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宜僵硬地转过身：“这笔账，是记在我头上的吧？”
江枝还沉浸在初次揍人的兴奋中，没了刚刚装出来的沉静，听到她这句话，疑惑地嗯了一声：“你嫌我连累你？怕他报复？”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单手就能把这弱鸡挑了，”陈冬宜说：“我是怕别的。”
江枝问：“什么？”
话刚落音，头顶传来一声怒吼：“陈！冬！宜！”
班主任。
怒发冲冠的班主任。
杀伤力比平时多出百分之二百。
陈冬宜往旁边挪了挪，莞尔一笑：“班长大人，祝您好运。”
江枝：“……”
她面无表情：“你躲得还挺快。”
陈冬宜朝正在挣扎着想起来的秦胜吹了声口哨，眉梢带着愉悦：“还好啦，夫妻本是同林鸟……呃，不太对。”
江枝：“没文化。”
说完便抬起头：“老师你别急，我马上来。”
路过秦胜的时候又踹了一脚。
秦胜痛叫着倒了回去。
陈冬宜喊：“大难临头各自飞啦！”
秦胜：“……”
他是不是痛出幻觉了？为什么江枝喊陈冬宜班长大人？为什么陈冬宜说江枝没文化啊？江枝不是年纪前十吗？谁没文化啊啊啊啊痛！
江枝的最后一脚让整座校园都沸腾了起来，起哄口哨声不绝于耳。
“老大威武！”
“老大重振雌风！”
“趁热去网吧包个夜！”
正巧江枝已经上了楼，听到这等狂悖的话，直接伸手推了把那人的脑袋，留下一句没有感情的：“想都别想，给我好好学习。”
声音之大，让紧跟其后的陈冬宜听了个全部。
她啧啧。
多感人啊，校霸打人后让混混跟班好好学习！
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程实见她进来连忙招手：“你刚刚怎么跟陈冬宜一起走的？她暴起伤人的时候没伤到你吧？”
“……”怎么就暴起伤人了？
她的力气是大，但江枝不会用，最多把秦胜这个弱鸡踢翻，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碍好不好？
陈冬宜摇头：“没有。”
“真是吓死我了！”程实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变得尴尬：“江枝，秦胜是来找你的吧？那些传单我看了，他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这样糟蹋他的真心啊……”
陈冬宜：“？”
她在座位上坐好，侧过脸：“怎么，心疼了？”
程实愣了一下：“什么？”
“我听你话里话外很心疼秦胜啊，共情啦？”陈冬宜的语气认真，目光诚恳：“是爱上了还是你也是这样追女生的？”
程实恼羞成怒：“我怎么可能早恋！”
“哦。”陈冬宜说：“想这样追人，但是没机会。”
程实彻底破防：“江枝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血口喷人！”
陈冬宜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嗯，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年纪排名第一，你呢？”她歪了歪头：“你算什么东西还为我好？”
程实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走进教室的老师把书一摔：“程实这么喜欢讲到讲台上来讲！”
程实恨恨地瞪了陈冬宜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乖顺温柔的同桌会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因为跟陈冬宜玩得好，她太让他失望了！
程实为表自己的失望，把自己的东西往旁边挪了很远。
陈冬宜：“神经。”
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处置“陈冬宜”。
陈冬宜托着腮往窗外看去，心想，看班主任那暴怒的程度，叫家长是没跑了，也不知道她之前请的出演她爸的演员有没有档期，有点难办啊……
正想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好在读书声朗朗，老师没有听到，她快速低下头看了一眼，是江枝发来的，说班主任罚她去打扫图书馆——传说有鬼的那个。
陈冬宜梗了下，正要回复，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拿着手机是手腕。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带了起来，伴随着程实正义凛然的举报：“老师！我要举报江枝上课玩手机！”
满教室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死寂。
讲台上的老师茫然地抬起头，定格在程实抓着“江枝”的手上，以为自己听错了：“程实，你说什么呢？”
程实却因为自己抓到了铁证十分的理直气壮：“江枝玩手机！”
“怎么可能？”老师扶了扶眼镜：“江枝同学是我们学校的风纪委员，平时抓人玩手机，她自己怎么可能玩？”
她问：“江枝你说。”
陈冬宜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手腕扯出来，甩了甩手露出手机：“我刚刚是在玩。”
程实轻哼一声，现在江枝跟陈冬宜走得那么近，语气和狂傲的性子也学了个七八分，看老师不好好教训她！
却没想老师点点头：“哦。”
程实瞪大眼睛：“老师她——”
“她怎么了？”老师转而瞪向程实：“人家江枝品学兼优，次次考第一，玩玩手机怎么了？你倒是认真听，你上次考了多少分？”
程实不服：“可是她学习态度不行啊老师！”
“学习要的是结果，谁管你态度了？”老师说：“再说人家江枝是偷偷玩的，你不说出来谁会发现？你现在严重影响了课堂秩序才是态度不行！”
老师教训完他，对“江枝”又慈眉善目起来：“手机还是要少玩哦，会影响视力的。”
陈冬宜乖巧点头：“老师我刚刚是在查资料。”
老师更满意了：“坐下吧。”
陈冬宜乖巧坐下。
老师指了指程实：“你也坐下，等会你第一个背！”
程实气愤地坐下，陈冬宜笑着把书抬起来挡住嘴巴，小声说：“其实我在聊天。”
程实：“……”
陈冬宜耸耸肩：“不过老师不会在乎啦。”
程实：“你！”
陈冬宜的笑陡然收住，脸色变得冷漠起来：“这样的事我不想它发生第二次，你懂我说的吧？”
程实被她的目光吓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陈冬宜却又恢复了笑脸：“好好听课吧。”
等程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而那边陈冬宜已经正大光明地玩起了手机——
通过班主任对她和江枝的双标，她已经完全摸透了这些老师的心思，学习态度？那是学习差的人才需要具备的，学习好还需要什么态度？成绩就代表一切态度！
所以年纪第一玩手机是必须可以原谅的。
她还没回江枝，江枝那边又发来消息：“你不用回我，上课不能玩手机。”
陈冬宜笑：“可以。”
【江枝】：？
【陈冬宜】：别管那么多了，你还回来上课吗？
【江枝】：我现在是陈冬宜
【陈冬宜】：嗯哼
【江枝】：我逃课很正常吧？
【陈冬宜】：学坏太快了班长大人……
【江枝】：^^
【江枝】：我在图书馆等你
【陈冬宜】：我不去
【陈冬宜】：那里闹鬼
【江枝】：你经常在这里开小会
【陈冬宜】：我们都成群结队呢！
【江枝】：……
陈冬宜跟江枝聊得欢快，从闹鬼的传闻聊到学校历史，又绕回到校长不知道抽什么现在要整修，聊到最后聊嗨了，陈冬宜居然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跟江枝一起打扫。
“……”下课后，陈冬宜冲到图书馆质问江枝：“累到你的身体对你有什么好处！”
图书馆确实破败，积压的灰尘在天窗照射下来的阳光里浮动，稍微动作大点就直直地扑过来让人躲避不及，吸了一鼻子灰，陈冬宜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枝在这呆了一节课也只收拾了一小层，陈冬宜挖苦她：“你效率也太慢了！”
“我看书呢，”江枝拍拍书上的灰尘：“这是绝版书，居然在这里蒙尘，真可惜啊。”
陈冬宜瞥了一眼：“这说明咱们学校的老师领导的文化水平有限。”
“拯救绝版书籍刻不容缓，”江枝指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架书柜打扫干净，陈冬宜，加油！”
陈冬宜脸一黑：“那你呢？”
江枝摸着书的封皮：“揭开这蒙尘的知识。”
陈冬宜：“简单点。”
江枝：“我想看看这些书。”
陈冬宜：“……”
江枝真的学坏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蹲下来把第一层的书搬出来，咬牙切齿：“方点点她们要是知道我在给你干活，她们会鄙视我的！”
江枝头也不抬：“她们看到的是江枝在为陈冬宜干活，感觉怎么样？”
陈冬宜：“……她们会爽死。”
江枝点头：“这不就行啦。”
陈冬宜：“……”
感觉被套路了。
她忍不住瞪向江枝，却愣了下。
这座图书馆太久没人来，供电的线路年久失修，灯早就不亮了，窗子又高高地开在墙上，阳光吝啬地斜斜地打进来一寸，江枝就借着那一寸在翻书。
沉稳的、安静温柔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扇动着浮尘，连脸上的小小绒毛都看得清晰，在寂静的空旷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的岁月静好。
……陈冬宜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真的很难接受如此岁月静好乖巧的神情出现自己的脸上。
赶紧移开目光，把第二层的书搬下来，随便翻了翻：“这本书我看过，”她抬起书晃了晃：“而且是英文版。”
江枝看得沉迷，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回过头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陈冬宜：“……没什么。”
她为什么跟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跟江枝炫耀这些！问题是江枝还没看到！
烦人。
江枝却把书放下了，过来问她：“哪本书你看过？”
陈冬宜头也不回地把书递过去，故意装作随意地耸耸肩：“小时候看的了，没看过中文版，也不知道翻译的怎么样。”
“你好厉害啊。”江枝蹲下来：“这么小就读英文原版。”
……怎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
陈冬宜忍不住回头去看江枝，对上的却是江枝亮闪闪的眼睛，里面摆满了真诚和钦佩：“我一直想读原版，但我现在的词汇量还是太少，陈冬宜你真厉害！”
陈冬宜脸红了下：“那当然！”
江枝问：“你要是有空就教教我吧，我也想读。”
陈冬宜：“……行。”
江枝对她弯起眼睛，把陈冬宜搬出来的书放到能晒到阳光的地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忽然说：“看你搬的这么辛苦，我给你读书听吧？”
陈冬宜：“？”
还没来得及制止，江枝已经读了起来：“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谣歌谣。那一年的整个夏天……”
陈冬宜：“……”
《活着》。
陈冬宜觉得自己命更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