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幻真龙。

    翌日,闻溪刚入钦天监就被魏安传唤到羽宸殿,他把日子选在明日,闻溪轻轻颔首,正打算退出去,就见陈公公急急跑进来。

    “陛下,幻城急报,南梁使臣在途径幻城时,遭遇刺杀,南梁六皇子不幸死于非命,首级不知踪影。”

    魏安面色一变:“刺杀?前来送报的人呢!”

    “在外面。”

    “让他进来!”

    “皇兄,弟媳先下去准备了。”闻溪淡淡道。

    与进来的幻城守卫擦肩而过。

    也没回钦天监,径直出了宫,宫门口,抬眼便见一辆刻着魏字的马车停在外,闻溪挑了挑眉,掀开帘子上去。

    魏循单手杵着额角,闭眼靠在软枕上。

    “你没回府?”闻溪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知晓他没睡着,出声问。

    “你去见魏安了?”

    “嗯,幻城消息倒是来得快,这个时候便传到汴京了。”

    “与我一道回京,此时才入皇宫,废物一个。”

    “……”

    魏循是三更天回到的永亲王府,昨夜,睡眠浅,魏循才回来,她便醒了,见到他,很是意外,竟然这样早,魏循说会回来,闻溪其实是不信的,因为,要到南越边境,再怎么快,来回也得一天一夜。

    得知,魏循竟是在幻城就动手,闻溪心头一惊,与汴京不过隔着两座城池的距离,如此动手,南越可是无法脱干系,到时,魏安若查,魏循怕是不能清白。

    魏循却道,东夷刺客杀的,与我何干。

    “你如何嫁祸的东夷?可确定南梁人也知道那是东夷人?”

    “魏安自会解决,你我无需担忧。”

    “何意?”

    “我昨日出城时带了几个暗卫。”

    “你不是没暗卫吗?”闻溪皱眉。

    “魏安的。”魏循缓缓睁眼,扯唇道。

    “?”

    “魏安以前给过我不少暗卫,我没要,他便将那些人送去我城外的庄子了,此次,既是要杀人,又要撇清关系,他的人最合适不过。”

    既是魏安的人,魏安定然早晚都会知道,而魏循此举,也不是嫁祸什么东夷。

    闻溪惊道:“你这是嫁祸你皇兄!”

    南梁人若是看出那些人的身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虽有京羽卫在,南梁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可死的是苏锦!

    “嗯。”

    “你疯了吗?”闻溪面色一沉:“你这样是陷南越于不义!”

    “与我何干?大不了杀了魏安就是了。”魏循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你说什么?”闻溪眼眸冷冷眯起,又想起魏循那夜的话,“你想做什么?”

    她嗓音平静下来,“谋反吗?”

    魏循眉心一跳,面对闻溪这样平静的语气,他有些意外,他以为闻溪会生气的,因为闻溪曾说,她与镇国将军府的每个人都会保护魏安,如果他杀魏安,那闻溪便会杀了他。

    “你不生气?”

    “你真想?”闻溪心下皱眉,魏循一向对那个位置没想法的。

    “你恨魏安吗?”魏循却是反问。

    闻溪恨魏安,但还是要护着他,帮他稳民心,只为要一个被重用的机会和一个国师之位。

    国师拿着做什么。

    还不如自己站至高位,俯视众人。

    魏循坐直身子,盯着闻溪双眸,一字一句道:“要不,你别做我的王妃了。”

    “?”闻溪眼睫一颤,魏循什么意思?要与她和离?张口要问,耳畔又传来魏循的声音,一句话,直接让闻溪石化了。

    “我扶持你,做南越百年来第一位女帝。”

    魏循道:“我手上的玉玺和太后那里的圣旨,可以让你稳坐高位,无人敢有异议,若有,我杀了就是。”

    “魏循,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闻溪好半天才彻彻底底回神。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闻溪可从来都没敢往这方面想过,她以为魏循想谋反,却不想,魏循直接让她当女帝。

    “我若真敢做,我阿爹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料理我的人,到时候,你要杀我阿爹吗?”闻溪瞪着魏循,整天在想些什么?

    “你和你皇兄又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要保他活着,怎么今日又要让他死。”

    魏循垂眸,“我只想保护你。”

    “……”

    *

    自从因着问神台坍塌,百姓之中便总是有各种声音。

    今日,魏安现身于城墙之上,百姓听闻后,纷纷往城门口方向赶去,仰头,身着龙袍的魏安的确在上。

    也在此刻,刚还艳阳四射的天空,忽而就变得阴沉,雷声滚滚,似要下雨,百姓堆中,一片嘈杂。

    直到魏安开口,百姓才渐渐静下。

    魏安说起谢观清与问神台一事,百姓听的认真。

    闻溪站在魏安身后不远去,听着他说错信谢观清之语,神色越发冷淡,镇国将军府的人今日也尽数在这里,偏眸,便是闻寂之和闻淮,闻昭也在人群之中。

    抬眸,看向远处,那是镇国将军府的方向,魏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能反,而今听他一句道歉,就当是给上一世的镇国将军府赎罪了。

    百姓之中又发出嘈杂慌乱声。

    是魏安说,天神既是不护南越,此后,南越便不再建有问神台。

    雷声与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魏安回眸看了闻溪一眼,见闻溪同他颔首,手一挥,又开口道:“朕为南越君主,自是会护卫百姓,虽南越被天神弃之,但朕还在,有朕镇在这,南越定然无忧万年。”

    百姓堆里有人扬声道。

    “陛下当向天神赔罪才是!”

    有这一句话,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让魏安向天神赔罪。

    雷声渐浓。

    有人道这是天神在降罚。

    魏安身侧拳头收紧,再次回眸看向闻溪。

    闻溪唇角微弯,“皇兄,稍安毋躁。”

    魏安咬牙,百姓声音高涨,他无法言语,也无人听,正当他想要生怒,问闻溪为何还不开始,原本阴沉沉的天,好似裂了一条口子,蹦出些许光亮来,正好落在他身上,而头顶有一物盘旋。

    不知是谁惊呼:“金龙!”

    魏安抬眸看去,不禁瞪大眼。

    下一瞬,那盘旋于空中的金龙便直直而下,进入他身。

    瞬间,整片天空都出现绚丽霞光。

    魏安压着心头的情绪,趁此时出声:“有朕在,国方安,往后,朕会护着南越上下,与南越共见太平盛世!”

    城墙之上的士兵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九州在附近酒楼雅间,抬眸,便对上闻溪投过来的目光,轻扯唇角。

    那一夜,闻溪让他务必要帮她一事,他以为是什么,不想,闻溪却只道了三个字。

    唤真龙。

    杨九州心头震惊,真龙哪能是想唤便能唤得出的,不能唤,倒是可以幻,他虽已经快两月没用灵棋占了,但只是幻出一条龙,也不过一瞬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垂眸收了灵棋,关上窗,然后出了酒楼。

    闻溪瞧着杨九州关上窗,知道他要离开,心下一紧,想收了灵棋就追过去,可城墙下和城墙上还在高呼陛下万岁。

    魏安面上扬着笑意,心头大石放下,让众人平身。

    转身,准备回宫,路过闻溪时,瞧着她的神色变了又变,“今日辛苦了,你要的东西,朕会给你的。”

    “多谢皇兄。”闻溪道。

    “一会儿,让阿循入宫见朕。”

    “是。”闻溪猜,应当是魏安知道了魏循所做。

    而昨夜,魏安便已经下了圣旨,东夷胆大妄为,潜入南越杀害南梁六皇子,意欲嫁祸南越,三日后,闻寂之与闻淮出征东夷,半年内要踏平东夷,不收任何降将。

    *

    永亲王府。

    闻溪第一时间去找了杨九州。

    杨九州的院子又恢复先前没人住的那般,格外冷清,心头不禁失落,她那会就猜到了,杨九州不是回永亲王府。

    师父竟是都不跟她说一声就走了。

    “王妃。”白芷走来,“军师说去给您备贺礼了,过几日便回来。”

    一听这话,闻溪心头的失落感立马就散了,“我就知道,师父还是记挂着我的!”

    回了梨园,魏循在与自己博弈。

    闻溪道:“你皇兄让你进宫,我猜他肯定知道了。”

    说着,她也没看魏循,进了屋内,换了身衣裙,魏循应当是不会去的,这几日,太后和魏安宫里时不时来人请他,他也没入宫去。

    出来时,却见魏循站了起来,意外一瞬,“你要入宫?”

    “嗯。”

    闻溪颔首:“我一会要回镇国将军府,我打算在镇国将军府住一日,待你出宫后,你若想,便来镇国将军府寻我吧。”

    “好。”

    闻寂之与闻淮后日便要出征,不知何时回来,她心里不舍又担忧,还有话想同阿兄阿姐说,从小,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只想跟他们分享。

    或许是家人之间的感应,知道她要回来,闻寂之让人备了她喜欢的膳食,她到镇国将军府时,婢女们刚布好了菜。

    用完膳,闻淮约着兄妹几人到后

    院凉亭,似是有话说。

    闻溪先站了出来,“阿兄,我想先通知你们一件事。”

    闻昭知道她要说什么,捂唇轻笑。

    闻淮道:“何事?”

    闻祁冷嗤:“能有什么,又犯蠢了。”

    “你才蠢!不想听你就给我滚出去!”闻溪怒瞪他。

    闻祁不动,闻溪懒得搭理他,冷哼一声,又看向闻淮,很郑重的问。

    “阿兄,你以前是不是不喜欢魏循?”

    “没有啊,挺喜欢的。”闻淮莫名,事情还有关魏循?

    闻祁又冷嗤:“我还真猜对了,蠢货!”

    “闻祁,你找死是不是?再敢多嘴,我就像上次揍你一样揍死你!”

    “阿兄一会帮你揍,你先说何事?”闻淮笑道,“阿兄有点好奇。”

    “就是。”闻溪摸了摸鼻子,闻淮这样盯着她,突然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我现在不太允许旁人不喜欢魏循。”

    “为何?”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

    “……”

    第112章 第112章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魏循了。”

    闻溪说完这句话就去看闻淮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变化,没忍住问:“阿兄,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不意外?”

    想当初,她跟闻昭说的时候,闻昭信她喜欢别人都没信她喜欢魏循。

    “有何好意外的。”闻淮笑道:“阿兄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闻溪弯了弯唇,不经意间瞥见闻祁那张脸,笑意散去,来了气,一天天的就知道摆着那张臭脸,闻溪并不想同他说些什么,可她不说,闻祁却是来找了骂。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小事喜欢的魏循?”话语讥讽。

    闻祁道:“同那个谢观清一样?”

    “……”

    “关你什么事?”闻溪皱眉:“你真的很烦。”

    以前,她说自己同谢观清在一起时,闻祁也是摆着这幅死样子,真是讨厌死了,现在,也是如此,若不是闻淮非得拉着闻祁过来,闻溪是真不想看到他。

    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净让人生气!

    “阿祁。”闻淮道:“少说话。”

    闻祁扫了闻淮一眼,便真没再说,只是双眸还落在闻溪身上,眼底含笑,全是嘲意,似乎在说闻溪蠢。

    闻溪看懂了他的神色,沉着脸站起身来,“我看你就是找揍。”

    闻祁避开她的掌风,躲到闻淮身后去,让闻溪没办法再动手。

    闻淮无奈捏了捏眉心,“阿爹和我将要出征,让你们来这是有话说的,你们二人能不能消停点。”

    闻瑶在的时候就是闻溪和闻瑶吵,闻祁时不时又插上两句,现在闻瑶不在,二人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我跟你说过几次?”闻淮将闻祁从身后拽出来,“不要和小溪吵架,你不只是兄长,还是男子,怎么能欺负小姑娘?就你这样的,以后看你怎么娶夫人,汴京也没姑娘看得上你。”

    “就是。”闻溪赶忙附和。

    “小溪。”闻淮瞪她一眼,“怎么能如此说阿祁。”

    “阿兄,是他先骂我蠢的!我现在不过是……”

    “你不蠢吗?”闻祁又开始了。

    “我蠢?你说说我哪里蠢?有你蠢吗?镇国将军府里,你敢认第一蠢,就没人敢认第二!”

    “蠢是什么光荣的事吗?还需争抢?”闻祁嗤笑,“也对,你天生蠢,如此对你来说也算是十分光荣的事,府中第一蠢。”

    “……”

    “我真不忍你了。”闻溪一脚踹向闻祁,闻祁赶忙躲避,闻溪不停,又一脚,踹到闻祁身上,“我蠢?那你就是懦弱,废物一个!”

    “闻溪,你再说一遍!?”

    “一个连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是废物!”

    话落,二人拳脚相向,拦都拦不住,从凉亭内打到湖边,最终,以闻祁被一脚踹进湖里为结束。

    闻溪轻哼:“连我都打不过,废物!”

    “我不过是让着你!”闻祁咬牙切齿。

    闻溪没管他,径直回了凉亭,喝着茶哼着小曲,“哎呀,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落水了呢。”

    “怎么落的呀?”

    “同闻溪打架,没打过。”

    “啊?不是听说闻溪什么也不会是草包吗?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不是还入了京羽卫吗?是个百夫长呢,怎么会打不过闻溪?”

    “因为闻溪武功汴京第一。”

    “哎呀,她那么厉害呀。”

    “对的。”

    闻溪一阵自问自答,把一旁的闻昭逗的哈哈大笑。

    闻淮也差点没忍住,可抬眼,便见浑身湿漉漉的闻祁走来,面色已经很是难看了,心头一叹,上前扶他一把:“先回院子去换身衣服,阿兄有话跟你说。”

    “不必。”闻祁甩开闻淮,在石凳坐下。

    闻淮看着,还是吩咐人去给他拿了套衣服来,递给闻祁,他硬是不换。

    “你自己要生事,现在打不过小溪,还好意思生气?”闻淮皱眉:“多大个人了,赶紧去换。”

    闻祁不语,站起身来,抬脚便出去了凉亭。

    闻淮冲他背影道:“换好了去我院子,我一会儿就来。”

    “……”

    “他自己先骂我,又打不过我的,阿兄可别说是我过分。”闻溪对上闻淮投过来的目光,先开了口。

    “阿兄知道,但是小溪,阿祁其实就是担心你,他这人嘴巴欠,其实心里并非是这样想的。”

    “担心我?”闻溪听笑了,“担心我见到我就阴阳怪气,说我蠢,还和我打架,我没见过谁关心人是这样的。”

    闻淮揉了揉她脑袋,温声道:“行了,等阿兄阿爹不在京中了,你们几个要互相扶持,可别让旁人欺负了。”

    “阿兄的意思是,此次不带闻祁去了?”

    闻淮摇头:“阿祁压根就不喜欢武,我一直都想让他留在家中,但他每次都要跟着去战场,以前不明白,后来知道了,何氏逼迫的,眼下,何氏恐怕也不能再逼他,便让他留在府中吧,做自己喜欢的,与阿瑶你们三个,也好有个照应。”

    闻昭轻轻颔首:“阿兄放心,我们会好好的,等着阿兄和阿爹平安回来。”

    “可惜了。”闻溪摇头轻叹……

    “可惜什么?”闻淮问。

    “等我被封国师的时候,估计阿爹阿兄已经不在京中,看不到了。”

    “你直接说想要什么,等阿兄回来时给你带,当是庆贺你被封国师。”闻淮哪能不知道闻溪的心思,忍俊不禁,“我们小溪可真厉害呢,南越国师。”

    闻昭也道:“到时候,阿姐给你买下一间铺子,再去东南街高价挖一个厨子过来。”

    “做甚?”

    “做你喜欢的凤梨酥啊,就只是给你做的。”

    闻溪眼眸一亮:“我喜欢!”

    “行,阿姐明天便让人去问问,买在靠近西街的,这样你每次回府都能吃上,再也不用转道去东南街。”

    “好。”

    闻溪又看向闻淮,瞧着他温柔的神色,想要开口,却瞥见他腰间的荷包,手指微微蜷缩,此处,只有他们三个人。

    是以,她轻声道:“阿兄,你这个荷包我识得的。”

    闻昭闻言也看过去,倒是意外,闻淮怎么开始佩戴荷包了,还是个姑娘家的样式。

    “我知道。”闻淮只愣了一瞬,“今日便是想跟你们说这些的,阿兄也知道,小溪定然都猜到了。”

    “嗯。”闻溪点头。

    “是的。”闻淮面色坦然:“阿兄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本来想着,有一天能够建功立业,被封将,然后用半身功绩换一道赐婚圣旨的。”

    “但是。”闻淮顿了顿,又道:“没有后来了。”

    “为什么没有?”闻昭追问:“那人是谁?阿兄若是喜欢跟阿爹说啊,现在也仍旧可以请求陛下赐婚的。”

    “她在我被封将的那一年,不在了。”

    闻溪眉心一颤,听着闻淮继续说。

    “不在了?”闻昭忽然好难过,她为她的阿兄难过,阿兄从来没跟她们说过这些,她不禁想,那段日子阿兄是不是特别很难过。

    “我认识她的时候,你们两个还小小的一个呢。”闻淮眼含笑意,“不记得几岁了,只记得,我遇见她的那一年,她很瘦,和你们一样小,住在很偏僻的地方,冬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一件像样的大氅,但她很善良,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

    “那个时候,我不是在宫中陪皇子们练剑嘛,偶尔受伤,她胆子很小,但她竟然敢去太医院里,偷拿药膏来送给我,那个时候,她以为我是魏循身边的小侍卫。”

    闻溪意外,以前的魏绾音是这样的?怎么与后面的魏绾音完全不一样。

    “阿兄喜欢的是宫女吗?”闻昭眉心微蹙,住在宫中偏僻的地方……

    “不是。”闻淮深吸一口气:“是五岁到十五的魏绾音。”

    “……”

    闻昭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看闻淮又看看闻溪。

    “阿兄,其实……”闻溪忽然的想要帮魏绾音解释一下,让闻淮知道,其实是……

    但被闻淮打断了。

    “我知道。”

    “阿兄知道?”闻溪心口一沉,那闻淮该有多难过呢,“阿兄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一直都知道?”

    “她给我这个荷包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闻淮道。

    “她以前讨厌镇国将军府的每一个人,为我挡箭我已然很是意外,而这个荷包是她很珍视的东西,陪伴她很久了。”

    “那阿兄……”

    “没保护好南越公主,是我该死,此一去,我定然会踏平东夷。”闻淮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一年,我救她的时候,她说,她不喜欢宫中生活,不喜欢讨好所有人,想去外面看看,此次,就当是让她看看外面吧。”

    之后,他会在高山之上,给她立一个衣冠冢,这样,她便永远都是自由的,能俯视这万千世界,他也没有失了约。

    “怎么这样看着我。”闻淮抬眸,眼前是两颗脑袋,趴在桌上,盯着他看,眸中净是担忧与心疼。

    “阿兄,你难过的话多说点话,我们在呢。”

    “阿兄,我们喝酒吧,你不要难过。”闻溪道:“以前,我不知道,总是让阿兄为难,阿兄当早告诉我的,这样,我就会忍忍她,不让阿兄为难了。”

    “阿兄不为难,那个时候,魏绾音已经不是魏绾音了,她是南越唯一的长公主。”

    “阿兄也不难过,只是忽然想起来,有些感慨,原来,她记性竟是这样的差,记不起小时候,也记不住那一夜。”

    “那阿兄,你走之前要去看看她吗?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闻淮道:“阿兄不是说了吗,阿兄喜欢的是五到十五岁的魏绾音,不是南越长公主。”

    第113章 第113章我只想做你的魏循

    闻祁还是跟着闻淮去了东夷的战场,这个消息,闻溪也是在送闻淮和闻寂之出城的时候知道的,闻祁缓缓骑马而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冷。

    “不是让你留在镇国将军府吗?”闻溪没忍住问。

    “堂堂男子,既是入了军营,当建功立业。”闻祁冷冷道:“留在府中做甚?做吃等死?”

    “……”

    闻溪白了他一眼:“你既是喜欢文,就去参加春闱啊。”

    “谁告诉你我喜欢文了?”闻祁下意识攥紧了缰绳,“总有一天,我会和阿兄一样的。”

    “那行,祝你一路好运。”难得的,闻溪没反驳他。

    闻祁都意外了,上下打量她,似是想说些什么。

    “阿兄。”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是闻瑶。

    闻祁冷漠眉眼化开一层柔色,“阿兄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娘那里你不必担心,阿兄已经吩咐人照顾她了。”

    提起何氏,闻祁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闻瑶点头:“阿兄,要平安回来啊,阿瑶在京中等你。”

    说着,她又看向闻寂之和闻淮,一遍一遍说着要平安,闻寂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应好,闻瑶竟然哭了,闻寂之连连安抚。

    “行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闻淮开口,“你们三个要照顾好自己,乖乖等阿兄回来。”

    “好。”

    “阿昭。”闻淮看向闻昭,她眸色沉沉,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情绪不太对,想了想还是翻身下马,走到闻昭身前,“怎么了?今日看你怪怪的,在担忧吗?”

    闻昭点头:“不知道为何,今早醒来,心跳的格外快,心绪不宁的,总觉有事要发生。”

    “放心,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是的长姐。”闻祁也开口,“阿祁会护着阿爹和阿兄的。”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阿祁。”

    “走了。”闻寂之扯了扯缰绳,最后的目光落到了闻溪身上,笑了笑,“受欺负了要说,不开心就回镇国将军府,你阿姐在,此次,杨九州身子不适,我便没让他跟我去战场,若是要做什么,有拿不定主意的,都去问他。”

    “师父身子不适?”闻溪皱眉。

    “嗯,感染了风寒。”

    闻溪轻轻颔首,就说那夜在镇国将军府怎么看着杨九州怪怪的,原来是身子不适,她也忘了给他把脉了,一会儿,去紫竹林看看他。

    “回去吧。”闻寂之这话落下,便夹紧马肚,一往直前。

    闻淮也翻身上马。

    闻祁又叮嘱了闻瑶一番又与闻昭说了不少话,半点没有跟闻溪说话时的那种冷漠又或是嚣张气。

    闻溪瞧着,心中止不住冷哼。

    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她干了什么,闻祁就讨厌她,闻溪也不想问,也不会问,反正讨厌她的人那样多,若各个都去问,还不得累死!

    想着,她转身就要离开,打算去城外。

    “诶。”耳畔,忽然传来闻祁的声音,很近,不确定是不是唤自己,闻溪也没回头,径直往前。

    “闻溪。”闻祁皱眉唤她,“以后,别犯蠢了。”

    此次前去,陛下给镇国将军府的任务可不止是灭一个东夷,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闻祁又骂她!闻溪气的转身,想要骂回去,可闻祁和闻淮已经走了好远。

    “昨夜不是还跟你说,不要这样说小溪,又不听话。”闻淮伸手一拳砸在他肩头,“总是欺负小溪做什么。”

    “她不蠢吗?”

    “你又来了。”

    “我说的是事实,当初她为什么会跟谢观清在一起?就因为谢观清待她好?还是谢观清因为她消失的三年而哭了?就如此?这么多年了,镇国将军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能被谢观清骗?这不是蠢吗?”

    “和谢观清在一起这样久,也没点聪明劲,谢观清说什么她都信,给她送点什么小玩意,也能开心,就那点东西,镇国将军府不知多少。”

    “……”

    “还有,哪次阿爹让他来府中他来了?区区国师,还敢给阿爹摆脸色了,繁忙,镇国将军府全部都是闲人吗?什么也不干?就他忙。”

    提到谢观清就来气。

    闻祁又道:“还有那个魏循,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成婚几天啊,八成是又被骗了。”

    “……”

    “哪有你说的这般。”闻淮皱眉:“不说谢观清,魏循看着倒是不错的,他帮过阿爹,也帮过小溪,而且,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待小溪的态度,魏循不仅唤阿爹,还喊我阿兄,就连阿昭也唤了声阿姐呢,他这样的身份,即便与小溪成亲,我们见到他也是要行礼的,可他却与我们以家人相称,不足以表明他对小溪的态度吗?”

    “他唤你阿兄了?还唤了阿姐?何时?”闻祁面色一变,“为什么不唤我?我比闻溪还要大一岁!”

    “你现在知道你比小溪大了。”闻淮没好气道:“回门那日,你去了城外看何氏。”

    “……”

    “倒是你,跟我解释一下,昨夜说了那么多,我以为你会参加此次的春闱。”

    闻祁去年偷偷报名了今年的春闱考试,闻淮是知道的。

    “既是报了名,怎么又不去了?”

    闻祁忽然不说话了,垂下眸,风刮着他的脸颊生疼。

    如一个又一个的巴掌落在面颊。

    “出生在镇国将军府,不学武却学文,也不觉得丢人?如此的没出息,难怪,你阿爹从来不喜欢你和闻瑶。”

    “你那些书我也已经烧了。”

    “此次,要立个功回来,多在你阿爹面前说好话,我要永远留在镇国将军府,不然,我就去找闻瑶帮我。”

    “……”

    *

    闻溪进入紫竹林,推开杨九州所住的院子,可却不见人影,皱了皱眉,抬脚进屋内,轻声唤:“师父。”

    无人应。

    “师父。”

    还是无人应。

    闻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杨九州去哪了呢。

    茶都是凉的。

    环视四周,在桌上瞥见一张信封,是给她的,闻溪忙拿起,拆开看。

    将军于我有恩,他出战,我定然要在他身侧的,趁此次,给你寻一个独一无二的贺礼,待下次见到,亲自交予你,可别生师父的气,师父知道小溪肯定不会的,师父放心了,最后,师父佑我们小溪长命百岁。

    闻溪看完,不由得轻叹一声,“生病了还折腾,就不会等着病好了再去吗。”

    “如此,我便等着师父回来,贺礼可一定要真的独一无二啊!”

    闻溪关上院门,回了城,刚入城中,便有流言四起。

    她没在意,抬脚往永亲王府去,魏循昨夜很晚才回镇国将军府,今早又早早的离开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刚入府,便碰上要出去的魏循。

    “你要去哪。”闻溪出声问。

    “去找你。”

    “我去城外了。”闻溪道:“阿爹说师父身子不适。”

    “如何?”

    “师父还是跟阿爹去战场了。”闻溪长叹。

    “没事的。”魏循安抚她,“你不是说你师父很厉害吗。”

    “他是很厉害。”闻溪抿了抿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见他,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好像有点难过,又好像在告别的,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闻溪想,好像是从重生后每一次见到杨九州,她都有这样的感觉。

    她心下开始不安,她好像漏了什么事。

    魏循看她这样子,伸手握住她手心,竟是这样凉。

    “小溪,我在。”魏循轻声道。

    闻溪抬眸,魏循眼底乌青,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她呼出一口气,“你昨夜进宫,你皇兄说什么了?”

    “我杀人了。”魏循道。

    “杀人?”闻溪瞪大眼:“杀谁了?”

    莫非,外面的百姓说的就是这件事?

    “那群暗卫。”魏循嗓音平静。

    “你皇兄知道了?他可说什么?”

    “能说什么?还是杀了我?他不敢。”

    “你这话似乎有恃无恐,你是确定你皇兄不敢杀你,还是在试探他到底敢不敢杀你呢?”

    “你觉得是什么?”魏循笑着揉揉闻溪发顶,二人就坐在石桌下,婢女都被他赶走了,就只是他们二人,就这样坐着,说着很多话,只会跟对方说的话。

    魏循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安心且愉快。

    “这几年,我听了很多传言,也见了不少你与你皇兄在一起的时候,我猜,你是在试探他吧,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敢不敢真的杀你,你其实也不讨厌他,相反的,你很爱他,比任何人还要爱他。”

    “什么叫我很爱他?别乱说话。”魏循脸一黑,“我不爱男人,我爱你。”

    “……”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闻溪抖动着肩膀笑起来,“我阿爹爱我,阿兄也很爱我,我也爱他们,我的意思是这个,并不是那个,好吧,或许我的措辞有点问题,毕竟,你现在心里很烦。”

    “烦?”

    “不是吗?”闻溪垂眸轻轻拉起魏循的手掌,把玩着他的手指,“你此刻心里装着很多事,你也迷茫,也烦躁,但是,阿循,你不必如此的。”

    闻溪深吸一口气,抬眸去看魏循,那些大胆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彻,她温声道:“阿循,我诚实的告诉你,如果是以前,你此刻这个样子我高兴死了,虽然大逆不道,但是我挺想看那个场面的,你越来越不喜欢你皇兄,给他找事,甚至是谋反。”

    “那现在呢。”

    “我不高兴,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因我而痛苦,更不想看到你因我而去起那种心思,你该有你想做的事,想要保护的人,千万不要因我而这样!”

    “再者,只是一场梦罢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闻溪知道,自从跟魏循说了这些后,魏循情绪就没有多好,时而沉默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我只想你做魏循,不被任何东西困住的魏循,自由自在的,多好,你皇兄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有什么话,你们二人何不敞开谈呢,没有什么说不开的,还是你在介意什么?”

    闻溪是不太喜欢魏安,但也没有想要他死,他们毕竟是臣子啊,恨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何去反呢,她也不愿意阿爹对她失望,更不愿意让镇国将军府真的背负上谋反的罪名。

    而今,她喜欢魏循,也不想利用魏循,不想看他挣扎,那也是他的亲人,是以,有些话还是要跟他说,不然,魏循会一直把自己困住,这样很难受的。

    魏循摇头:“自由自在固然好,可我只想做你的魏循。”

    “……”

    “而你跟我说的那些,我其实从来不觉得只是一场梦。”

    闻溪眼睫轻颤。

    “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那个时候我在哪里,后来,只想到了一个,魏安故意支开我。”

    “所以我想跟你说,我选你。”魏循道:“一直以来,我都只选你,皇室的魏循死在了漫天黄沙中,现在的魏循,是因闻溪而活,所以,你不必觉得我会为难,你想要我就给你取,你恨他,我就能让他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

    闻溪不说话,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她想她要解释一下的,解释,她真的死过一次,可看魏循这样子,她没有解释,他都信了,还想要帮她报仇,而那日,他说拿江山赠她这句话,不是玩笑。

    可她要江山做什么,闻溪心头无奈发笑,也忽然想知道,上一世的魏循在哪里,如果他真的在,镇国将军府是不是真的就会没事呢。

    二人说了很久的话,彼此看着,世界好像就此静止,时而传出笑声时而又低语,闻溪靠在魏循肩头,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如果每天都这样平静且开心就好了。

    可不过一瞬便散了,还不能,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她也打算先解决个干净。

    只是,还没等她动身,一道消息便传进永亲王府。

    江南,临安两座城池突发瘟疫,已经有百姓死于非命。

    第114章 第114章“我们的家。”

    江南,临安两城瘟疫来势汹汹,而消息是晌午传入的汴京,魏安已经传了丞相等重臣入宫商量对策。

    “江南到汴京得一天的的路程。”闻溪眉头微皱。

    这一天,江南,临安又会死多少人呢,若是瘟疫延至到其他城池,南越危矣。

    “南越从未出过瘟疫。”魏循道:“此次,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闻溪身侧拳头微微收紧,良久,才抬眸看向魏循,“阿循,我想去江南一趟。”

    “我也要去的。”魏循轻轻摩挲着她手腕,道:“那里,还有我们的家。”

    虽然不是很喜欢那里的人,但人要是都死光了,那他和闻溪就没有家了。

    “还在吗?”闻溪讶异,“那么久没回去了,会不会被别人拿去了?”

    毕竟,在江南,除了魏循,便只有他们旁边的那个阿翁好,其余的人都很过分。

    “不会。”魏循道:“我每年都会回去一次的。”

    “我很久没回去了。”

    “王爷王妃。”正说着,元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闻溪抬眼看去,“何事?”

    “陈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闻溪和魏循对视一眼,然后抬脚出了梨园,去了前厅。

    陈公公站在正中,婢女跪了一地。

    闻溪上前,准备跪下接旨,手臂却被人拽住,不解看向魏循。

    “不必跪。”

    “……”

    魏循将她拉到身侧,然后淡淡开口:“念。”

    只说了一个字。

    陈公公身体抖了抖,不由得想到昨夜见到魏循时,那满身的戾气。

    彼时,抄手游廊的风吹灭殿内的一盏灯,他整张脸隐于黑暗之中,眉梢轻挑,唇角微扯,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中的血迹,尤为瘆人。

    “皇兄,杀了你的人,不生气吧?”

    他一口一个皇兄唤着,可语气又是那般冷漠,极具压迫。

    “可我的人,皇兄不能杀,碰一下也不行。”

    “对,就是闻溪。”

    一整个殿中都充斥着血腥味,数十人,唯他和魏安活着,见到魏循看向他时,他差点跪了,怕魏循也杀了他,可没有,大抵,是因着魏循年幼时,他是伺候他的。

    回神,魏循又在看他,陈公公吸了一口气,忙展开圣旨宣读。

    闻溪听着,有些意外,魏安竟是让魏循前去江南。

    陈公公宣读完,毕恭毕敬的将圣旨递给魏循,魏循伸手接过,手中一空,陈公公大松一口气,他真怕魏循又不接圣旨。

    “魏安派了些什么人去。”魏循出声问。

    陈公公忙道:“此次前去的是太医院院史和六名太医,皇浦司的霍大人也带了人前去,今夜便出发。”

    “他不留院史在皇宫?”

    陈公公愣了一瞬,才道:“陛下说了,院史曾为南梁平过瘟疫,有院史在,此次,胜算更大,百姓也能早日恢复安宁,王爷也不必担忧,宫中还有太医呢。”

    魏循不语。

    陈公公瞧着他,此时,他的眉眼好像没那么冷,这不禁让陈公公想起很多年前的魏循来,那个时候他还是三皇子,无人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后花园练剑,或是坐在凉亭内发呆,魏长烨若是来找他玩,他能开心很久,回去的路上,又会绕去御膳房,拿上魏安和太后喜欢吃的糕点。

    当年的三皇子与如今的永亲王重合,从魏循回到汴京到,陈公公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克制不住的,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爷莫要误会,江南此时如此凶险,陛下让王爷前去,莫非不在意王爷,陛下的意思是,王爷不必到跟前去,就在外,等瘟疫平息了,王爷再与百姓露面也不迟。”

    “陛下已经安排好了,霍大人会护着王爷的,王爷定然不会有事。”

    “是吗。”魏循冷嗤道:“本王还以为他这是想让本王染了瘟疫死在江南呢。”

    “王爷误会了!”陈公公忙为魏安解释,“陛下最是心疼王爷了,有些话不必说,王爷该懂的,血缘至亲,无法改变。”

    “让他少费心思,本王没兴趣。”

    “……”

    魏循又道:“你回去告诉他,本王要带闻溪去江南,他若不同意,本王便不去。”

    “……”

    丢下这句话,魏循便带着闻溪回了梨园。

    亥时,马车从永亲王府出发,此次,闻溪便只带了白音和白芷两个婢女,到城外时,霍瑄与一众太医已经在等候了,见到魏循前来,才启程。

    马车帘子掀开,尘土飞扬,闻溪下意识眯了眯眼,一道身影却映入眼帘,抬手轻柔眼睛,然后掀开帘子,定睛看去,身影已经远去,很是熟悉,虽是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她还是能够认出那人身份。

    “怎么了?”魏循寻着她目光看去。

    “是闻瑶。”闻溪道:“出来也没个婢女跟着,以前她出府,身边最少都是三个婢女的。”

    “担心她?”

    “没有。”

    魏循笑,“担心的话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陪你回去,让他们先走。”

    闻溪摇头,“我担心她做甚,她那么厉害,不止敢骂我还敢跟我动手呢。”

    话虽如此说,闻溪视线却没有收回来,脑中都是这几次见到的闻瑶,好像一次比一次还要瘦,昨日,阿爹只关心她两句,便哭了,见到她和闻昭又是欲言又止的,这样的闻瑶让她有些不习惯,明明以前,一见到她,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是不是在忠义侯府过得不好?可闻昭昨日说,璟嘉世子待闻瑶还是不错的,闻瑶也说过得很好。

    闻溪叹了一声又一声的气,似是在纠结,最终,还是开口唤道:“阿音。”

    “王妃。”

    “你回城中去看看闻瑶。”

    白音一怔。

    “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别让她发现了。”

    “是。”

    “若没什么,你便跟上来,若有事,你便传信给我。”

    魏循扯下腰间令牌递给闻溪。

    闻溪攥着令牌,上面还残有魏循的温度,抿了抿唇,还是将令牌给了白音,“若真的有事,把闻瑶接回永亲王府,告诉她,我处理完了江南的事便回来。”

    “是。”

    “王妃竟是对三小姐这样好。”白芷道:“就怕三小姐不领情呢,说来也怪,三小姐自从出嫁之后,脾性变了很多。”

    闻溪不语,只是将马车帘子放下,抬眸,便对上魏循含笑的双眸。

    “你笑什么?”闻溪莫名其妙。

    “我忽然想起,在江南的时候,你一面跟我说你没有家人了,一面,却总是提起你的家人,那时不觉,现在回想,破绽竟是如此之多。”

    “但我后来相信你了,不是也直白的告诉你我姓闻,还有一个家在汴京了吗,你自己没猜出来,这可不能怪我。”

    “若不是你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家在汴京,霍瑄来接我时,我还真不会跟他回来。”

    “那你不想你皇兄和母后啊。”

    魏循眉梢微扬:“相比他们,我更想你。”

    “……”

    “你能不能不要老说这种话?”闻溪耳垂泛红,没忍住捂住魏循嘴巴:“外面还有人呢。”

    魏循伸手搂住闻溪腰间,手臂一点一点收紧,瞧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喉间发出轻笑,唇瓣轻轻碰了碰她手心。

    “之前你说青天白日的不能说,现在晚上了也不让说?”

    热气喷洒。

    闻溪手心一颤,瞪着他:“现在能一样吗?外面都是人,而且……”

    说到此,当即顿住了。

    “而且什么?”魏循追问。

    “闭嘴。”闻溪收回手:“我累了,要睡会儿。”

    “躺我腿上。”魏循也没再逗她。

    “你不睡?”

    魏循摇头,“不困。”

    “行,你若是困了喊我。”

    “做甚?”

    “我也给你当靠枕。”

    听见这话,魏循开始后悔,此次,没用他的那辆马车,这马车是闻溪选的,不大不小,也能坐人,但比他那辆差多了,有时不想回永亲王府,他便是在马车上睡的,睡一个人挺好,两个人有点拥挤,但适合他和闻溪。

    马车在这寂静的夜中一路往前。

    霍瑄骑马跟随在马车之后,偏眸,是神色平静的闻昭。

    “你跟我去江南,让阿七带人去临安。”

    闻昭一愣,来时不是说好了,她与霍瑄各自带人去一处吗?她去临安,霍瑄去江南。

    “永亲王与永亲王妃要去江南。”霍瑄道:“陛下传令,要我们护好他们,江南那边的情况也还不清楚,我们此次不止要护百姓,帮助太医早日制出解药,还要护着亲王,是以,要留更多的人在江南,而你是女子,更好贴身护好亲王妃,再者,你应该更想和你妹妹在一起吧。”

    “是。”闻昭抱拳,“多谢大人。”

    霍瑄轻扯唇角,闻昭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去,暗暗把自己的马与霍瑄拉开距离。

    “你可有同旁人说过?”耳畔,又传来霍瑄声音。

    闻昭皱眉不解,对上霍瑄眼底的神色,心脏猛然提起,忙道:“大人放心,绝对没有!那件事,属下也不记得了。”

    “什么事?”

    “……”

    闻昭面部一僵,心底骂了霍瑄一万遍,面上却是不显,良久,又

    扯出温和笑意,“属下不记得。”

    说完,便夹紧马肚向前,到了马车侧边。

    “小溪。”闻昭轻声唤。

    “阿姐。”马车内,却传来魏循的声音,“她睡着了。”

    “……”

    “奥。”

    “阿姐,我没有!”闻溪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

    魏循瞪大眼,“你没睡。”

    “你一直摸我,我怎么睡!”闻溪给他胸膛一拳,“还偷亲我,不要脸。”

    “……”

    “那你装的还挺像啊。”魏循气笑了。

    “我是懒得的拆穿你这阴暗的一面。”

    “是懒得拆穿还是默认。”

    “魏循,你有病吧!”闻溪又给他了一拳:“我阿姐在外面呢。”

    “阿姐。”闻溪掀开帘子,却见外面不止闻昭,还有霍瑄,她嘴角抽了抽。

    “王妃万福。”霍瑄看向闻溪。

    “收起你那恶心的神色。”魏循出声:“眼睛不想要的话本王帮你。”

    霍瑄:“……”

    他神色恶心?

    第115章 第115章谢观清。

    闻溪和闻昭说了一会话后,便放下马车帘子,在魏循身侧坐着,也没睡着,仰头,不知在想什么。

    估计天亮的时候就到江南了。

    魏循透过马车帘子看向外面,满天繁星与尘土飞扬,偏眸,是闻溪的侧颜,她的瞳孔幽深,似是藏了很多事。

    之前,他觉得闻溪变了,因为,她的眼神他不再看得懂。

    可此刻瞧着她瞳孔,魏循发现,她眼底的每一个情绪,每一句话,他都看得懂。

    “干嘛。”闻溪余光瞥见魏循看着她出神,唇角轻扯:“如此的出神,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

    魏循一愣,抖动着肩膀笑起来,“是的。”

    “我就知道!”

    “……”

    “小溪。”笑过后,魏循轻声唤她。

    “嗯。”

    “此次去江南,能不能站在我身后?”魏循说着,又摇头轻叹,闻溪来江南,便一定不会在任何人身后的。

    南梁瘟疫死了那么多人,泱泱大国,如今也要卑微求和。

    江南的瘟疫亦是在死人,瘟疫也不是个人,若是人,他能护着闻溪,不让她受半点伤,可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瘟疫,前路无法确定。

    是以,魏循知道她不会,还是想问问。

    果然,下一瞬,闻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都不会躲,我更不会,再者,哪能让你一个人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的,不若,你乖乖的躲在我身后如何?”

    魏循哼笑,伸手揽过闻溪。

    “你知道我为何来江南吗。”闻溪靠在他肩头,低声问。

    “知道。”魏循答:“那你可知道我的。”

    “如何不知,我才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闻溪笑出声:“所以,阿循,既是不愿躲,不能躲,便要迎刃而上。”

    “……”

    *

    他们是在晌午到达的江南。

    饶是在路上就听霍瑄说了江南大概的情况,闻溪在看清眼前的江南时,还是止不住的心头震荡。

    瘟疫是半月前开始的,那个时候不算严重,也有大夫免费为百姓医治,百姓也渐渐好转,本以为瘟疫就此过去,谁想,三日前,满城百姓却开始呕吐不止,一日便死不下十人,满城哀嚎,江南太守这才忙让人快马入京禀报。

    曾经的江南,流水潺潺,雕梁小筑,临水成街。

    三月春日里,更是柳叶飘摇,花雕酒的香气漾满整个江南。

    而此时的江南,烟雾缭绕,一片死气,腐朽的尸体气息萦绕鼻尖,莫名有点冷。

    “阿娘!”孩童的哭声突兀响起。

    闻溪抬眼看去,孩童跪在死去的阿娘身旁,绝望哭泣,有士兵前来拖着阿娘尸体离开,孩童愈加崩溃,整条街,全是哭声,周围的人双眸都是死气,面容苍白又哀戚,似乎是知道自己无法活,放弃了生。

    “汴京来人了。”有人瞧见从城外进来的一队人马,其中最前方的马车上刻着魏字,原本死气的眼睛,忽而有了些许明亮。

    此话落,便有无数双眼睛朝他们看来,下一瞬,便发了疯似的朝他们扑来,“救救我们吧。”

    只是,还不及到他们跟前,便被速速而来的士兵挡住。

    魏循和闻溪将朝颜在入城时给他们的面巾戴好了,才下了马车。

    “江南太守见过永亲王,王爷千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小跑而来,瞥见被魏循护在身后的闻溪,猜出她的身份,又忙道:“下官见过永亲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未能前去城门口相迎,还望王爷王妃恕罪。”江南太守道:“如今江南唯有太守府中无疫病,府中也收拾妥当,王爷王妃若是不嫌弃,可前往府中休息。”

    “带路。”魏循冷冷开口。

    “是。”

    一路上,都是百姓的求救哀嚎声。

    太守领着一众人前往大厅,早在听说,此次魏循也会入江南时,他便早早让人备了美酒佳肴来招待魏循,魏循扫了一眼那些美酒佳肴,并未落座,他不坐,便也没人敢坐。

    “王爷王妃请上座。”太守恭敬道:“一路而来,实在辛苦。”

    “你倒是过得不错。”魏循薄唇轻启,眸光寒冷至极点,极具压迫,“瘟疫半月前便起,为何昨日才让人上报?”

    “王爷恕罪。”太守面色一白,直接跪了:“半月前有大夫诊治,百姓有所好转,是以,下官才没上报,惹陛下担忧,可不知怎么,三日前全城百姓便呕吐不止,甚至死了人,就连大夫也不能幸免。”

    “之前大夫是用什么法子医治的百姓?”闻溪问:“可有药方?”

    太守摇头,还想开口说什么。

    下一瞬,血腥味便在大厅弥漫开来,众人目瞪口呆,瞧着躺在血泊里的人。

    “留你何用。”魏循扔了手中的剑。

    霍瑄捡起地上的剑,擦拭后才插入腰间,然后招手,让两个皇浦司的人将尸体拖下去。

    “去城中看看百姓,然后配解药。”魏循下令。

    “是。”一众太医应声后纷纷离开。

    “你也带人去。”魏循看向霍瑄:“城中不少孩童,若是身上无疫病,便接来这太守府,再将疫病严重与轻微的百姓分开来。”

    “怕是不妥。”霍瑄皱眉道:“王爷王妃还在太守府。”

    “本王与王妃不住这。”魏循淡淡道。

    霍瑄眉头皱的越发紧,劝道:“城中唯有太守府安全,王爷王妃……”

    “魏安让你来是来忤逆本王的?”

    霍瑄:“……”

    脾气这么差?吃火药了?还是他惹他了?

    看了看魏循面色,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人下去了。

    很快,大厅内只剩下闻溪和魏循二人。

    “我去帮阿颜。”闻溪道。

    魏循颔首:“我去将家里收拾干净,晚上我们住那。”

    “好。”

    “保护好自己。”

    “放心,我身边有阿音和阿芷的。”白音在天快亮时,赶上他们了,闻瑶那没什么事。

    *

    街道。

    “如何?”闻溪抬脚朝颜走去。

    朝颜站起身来,眉心微凝:“与我在南梁接触的瘟疫不一样,这里的瘟疫更像是一种毒,埋藏在他们体内半月之久,呕吐不止乃是毒发。”

    “是中毒了?”闻溪蹲身为一旁的百姓把脉,脉象紊乱至极,难以探出其因,静下心再探时,又能发现不同来。

    闻溪又接连为几个百姓把脉,眉头也皱了起来,的确像是中了毒。

    “一时半会儿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毒。”朝颜道:“但此次来,我带了上次我们去雾灵山上摘的紫霞花。”

    朝颜说着,环视四周:“阿姐,你可知江南的不周山?若以紫霞花为药,我还需要一味药引子,这药引唯有不周山有,上一次来,我准备去的,却因南梁瘟疫,我和阿娘急急赶去,没来得及,我也没见过这不周山到底在哪。”

    “我去过。”

    “那好,我同太医说一声,我们现在就去。”

    “好。”闻溪同身后的白音白芷道:“你们二人去帮阿姐,我和阿颜去采药,一会儿就回来。”

    “是。”

    闻溪同霍瑄要了两匹马,与朝颜前往不周山,不周山离这不算远,没一会儿,便到了。

    将马拴在树上,闻溪才看向朝颜,她面色有点白,“你不会骑马?”

    刚刚一路看她扯缰绳十分吃力,身体又不稳,快要摔倒的样子,本想让她跟自己共骑一匹马,她速度又极快。

    “会啊。”朝颜道:“不过今日是第一次骑罢了。”

    “……”

    “第一次?”闻溪惊呆了。

    “嗯。”朝颜面不改色:“以前我看很多人骑过,我觉得我差不多会了,今日骑了,还成,就是有点快。”

    闻溪没忍住笑出声来,想要开口,头顶树叶却轻轻晃动,鸟儿嘶鸣,显得这不周山越发静,她伸手拉过要往前走的朝颜,微微偏眸,片片叶子落下。

    “怎

    么了?阿姐?”

    “没事。”闻溪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道:“要摘什么草药?”

    “赤乌。”朝颜道:“听闻,赤乌同紫霞花一样长在悬崖边上。”

    闻溪颔首,拉着朝颜往上而去,先前来时,倒是没注意悬崖峭壁有什么赤乌。

    身后时不时有动静传来,若一人在这,定然会被惊吓到,实在是,这不周山上,又黑又静,一点动静便让人心下不由得发紧。

    朝颜也发觉出什么不同,她伸手去摸腰间口袋里的药粉,闻溪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制止她:“先把药采了。”

    二人步伐放快。

    闻溪蹲在悬崖边上,查看可有朝颜说的赤乌。

    “阿姐,在那!”朝颜手指一个方向,闻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半壁,被云雾晕染着,紫色的一株,与周围景,格格不入。

    “阿姐,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拿。”朝颜从一旁树上扯了一根蔓藤。

    闻溪摇头:“这样的悬崖峭壁,你不会武功,下去了也上不来,我去。”

    朝颜无奈,虽担忧,还是只能将蔓藤递给闻溪,只是没等到闻溪接过蔓藤,整个人便被闻溪用力一扯,到了她身后,而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蒙面,却莫名熟悉。

    闻溪手指夹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银针,眉梢微扬,打量面前人,只余一双眸露在外面,眸色漆黑,又含着笑意,温和而冷漠。

    “好久不见。”闻溪唇角漾起淡淡笑意,喉间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谢、观、清。”

    第116章 第116章“抓我?你有这个本事……

    谢、观、清。

    闻溪话落,朝颜满目震惊,谢观清?谢观清不是死了吗?尸身不是都还挂在城墙之上?因此,她每每回镇国将军府前都要绕道去城门口一趟,给他吐一口唾液才回府去。

    她看向闻溪,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的确是闻溪说话,谢观清三个字也的确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朝颜又朝那黑衣人看去,瞳孔骤然紧缩,只见,那人笑了声,然后慢慢扯下脸上的面巾,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美感,一眼看去,似是一个温柔至极之人,可他那双含着笑的双眸,却是道不尽的冷,令人心头发颤。

    四目相对,他笑意越发深,冷意席卷,朝颜身侧拳头收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真的是谢观清!

    谢观清竟然还活着。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谢观清视线移到闻溪面容之上,意味深长的打量着。

    “你猜猜看。”闻溪将手中银针朝谢观清的方向掷出去。

    谢观清面色微变,忙闪身躲开。

    “你武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闻溪如看跳梁小丑般,盯着站稳后的谢观清:“今日找我,是来送死的吗?”

    “闻溪,你还是如此自信。”谢观清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可有时候自信过头了,不是件好事呢。”

    谢观清话落,身后便陆续有黑衣人出现,对上闻溪略讶异的视线,扬眉笑道:“若非东夷需要我,我会更早的和你在汴京见面,让你知道,你如此的费心费力,其实不过一场徒劳,但此时,似乎也不晚。”

    “东夷需要你?”闻溪听到这话,莫名笑了声。

    嘲讽的语气听的谢观清直皱眉。

    “你笑什么。”

    “笑你蠢啊。”闻溪目光落在他脖颈边缘,那若隐若现的红痕,心下除了爽,便没别的了,在汴京隐藏多年,为父兄报仇,振兴国家,却不知道,国人只把他当棋子。

    闻溪也没打算和他过多废话,只淡淡唤道:“暗影。”

    树叶飘落。

    下一瞬,六个黑衣女子出现在闻溪身旁。

    闻溪数了数对面的人,连谢观清在内一共十一个,挑了挑眉:“一人一个,我,一打五。”

    谢观清神色一变,闻溪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偏眸道:“说你武功差,还死鸭子嘴硬,连我身边有人都察觉不出来。”

    闻溪以前不喜欢把剑带在身上,一般只用匕首,可既是要来江南,她便知道,一定会遇到谢观清。

    在汴京时,一直有人跟着她,她知道,谁的人她也清楚,从大理寺卿的事开始,她便有怀疑,是以,她在一夜里去过城门口,探过那具尸身,面容尽毁,早已看不出当初模样,但闻溪还是能确认,不是谢观清。

    心下冷笑,也没打草惊蛇,谢观清也从来不想隐瞒,否则,那把匕首,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谢观清这是在点她,这让闻溪越发来了兴趣,自然也知道,总有一天,谢观清也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不知何时。

    闻溪本来打算着,等被封了国师,她寻个由头出个远门,表面是这样,暗地里奔赴东夷战场,不想,江南便传出瘟疫来,魏循说的不错,这其中定然不简单,今日,谢观清出现在这里,一切就说得通了。

    “住手!”谢观清道:“我今日来是代表东夷国君与镇国将军府相谈的!”

    与镇国将军府相谈?不找阿爹和阿兄,来找她,是觉得她好欺负?还是想要抓了她,威胁阿爹阿兄?

    “全都杀了!”闻溪冷冷道。

    “是!”

    “闻溪!”谢观清咬牙切齿,“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然后呢?”闻溪一脚踹在谢观清的腹部上,谢观清面色当即白了,他身后的黑衣人见此,也没再顾及,与闻溪和六个女影卫交起手来。

    这些黑衣人倒是与旁的东夷暗卫不一样,竟然会用剑,想来是这些年谢观清一个一个养起来的,上次跟着她的那些人,也会用剑,但都被她和魏循杀了。

    闻溪眉眼冷沉,这次,也不例外,都会死在她的剑下。

    凌厉寒光穿透树枝,惹得片片树叶落下,刀剑打斗之声不绝于耳,闻溪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自此,鲜血弥漫开来。

    朝颜瞧着心惊不已,自知帮不了什么忙,城中百姓还在等,是以,她便拉着藤蔓,慢慢的下悬崖,此前,也有上山采药,或是摘什么高处的药,可却没有下过这样的陡壁悬崖,心下有些胆颤,但还是咬牙下去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实在不行,她唤阿姐救她。

    谢观清瞧着自己的人渐渐处于劣势,拾起地上掉落的剑与闻溪交手,袖中还时不时放出泛着蓝光的银针。

    闻溪躲避,同身旁影卫道:“躲开,银针有毒。”

    “嘶。”一根银针没入一个女影卫肩膀,瞬间,七窍流血而死。

    闻溪攥紧了手中剑,剑气直逼谢观清命门,谢观清瞪大眼,连连后退,语气又急又快,“魏安不在乎镇国将军府的生死,但我们的东夷君主,可是很惜将才的,考虑考虑,劝劝你阿爹阿兄归顺东夷,魏安能给的,东夷君主亦是能给,甚至能给的更多。”

    谢观清翻身避开这剑,同时,也拦住他的人。

    闻溪见状,剑风一转,又杀了一个谢观清的人,然后缓缓收了剑,冷冷睨着谢观清,“你们东夷君主可知你有多恨镇国将军府?”

    “若是镇国将军府愿意归顺,自然没有仇恨一说。”谢观清身侧拳头缓缓收紧。

    “是吗?”闻溪嗤笑:“那你让你们东夷君主放心好了,我阿爹一定会踏平东夷的,就如当年踏平翎国一样简单,我记得,你的所有族人都死在那时。”

    听着闻溪如此冷漠的提起翎国,还有他的族人,谢观清眼角轻颤,眸中神色变化万千,最终都化为阴戾,这些年来,他心中唯有死去的族人和翎国,他想报仇,要报仇,可败了一次又一次,回到东夷,君主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拉拢镇国将军府,并且承诺镇国将军府若当真归顺南越,将封侯拜相。

    虽心中众多不服,但也知,面对镇国将军府,此时的东夷胜算并不大,他也只能压着心头情绪前来。

    可此时此刻,看着闻溪竟然就这样将这些话说出来,甚至还在笑,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都在刺激着谢观清的神经,心底的怒气与恨意席卷,克制不住。

    “外人都言南越镇国将军府百战百胜,却显少有人知,镇国将军府十年前在面对翎国大军时节节败退。”谢观清咬紧了后槽牙,“后来呢,闻寂之为保胜名,耍了阴谋,致使翎国大军未打便败,如此之事,你们将军府的人竟是也敢挂在嘴边,午夜梦回,当真不怕?”

    当时,领军的是翎国忠义侯,他的父亲!兄长!叔伯们都在,也全都死在了那一日!而他的母亲,婶婶嫂嫂们,也都死在了闻寂之和京羽卫的剑下。

    那个时候他正是年幼之时,母亲在最后关头将他交给管家,他才得以逃生,一路往前,战火纷飞,管家在途中惨死,而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偷偷跟随着京羽卫去往南越,抵达南越汴京,满城欢呼,而他却落魄如乞丐。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发誓,终有一天,他要为族人,为翎国百姓报仇,杀了镇国将军府所

    有人!

    “阴谋?谁告诉你的?”闻溪道:“你们东夷君主?”

    “我父亲在最后关头让人传信回京,还能有假?此次,君主愿意给镇国将军府一个机会,只要镇国将军府愿意归顺,转而攻打南越,那翎国之事便一笔勾销,我亦不会动镇国将军府的人。”

    “若镇国将军府不应呢。”

    “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谢观清道:“只好请你回东夷走一遭,你也能见到你阿爹阿兄,可谓是两全。”

    “抓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刚才没有。”谢观清抬眼,示意她身后,“现在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闻溪回眸看去,只见,身后已无朝颜,一根藤蔓在颤动,她应当是顺着藤蔓下去采赤乌了,而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绕到了边上,手中攥着那根藤蔓,剑在一旁比划,随时准备割断的样子。

    闻溪神色一凌,“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二选一。”身后,传来谢观清忽而变得温柔的嗓音,似乎看到闻溪急切,他十分高兴。

    可还没高兴一会儿,他便见闻溪收了神色,悠闲抱臂,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容来。

    谢观清双眸微眯,这不对,心下立马警惕起来,四下环顾。

    正在此时,耳畔传来闻溪的声音:“阿循,既是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谢观清心头一惊,魏循?然而,等他反应过来,那纂着藤蔓的黑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抬眼。

    魏循静静站在尸体旁,一袭水蓝色长袍,衣摆处沾染了几滴鲜血,淡墨的眸子晕染着杀气,视线落到他身上,如同在看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般,不过一瞬便移开。

    又看向闻溪,眼底有几分冷,剑在不停往下滴血,周围风声呼呼,而他眼中唯有闻溪,下颚收紧,不语。

    “我以前从来不知你竟是那么喜欢看戏。”闻溪知道他这是生气了,抿了抿唇才开口:“就如此看着旁人欺负我。”

    欺负她?刚才混战,她剑术使得快又凌厉,一剑落下必见血,谁能欺负她?现在故意跟他说这些,不过是在消他的气!

    现在瘟疫如此严重,出城也不告诉他,要到悬崖边上摘草药也不带上他,还如此巧合的碰上谢观清。

    简直是让人生气!

    良久,魏循才开口:“我这不是怕打扰了你与旧人叙旧?”

    闻溪:“……”

    第117章 第117章“还生气吗?”……

    谢观清面色阴狠,双拳紧握,魏循还是这副样子,从不屑于用正眼看他,时而轻轻睨过一眼,可那神色却让人觉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令人生怒。

    见他盯着闻溪看,谢观清心头不禁冷嗤,听说,二人成亲了,简直可笑,曾几何时,闻溪也是这般的,从不拿正眼看魏循。

    魏循倒是一直以来都在追逐,听听他刚才的话,显然,闻溪做事从不知会他,可见,闻溪还是同以前一样,压根不把魏循放心里,今日,还在此见到他,想必,心里定然生气,既如此,他便让他更生气。

    “我与闻溪一起长大,不论发生什么事,曾经的情也忘不得,这不,今日特约在此处一见。”谢观清笑道:“闻溪已经应了我,要跟我回东夷了,魏循,你还是处处不如我的。”

    说完,他就去看魏循的神色,只要看到魏循不爽,他就万分高兴,可抬眼,却见一张笑颜,闻溪挡在魏循身前,她亦是一身蓝色,裙摆飞扬,远远看着,二人像是融为一体,像是一片水蓝色的湖泊,美丽极了。

    “谁给你的脸?”闻溪居高临下睨着谢观清。

    “论呆在一起的时间,一年三百多天,我们能见几次?算你十年,我们有没有一同待过六百天?随时随地在一起的那种。”闻溪冷哼道:“可你知不知道,我和魏循那是实打实的,将近一千天,同吃同住还同睡,你算什么东西?也妄想和魏循相提并论。”

    谢观清明显不信,如果真有,他如何能不知,想要反驳,却瞥见,刚刚面上还带着怒意的魏循,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抱臂凝着闻溪,双眸都是笑。

    闻溪也回眸看他,温声问:“还生气吗?”

    “还有点儿。”说这话时,魏循朝他看来,唇角都是恶劣笑意。

    然后,闻溪的声音又传来

    “我和魏循,乃人中龙凤。”闻溪道:“天上地下,也找不到我和他这样绝配的人。”

    “至于你,也想高攀我?以前喜欢你,给了你点脸,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臭乞丐!”

    闻溪又说他是臭乞丐!

    谢观清面容扭曲,“闻溪……”

    喉间只吐出两个字,他顿感身子不适,一团火好像要在胸膛炸开一般,难受的青筋暴起。

    闻溪见状,冷冷勾唇:“都杀了。”

    “先撤。”谢观清反应迅速,忙让人扶着他离开。

    “不必追。”闻溪叫住想要追去的几个影卫,偏眸道:“好好将她安葬。”

    魏循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闻溪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扬眉道:“你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了吗,不过一点药粉,看来,药效不错,折磨不死他!”

    “这是什么。”

    “春药。”

    “……”

    “你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魏循脸一黑。

    “那倒没有。”闻溪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春药,是我专门为谢观清准备的。”

    从知道谢观清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了!

    “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先把阿颜捞上来。”

    “还等你?”魏循拽住闻溪手臂,指了指树林深处,闻溪抬眸看去,不禁瞪大了眼,朝颜?朝颜在树上?

    “阿姐。”朝颜声音都在发抖。

    “你怎么在上面?”闻溪莫名其妙,看这藤蔓,她不是下去摘赤乌了吗?

    “阿姐,你快把我弄下去。”朝颜快哭了。

    “好。”闻溪脚尖点地,借力飞身,将朝颜抱了下来,落地后,还想再问,却看见她手中的赤乌,“你摘的?”

    朝颜点头,一会又摇头,最后,还是道了句:“永亲王帮我摘的。”

    闻溪颔首,不经意间瞥见她脖颈,皱眉问:“脖颈怎么红了,是不是过敏了。”

    朝颜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抬眼,却看到魏循出现在闻溪身后,缩了缩脖子,躲到闻溪身后,终是没忍住,同闻溪告状:“阿姐,他打我。”

    闻溪一愣,看向魏循。

    魏循眉眼一沉,“你再乱说话试试?”

    “……”

    “阿姐。”朝颜抓住闻溪手腕,“我刚刚下去采赤乌的时候,他突然出现,然后,他就把我提上来了,是提!阿姐,是提!我都快断气了!然后,他还把我扔树上了。”

    这就是她脖颈为什么红红的。

    “我难不成还要抱着她上来?”魏循对上闻溪视线,淡淡解释。

    “……”

    “阿颜是我妹妹。”闻溪郑重道。

    “若不是听她唤你声阿姐,在她快掉下去的时候,我就会选择无视。”

    “……”

    闻溪皱眉,“即便她不是我妹妹,你也应该救她,因为,她可以救江南临安两城百姓。”

    “那些人与我何干。”魏循移开视线。

    “魏循,你再说一遍?”闻溪这下子是真怒了。

    “阿姐!”朝颜见状,忙去拉闻溪,“我们先回城!百姓还在等。”

    闻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诶,你不等我?”魏循看她走的那样快,忙追上去。

    闻溪不语,只一个劲的走快。

    朝颜看着更害怕了,心里也急切,攥紧了手中的赤乌,看见马儿,跟闻溪说了一声,就忙飞奔过去,翻身上马就走。

    闻溪也翻身上马,缰绳却被人扯住,魏循道:“我走路来的。”

    “?”

    “那不是有一匹马?”闻溪冷着脸看向不远处的黑马。

    “哪儿?我没看见。”

    “?”

    魏循说完,就翻身上了闻溪的马,“先回城,晚上说。”

    马儿朝前奔去。

    “你在生气吗?”看闻溪皱着眉不说话,魏循低声问:“生什么气呢?”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闻溪为什么会因那些话而生气,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怎么在意过别人的生死,但瞧着闻溪不开心,总归是自己的不对。

    闻溪仍旧没给他好脸色,也没开口,只动了动身子,拉开与魏循的距离。

    “你因哪句话而生气?”魏循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你告诉我,我解释给你听。”

    “……”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已经入了江南长街,闻溪拽过魏循手中的缰绳,勒马停下,翻身落地,入了太守府。

    朝颜已经在配置解药,跟随而来的太医在帮她打下手,此前,他们并未接触过这样可解百毒的紫霞花。

    “院史。”一太医皱眉道:“此法可当真有用?我等今日为城中百姓把脉,他们脉象十分紊乱,时而确定时而模糊,若是用错了药,恐怕是……”

    “皇浦司已经将百姓分开来。”朝颜道:“先将药给格外严重的百姓服下试试,而我回城时,也给附近百姓把了脉,自然确定,的确是中毒,是毒便一定有用。”

    闻言,几位太医心下稍安,朝颜医术他们知道。

    “临安那边如何?”朝颜一边忙碌一边问。

    刚从临安回来的大夫忙道,“比江南的情况要好些,有未被感染到的百姓,皇浦司的人已经将百姓隔开来,在城外搭了棚子,供康健百姓遮风避雨,我与李太医沈太医也在想办法配置了解药,试了一次,可全然无用,所以,我才回来,想看看院史可有法子。”

    “阿姐,你来的正好。”朝颜抬眼,便见到闻溪,“你帮我制一下天香。”

    宫中太医不会,但好在她教过闻溪。

    “微臣见过永亲王妃。”屋内,一众太医见到闻溪,纷纷行礼。

    闻溪捋了捋袖子,“不必多礼。”

    “阿姐,你教着这两位太医制天香。”朝颜道:“其余的过来跟着我,两个人去城中看看百姓,在解药配好前,不能让百姓进水进食。”

    “好。”

    “是。”

    分配好任务,众人便忙碌起来。

    *

    此时,城中。

    魏循刚下马,便遇上霍瑄。

    “阿循。”他与魏循本就相识多年,此处无人,他便也不似在人前那般唤他王爷。

    “不要随意在城中走动。”霍瑄轻轻皱眉:“若是被感染了,这可不是玩笑的,虽说,太医已经在配解药,若成自然好,若不成,只怕情况会越糟,你还不带面巾便出城了。”

    霍瑄真是无奈,来时,魏安就交代了他,护好魏循,结果,魏循在这晃一下在那晃一下的,完全不听他的,他若说多了,他还发脾气,瞒着魏安让他入城,已经是该死了,此刻,霍瑄真是后悔,不强硬的将魏循留在城外,可转而又想,他强硬有用?魏循只听闻溪的。

    “临安如何?”魏循扫了他一眼。

    “比江南的情况要好一些。”霍瑄道:“有未被感染的百姓,皇浦司已经将百姓隔绝开来了。”

    “这里呢,孩童可有感染?”

    “有。”霍瑄道:“没被感染的孩童,我送去了临安城外的棚子里。”

    临安江南都不算大,两个小城彼此靠近着。

    魏循颔首,打算入太守府。

    “你杀了太守,可想好回去后要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魏循好笑。

    “瘟疫起于半月,太守未报上京,造成今日局面,的确该死,可也要过陛下那一关,此事,迟早会传入汴京的,等你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阵流言蜚语。”霍瑄道:“我明日写一封奏折同陛下解释,你盖一个章。”

    “不必。”魏循长腿跨入太守府。

    “你不解释,会让很多人疑你,也会让陛下为难。”

    “霍瑄,你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

    *

    很快,夜幕降临,城中一片哀嚎,是疼,是呕吐,也在死人。

    太守府内,发出一声惊呼。

    “成功了!”

    一众太医面上一松。

    朝颜道:“先拿去给那些中毒严重的百姓试试。”

    “是。”

    众人出了太守府,去往中毒严重百姓的区域,闻溪蹲下身来,将手中的解药喂进那刚刚呕吐不止的百姓口中,之后,便静静观察着他神色,还有脉搏。

    霍瑄和闻昭听闻解药配出来了,也纷纷赶来。

    “怎么样?”霍瑄问。

    朝颜伸手为其中一个百姓把脉,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解毒迹象,她皱了皱眉,收回手,下一瞬,一口热流便猛的喷洒在她身上。

    是百姓口吐鲜血,然后彻底昏迷过去。

    紧接着,喝了解药的百姓也纷纷吐血昏迷。

    朝颜大惊,忙伸手去为百姓把脉,才刚碰到,耳畔便响起一声惊呼:“杀人了!”

    周遭未喝下解药的百姓纷纷站起身抵抗,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倒下的,突然的动荡让人措不及防,药碗纷纷落地,噼里啪啦作响,其中,还夹杂着百姓的惊呼声。

    “杀人了,大夫杀人了,汴京来的大夫杀人了。”

    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这是解药!”朝颜忙道:“他们并没有死,我可以向大家保证……”

    话未说完便被人推了一把,幸好闻溪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闻溪拉着朝颜后退开来,霍瑄让皇浦司的人前来止乱,皇浦司怕伤了百姓,也没敢动真格的,可百姓就跟发了疯似的挣扎不停,推搡着皇浦司的人与一众太医,极度混乱,闻溪也被人从后推了一把,一时不稳,朝前踉跄两步,是手臂被人拽住,才堪堪站稳。

    混乱中抬眸。

    魏循一手扶稳闻溪,一手抽出身旁霍瑄腰间的剑,凌厉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众人瞪大眼,霍瑄也惊呆了。

    “本王不喜欢吵闹。”魏循薄唇轻启:“谁再敢发出一丝声音,本王便送他去见阎王。”

    剑尖的血一滴一滴往下砸。

    众人大气不敢出。

    闻溪最先反应过来,扫了眼魏循,魏循接触到她的视线,深吸一口气,扔了手中剑,似乎刚才一切与他无关。

    闻溪视线落在百姓身上,双眸微眯起,打量着这群百姓,目光划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容,江南已经没了大夫,是以,看着身边一个人一个人死去,他们也没了什么生的希望。

    而今,汴京来人救她们,她们当对其信任才是,朝颜也在解释,人到绝境之时,往往会抓住最后一棵稻草,可他们竟是不听最后一棵稻草的解释,一副俨然认定了他们要杀他们的样子,丝毫不带犹豫,更是毫无理智。

    刚刚那样的场景,她可太熟悉了。

    “霍瑄。”闻溪出声唤道。

    “王妃。”

    “可有排查过江南和临安内的人?”

    霍瑄一怔,“不曾。”

    “今夜排查出来。”闻溪道:“还有,带着一个太医去城中各处探查井水,河水,若是干净安全,再给百姓用,然后,让百姓回自己家里,明日开始,太医会分散开来,一家一家的为百姓诊治,是以,你要上奏折告知皇兄,再派几个太医过来,或是去其他城池招收民间大夫。”

    “再告诉他们,若治瘟疫有功,永亲王赏万金!”

    此消息一出,必定会有大夫前来。

    “……”

    “为什么是我。”魏循问。

    “你有钱啊。”闻溪答得理所当然。

    “那些都是你的了。”

    “奥,也是。”

    都是闻溪的?霍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听魏安说,魏循做事只听闻溪的,也只看闻溪的脸色,当时他还没那么信,后来见到了,信了点,可如今是怎么回事?钱财全给了闻溪?霍瑄嘴角抽了抽,魏安若是知道,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臣要如何说?”

    “就说永亲王吧。”

    “是,臣这就去办。”

    朝颜和太医已经在看那些昏迷的百姓是什么情况。

    闻溪抬眸,对上魏循不解双眸,心头叹了声,将魏循拉到无人处,简单解释:“你才到江南又杀太守又杀百姓的,此事一经传回京,你可知你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但只要霍瑄把这件事办了,之后,这一片,没人会不念你的好,京中人也不敢说什么。”

    魏循皱眉:“你知道的,那不是普通百姓。”

    “嗯。”闻溪点头:“那别人知道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你杀人了,你要怎么告诉别人?你又会告诉别人吗?就算要告诉有人信吗?你又怎么证明清白,难不成还让他起来和你打一架?人都死了,还能打吗?”

    “这就是我今日为何生你的气。”闻溪无奈道:“阿循,有些话,你能不能不要乱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弄死你,什么话都要说出口,你私下跟我说没问题,因为我明白你,可你不能跟旁人这样说。”

    “一直以来,我都这样说话,的确,那些人,我全然不在乎,你以前也听过不少,为何以前不生气?今日却生气?”

    “现在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因为现在的我,不想你被旁人误解。”闻溪抿唇道:“而以前我也不是不生气,我也在心里骂你蠢,只是我没说出口罢了。”

    闻言,魏循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夜色下,她的双眸诚挚,他们身处江南,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彼此大脑,也是这条长街,他们一起走过一夜又一夜。

    而某一夜,闻溪说:“其实,你脾气好点的话蛮好看的,我也挺喜欢你的,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杀人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们有家人的,别让他们像我们一样,我的话幸运点儿,遇见你了,你也幸运,遇见了我,以后,我们会一直幸运的。”

    “阿循,我们要做一个既幸运又善良的人啊。”

    “……”

    “小溪。”魏循伸手抱住闻溪,“我其实不介意那些话的,一点都不介意,我只在意你喜不喜欢我。”

    “但我介意。”闻溪也抱住魏循,“你来江南是为什么?当真只是为了我们的那个家吗?可你什么也不说,不说便也罢了,还不懂得收敛……”

    闻溪说着又顿住,忽然想起她去找魏循借暗卫的那一夜,魏循说,我们俩与全世界为敌。

    “阿循,我倒是也不怕和你站在一起与全世界为敌。”闻溪道:“我只是不想听任何人说你不好,听着那些话,会让我觉得他们在欺负你,然后我就想……”

    “想什么。”

    “想杀了所有人。”闻溪扯唇:“你看吧,我真的不善良了,我已经不是幼时那个闻溪了。”

    “可你永远都是我的闻溪。”魏循手臂收紧,唇瓣埋在她脖颈,“而我也只是你的魏循。”

    第118章 第118章江南

    江南的夜又黑又静。

    霍瑄带着人一一排查城中百姓,自从城中开始死人之后,百姓便没有再回过自己家中,听说,是太守的意思,城中的大夫也都被聚集在太守府中,为百姓配药,可事发不过一天,没有一个大夫能够幸免。

    现在已经知道,并非瘟疫,那大夫为何还会死?既是太夫,又为何看不出百姓奇怪之处,一口咬定是瘟疫,江南县令和临安县令也中了毒,闻昭亲自去盘问了。

    太守府。

    闻昭才进去,便见到魏循和闻溪,忙上前道。

    “两位县令言辞一致,半月前,身子忽然感觉不适,但没怎么在意,可不过一天,便浑身无力,无法起身,便叫了管家前去请大夫,这才发现,城中所有百姓都有如此症状,县令才惊觉不简单,前去找了太守,后来,城中所有大夫都极力救治百姓,不收任何银两,之后,身子也好了,可半月后便开始呕吐不止,成了如今局面。”

    闻溪眸色微凉:“半月前,他们服下的解药,八成是毒药。”

    说着,她扫了眼身后昏迷着的百姓,和屋内忙碌着的太医。

    闻昭颔首,“城中太医为何如此做?受谁人指使?”

    “阿姐。”闻溪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今日在城外见到谢观清了。”

    “谢观清?”闻昭瞪大眼,“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闻溪听闻昭这语气,“阿姐先前也有所怀疑?”

    “我在京中的时候,时常有人跟踪我,因此,我抓了不少人,但从没问出什么来,夜里,又会有人给我送信,那字迹我识得的。”闻昭道:“而,刚才从临安回江南的路上,我见到一个人,但是没看清脸,可身影很像谢观清。”

    “你今夜见到的人不一定是谢观清。”闻溪扯唇,“但谢观清是真的还活着,此次,他是冲我们来的,他想要镇国将军府归顺东夷,从而攻打南越,所以,阿姐,这几日,你不要一个人出城。”

    闻昭面色微凝:“所以,江南临安两城与东夷有关?”

    “嗯。”

    “谢观清在汴京蛰伏十年,而这十年他背后定然养了不少势力,能在临安两城安插人,又下毒致全城百姓如此,东夷更是不可小觑。”

    想想汴京城内,被皇浦司杀了的那些人,还有如今因东夷而造成的两城局面,闻昭眼睫止不住发颤,“这些年,不止谢观清在蛰伏,东夷也在,如今出手,便是有了把握,我得把这里的情况传信给阿爹和阿兄,让他们务必小心。”

    “我已经让阿音传信给阿爹和阿兄了。”闻溪道:“阿爹阿兄此时应当还未到与东夷的交界处,阿音轻功很好的,很快便能追上去。”

    闻昭心头松下一口气,“我先去帮霍瑄排查百姓。”

    “好,阿姐小心些。”

    “嗯。”

    看着闻昭身影走远,闻溪转身进了屋内,为昏迷的百姓把脉,双眸一凝,“桑枝?”

    “阿姐你说什么?”朝颜忙碌中抬眸。

    “这些百姓中的是桑枝。”

    “桑枝?”几位太医闻言,面色一变。

    桑枝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的慢性毒药,都算是温和,可它绝对算不上是温和,每每毒发之时,浑身绞痛,呕吐不止或是浑身腐烂,如瘟疫,无法撑过去,便只有一死,到这里,此人还算是幸运,因为,在第一次毒发后还能活下来的人,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都要承受百般痛苦折磨,直至满一月。

    而一月后,必死无疑。

    “竟然是桑枝。”太医面色凝重,纷纷为昏迷百姓把脉。

    这样的毒他们只在医书看到过,桑枝毒性偏寒,而南越汴京一年四季都如春秋时节,除却今年,不知为何下了好几场雪。

    “桑枝的根生长于极寒之地。”闻溪淡淡道。

    “是东夷。”朝颜也蹲身为一位百姓把了脉:“我曾走遍列国,唯有东夷年年是冬日。”

    再联合今日突然出现的谢观清,不难猜出江南临安两城如今情况是何人造成的。

    闻溪颔首。

    她能精准判断出百姓体内中了桑枝,还是因为在汴京时,她偶然从医书上看到这个毒药,痛苦腐烂而死,实在是毒,来了兴趣,便问朝颜,她能不能制。

    朝颜说无法制出来,这样的毒,有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南越没有,只有极寒之地才有,但她可以用其他药材顶替试试,制出来点,教她辨别桑枝。

    白日,朝颜采了赤乌入城时,再为百姓把脉,便已然确认了是什么毒,因此,她才会再加上一味克寒的天香,又是可解百毒的紫霞花和赤乌,还有天香,这毒应当是解了的,不会有任何差错才是,可偏偏,百姓体内还有毒。

    “我记得医书上说,桑枝唯有它的根能解其毒,我去东夷一趟。”闻溪开口:

    “阿颜,你在这看着江南临安两城百姓,我很快回来。”

    “阿姐。”朝颜道:“不需要你去涉险,我可以解任何毒。”

    东夷既是敢下毒,便知她们需要解药,若真去了,那必然是危险重重,而今日,谢观清的话她也都听到了,竟然想让镇国将军府归顺于东夷,简直可笑!

    即便没有它的根,她也可以解了桑枝!

    紫霞花的药效也绝对不可能出错,一定是她哪个步骤错了。

    “我已经在试了。”朝颜郑重道:“当年,我能够救下所有南梁百姓,如今,我也可以救下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区区桑枝而已,我亦是可以。”

    “阿姐,你信我。”

    朝颜说着,就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张纸和笔来,多年习惯,她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些东西。

    一边为百姓把脉一边执笔在纸上落字。

    良久,又同时收手,然后将纸递给闻溪,“阿姐,我差这几味药材。”

    “我当然信阿颜。”闻溪接过,大概扫了一眼,轻轻颔首:“我和魏循去买。”

    “好。”

    *

    闻溪和魏循先去了城中的几个医馆,虽然很多年没来,但对这里,还是熟悉,朝颜要的药材,城中只找到了两味,还有三味没有,路上遇见皇浦司的人,让人给朝颜送去,二人则是骑马出城,去周边城池看看有没有。

    此时已经快三更天,各个城中早已熄灯,一片黑暗,城门也关闭,这个时候,闻溪便开始感叹魏循的身份了,亮出令牌,无人阻,城中县令听闻更是急忙赶来,毕恭毕敬。

    听闻是寻药材,县令赶忙让人帮忙寻找,一盏接一盏的灯亮起来,如白昼,见状,闻溪便顺势问了城中大夫,可愿前往江南临安两城配合太医救治受难百姓,此事一成,永亲王赏万金。

    一听万金,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当然,也有不看重钱财的,只想为朝廷出力,救治百姓的。

    也不过一夜,这消息便在这一片传开了,有大夫愿意的,背着医药箱便去往江南和临安两城。

    二人回到江南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霍瑄正准备出发去往周边城池,远远便见闻溪和魏循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背着医药箱的大夫,还有用车拉着的药材。

    闻溪翻身下马,淡声问:“排查的如何了?”

    “非城中人的,已经关了起来。”霍瑄抱拳道。

    “有多少?”

    “江南六个,临安三个。”

    “可问出什么?”

    “没有。”霍瑄道:“但并非普通百姓。”

    闻溪轻轻点头:“你算漏一个,江南应该是七个。”

    “七个?”

    “嗯。”闻溪道:“魏循昨夜不是杀了一个吗?”

    霍瑄一愣,当即反应过来,“永亲王英明。”

    魏循扫了他一眼,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既是问不出,那便都杀了。”

    “是。”

    闻溪带着一众大夫入了太守府,又让人将药材全部搬进去,朝颜见状,面上一喜,忙取了她要的五味药材,加入她的药中。

    其余太医便跟前来的这些大夫说了下如今两城的情况,听说并非瘟疫时,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一部分被分去临安,另一部分则留下为江南百姓配药。

    “将这碗药喂给他。”朝颜腾出一只手,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太医,然后手指向一位面色极为苍白的百姓。

    太医忙接过,心下忐忑,这已经是朝颜配的第三碗,若是再无用,这百姓怕活不过今日了,到百姓跟前,发现无法喂进去,只能唤了边上一个大夫帮忙捏开百姓的嘴巴,然后一整碗药便进了百姓口中。

    众人屏息凝神。

    “把脉。”朝颜出声。

    太医放下碗,然后伸手为百姓把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他闭了闭眼,沉下心探百姓脉搏,一瞬后,猛的睁眼,回眸看向朝颜。

    “如何?”朝颜看他神色,心下一紧。

    昨夜闻溪走后,她又试了一次,终于发现哪里错了,是以,立马纠正过来。

    这一次的解药所有过程都是她亲自动手的,每一步都控制好用量,如若再无用……

    她手心微微收紧,正打算放下手中的药材,亲自为百姓把脉,太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脉搏虚弱,因一天一夜未进水进食。”

    “毒呢?”朝颜让一位太医替她,快步过去。

    太医嗓音有点发颤:“院史,毒,解了!”

    第119章 第119章平安喜乐

    毒解了?

    朝颜已经到了百姓身旁,太医赶忙让开,腾出位置来,朝颜蹲身为百姓把脉,脉象与刚才太医说的一样,除却虚弱,体内的确无毒。

    真的解了。

    她赶忙站起身来,又一阵忙碌,配了第二碗药,给另一个百姓喂下,停顿一会儿,又为其把脉。

    脉象虚弱,体内无毒。

    朝颜心头一松,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闻溪,“阿姐。”

    闻溪一直在看着她,此刻四目相对,她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百姓无碍,阿爹阿兄在前线才能放心展拳脚。

    “你们跟着我。”朝颜缓了口气,让在场的大夫和太医跟着她配药,紫霞花和赤乌并没有那么多,完全不够救两城百姓,是以,她只能选择用其他的药材来代替,而刚才的那两碗药便是她试过的,她心下也紧张,怕不行,毕竟,桑枝也是她头一次解。

    没有它的根,还没有紫霞花,她一直都在忐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若是她都乱了,这些太医肯定也会乱,所以,一整夜没睡,都在不停配药,脑子里是药材,还有阿爹阿娘,她一直在想,小的时候,阿爹教她的解毒之法,还有阿娘遇到任何病症时都临危不惧的模样。

    还想起了在南梁那一段的日子,她是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死去的,就因为她们慢了一步,错失了救治好多人的机会。

    画面越发清晰,她越发怕,如今是两城百姓,是南越,她的故土,她的百姓。

    镇国将军府的人还在奔赴战场,如若这两城救不回来,接下来的南越定然会陷入一片混乱,百姓恐慌,将士恐慌,朝廷恐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让恶人得逞,阿姐也说了信她,她更不能让阿姐失望。

    耳畔,是脚步声,讨论声,是很多的大夫在跟着她配药。

    这一刻,朝颜如释重负,她配出来了。

    所有大夫与太医一起配药,又有配方,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一城百姓的解药配出来了,大夫陆续出府,去各自百姓家中,为百姓送药把脉,直到确认百姓无恙才离开。

    魏循去了临安。

    闻溪则是带着太守府的婢女为百姓准备些可饱腹的粥和馒头,又让人给百姓送去,这两日,百姓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子定然都是十分虚弱的。

    忙忙碌碌一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阿姐。”闻溪刚从后院出来,便被人一把抱住,太快,若不是她扶住门边,二人都要朝后跌去。

    “做什么呢?”闻溪也不推开她,笑:“一天一夜未睡,你一点都不困?”

    垂眸看朝颜,她眼底竟都是笑意,半点困意都不见。

    “我刚从临安回来。”朝颜激动道:“我为每一个百姓都把了脉,阿姐,他们没事了!”

    “你去了临安?”

    “嗯。”朝颜道:“永亲王也去了,我同他一道回来的。”

    闻溪颔首,魏循去临安她知道。

    二人正说着,一道微凉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小溪。”

    “嗯?”闻溪抬眸,是魏循,“怎么了。”

    魏循目光落在闻溪面容之上,一日一夜未睡,她面色有点白,眼睛明显的疲惫,她一向嗜睡,若不是非必要,巳时才会下榻。

    此刻,一手抓着门边,一手抱着朝颜,看着就累。

    魏循抬脚过去,一手将朝颜从她怀里扯出来,皱眉道:“别压着她。”

    朝颜:“……”

    闻溪松了抓住门边的手,感受到魏循伸手扶着她腰间,偏眸问:“怎么了?”

    “累不累?”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

    闻溪怔了一瞬,随即摇头。

    朝颜当即反应过来,“阿姐,怪我,你一天一夜未睡,还在小厨房忙碌那么久,此刻定然是累了。”

    “你去厨房做甚?”没等闻溪开口,魏循便问。

    “给百姓弄点吃的。”

    “太守府的婢女呢?怎么不交给她们做?”

    “我就是和她们一起弄的。”闻溪道:“不然,我哪里会这些,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打打下手罢了。”

    “以前我们生活在这里的时候,让你给我找点东西,你跟我说,你在家里从不干重活。”魏循拉起她的手,似是气笑了。

    “……”

    “我以前的确没干过什么重活啊。”闻溪笑道:“后来嘛,学了点。”

    “听你这口气,还挺厉害啊,那一会儿回家了,你给我做试试。”

    “我不是让人把吃的送去临安了吗,你没吃啊?”

    “我又不知道是你做的。”魏循道:“再者,我也不吃那些东西。”

    再落魄,他也不吃,宁愿饿死也不吃。

    “为什么?”闻溪莫名,“现在这种情况,能饱腹已经很好了。”

    “从小到大,我对吃的和穿着一直很挑剔。”

    “?”

    “那你在江南怎么天天一身白衣。”

    闻溪记得,魏循一共就两身白衣,三年来都是换着穿。

    “我以为你喜欢白色,不是吗?”

    十六岁那年,和她表明心迹,穿的也是白衣。

    “在没有来到江南之前,我最讨厌白色了。”

    “那你为何还天天穿白衣?”

    又是这个问题。

    魏循一阵冷哼,又略感无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反问:“我的王妃,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身衣裙要多少银子,还有手钏。”

    闻溪摇头:“不知道啊。”

    她的衣裙都定时有人送上门让她挑选的,手钏也是,那些掌柜的知道她喜欢,来了新货,会第一时间让人来府中告诉她,若是想出去,她便拿一叠银票出去,全买了回来,若是犯了懒,就让白芷白银去拿回来,也没在意过,多少银子。

    魏循被她这认真的神情给逗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一百张画,才能买你一身衣裙。”

    “?”闻溪瞪大眼,“那么贵?一百张画,你要画几天?”

    “今天还没开始画,银子就已经花完了。”

    “……”

    闻溪抿唇,后知后觉,“所以,你不是喜欢白衣。”

    “嗯。”魏循一声嗯拉得老长。

    闻溪忽然不好意思了,那三年,她好像给魏循造就了很多困扰,回想在京中,他的衣袍几乎不重样,件件布料图纹都是极好的。

    魏循看她这愧疚样子,不禁扬了扬眉,心下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知不知道,在长街啊,你抱着我哭,非买不可,弄的旁人都以为我拐卖小孩儿。”

    “……”

    “将近一千天,你有九百天都在哭。”

    “……”

    “我哪有!”闻溪没忍住反驳。

    “怎么没有了,你自己回想回想。”

    “魏循!”闻溪伸手去拧魏循胳膊,魏循吃痛,“疼!”

    闻溪瞪了他一眼,朝颜还在这呢!

    朝颜对上二人目光,渐渐回过神来,魏循原来也会笑,她还以为魏循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呢,每次在宫中见到他,她都尽量躲远,心下不停担忧闻溪,若是哪天魏循心情不好,会不会也打闻溪。

    现在看来,似乎不会,放心了。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朝颜也捕捉到一点,二人曾在江南一起生活过,难怪,闻溪总说魏循其实不坏的,还熟悉不周山,原来,他们竟是相识那样久,要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

    “阿姐!”朝颜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很久之前,我在这里见过你!”

    闻溪讶异。

    朝颜一共来过江南两次,那次,应该是第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她在这里见到了魏循,她印象很深,所以,在汴京看到魏循的第一眼她便认出来了,因为,那一次见到魏循,是他在杀人,两具尸体,一地的血,明明一身白衣如谪仙,却如此狠辣,令人胆颤。

    最后,他还踩着那条血路,背着一个蓝衣少女越走越远。

    ……

    “小溪。”闻昭的声音,在此时传来,“阿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几人抬脚出府,闻溪才知道,闻昭带她来的是城墙上,她疑惑,“阿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闻昭抬眸看向天空。

    闻溪也随着她视线看去,双眸中燃起光亮。

    今夜没有星星和月亮,但此刻,整片天空都被孔明灯点亮。

    “这是皇浦司的人放的。”闻昭笑道:“为百姓祈福,为边疆战士祈福,为永亲王永亲王妃祈福。”

    “今夜这样的景色,见到之人必然会一生平安喜乐。”朝颜还从未见过这样满天的孔明灯,实在是震撼人心。

    而从城墙下看去,有百姓纷纷出了家门,也在往上看,欢声笑语传来,不像来时的死气沉沉,朝颜眸中笑意越发深了,她开心,因为百姓都活着,真希望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天天如此,平安快乐。

    “必然会的。”闻昭扬声道:“希望阿爹阿兄阿祁能够平安回家,早日踏平东夷!”

    “想许愿吗。”魏循偏眸看着闻溪,她唇角染着笑意,似乎很开心,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也跟着弯了弯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她揉着腰。

    闻溪摇头,“你想吗?”

    “有点饿。”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盯着闻溪,闻溪哪能不懂他什么意思。

    是以,她无奈道:“可我今天就只学了点如何做馒头,怎么办?”

    “算了。”魏循轻叹一声,“我给你做。”

    闻溪一听这话,立马笑了,“好,我要吃糖醋小排,阿姐和阿颜肯定也饿了,我们一起吃。”

    “……”

    “闻溪。”魏循脸一黑,“我长这么大,就给你做过吃的。”

    “我知道啊。”闻溪一阵莫名,“阿姐和阿颜也不是外人,人多热闹嘛。”

    “……””

    是啊姐夫。“朝颜一听到吃的,立马凑上来,“我饿了一天了。”

    改口改的那叫一个快。

    魏循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哼笑一声,“那走吧。”

    “吃饭吗?我也去。”霍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

    “你滚远点。”魏循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

    第120章 第120章东夷

    最终,几个人还是一起下了城墙,去往街角的一个小院子。

    细细算来,闻溪离开这里已经六年了,如今再回来,只觉恍如隔世,是的,就好像过了一辈子,而回头看,的确已经过了一世了。

    原本住在隔壁的阿翁也不在了,魏循说阿翁是去年夏天的时候不在的,当时,他正好回到江南,送了阿翁一程。

    阿翁无儿无女,很慈祥,待他们二人很好,也很照顾他们二人,闻溪很喜欢阿翁,有时候,魏循出去画画,她就陪着阿翁说话,后来,她被阿兄找到,也没来得及跟阿翁还有魏循说一声就回了汴京。

    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与祖父一样和蔼的阿翁了。

    “这院子很漂亮啊,小溪以前和魏循就住在这?”闻昭四下打量院中的摆设,虽然有点小,但是很温馨也很漂亮。

    闻溪点了点头。

    这院子应该是后来魏循重新装过的,他们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院子还没有这么好,没有这么多花,也没有这么茂盛的爬山虎。

    “住在这里应当很舒服吧。”朝颜在石桌旁坐下,“到处都是花香,出门便是溪水,夏日肯定凉快又清爽。”

    “还行。”闻溪弯唇。

    抬眼,便是魏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论身份,在南越除却魏安和太后,就属他身份最尊贵了,从小生活在宫中,也是锦衣玉食,千人伺候着的,可如今,他却什么都会了。

    闻溪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油烟重。”魏循看到她进来,停下手中动作,“去外面坐着,一会儿就好了,累的话就去睡会儿。”

    闻溪摇头:“我就在这看着你。”

    “看着我?”魏循唇角翘起,“怕我丢了?”

    “就是想看着你,然后跟你说说话。”

    “……”

    这是闻溪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声音温和又好听,魏循忽然很想抱抱她,但双手刚刚碰了食材,怕把她衣裙弄脏了,只好忍下。

    闻溪目光落在他顿住的动作上,笑了声,然后伸手抱抱他,“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之前是不是在怪我?”闻溪也是在刚才想到了阿翁才反应过来的。

    “怪你什么?”

    “怪我回汴京的时候没告诉你。”闻溪闷声道:“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

    他们约定过很多事,后来,因为闻溪突然的消失便什么也没有了。

    闻言,魏循怔了一瞬,眸色渐渐幽深,似是想起很多事。

    “当年……”闻溪想要开口解释。

    “小溪。”魏循打断她,“不需要解释什么,你并没有错,你回汴京,是为你自己,亦是为家人。”

    “我若是真的怪你,就不会管你了。”

    而魏循最气的也是自己,若早日想起这些,他就不会时隔两年才见到闻溪。

    “阿循,谢谢你。”闻溪抱紧了他。

    “你也这样抱过谢观清吗?”

    “……”

    头顶忽而传来一句话,将她心底涌起的愧疚瞬间冲散了,闻溪面色一僵,好端端的提谢观清做什么。

    双手松开魏循。

    闻溪皮笑肉不笑道:“谢观清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这个先放一边。”魏循双眸凝着她面色,“先回答我刚刚的话。”

    “……”

    闻溪无奈抚额,“我和他很少会有肢体触碰。”

    “很少是几次。”

    “我哪里记得清楚。”

    “小溪,你一点都不诚实。”魏循弯下身来,眉梢轻佻,嗓音低沉又含了几分笑意,紧缩的眸子涌动着无端的占有欲。

    “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吗。”

    “嗯?”

    魏循面容近在咫尺,闻溪喉头轻轻翻滚,眼睛一闭,心一横道:“好吧,本来是没有的,但有一次,我贪玩,因此,被困在了城外的一个山洞,后来,是谢观清找到了我,那个时候,是晚上,又下了很大的雨,当时我有点害怕,然后……”

    说到这里,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笑,“这么害怕呢。”

    “……”

    “那你害怕我吗?”魏循伸手轻轻摩挲闻溪面颊,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我害怕你做什么?”闻溪莫名,只觉面颊有些热,睁眼,便撞入一双深眸中,没等她反应过来,唇瓣忽而一凉,如一阵风卷入,但很快,便停止。

    闻溪瞪大眼,嘴巴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耳畔,是魏循含笑的嗓音:“胡萝卜,补身体的。”

    “我阿姐他们还在外面!”

    “他们看不到。”魏循说着,就转身继续弄食材了。

    “……”

    闻溪瞪着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袖中的瓷瓶不慎掉落,忙蹲身捡了起来。

    “还带着。”魏循撇了一眼。

    “当然得带着了。”闻溪扬眉,“这两日的谢观清肯定睡不着觉,痛苦的不能自已。”

    “因为这药?”

    “一部分是。”闻溪笑道:“你知道,谢观清一直都有一种病吗?就是那种,每每病发,需要行房事才可以缓解疼痛的,而我的这瓶药会放大他的痛苦,痛苦至极便会浑身无力,浑身无力,人便不行,既是不行,就不能缓解。”

    “……”

    “所以,他早就背叛你了?”魏循眸色一冷。

    “是吧。”闻溪想了想,“反正,我也不在乎,此次来江南,一为解决谢观清,二为两城百姓。”

    唯有百姓安,闻寂之在战场上才能不分心。

    “倒是你。”闻溪看向魏循问:“见到谢观清你竟是一点不惊讶?”

    “……”

    *

    此时的谢观清,真如闻溪所言,痛苦不堪。

    “滚出去!”屋内,又一道怒吼传来,门外的暗卫赶忙推门进去查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谢观清面容扭曲的痛苦,又无比虚弱,靠在床榻上,而一少女还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愣着做什么。”谢观清身侧拳头死死攥紧,只觉浑身似是有一团浓烈的大火在不停燃烧,嗓音干涩无比:“杀了。”

    “不要杀我!”少女惊恐求救声才起,便再没了声息。

    “世子。”暗卫收了剑,在谢观清脚边跪下,皱眉道:“还不行吗?”

    往常病发,只需一个时辰便好,可昨日从江南回来后,直到现在,也不见任何的好转。

    还不行吗。

    闻言,谢观清本就布满红血丝的双眸越发骇人,死死盯着暗卫,若不是此刻无力,他一定要杀了他!

    “滚!”

    “是。”暗卫心头一跳,也不敢多留。

    门再度被关上,屋内仅剩谢观清一人,难受的要死,偏偏,脑中还一直回荡着让他极度难堪的话语。

    “这不行。”

    “自己来。”

    “公子,你这……”

    谢观清死死闭上眼睛,只想甩开那些话,可那些话就像挥之不去,他好像还听到有人在笑他。

    笑他不行。

    立。

    不起来。

    “闻溪!”谢观清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竟然敢给他下药!他一定要弄死她!

    “世子。”外头,传来暗卫的声音,“君主来信了。”

    “拿进来。”

    暗卫速速进来,将信呈上,谢观清强撑着将信拆开来看,大概扫了眼,便将信揉成一团,咬牙道:“你去江南找闻溪,告诉她,要想救江南临安两城百姓,便劝劝闻寂之,只要镇国将军府归顺东夷,东夷可承诺,不伤任何百姓分毫,我亦是可发誓,此生绝不动镇国将军府任何人!”

    君主说镇国将军府爱百姓,谢观清心头讽笑,却又不得不如此。

    闻言,暗卫一怔,“世子!”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暗卫都是当年忠义侯府的家生子,他们都知道,镇国将军府对谢观清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他这话……

    “去!”

    “世子。”暗卫面露难色,“若属下未猜错的话,此刻,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已经脱险。”

    “你说什么?”谢观清猛的站起身来。

    “白日里,便有消息传来,大夫配出来了解药,那会儿,世子身子不适,属下便没告知世子,只让人前去探了。”暗卫道:“这个时候,估摸着快回来了。”

    话落,又响起敲门声,是前去江南和临安的暗卫回来了。

    “世子。”暗卫抱拳道:“江南临安两城百姓已无大碍。”

    “我不是让人看着江南和临安吗!在此之前,你们没收到任何消息吗!”谢观清目眦欲裂,他们此时就在临安之后的平城,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收到!他

    的人在,毒也不可能解,所有他都安排好了的!

    毒怎么可能解,那是桑枝,东夷最厉害的毒药。

    “我们安插在江南和临安的人早就联络不到了,属下估摸着是被杀了。”

    “联络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不告诉我?”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没敢开口,那个时候,谢观清与两个女子在屋中,他们没敢打扰。

    体内再一次燃烧,万分疼,又心痒难耐,如上万只蚂蚁吞噬着他,感觉快要失去理智了。

    谢观清张口死死咬在胳膊上,鲜血直流。

    暗卫睁大眼:“世子!”

    “回东夷!”体内的疼和各种难受缓解了几分。

    谢观清惊觉这个法子,是以,毫不犹豫从枕头下拿出匕首,一刀插入自己胳膊。

    “备马!”

    从这里一路快马回东夷,天亮也就到了。

    一路上,他不停用匕首刺向自己,让自己能够好受些,快速抵达东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