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从来没见过姜千寻这样的弟子,乖巧,懂事,惹人怜爱——明明和怜玉差不多年纪,可受了这么大委屈,却没有急着告状,反劝师姐不要动怒,说她和怜玉之间只是误会。

    这让师姐更羞惭了,说全怪自己没把女儿教好,这件事她一定秉公处理,给她们师徒一个满意的答复。

    姜千寻摇头谢过,只道:“你们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是不是我的病治不了了?”

    她眼中闪着细碎的绝望,直把师姐说得又要老泪纵横,连连摇头说:“怎么会呢,这病一点都不难治,用不了半个月,我一定能让你活蹦乱跳。”

    姜千寻这才放心,又认真谢过她后,才走回自己身边,等着自己带她回去,沈卿尘余光里的她,像只乖巧的,鼻尖湿漉漉的小狗。

    沈卿尘的心,差不多要化成一滩水了。

    她带着对方回去的路上,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每次疗伤间隔的时间不能太久,这期间你又不能动用灵力,不如直接搬到我那儿,省得来回时间全耗在路上。”

    姜千寻啊了一声:“那功课怎么办……”

    沈卿尘道:“师姐会帮你请假。”

    “可是舍友她们那边……”

    “就说你回家探亲吧。”

    姜千寻只得应了一声,但心里却忐忑得很,她知道,这个理由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游采薇,对方对她知根知底,知道她在这儿根本没亲人,况且游采薇那么八卦,岂能让她含糊其辞,就这么不明不白搬走?

    无法,只能实话实说了。

    游采薇的反应果然如她所料地巨大:“卧槽,这什么爆炸性剧情啊,我连写都不敢写,你就这么做出来了?不是,你去了睡哪儿啊,不会和人家睡一张床吧?!”

    “……怎么可能。”姜千寻边收拾铺盖边道:“我是去治病的,况且那么多屋子,还愁个睡觉的地方么,实在不行打地铺。”

    “那可不好说,夜深人静,孤女寡女,随便一点邪念都可能干柴烈火,说不定再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了宗主老婆……卧槽,千寻同学,苟富贵,勿相忘啊!”

    游采薇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倒真恨不得变成蚂蚁,跟着姜千寻去,把所有的场面全部用显微镜记录下来。

    姜千寻懒得理她,把铺盖装进乾坤袋,说了一声“走了”就往门外走去,游采薇像个被抛弃的弃妇,靠在门边抹泪甩手帕:“记得多联络,妾身等你哦~~~”

    但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宗主,对方长得简直和她不在一个图层,被她的叫喊吸引,清冷如月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说呢,像看一棵植物似的。

    她有种被审视,被看透的错觉,忙把后话憋了回去,猛地转身关门靠墙捂嘴一套连招。

    而那一边的姜千寻上了仙舟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见游采薇已经回去了,便松了口气。

    “那是谁?”沈卿尘突然道。

    “我朋友。”姜千寻道:“游采薇。”

    “就是和你同年的那个天灵根?”

    “是的。”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沈卿尘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刚才她看到那个女孩的模样,第一反应就是年轻,活泼,有趣,与她这样无聊的大人,早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姜千寻在朋友面前,一定更开心,更自在,而跟自己住在一起,只是迫于压力,无可奈何。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师尊?”姜千寻忽道:“您怎么叹气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沈卿尘僵了下身子,道:“无事。”

    姜千寻不知对方是为什么烦恼,只知道现在的她,仍笼罩在可能变成废人的恐惧中,想来世间之事皆有定数,就是努力,也要在限度之内,不然,欲速则不达。

    两人到了洞府中,沈卿尘道:“你就住在偏房里吧,等收拾好了就过来找我,我们要开始运功通脉了。”

    姜千寻点头答应,进房里把被褥铺好,左右看了看,发现到处都纤尘不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便关了门,往师尊房里走去。

    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馨香之气,闻着很是宜人芬芳,她不由想,不愧是师尊,人长得漂亮,生活也精致,跟她这种粗糙的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来了。”沈卿尘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便在后面的露台上说话,招呼她往里走,姜千寻上次来的时候没看到后面,穿过一扇槅门,后面是个很大的藏书室,再往后就是练功房,练功房外有露台。

    露台外是处庭院,一进来,就感觉到视野开阔许多,这庭院有围墙,却并不局促,院中有池塘石桥,假山花园,是很典型的那种南方庭院,但比她见过的要精致不少。

    露台上焚着一鼎香炉,香气就是从里面散出,沈卿尘端坐在露台一侧,面前摆了一个蒲团,像是为她准备的。

    姜千寻走过去,沈卿尘便请她坐下。

    “你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

    姜千寻摇头。

    “那就把外衣宽下,我帮你先顺一遍灵脉,记住,万不可用功抵挡,在治好之前,你都不能动用灵力。”

    这个姜千寻已经听她说过,自然答应。

    她答应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不抵抗”是那么难的事——在对方的灵力进入她的体内时,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就像是被陌生人猛地掐住了命脉,这种感觉是很恐怖的,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正派人物,绝对不会做伤害无辜者的事,她已经奋起把人给掀翻了。

    强忍着这种不适,她任由对方的灵力穿行体内,把自己全部经脉都摸了个遍,才总算熬来了结束。

    结束后,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好久才恢复过来,眼前恢复清明后,就见师尊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你没事吧?”

    姜千寻摇了摇头,没事是没事,只不过比她想象里要难受多了,要是早知道会这么痛苦,她就多做些心理准备了。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你的身体还没适应,自然会有抵抗的本能,而且……”沈卿尘顿了顿,道:“你也并不完全信任我,这很正常。”

    姜千寻看她神色落寞,忙道:“不是的,师尊,我信任你,我知道你是好人,最好最好的那种,你不会伤害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正道之士,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有习惯……”

    说到后面,她也有些心虚。

    其实她在心里是明白的,但潜意识里,却不完全这么想,这是不争的事实,说再多废话,也抵不过身体最真实的反应。

    沈卿尘当然比她清楚,信任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她也不是要怪对方,只是对方的病情紧急,若次次都是这个反应,必将让姜千寻生出阴影,从本能上拒绝今后的治疗。

    她必须想个办法,让姜千寻快速信任她。

    但到底该怎么做,她一时还没有头绪。

    姜千寻看她眉头紧锁,以为是自己惹她不开心了,不由更加自责起来——师尊好心帮她治病,连宗内的公务都推了,还把她接到洞府来,这是何等的信任,可她却表现得这么糟糕,如何能不让师尊失望呢?

    她恨不得在自己的神经上抽两下,让它不那么紧绷,可她到底抽不到,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

    半晌,沈卿尘道:“我有一计,能解此燃眉之急,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姜千寻飞快答道:“愿意!”

    沈卿尘没想到她竟这么不假思索,心知她也很迫切地想解决这件事,便道:“你不信我,是因为你我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若想破冰,须下猛药,若能把彼此心中最隐秘的秘密说出,也许,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秘密?”姜千寻喃喃。

    “对,我也不知能不能奏效,但今后一日三次的运功疏通,肯定不能以这么痛苦的状态进行。”沈卿尘道:“若你不愿,也只能把时间拉长,慢慢培养信任了。”

    姜千寻岂敢耽误师尊太多时间,立刻道:“好,不管怎样,我都愿意配合,只是,我自己坦白就够了,师尊的隐秘,我是万万不敢探寻的。”

    沈卿尘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太公平……”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师尊,你愿意救我,已经让我无以为报了,别说只是个秘密,就是千个百个秘密,我也愿意全告诉你。”

    说罢,她想了一想,便道:“师尊,我其实也没别的秘密,只有一个,我从来未曾告诉过别人,这件事说来玄妙,不知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沈卿尘坐正了身体,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说吧,不管是多么玄妙的事,我都会相信你。”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答应你,永远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姜千寻倒不害怕她泄密,但能得到对方的承诺,她心里多少也放心了些,酝酿一阵,她才缓缓道:“其实,我是从现实穿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