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这个说法令陈时疑惑。

    仙门正派,确实有一家族比较特殊。

    但那一族居住于神山荒山一带,受半神神鹿的庇护。也算是整个修仙界统一公认的圣子或圣女。

    但霍梅初自称弈星阁的弟子,理应和那个神秘家族牵扯不上什么才对。

    毕竟圣子圣女只能在族内修炼,且不允许离开荒山一带的。

    难不成弈星阁同鲛人一族有所牵连?

    所以才在进入秘境后,比他们更早进入秘境,甚至已经被当做这一带的圣子了?

    这类想法一闪而过,连带着尘世有些愁。

    虽说霍梅初与他也不过一言之交,但陈时也不能放任霍梅初不管。

    哪怕傀儡体确实特别,但在云水境,陈时还是熟悉的。

    哪怕再如何,云水境总归是不会反噬的。

    陈时敛下思绪,朝那中年男子问道:“圣子?”

    仅仅二字,也表现出了两人的疑惑。

    中年男子却不疑有他,提及此,言语莫测:“我们日月宗每隔二十年便会选出一位圣子。圣子大人会替我们在南归节祈福。”

    南归节?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了。

    传闻,百年前,靠近南海一带有一个神秘宗门,叫日月宗。

    日月宗与鲛人走的极近,都是海上修士,只是一方是人修,一方是妖修。

    百年前,倒也和谐。

    但直到百年前的某日,上任宗主仙逝,新宗主上任后,日月宗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似乎新上任的宗主十分痛恨鲛人一族,开始肆无忌惮地放出号令,召集群雄,只为灭鲛人一族。

    届时,所获鲛绡、鲛珠都将与招募修士所分。

    要知道,百年前的鲛人一族倒不算避世,但鲛绡与鲛珠都是不可都得的宝物。

    当时修仙界与下界都传言,南海出鲛绡纱,一名龙纱,其价百金。

    更何况鲛珠价值连城;且鲛人膏脂可燃灯,是万年不灭的鲛人烛;鳞片也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一身宝物,难免招人惦记。

    但在百年前,鲛人一族出窍期的大能也十分之多。传言日月宗与鲛人百年一战,两败俱伤。

    日月宗直接从一介大宗沦落到宗门落败,最后销声匿迹。还带着一处秘宝,也跟着日月宗宗主消失而失去踪迹。

    而鲛人一族也是元气大伤,从而避世,久居南海,设立结界,因入海如同进入云荒之地,被称为南海云荒之地。

    这倒是没想到,这个秘境还会牵扯出百年前的陈年旧事。

    “圣子大人真是英姿卓然。”

    陈时接过话,灿烂一笑,目光却落在霍梅初远去的身影淡淡出神。

    如此这般,那弈星阁与百年前的这一秘辛是否有牵连呢?

    中年男人倒是没搭话,只是看着霍梅初远去的方向莫名其妙地道:“那可不,毕竟,鲛人独爱美人。”

    话题就此打住,陈时暗自看向沈卿池,发现沈卿池也因此皱着眉,神情算不上好看。

    见陈时仰头看自己,轻声嘱咐:“云水境,有些奇怪。我们小心行事。”

    云水境,貌似真的有了异变。

    他们需要小心谨慎一些。

    以免还没出海市蜃楼,就折损在这了。

    沿海一带的空气略带潮汽,半空都是冷冽寒气。

    陈时感到身上越发寒凉,是深入骨髓的寒意。青年身上温润的灵力再度裹来,陈时瞬间好受不少。

    进入秘境后,陈时姿态不算很好,但也知道进入云水境,修为再高也会被压制修为。

    时间倒过的有些久远,陈时都要忘记被压制的修为是多少了。

    好像是,按照他当初的修为,应该是元婴。

    陈时被温热的灵力弄得有些昏昏欲睡,捏着沈卿池的衣角都没有一开始那么注意了,现下趴在青年的肩头,将青年一丝不苟的衣衫蹭得凌乱。

    但不知青年是否是故意,也不提醒,甚至暗自将灵力输送的更勤些。

    怀里的少年像贴在胸口处的那块寒玉,浑身上下都捂不热,像是要被风雪卷去,成一个冰雪少年似的。

    沉默地跟着中年男子往前走,也发现了这个小镇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小,走了一段脚程都未走尽。

    小镇上的人都离得老远,陈时走神间看到了缩瑟在巷子口角落的小孩。

    那个小孩身上脏兮兮的,但裸露出来的些许肤色却还是能窥见几分细腻的肌肤。且身上穿的也很整洁,像是故意扮丑似的。

    而且,小镇上的小孩似乎十分少。

    这般想着,一时之间竟然又觉得镇上很奇怪。

    就像是故意装作人潮涌动,所有人都是被强迫般,不得不上街。

    实际上,细细听,鞭炮声下,倒是鲜少听到人们欢乐的言谈。

    压抑、悲伤、惊惧。

    这里的人像是被恶意圈禁在此处,无法离开。

    陈时趴在沈卿池的肩头,看那个神情怯怯的男孩。

    那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陈时看他,目光闪过一丝光,竟是偷偷跟着他们。

    男孩有些特别,或许可以从男孩这问出些什么。

    这时,头顶传来沈卿池的声音:“看什么?”

    这话有些熟稔,好像他们在说家常话。

    陈时有些新鲜,想到了骨生。

    骨生是他在西洲捡的弟弟,捡到时和南海差不多大。

    小小个,右眼瞎了,还瘦的和皮包骨一样。

    记忆中的西洲雨夜闷热,雨雾冲刷石板,只留下一池残荷与小小的骨生。

    “哥哥,你要离开吗?”

    陈时抿唇,他没想过自己会像当初骨生一样被自己抱在怀中这般抱着。

    和个小孩似的,莫名羞愧。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到那小孩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好奇。

    有些别扭地同沈卿池说:“仙君不如放我下来吧,我恢复了些,应当是能走的。”

    抱着他的仙君没说话,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但还是弯腰将他放下,只是这下没再言语。

    两人停下,那中年男子也没什么反应,好像他们做什么都不太值得吸引他的注意。

    仙君的面上无端绷紧,没再看他,陈时踩在厚厚的雪上,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雪总是寒凉,陈时被冻得一缩。

    前面的沈卿池起初走得快些,走着走着又慢了下来。

    陈时便踩着那位仙君的脚步慢慢走。

    然后走了几步,又与仙君齐肩并行。

    他微微仰头,又看这个不擅言谈的仙君,像是这仙君如同一块沉重的墨,在洁白宣纸上留下浓重字迹,却一声不吭。

    陈时倒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天赋极高的仙君也多了去,但这般年轻寡淡的仙君倒是头一回见。

    但又想到,修为高深的大能大多也不爱言谈。

    少年这会背着素剑,腰间的银铃随着少年的动作又开始响动。

    铃铃的声响与踏在雪地里的声响交错,无端静寂,又添了几分灵动。

    少年灵动与青年沉默形成对比,却又异常默契。

    在少年看不到的角度,青年默默看着少年腰间的晃动的银铃,看少年被寒气冻红的耳尖。

    似乎看起来,少年真的很脆弱。

    但西洲到中洲一行,一月时间虽说不长,但也指不定吃了些苦头。

    沈卿池有些烦躁,胸口处的寒玉分明冰冷,但他的心却乱得静不下来。

    这时,他们已被带到一处府邸。

    金边屋檐在雾蒙雪色下显得熠熠生辉,只瞧见那翘起延边似乎缀着散着淡淡光泽的鲛珠。

    两人站立在府邸前,只见那府邸上挂着一个通体漆红的朱色牌匾,那处牌匾正写着——弈星阁。

    弈星阁?

    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别的反应,倒是神色淡淡地说:“我们弈星阁与日月宗交好,抓获鲛人也是为日月宗效劳。”

    陈时问:“那圣子?”

    中年男人理所应当:“自然是我们弈星阁的弟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互换眼神后,沈卿池开口:“我们能见到圣子吗?”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问,不过思虑片刻又道:“圣子大人最近都在为南归节做准备,不过嘛…”

    ——“今年圣子大人会回宗门,倒是可以安排见一面。”

    “毕竟,你们俩可是一年来第一个接下任务的。”

    那语气好似他们是倒霉蛋一样,陈时面上笑着,后槽牙倒是磨上了。

    沈卿池见他这般忽地笑了一声,虽然转瞬即逝,但陈时却耳尖地听到了!

    笑了?

    这倒是稀奇。

    陈时也不知道自己稀奇什么,好似早早就觉得沈卿池不爱笑似的。

    不过毕竟哪个爱笑的人,成日板着一张脸啊?

    但他还是说:“哎,你笑什么?”

    沈卿池目光落在陈时冻得通红的脸蛋,以及那暗恨的小表情上,只觉得鲜明意气。

    “好久没见到你这般活泼的了。”

    那语气好似在逗弄小孩,陈时暗自翻了白眼,但终归是要巴结人家。

    又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哦”来。

    两人被安置在弈星阁的后院。

    那庭院很偏,倒是格外安静。

    不过弈星阁这会倒是没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庭院中还在下雪,陈时跟在沈卿池背后走。

    这时,庭院传来一声动静。

    “吱呀~”

    是旁边的屋子被打开了。

    回头一看,只见里头漏出双乌黑的眼睛。

    是刚刚那个孩子!

    他怎么会在这?

    两人疑惑看去,只听少年转了转眼珠,声音清澈:“我知道你们要找圣子大人。”

    “但今年,其实我们有两个圣子。”

    “我可以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