照:“所以是怎么了?”

    卫云舟漫不经心地捏起一个草莓,相当优雅地送近唇边,“少了一样,最重要的。”

    楚照笑了:“我没说错啊。”

    修长冷白的手指忽而一颤,卫云舟睨她一眼:“没说错?说少了。”

    “也没说少。”

    卫云舟:“你还是做饭去吧,厨娘。”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楚照一脸真诚:“只能说明殿下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听你说话了?”卫云舟不满蹙眉,漂亮的眉骨微微浮动。

    到了这个地方,让她产生怀疑和不自信的事情太多了。难不成她的听力也出了问题么?

    “我刚刚说的是身兼,”楚照笑声散漫,“没忘本职嘛。”

    卫云舟被噎了一口,但是她反应得很快,径直便捏了那草莓送入口中。

    食不言!

    楚照喂完草莓,那异动让她心慌,她还是很快回去当厨娘去了。

    她独居,经常研究些吃食。手艺不错,这一句“厨娘”她还是当得起的。

    很快她把那一盘盘菜端上来,甚至于把碗筷都捧到了桌子上面的时候,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沙发。

    某人还是卧倒在沙发上面,一脸整暇以待的样子。

    楚照摇摇头,又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卫云舟小心托起,“公主殿下,现在是用午膳时间了。”

    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位殿下什么时候才会觉得这四个字叫出来尴尬。

    卫云舟心安理得地被楚照托住,哪怕只是穿鞋的功夫。

    她借力起身,而她心甘情愿。

    卫云舟喜欢楚照的耐心,喜欢她牵着她的手,路过那一条条沥青路。还有身旁呼啸而过的大块头四轮东西时,她感受到的从楚照手心交递来的温度。

    就像她的耐心一样,永远恒定,永远没有止境,一如她曾经对她的那样。

    就像她仅仅觉得自己适应能力不强,但总有人愿意一直一直陪着她。

    ————————

    写现代文啦哈哈哈哈好陌生的感觉

    原来照照姐是居家型女孩,怒赞。

    出招os:其实是失业感谢在2023-11-29 00:06:59~2023-11-29 23:3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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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你好,5-4-15,”楚照站得笔直,一边同那快递驿站的老板说话,“还有一个是2-3-14。”

    现在恰巧是下午四五点钟,来取快递的人不是很多。

    老板听过顾客的话,便去货架上面取下快递。因着某种原因,她还是和楚照眼熟的。

    今日她还发现楚照身旁居然站了个眼生的女生,穿一身洁白的雪纺裙,高贵典雅,乍看温柔但老板还是不怎么敢细看。

    一来一直盯着人家看当然不礼貌,二来她总觉得这表面温温柔柔的女生气场强大得很。

    还有这女生也高,这来拿快递的这位一米七以上,她这旁边站的这位怎么说也得一米六六或者再往上吧?

    “喏,给你。”扫过出货码,老板将两个快递拿给楚照。

    一个小盒子,一个稍微大一点。

    正好楚照一只手拿一个,卫云舟终于觉得自己站在旁边还是不对,她迎了上来。

    “不要我帮你拿?”她问。

    “公主殿……”这四个字冒出了三个字,便被卫云舟无情打断:“闭嘴,说了不准再叫这个了!”

    大约是第二周将近末尾的时候,卫云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称呼有多么地格格不入。

    楚照自己叫起来不尴尬,但是她听着尴尬。

    “好的,好的,”楚照很听话地点头,“那我们回去了。”

    卫云舟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楚照手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好奇问道:“你这次买了什么?”

    她知道网购和取快递也不过一两周的时间。

    往日楚照都愿意告诉卫云舟她买了什么,但是这次她没有,还是颇为神秘地冲着她笑了笑:“不告诉你。”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楚照:“就是不能告诉你。”

    卫云舟瘪了瘪嘴,说:“那我帮你拿着也不行?”

    “不用劳烦您,很轻的。”楚照仍旧脸上笑得灿烂。

    然而她愈是这么笑,卫云舟就愈发觉得诡异。但是毕竟还在回家的路上,她决定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

    反正不管楚照买了什么东西,回去她都得给她看。

    卫云舟也在逐渐适应这个时代。

    按开门锁,楚照依旧是让卫云舟先进门。

    现下已经入秋,走在路上都有些凉飕飕的,秋意袭人。

    卫云舟却还是每每在换鞋的时候,都会怔愣一下。

    不过时间久了也好很多了,她还是动作麻利起来了。

    “看来殿下还是忘不了以前的生活。”楚照幽幽地补了一句。

    卫云舟没理她这句话,只是说了称呼的事情:“都说了,让你不要再叫我这个了!”

    她真的觉得尴尬了。

    楚照撇撇嘴,“这可不一定。现在大家都喜欢这么说。”

    “别人喜欢就别人喜欢,”卫云舟蹙眉,似乎是和这四个字杠上了,“但是我现在不喜欢。”

    也许是些别人有了她就懒得再用的心理作祟吧?楚照不去仔细探究,今日她想弄清楚的不是这个。

    她拿了那两个快递盒子,不过她最先抱着的是较大的箱子,坐到了沙发上面。

    然后她看向卫云舟,嬉皮笑脸说话:“那,亲爱的舟舟姐姐,能不能帮我拿下剪刀?”

    剪刀就顺手放在果盘里面,也不过是楚照伸手便可以拿到的距离。但是卫云舟正好也闲着,便俯身去拿了拆快递的小刀。

    楚照本来伸手想要接,卫云舟却故意换了个方向,总之就是让楚照没够到。

    楚照:……

    “刚刚叫我什么?”卫云舟饶有兴味地问了话,邻近着楚照坐下,对着快递盒子上面层层胶布划开了一刀,“再叫一遍听听。”

    不叫。

    楚照不吭声,只是将就着被刀划开的胶布口子,开始拆快递。

    卫云舟自然生气:“不理我?”

    如今卫云舟地皮子也踩熟了,现在凶人也开始有点底气,她放下手中小刀,便打算伸手去捏楚照的脖子。

    手正要碰到的时候,她看见那快递盒子里面探出塑料口袋来。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悬在半空中,卫云舟想了想,毕竟这人随时随地可以收拾,她还是先看看这快递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的好。

    楚照别过头,恰好看见卫云舟悬垂的手,气氛很快宁静下来。

    “呃。”楚照挑了挑眉,“舟舟姐姐,你想做什么?”

    刚刚示意她叫,她倒是不叫。如今卫云舟“作案”不成,楚照倒是利落起来叫上了。

    好吧,无形之间倒也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卫云舟决定先放过楚照一马。

    看见卫云舟脸上松懈表情,楚照心中暗笑。

    嗯,现在还是姐姐,等下就不知道了。

    “里面是什么?”卫云舟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看着楚照慢悠悠将那塑料袋子扯出来。

    绿白色的塑料口袋,用中文和外文写着品牌的名字。

    中文卫云舟还能认识,至于这外文——楚照暂时还没有教她。

    于是卫云舟便指了指那字母:“这是什么?”

    楚照:“就是……你要知道?”

    卫云舟点头,但楚照似乎不怎么想告诉她。于是卫云舟语气忿忿:“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可是正经大学生,”楚照撇撇嘴,“虽然我现在啃老,怎么可能不认识。还有,这几个字母你去大街上面随便找几个小学生都认识。”

    小学生?

    卫云舟眨了眨眼睛,眉梢眼角溢出不解之色:“你是大学生?”

    楚照无奈地将那塑料口袋里面的盒子倒出来,应声道:“当然啦。”

    卫云舟忽然想起自己玩手机所得——这么多天以来,她觉得自己最大的进步,就是制服了这个叫做“手机”的怪物。

    看着那些光影跳动在指尖,并且一切都听她使唤的时候,卫云舟心里面还是很满足的。

    卫云舟:“那你的专业是什么?”

    “动物医学。”楚照很快答过,一边抽出手中的盒子。

    动物?卫云舟看了一眼她沙发上面堆叠起来的那些动物玩偶,似乎也的确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楚照:!!!

    “我失业啊,”楚照随口回道,“你忘记了。”

    卫云舟认认真真地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想起来了,你同我说过那骟猪的事情——”

    楚照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汗流浃背了。

    是的,她堂堂动医专业,劁猪居然要人教!

    “既然知道我失业的原因,那就不要再问了!”楚照皱眉,将那盒子拿出来,“给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马上就不是舟舟姐姐了。

    盒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捆了几双毛绒绒的袜子。

    卫云舟脸上疑惑愈发幽深:“这袜子是干嘛的?”

    当了那么多年公主皇帝,她还是穿过一些袜子。哪怕是现在换了地方,新样式的袜子她也是穿过的。

    但是这种毛茸茸的大袜子……

    楚照撕下那包裹的白色卡纸,卫云舟瞥见那卡纸上面写了三个字:动物园。

    “动物园?”她问。

    楚照点头:“是的,动物园,是这个系列袜子的名字。”

    “这种真的是给人穿的袜子吗?”卫云舟迟疑了两秒,她去碰了碰袜子顶端的白色绒毛。

    毛绒绒,触感不错。袜子本身则呈两种粉色,上面绣了些可爱的图案,很衬卡纸上面所写的“动物园”三字。

    楚照:“当然是了,不然我买它回来干嘛?”

    说着说着,她便将袜子递到卫云舟面前:“当然是买回来给你。”

    卫云舟紧紧蹙眉,这东西未免太可爱了点,给她?

    “为什么?”

    楚照:“从你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你在玄关口……嗯,是不是不习惯?”

    还真是,卫云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看吧,还是我观察敏锐。”楚照笑嘻嘻开口,一边对着卫云舟扬了扬她手上的袜子,“本人乃是万恶的啃老族,目前没钱给房间里面铺地毯,所以公主殿下就委屈委屈,穿一穿这个。”

    卫云舟:……

    原来是这个意思。

    于是卫云舟还是忍了,任由楚照拿了那袜子给她穿上。

    她原本以为这袜子是穿出去的。但实在过于肥厚,穿上它根本不可能再套进任何鞋子里面!

    于是乎楚照的理由也变得让人相信。

    粉色长袜一直向上提拉,把小腿都覆盖了好多。

    楚照一直憋笑,笑得卫云舟心中疑惑更深——她在笑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楚照好容易才止住笑,示意卫云舟站起来,“昨天你看着的,我才打扫了卫生,正好这袜子厚,现在秋冬季节,你随便穿着走路都行。”

    卫云舟狐疑地觑了一眼自己脚上那一双粉红毛绒绒的袜子,终于问出了心下盘桓已久的疑惑:“为什么你不穿?”

    “因为不是给我穿的。”楚照捂着嘴偷笑,开始拆另外一个小盒子。

    什么意思?

    卫云舟满腹狐疑,但她暂且压下,先看看楚照又在拆什么东西。

    “这里面是什么?”她贴近,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要用的,”楚照耸耸肩,快递盒中露出一包装盒,露出的一截是手指形状,“你不是用过?”

    卫云舟挪开视线,觉得面上燥热,但是她仍旧看那红色的袜子觉得哪哪不对劲。

    趁着楚照扔快递盒子的一瞬,她看见那商品盒子上面写的品类名:宝宝防滑袜。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继续欺压楚照的能力。

    ————————

    出招:原来是真宝宝^_^——

    题外话,那个宝宝防滑袜真的很萌哈哈哈哈而且确实很暖和

    第220章

    已经有过多次买票的经验了,卫云舟站在自动售票机面前,选择今天的出行地点。

    今天她们要出去玩,顺便购物。

    手指刚刚悬停在选车站界面,卫云舟便忽觉肩膀上面传来沉甸甸的重量。

    是楚照低头靠上来,看她在买什么。

    “看什么?”卫云舟没动肩膀,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要你买你不买,还有,为什么每次出来我们要买票?”

    刚刚来的一两个星期,卫云舟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包括乘上长长的自动黑色扶梯,然后在金属大门口接受检查,紧接着在机器里面投入车票。

    虽然惊奇,但好在有人引领,心中的惧怕常常是刚一出现就熄灭了。

    日子久了,卫云舟还发现了一个事情:和她们一样,来到自助售票机前买票的多是老年人,大婶大妈大爷的。

    亦即是说,她们两个人格格不入。但是卫云舟先不动声色,直到后来她发现别人都是拿手机直接扫码通行。

    于是卫云舟决定,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自助售货机的面前,恰在这个时候楚照涎皮赖脸地靠了上来。

    “坐地铁当然要买票啊。”楚照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继续靠在卫云舟的肩窝,“不然怎么进站?”

    卫云舟:“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说着,卫云舟便伸出手来,指向和她们并列的大妈们,然后莹润的指尖一转,重又指向那些直接拿着手机扫码进站的年轻人。

    然后卫云舟便听到了楚照很轻很轻的笑声。

    卫云舟的脸开始黑了下来,自助售票机的付款码刚刚被她扫过。

    “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卫云舟忿忿,索性甩开肩膀上的某个人,“是吧?”

    楚照委委屈屈答话:“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

    这超级加辈的事情,不就是卫云舟自己想要的吗?

    “不想和你说话了。”卫云舟冷笑两声,“呵呵。”

    恰在这时,机器上面显示出了“出票成功”四个大字,哐啷两声,最底下吐出两张地铁票来。

    楚照这才躬身去把地铁票拾起来:“哪有嘛,这不是有两张吗?”

    她冲着她眨眨眼睛。

    “哦。”卫云舟挑了挑眉,心中的火勉强压下去一半。

    “你老我也老,”楚照果断地圈过她的臂弯,拉着她往地铁口走,“我们一起白头偕老。”

    卫云舟:……

    有病!但细细一想还真是那样。

    这条线的人数最多,两个人上去便只有站着的份了。

    其实大部分人所穿的衣服,对卫云舟来说都是新奇的。只不过她今天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有好几个年轻女孩穿了颜色妍丽的广袖大衫、对襟袄子……

    在这狭长的空间里面自然引人注目。

    卫云舟微微愣住,仿佛就这几件衣服,便撬开了她的回忆一般。

    她微微愣住,正想同旁边楚照说上两句话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在看。

    卫云舟:……

    “好看吗?”终于,手背被轻轻一拧之后,楚照吃痛地看向卫云舟。

    楚照:“什么好看不好看?”

    卫云舟笑得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

    楚照闭嘴,保持静默无声,她知道,她也知道,只不过这事情似乎不太好说。

    这条线路的人委实太多,一直到下车都没有空闲的座位。

    两人随着人潮一起,走到了地铁口的外面。

    她们今天是出来玩的,这条街是N市堪称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

    人流如织,今天天空澄澈一碧如洗,气候也温暖宜人,更方便人们出行了。

    两个人毫不避讳地手拉着手。

    似乎千百年就不避讳,如今更没有避讳的道理。反正卫云舟是这么想的。

    方才在地铁上面碰到的那些穿着汉服的女生又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这次还不仅仅是她们几个人,身后还跟了好些女生,楚照猜想恐怕是哪个商城举办活动。

    这是商圈,商家为了促销搞活动,时不时便请些人来表演。一会儿是人气角色,一会儿又是国风大赏了。

    楚照突然想起这条街上也还有汉服成衣店,并且她们今天出来,目的就是逛街。

    逛街逛街,那肯定要买点什么东西回去。

    看着那些穿红着绿的姑娘们从眼前经过,楚照挠了挠卫云舟的手心,开口说话:“怎么样?你要不要?”

    卫云舟:“嗯……”

    似乎是在犹豫,身上针织衫舒服修身得多,况且她也没穿多久。

    恰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怼着那些姑娘的身上拍:“公主请看摄像头——”

    本来围观路人都只是偶尔转头过去瞧一眼,并不作声。但是听了这些夸张的摄影师所言,纷纷捂嘴而笑。

    卫云舟终于困惑:“她们是什么公主?”

    来了之后不到两个星期,卫云舟终于认识到“公主殿下”四个字的尴尬,三令五申之下,楚照终于不说这几个字了。

    但是死灰复燃得未免太快。

    那摄影师一句“公主请看摄像头”之后,接连着带起了围观人群中看热闹的人点。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公主请XX”的句式已经充盈了卫云舟的大脑。

    她难以置信地扯了扯嘴角。

    楚照一本正经:“不知道,反正就是公主嘛,要不公主你去问问她们?”

    卫云舟“嘁”了一声。

    楚照尽量不让自己的笑音溢出来。

    估摸着这会儿某人正在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卫云舟没对这场景发表任何见解。

    楚照存心逗弄:“公主殿下,你怎么不穿?”

    “我不穿。”卫云舟摇头拒绝,“去买别的衣服吧。”

    看来公主是铁了心不做公主了,不置一词也就算了,对衣服也兴趣缺缺。

    楚照:“当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卫云舟微微蹙眉,转过头盯了她一眼,“不过你要穿可以,我不仅仅可以给你提建议这么简单。”

    说着说着,她的唇角便勾起一抹弯弧,眼中笑意深深:“怎么样,娇娇?嗯?”?

    喂,一听到这两个字,还有配上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楚照便觉得心里面直打战。

    娇什么娇,堂堂大女人怎么可能娇!

    楚照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比如灵堂,某人打着量身材的名义来对她这样那样……

    “我不仅仅可以给你提建议”的下一句,果然是这个。

    但是楚照不说,径直拉了卫云舟,两人转去了其他街道。

    只不过卫云舟看着楚照的反应觉得相当好笑,于是她便故意在后面磨蹭,走得很慢。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楚照脚步这才慢下来,她回头看了卫云舟一眼,撇撇嘴,不说话。

    “不会是想到了什么吧?”卫云舟故意扬了扬尾音。

    楚照:……

    她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这加入那些国风美女的事情,两个人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那就是不。

    路上快时尚、运动品牌林立,尽管她们此前也来过这里,但是像今天这样专门来逛街,还是第一次。

    今天大约是附近的商场有什么促销或者开业活动,马路上面壅塞车辆,道路两旁游人如堵。

    “小姐姐,小姐姐,”站在门口招徕客人的销售热情地冲着两个人打招呼,“这是我们家的新品!您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最贴我们家的新品!”

    这话她是对着卫云舟说的。

    卫云舟:“好啊。”

    楚照疑惑地望了一眼店名,最下面依稀辨认出什么“couture”的小字。

    再扫了一眼里面的衣服,法式女装。

    卫云舟甚至没回头看楚照一眼,便径直走进了店里面。

    店员自然满心欢喜,一窝蜂地拥上来,手拿各式衣服帽子请卫云舟换。

    完美的黄金比例,玲珑身段;修长漆黑的睫毛,挺翘的鼻头……

    嗯,虽然可能隔壁的中式旗袍店也许更适合她,但她来都来了,店员不会“放过”她。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来,最后给卫云舟打扮出来好几套,咔嚓咔嚓拍照,店主一脸真诚:“小姐姐,我能把你po到我们店铺社交平台上面吗?”

    报酬是送出大额减免券,反正她们下午闲着也是闲着,这事情卫云舟和楚照都没有意见。

    咖啡色格纹半裙,碎花针织开衫……

    帽子戴上,倒还真是那么回事,浓烈的秋冬氛围感扑面而来。

    等到她们从店中走出来的时候,那一些簪珠戴宝的姑娘又从她们眼前晃过。

    原来是真公主西化了。楚照抿着唇笑了笑。

    晚上她们也想好了去处,是当地一个热门的拉吧。

    楚照给卫云舟解释了大概一分钟左右这地方是干嘛的。

    卫云舟:“所以,你经常来这里?”

    彩色的轮转灯照在卫云舟的脸上,靡丽灯影抚上她的柔和的轮廓,更衬美不胜收。

    她的眼尾如今还带了一丝绯红。

    楚照:……

    也没有经常来。

    但楚照还是琢磨了下,狡辩道:“我不来。”

    话音刚落,吧台那边就有一个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楚照转过头来,唇角尴尬地牵出一抹笑来。

    卫云舟也面带礼貌的微笑:“她叫你,你不过去?”

    楚照狐疑:“那我过去了?”

    你就这么让我过去了?

    卫云舟点点头:“对,你过去。”

    好吧,虽然不知道卫云舟是怎么想的,但她既然说了,楚照还是去了。

    吧台的调酒师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问话:“你终于脱单了?结束了这么多年以来的母胎?”

    “嗯。”楚照答得晦涩,漫不经心地看着酒单。

    “还嗯!”调酒师突然重重地放下手中高脚杯,“凭什么你单身二十多年一朝就找到这么好看的?”

    楚照没吱声,但嘴角依然是压不住的上翘弧度。

    调酒师嫌弃地收走她手中单子,“快走吧你,等下老婆没了,我刚刚看见一群人围着她!”

    楚照无声笑了半天,听了提醒之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看过去:的确有好几个人围在卫云舟的身边。

    卫云舟不怯场。

    但今日的不怯场和她多年来沉淀下来不怯场不一样。

    具体地说,她是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加什么联系方式、用什么社交软件她还能够理解,这么多天来的生活她也不是白适应的。

    “那个,请问你有女朋友……”

    楚照来得刚刚好:“是我。”

    “呃,”羊毛卷女生明显愣了愣,眨了下眼睛,尴尬笑道,“那也可以认识一下吧?”

    她方才和这位女士搭讪,虽然后者很有礼貌,但她总觉得她没有听懂她的话。

    “可以是可以,”楚照看出羊毛卷眼中的疑惑,为她解惑的同时顺便将手搭在卫云舟的肩膀上面,“她还在慢慢西化。”

    眼睫不可避免地颤动,彩色光影轻盈掠过。

    又多了个听不懂的词。

    卫云舟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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