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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正文完

    苏恕从未和钟迟玉说过这些稚嫩的想法, 在很多事情上,他和钟迟玉有着相似的观念,他们单方面的认为自己能为对方遮风挡雨。

    钟迟玉为了苏恕不沾染苏闳刚的恶习, 闭口不谈多年遭受的家暴。而苏恕在看到她的遭遇后, 也想用单薄的肩膀为他妈撑起一片天。

    这一晚苏恕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琐事。没上小学前他在奶奶家住过一段时间, 时常会听到邻居说起他家的事。苏闳刚第一次动手是在钟迟玉怀孕四个月, 钟迟玉挨了一巴掌,马上就报了警。

    警察是来了,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劝和的人太多了, 其中甚至包括了钟迟玉的父母, 给的言论大多是“都有孩子了,还离什么婚?”或者是“男人当父亲就稳重了, 他只是一时冲动。”

    “有的时候我觉得她有我是个错误, 没有我她能过得更好。”

    卧室内,苏恕的脸埋在枕头里, 胳膊搭在沈聿卿的胸口上。

    床头暖黄色的灯光晕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 沈聿卿伸手碰了下苏恕有点热的眼皮, “别这么想, 她是真的在乎你,找不到你的那天,她差点在雨里摔倒, 你生活得不好, 她比谁都不放心。”

    也许在某一方面钟迟玉做得不好, 但没人可能否认她对苏恕最本能的爱。沈聿卿第一次见苏恕,苏恕才五六岁, 矮矮的个子,坐在小卖铺前面吃雪糕。

    小卖铺旁边大片空地围着一群小孩子, 五六岁的小孩正是能闹能淘的年纪,衣服裤子上或多或少都有洗不掉的污渍。

    苏恕却不一样,浅色的短袖和小裤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被钟迟玉养得很好,脸颊也是圆圆润润的,性格也不认生。

    苏恕沉默半晌,转过身面对着沈聿卿打瞌睡,他困得黏黏糊糊,“我知道,她在乎我,你也是。”

    其实他是个很会记别人好的人,他爸妈没离婚的那几年,苏恕在家也没怎么挨过打,除非他真的做错事,钟迟玉才会下狠心教训他。

    苏恕没怨恨过钟迟玉,甚至在他更小的时候,他还对苏闳刚有着对父亲的崇拜。如果当年他没自作主张地回家,没撞见苏闳刚撕掉虚假的和善,没目睹钟迟玉被迫隐忍丈夫的拳打脚踢,或许他还会认为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孩。

    只是,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当初”,苏恕也不愿意在虚伪的幸福中蚕食钟迟玉的后半生。

    钟迟玉在三天后回嘉水市,苏恕主动开车去送她。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苏恕戴着黑色鸭舌帽,安静地跟在钟迟玉身边,与寻常的母子没什么两样。眼见着时间快到了,苏恕动了动唇,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钟迟玉的心情和苏恕差不多,她何尝不想苏恕毕业后去她那里生活?可钟迟玉知道,她带不走他的。

    她拍了下苏恕的肩,苏恕已经比她高很多,这么一看,岁月还真是不饶人。

    和普通母亲一样,临走前钟迟玉总忍不住多说,“好好上学,别睡太晚,缺什么想吃什么都和我说。”

    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住,几秒后又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也是像是妥协,“你和他的事,我不拦着。同性恋这条路上走的人少,你们能在一起也不容易。”

    她这一句肯定让苏恕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而钟迟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哭笑不得。

    “如果以后你不喜欢他了也没事,大不了换别人。”钟迟玉斩钉截铁道。

    苏恕笑了一下,“这话说得像是我要绿了他一样。”

    钟迟玉很少见苏恕在她面前露出轻松的笑容,她不由地一愣,握了下苏恕的手,“小恕,到嘉水市才三个小时……”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握住苏恕的手。

    几秒后,苏恕立刻反握回去,他接下他妈没说完的话,“三个小时不久,我会去看你的。”

    他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三个小时不算久。

    钟迟玉眼眶一涩,抬手拍了拍苏恕挺直的后背。而在他们靠近的瞬间,苏恕突然放轻声音说了句。

    “妈,别为我和他们吵架,不值得。”

    钟迟玉一僵,“他怎么连这个都和你说?”随后她摇了摇头,继续道:“你是我儿子,我做什么都是值的。”

    正巧此时去嘉水的高铁开始检票了,钟迟玉整理好情绪,拉着苏恕的胳膊又重复了一遍,“有时间记得过来。”

    苏恕重重地点了点头,目送着钟迟玉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检票停止后,奔驰的高铁向远方驶去。他没急着回去,蹲在门口抽了颗烟,他妈和别人吵起来还是沈聿卿告诉他的。

    苏闳刚他们搬走后,老房子空了下来,钟迟玉前两天回去了一次,意外撞见老吕的媳妇。本来俩人说话好好的,谁知对方促不及提了句周昭,话里话外地还拿苏恕和周昭做对比。钟迟玉听了个开头就没忍住吵了起来。

    钟迟玉能忍苏闳刚是因为苏恕,可不代表她脾气好,几句话下去钟迟玉就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而过来送钥匙的沈聿卿恰好撞见这一幕。

    指间的烟燃尽,苏恕站在原地给他妈发了条短信。

    【妈,到家打个电话。】

    钟迟玉回嘉水市后,日子又回归了平静,十二月里一场大雪彻底掩盖了绿意。苏恕没再提起周昭,不久前的失控和崩溃似乎随着时间消散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和沈聿卿相处中彻底放开了,偶尔也会仗着沈聿卿的偏心“胡作非为”,最后都在床上惨遭镇压。

    最逗的一次是沈聿卿刚开完会,会议室还有几个在讨论的人,贺助理递过来电话时,沈聿卿没多想就接了。

    几乎在接通的下一秒,笑意盈盈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今天有没有爱我?”

    沈聿卿低头看了眼被误碰的免提。

    而会议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刚才还说个不停的人眼睛刷得一下地看向前面的沈聿卿。

    被众人注视着,沈聿卿不慌不忙,正准备关掉免提,保住苏恕脆弱又重要的脸面。

    而最边的一个人还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电话那边猛地一顿,几个呼吸间后,一句清晰入耳的“靠”在会议室里响起,紧接着通话就被挂断了。

    苏恕调戏人不成,反被陌生人的一声笑臊得面红耳赤。沈聿卿平日里很少直白地说爱他,除了那天晚上哄他说了很多次。

    苏恕一开始也不纠结这个,直到他发现沈聿卿不是懒得说情情爱爱的,而是沈聿卿说“我爱你”会耳朵红,这一发现让苏恕玩心大起,近几天跟着了魔似的,逮着沈聿卿就问“沈聿卿,你爱不爱我?”

    他和沈聿卿相处一直处于这种神奇的模式,沈聿卿真严厉了,苏恕就会乖一下,与之相反的是沈聿卿一旦性格软和一点,苏恕的胆子立刻就大了起来,可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在今天翻了车!

    因为这事,苏恕好几个星期不敢去沈聿卿公司,唯恐一说话被人认出来。

    元旦前,俩人约好去滑雪的,车开到一半了,苏恕却变卦要去沈聿卿的学校。

    “怎么突然想去了?”沈聿卿把车子掉头。

    苏恕看着窗外皑皑白雪,“想去看看你上过的学校。”

    想从你生活过的地方看到你上学时的青春意气,这是我错过的,所以你要领我去看。苏恕侧头注视着沈聿卿,心里暗暗地想着。

    大学校园里的积雪很少,苏恕和沈聿卿去篮球场转了转,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考试周的缘故,篮球场的人并不多。

    “我想喝酸奶紫米露。”苏恕转身说。

    沈聿卿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去附近的糖水店买。

    苏恕挺听话的,没走远,就在第一层看台旁边估算了下高度。看着一米左右高的看台,他心想自己小时候怎么这么笨?还能从上面摔下来?

    他蹲在看台边上,后背突然被一股力道撞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后边有人。”

    撞人的是个小男孩,怀里还抱着篮球,他看到苏恕脸上没什么表情,脸上顿时害怕起来。

    苏恕没吓唬小孩的打算,正准备说“没事”,从后面过来的男生一把将小男孩拽到身后。

    “他是我弟弟,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男生蹲下来,故作严肃和弟弟说,“快给这个哥哥道歉。”

    自家哥哥一来,小男孩虽然委屈,但不害怕了,认认真真地和苏恕说对不起。

    苏恕原地站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男生接过篮球,又和苏恕说了句抱歉,才拉起弟弟的小手往外走。

    “走路要看路,你撞了别人或者摔了自己该多难受?”男生低声说。

    两人越走越远,再往后说话声就听不清了,只能模糊看到男生微弯的腰。

    苏恕心里略微复杂,他不提周昭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妈和苏闳刚离婚后,苏闳刚就拿他当出气筒,外人背地里一说苏闳刚看不住媳妇,苏闳刚就憋着气回家打他。

    苏闳刚打人不会往脸上打,以他爱面子的性格不会容忍被外人说虐待儿子。

    而周昭就在苏恕那段难捱的日子出现了,和第一次见到沈聿卿的感觉不一样,他看沈聿卿是惊艳,看周昭则是安心。

    周昭会带他出去写生,也会给他买很多零食。如果他没发现周昭在他房间安摄像头,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周昭是个好人,也会纵容周昭那些逾越的亲近。

    可谁让他挪桌子时看到掉出来的摄像头?

    家里加上他只有四个人,苏闳刚和赵兰不懂这些,唯一会安装的人是周昭。

    他拿着摄像头去问周昭。

    周昭也没遮掩的意思,或许是明白苏恕在家是什么地位,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就承认了,脸上还挂着和初见时相似的笑容。

    “你去告诉你爸,你看他信不信?”周昭撑着脑袋,歪了下头,“或者你告诉我妈?”

    你爸和我妈,苏恕如坠海底,他苍白地反驳,攥着手里的摄像头说:“这是证据。”

    周昭又笑了,“你怎么证明它是我安的?我和我妈说我不知道,你说她信谁。”

    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苏恕承认周昭说的没错,赵兰不是好继母,却是个好母亲,她对周昭是全心全意相信的。

    他比不了的。

    自从摄像头的事情被揭开,周昭的行为反而大胆了起来,他在吃饭时摸过苏恕的大腿,欣赏地看着眼前漂亮小孩隐忍不发的表情。

    有几次苏恕在半梦半醒中感受一丝凉意,他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的一个身影对他又摸又蹭。

    苏恕忍着恶心,连打带踹地把周昭推下床,有的时候闹得声音大了,赵兰和苏闳刚会过来看看。

    而周昭便无奈地笑笑,说:“弟弟晚上睡觉害怕。”

    苏恕想过辩解,可一看到苏闳刚难看的脸色,他又觉得没什么用。

    他当时想着找机会离开家,远离周昭。

    可最后的结局却是周昭离开人世,他至今为止也不知道周昭拿照片威胁他去工地要做什么。

    苏恕站在看台上回忆着往事,想着想着,脚下一米多的高度恍然在他眼前成了矗立的高楼,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在忍着委屈,不被信任的那些年,他真的没想过去死吗?

    不是的,他想过,可是为什么他又放弃了?

    苏恕困惑地皱眉,脚刚往前迈,就听见沈聿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过来吃东西。”

    苏恕慢吞吞地转了下眼珠,他没走下去,反而转过身对沈聿卿喊:“我要跳了。”

    他喊完也不给沈聿卿准备时间,背对着沈聿卿往下一摔。

    好在沈聿卿还算靠谱,双手穿过苏恕的侧腰,稳稳地把人抱住。

    而挂在他手上的糖水却不靠谱地撒了几滴。

    “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摔了你怎么办?”

    苏恕靠着他没说话,他和沈聿卿穿得同款的羽绒服,身上的味道也像。

    “沈聿卿。”他在沈聿卿怀里眨了下眼,“别为我洗白了,也别因为我的事和叶识舟闹掰。”

    沈聿卿没回应他的话,撕开包装纸给他递勺子。

    “你听我说话。”苏恕钻出来,试图让沈聿卿重视问题的严重性。

    “听着呢。”

    苏恕明白这是沈聿卿不同意的表现,“我说真的,你在乎是非对错,但老城区那边的人不在意的,你告诉他们真相又怎么样呢?我只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他们更在意谁对他们好,谁多喊了他们一声姨或者叔。”

    沈聿卿端着糖水,言简意赅道:“吃。”

    “你怎么和小孩似的?还不让人说话了。”苏恕说,“我还没问你和赵兰他们说什么了,怎么她突然帮我说话了?”

    沈聿卿顿了一会,突然有点走神,他想起了前不久和叶识舟的谈话。

    过程并没有那么顺利,叶识舟不太相信,或者说他不相信苏恕的话。

    叶识舟的态度是他需要证据,而不是从苏恕的话里推翻前男友的印象。

    叶识舟说:“聿卿,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听你说,是因为我信任你。”

    而沈聿卿也问他:“你怎么确定你和周昭相处了三个月就能认清他的全部面目?你可能只是看到了他局部的美好。”

    当时叶识舟思索了一会,把问题又丢给沈聿卿,“你怎么确定苏恕和你说的是实话?你的认知难道没有对他的偏爱?无条件信他时,你的判断还能公允吗?”

    俩人说到最后,叶识舟也只是说回去想想,他和周昭处的时间确实短,甚至因为年纪小,没发生任何床.上关系。

    可真让他相信周昭是个恶人,他需要时间。

    “想什么呢?”苏恕不满地撞了下沈聿卿的肩。

    沈聿卿想起苏恕刚才问的,“没让她做什么,就是让她别乱说话。”

    赵兰很在乎自己的孩子,周昭活着得时候,她在意周昭。周昭死后,她在意苏泽。

    所以沈聿卿很无耻地拿苏泽作为要求。

    “你什么时候把日记给……叶识舟的?蟹黄过敏是不是别人告诉你的?”苏恕问。

    “他回国的时候。”沈聿卿说,“日记上写的。”

    苏恕撇了下嘴,脸上老大的不乐意,“他就喜欢写这些,那次是他亲我脖子,我嫌恶心,一个劲得搓脖子才把脖子搓出血的。”

    沈聿卿眉头狠狠一皱,可看到苏恕看到嘴角沾上的酸奶时,他又动手把酸奶擦掉。而苏恕在沈聿卿触碰时,恶劣地舔了下沈聿卿的指尖。

    他捉弄完沈聿卿,又上手去捏沈聿卿的耳朵,“你怎么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你小时候还嫌我脏。”

    沈聿卿微愣,试图从记忆找出他嫌苏恕脏的部分。

    苏恕面对着他,“你记不记得?我在小卖铺前面吃雪糕,然后雪糕化了,弄得我满手都是,你当时好嫌弃,还拿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帮我擦,扯得我好疼。”

    时隔多年被告了一状,沈聿卿没反驳,他轻轻搭着苏恕的后脑勺,像是隔着时空抚摸陈旧的伤口。

    “你妈妈说你忘了一些事情。”

    钟迟玉和他说过,苏恕小时候摔倒脑袋过,是被苏闳刚打的。镇上医疗条件不好,苏恕再醒来的时候,忘了一些事情。

    “忘了是忘了,但我后来又想起来了。”

    苏恕没好意思和沈聿卿说为什么会想起来。上个月沈聿卿出差,他自己在家睡一宿,然后睡梦中就有了……反应。

    而沈聿卿又不在家,他只能自己解决,可没想到被沈聿卿撞见了。

    那会他脑子也抽了,脸不红心不跳地让沈聿卿帮他擦手。

    然后看到一模一样的擦手方式,他就想起来了。

    下午苏恕边吃边走,和沈聿卿把学校里逛了遍,晚上他们还没到家,空中就飘起了雪花。

    苏恕隔着车窗望着,身旁又是他钟爱的人,他此刻由衷地感受到,幸福能持续到永恒。

    大三结束,大四的时间过得更快,大四生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忙碌的同时还要被毕业论文和毕设催着。

    临近六月,答辩结束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毕业典礼当天早上,苏恕罕见地早起了半个小时。他洗完脸,沈聿卿正好过来喊他吃早饭。

    他站在洗手池前没挪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望着沈聿卿。

    镜子前映着两人一近一远的身影,苏恕一米八的个头,怎么看也算不到矮个头的行列里,可在镜子前跟沈聿卿一比,他又明显矮了一截。用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水,苏恕转身时没忍住用额头撞了下沈聿卿的下巴。

    沈聿卿心领神会地碰碰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发,和撸猫的手法没什么两样。

    成功吸引沈聿卿注意后,苏恕心满意足地眯了一下眼。

    不安分的手也攀上沈聿卿的的脖子,他刚睡醒很黏人,迷迷糊糊得就要抬头去亲沈聿卿的唇。

    沈聿卿笑而不语,压在苏恕后腰的手却不断用力。

    唯一理智在线的沈聿卿赶在俩人失控前把苏恕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该吃饭了。”

    “嗯。”苏恕低低地应了一声,才去换衣服。

    吃完早饭,苏恕先去学校。毕业典礼九点开始,他到的时候学校的领导还没过来,体育馆里闹哄哄一片。多亏江肃他们提前到,苏恕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穿过人潮涌动的通道,苏恕艰难地落座,他看了下时间,离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刚想打个盹休息一会,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

    他一回头,就看见岑识想要说什么。

    “你一会还回寝室吗?”

    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苏恕抻着脖子往后扬,勉强听清了岑识的话,“不回去,怎么了?”

    他们班安排在一点多拍毕业照,拍完照片他和沈聿卿还要跟叶识舟他们吃饭,时间挺赶的,苏恕没打算回宿舍折腾一趟。

    岑识从背包里翻出个耳机,“能不能帮我把耳机还给沈聿朗?”

    正巧这时前面响起话筒试音的噪声,嗡得一声,苏恕揉了下耳朵,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又问了岑识一遍。

    “还给谁?”

    岑识以为苏恕没听清楚,弯着腰又走近几步,重复道:“沈聿朗。”

    苏恕不知道岑识为什么会有沈聿朗的耳机,他提议道,“要不你还给他?”

    岑识和熟人说话不拘谨,他指了下自己,无奈耸肩,“没空了,后天我就离校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在这里了。”

    大学四年只是把天南地北的人短暂的聚在一起,四年的时间一到,每个人又在各自的生活里奋斗。岑识家不是本地的,毕业后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再次见到沈聿朗的机会不大。

    苏恕没再多问,接过耳机时无声地拍了下岑识粉色学士服下的肩,离别的忧伤在此时慢慢荡开。

    毕业典礼开了三个小时,下午一群人又顶着大太阳拍了毕业照,和上辈子差不多的流程,苏恕被晒得脑门出了层薄汗,心情却比前世轻松不少。

    前世沈聿卿被家里催过婚,他那会儿也和沈聿卿较着劲不回家,两人虽然没发生剧烈争吵,但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

    而现在沈聿卿完完全全是他的人。

    教学楼前和操场上还有不少学生拍照留念,江肃朝苏恕招招手,想喊他过来拍几张。下一秒,苏恕却动作利索地把学士服脱了,露出里面干净的衬衫。

    “我出去一下。”苏恕隔着老远喊道。

    江肃不知所以,刚要去问有什么急事,旁边的蒋居就撞了下他的肩膀,还朝他挤眉弄眼道:“信不信?他肯定去接对象的。”

    江肃:“???”

    江肃不敢信,反驳道:“恕儿没这么恋爱脑。”

    蒋居笑个不停,非要拉着江肃打赌。

    他俩打赌的后果就是苏恕被迫停在学校门口,得知他们来意后,苏恕眉眼微弯,抹了下脖子上的汗,很痛快地承认,“去接人。”

    得了,不用想了,江肃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苏恕是去接沈聿卿的。

    “你……”江肃一阵无语,输得不甘心,“他那么大的一个人了,又不能丢了,用得着去接吗?”

    蒋居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怕丢了,是有些人太心急。”

    被左右两边的人来回打趣,苏恕也不恼,只是耳根染了层绯红,想把他们俩轰走,“你们没事闲的?在这儿站着不热?”

    这话里撵人走的意思太浓了,好在江肃和蒋居了解苏恕的性格,只是嘴上吐槽了两句,“重色忘友。”

    而被定义成“重色轻友”的苏恕压根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转头就把这四个字忘了。

    沈聿卿上午有会要开,过了午饭点才忙完,五六个小时的会议让一众人面露几分疲惫,连克己职守的贺助理都要靠咖啡提神,可没等手里的咖啡喝完,就看到他们老板步伐轻松地从办公室出来。

    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没工作安排的话,早点回家,我记得阿姨这两天过来看你了,在家多陪陪老人家,这几天的工作可以交给张助理。”

    猝不及防的假期砸得贺助理晕头转向的,他心里既感动又复杂,感动是因为老板给假期让他陪他妈,复杂是因为一向认真工作的老板居然翘班了!

    公司楼下,沈聿卿远远就看见了苏恕靠在车门旁边,正午的太阳也恰好落在他的肩头。

    “不是说了我去找你吗?”沈聿卿走上前说。

    苏恕咳了下,不想让自己别表现得太刻意,可语气里却压不住雀跃,“等你啊,顺便的事。”

    学校离这将近一个小时,还是在不堵车的前提下。这借口找得太烂了,沈聿卿看破也没说破。

    和叶识舟他们约的餐厅在学校附近,这也是苏恕知道叶识舟才是周昭真正男朋友后的第一次碰面。

    这个时间段不算堵车,苏恕却不动声色地放慢车速,等红灯时侧头看了眼沈聿卿,回学校的路上是他开的车,沈聿卿确实也累了,摘掉眼镜不断揉捏着鼻梁骨。

    趁着绿灯还没亮,苏恕促狭一笑,开玩笑道:“没我来接你,你可怎么办?”

    沈聿卿还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特淡定地说:“你也没给我这机会。”

    说完他也跟着笑,上扬的眉梢露出些许随性。

    这一笑不要紧,苏恕立刻心猿意马起来,他舔了下唇,目光游离在前方红灯和沈聿卿的俊脸之间。

    他琢磨要不要在倒计时十秒内短暂地接个吻,而副驾的沈聿卿忽然沉声道:“绿灯了。”

    苏恕回过神来,只好放弃不着调的想法。车子拐过两个路口,他扫了眼后视镜,眼神倏地一顿。

    他这才意识到,后面这辆黑色SUV似乎跟了他们一路,看起来不像巧合。

    “后面……”苏恕张了张嘴,脊背顿时爬上一层冷汗。

    这个时间点出现得太巧合了,几乎和上辈子的车祸时间吻合了,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可是,谁会想让沈聿卿死呢?苏恕想不明白,单说何家,何嘉田去年确实在公司里提过要求,只不过他即使被沈聿卿逼到不行,也没拿公司的发展开玩笑。

    更别提沈聿卿压根没动何嘉田的儿子,房产股票照旧,除了没给他权。

    何嘉田虽然也望子成龙,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儿子不是这块料,后来他干脆听之任之了。

    而卢枫更不可能了,自从聂氏出事后,他更像是何家的隐形人,相较于管理公司,这位似乎更钟意远在他国无人看顾的玫瑰。

    沈家更不用说了,一家子就沈聿卿一个人从商的,别人想针对也针对不到他身上。

    聂慎延也比前世更早得被绳之以法。

    如此一来,苏恕才慢慢放松了警惕,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苏恕之前的想法成为泡影。

    沈聿卿早就发现后面的车,他低头发了条短信,又轻声对苏恕,“正常开,没事。”

    苏恕深吸一口气,注意力集中放在前面的路和后边尾随的车上。

    下一个路口是绿灯,车子没做过多停留,而意外却在此时发生,一辆货车直冲冲地往前开,丝毫没有减速的趋势。

    苏恕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颤,方向盘刚要往右打,沈聿卿却侧过身来猛地一用力,本来要右转的车头被迫左转。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挡风玻璃和车窗撞得稀碎。

    后半程苏恕的脑子是混乱的,手指沾上了沈聿卿温热的血,想拿手机却拿不起来,最后还是别人打的120。

    苏恕的记忆停留在沈聿卿为他挡住的那一下,和前世是多么的相似。可他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沈聿卿会像前世一样离开他。

    蒋居和叶识舟到医院的时候,苏恕双肘抵着膝盖,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前世拉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声似乎在他耳边响着。

    他的下巴和侧脸都染了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后悔了,他不该放松警惕。

    明明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段臻没像上辈子被诓骗到何氏,聂氏也不成气候了,卢枫早就放权,不在国内。哪怕他现在细想,一时间也想不到谁有动机。

    很多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他也没察觉出任何异常,怎么还会出车祸?

    “苏恕,你身上都是血,去看看医生?”蒋居着急地问。

    苏恕一开始没说话,几分钟后才哑声开口,“不是我的,是他的,我……”

    突兀的铃声在医院过道上响起,苏恕接通后才发现是沈聿卿的手机。

    打电话的人是何嘉田,他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沈聿卿没出事的话,苏恕还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说话,可如今沈聿卿生死未仆,苏恕看谁都像是车祸的罪魁祸首。

    “苏恕,沈聿卿现在真出事的话,对集团对我都没好处,何老还在,我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对沈聿卿下手。”何嘉田在电话里气急败坏道。

    眼见他们俩根本说不到一起去,最后还是叶识舟接过电话,说了车祸的情况以及他们被车辆尾随的经过。

    等他撂了电话,叶识舟一回头没看到苏恕人影,刚想问“他人呢?”

    蒋居就赶在他问话前应道:“他出去打电话了。”

    叶识舟莫名地生出些许不安,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对苏恕的性格不太放心。

    过了挺久的,苏恕还没回来,蒋居站起来刚要去看看,就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一阵争吵和女人的哭泣声。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叶识舟懂了蒋居眼里的意思,起身去外面看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苏恕攥紧了拳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瘦弱到令人怜爱的女人满脸泪水哭着恳求。

    女人骨相是美的,人却消瘦到可怕,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空旷得不像话。

    “别再去查了,放他一码,阿延是为了我才铤而走险的,要怪就怪我,我拖累了他。”

    女人想去扯苏恕的衣服,又被苏恕错身闪开,她膝盖一软,一副用下跪求他的架势。

    叶识舟反应很快,单手就把她拉住。

    而旁边苏恕的神色冷到了极致,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屈起来的手指用力到手臂上青筋隐现。

    “放过他?”他脸上痛苦和讽刺交叠着,“我放过他,谁来放过我?他毁了我的家,你放心,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的,他会死在监狱里……他”

    蒋居冲过来,一把捂住苏恕的嘴,又瞪了眼叶识舟,“你也不拦着点。”

    就在这时,江肃好不容易从人群外钻进来,他一眼就看到瘦骨伶仃的女人,惊讶道:“聂芸婉?”

    聂家出事后牵连最大的人是聂慎延,跟聂芸婉没关系,江肃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蒋居扫了眼四周的人,用眼神示意叶识舟右边有人拿手机拍照,他用胳膊揽住苏恕,劝道:“冷静一下,沈聿卿还在等你,你得好好的。”

    上一秒还挣扎不停的苏恕忽然踉跄了一下,蒋居放下手时看到几滴眼泪浸着血落在他胳膊上。

    苏恕脸上的血被夺眶而出的泪水润湿,他甚至分不清现在和前世,“他不等我,他不要我了。”

    “会等的,会等的。”蒋居一句一句的安慰道。

    后来不知道等了多久,紧闭的手术室终于被推开了,苏恕站得远,他担心得要命,可他不敢上前去问。

    医生走出来,说了下沈聿卿的情况,骨折、轻微脑震荡以及皮外伤。虽然都不致命,但需要静养。

    江肃抹掉头上的冷汗,缓过劲来他才发觉苏恕过于安静了,再扭头一看,椅子上空荡荡的。

    “人呢?”江肃问道。

    蒋居和叶识舟这才发现不久前还老实地坐在那儿的苏恕不见了。

    而在城区的另一端会所内,往常胡闹惯了的富二代面面相觑,他们开party开得好好的,突然进来几个男人警告他们不要乱走动。

    田于景慌乱一瞬,又镇定下来,“几位有什么事?”

    打头的那位默不作声,只说了俩字,“等着。”

    在场的富二代们过去都是被人敬着的,猛然被他们跟看犯人似的对待,不少人骂骂咧咧地不服气。

    而平日里脾气最大的田于景却没怎么开口。

    与此同时,会所内上行的电梯里响起陆逐的质问,“你怎么知道田于景的人和货车司机家里人有交易?”

    车祸中货车司机是个独居多年的中年男性,他之前进过监狱,老婆也和他离婚再嫁了,儿子也判给了女方。

    两人异地而居很多年,出狱后司机从来没见过亲生儿子,所以陆逐调查司机时没细查女方那边。

    可谁也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最关键的是,让陆逐细查的人是苏恕。

    苏恕在医院潦草洗了把脸,除了身上狼狈,脸上还算看的过去。

    他把手机扔给陆逐,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和沈聿卿在做什么?田于景为什么这么听姓聂的?”

    陆逐一顿,没去看手机,“苏恕,有些事没那么简单,聂家地位虽然比不了从前,可聂慎延的母亲还在,孔家还有人,聂慎延只要不是死刑,孔家人总会想办法……”

    他说得很含蓄,没再解释,转而道:“前几天我们在查聂慎延公司下非法生产违禁药品,其中包括依托咪酯,而聂芸婉一直用着依托咪酯。”

    一同过来的齐久面色一寒,“你说聂芸婉她吸过……”

    陆逐“嗯”了一声,又抛出个惊人的消息。

    “聂芸婉根本不是聂家的血脉,亲子鉴定是聂慎延做得局,他让聂芸婉借着私生女的身份回聂家,是让聂芸婉得到聂家的庇护。”

    聂慎延一旦出事,楚芸婉便无人可依,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聂慎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楚芸婉改姓为聂,彻底成为聂家人。

    齐久头一次见到给亲爹塞孩子的操作,惊得张了张口。

    电梯“滴”的一声停了,陆逐正看着苏恕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叫“段臻”的人发来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司机和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男生应该是田于景身边的人。

    第二张是田于景和那个男生。

    第三张是司机在一家饭店里,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个和司机长得很像的男孩。

    再往下就是会所内几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在玩牌……

    陆逐还没看完,就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他再抬头一看,苏恕和齐久已经不在他旁边了。

    陆逐急忙走进包厢时,田于景满脸是血抱着头,在地毯上痛到打滚,掉在沙发旁的烟灰缸赫然被鲜血染透了。

    包厢内除了田于景的痛呼声,其他人眼睁睁看着田于景被砸断鼻梁骨,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齐久双臂紧锁着苏恕,死命地拦着他。

    即便这样,苏恕还有余力抓起旁边的玻璃杯,他面不改色地磕碎玻璃杯,用最锋利的一角直直地插向田于景的心口。

    这一下吓得陆逐脸色惨白,他冲上去死死拉住苏恕的腕骨,沈聿卿不在,他不能让苏恕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奈何苏恕用力太猛,哪怕陆逐拽着,还是在田于景胸口留下半掌宽的血痕。

    玻璃碎片被陆逐夺走后,苏恕眼里的凶狠不减,他屈膝往前挣了一下,嘶吼着发问,“你在什么时候想害他的?你让人接近林宣是不是为了害沈聿卿?你说话!”

    他是真的想杀了田于景,如果不是在照片上看到了林宣,他不会深想上辈子林宣为什么沉迷赌博?

    还有上辈子的车祸,为什么从林宣那里出来不久,他们就遇到了车祸?对面车子上又恰好是一车化学物品。

    齐久听得晕头转向,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苏恕没有任何理智可言,沈聿卿在的话,还有人能压着苏恕的疯劲,沈聿卿不在,苏恕一疯起来,他们谁也压不住。

    “艹,陆逐你快给沈聿卿打电话,我他妈的要按不住了。”齐久扯着嗓子喊。

    话音刚停,苏恕抄起旁边的酒瓶子,一把砸到地上,他狠狠地盯着快没意识的田于景,一字一顿地说,

    “你觉得有家世来兜底,闯祸了也只是被扔到国外潇洒几年,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伤了沈聿卿一点,我就千倍百倍的还给你,你手指会被一寸一寸地碾碎。你让他活不成,我就把你千刀万剐,你看过菜市场的猪肉吗?你大腿会切成一块一块的,成为野狗的盘中餐。”

    在场的人听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连齐久也发现苏恕的状态太不对了,一个劲地催陆逐。

    陆逐被齐久催得次数多了,他也低声骂了一句,“你以为沈聿卿是超人?刚下了手术台就能醒?我现在打过去有人接吗?”

    齐久一想也对,可眼下该怎么办?他想着事,一个没注意就被苏恕胳膊肘砸到侧脸,他“嘶”了一下,让陆逐过来帮忙。

    这时,旁边有人手机响了。

    最先过来的男人把手机递给陆逐,“陆总,有人找。”

    陆逐忙着按苏恕的手,随口一问,“谁?”

    男人一脸复杂:“……超人。”

    陆逐:“?”

    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陆逐意识到救星到了,他还琢磨着沈聿卿要多少好话才能把这位哄回去。

    结果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只有三字。

    “回来吧。”那边沈聿卿的嗓音比平时低了很多,苏恕却能马上认出他的声音。

    安静的包厢内只剩苏恕剧烈的呼吸声,几秒后电话那边再一次响起。

    “我很需要你,回来陪陪我好吗?”

    齐久没听过沈聿卿这么软和地说话,心里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觉到怀里的苏恕一颤。

    “好。”

    苏恕接过手机,眼里的戾气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嗓音略抖,小声重复道,“你等我回去,你要等我。”

    陆逐赶忙安排人把苏恕送回去,他和齐久留下来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沈聿卿伤得不算重,在住了几天就回家了,他能看出来苏恕在医院睡不好,晚上经常失眠,哪怕睡着了也会被惊醒,甚至有几次会在半夜去摸他的手。

    回家后,沈聿卿的工作被迫挪到了家里。

    苏恕在家里睡得安稳不少,只不过他时不时会看着沈聿卿骨折的左臂发呆。

    七月末的一天,苏恕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沈聿卿合上杂志抬头看他。

    下午沈父来过了,和他们说了聂家和田家的事。田于景会被依法追责,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一条人命,这也是聂慎延拿捏他的把柄。

    而聂慎延那边孔家还在压着,但也压不了多久,聂芸婉在医院养病,聂家也没人再去看过。

    沈父走之前明显有话对苏恕说,但最后被沈聿卿挡了回去。

    以至于到了晚上,苏恕才问沈聿卿,“你爸是不是想说我?”

    沈聿卿朝他招了下手,习惯性地检查苏恕有没有吹干头发,“没有,他只是想提醒你别打得这么凶。”

    苏恕略微蹙眉,思考得很认真,然后果断犟嘴,“我忍不住。”

    他是真没忍住,尤其在看到林宣在照片里,如果林宣继续赌下去,那这次撞沈聿卿的会不会就是上辈子那一车的化学品?

    沈聿卿碰了下苏恕的脸。侧脸刮伤的哪里已经结痂了,一摸就有点痒,苏恕没忍住往后躲了下。

    “齐久被你砸得那一下现在还青着。”沈聿卿笑道,他家的这位攻击力十足,昨天齐久还在电话说自己奔三的人干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

    苏恕抿唇,不太自在地解释道:“当时没注意。”

    看到段臻发来的照片后他太着急了,直接给陆逐打了电话,齐久是过来帮忙的,结果还被误伤了一拳。这么一想,确实挺不好的。

    “没事,等我好了,请他们吃饭。”

    沈聿卿看着苏恕的双眼,突然抬头把他揽到怀里。苏恕怕碰到他的伤,不敢往他身上靠,“你身上有伤……”

    “我做了个梦。”沈聿卿忽然说,“梦里的你有的时候在哭,有的时候在喝酒,我想抱抱你,可我抱不到。”

    苏恕身体一僵,眼眶微微酸涩,他仰头勉强笑着,“心疼我吗?心疼我就好好活着。”

    此时的他才能体会到沈聿卿看到他受伤时的心痛和自责。无论在被车辆尾随,还是在手术室门口,他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如果前世不躲着沈聿卿,稍微了解一下沈聿卿的生活,是不是他就能及时发现聂慎延的后手?而不是盲目的认为威胁来自于何家。

    沈聿卿被苏恕的笑搅得心口直疼,梦里只是零散的片段,可是即便是片段,他也看不了苏恕难过。

    “以后不会了。”他保证道,“不会和你分开,做鬼我也会爬回来。”

    沈聿卿本意是想缓和下气氛,可没想到一句话把苏恕搞哭了,他急着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给苏恕擦眼泪。

    苏恕只顾着哭,听不了别的,“不能做鬼,你做鬼就不回来了。”

    “不做不做。”沈聿卿很少面对苏恕的眼泪,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这样开玩笑的一句话,沈聿卿哄了一晚上,以至于苏恕第二天眼皮都是肿的。

    苏恕患得患失的状态几乎持续到了沈聿卿痊愈,甚至到了拆线的那天,苏恕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明明他自己也受过更严重的伤。

    从医院走出来,太阳暖和和地撒在身上,沈聿卿步伐一停,突然拉住苏恕的手。

    苏恕迅速握了回去,他不解地转头,同时感受到沈聿卿指间的一抹凉意。

    “我们结婚吧。”沈聿卿没头没尾道,视线却停在苏恕略微错愕的眼睛里。

    苏恕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望着沈聿卿。就在沈聿卿想说些别的时,苏恕忽然翻起了手机。

    沈聿卿纳闷地靠近,只见苏恕再次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买哪天的票?我们去哪个国家结婚?”

    沈聿卿倏地笑了,紧张的情绪也被问没了,他摸了下苏恕的额头,“这么好拐?”

    他本来在家里准备好了鲜花和红酒,可在出来的那一瞬间,沈聿卿没忍住,就突兀地问出了口。

    苏恕好奇地看了眼沈聿卿的戒指,他的还在脖子上戴着,“谁拐谁不一定呢?”

    他盯着沈聿卿手上的戒指,神色正经道:“下周日吧,我想快一点。”

    想快一点把你刻上我的名字,想让我们永远永远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