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捉虫)

    宋玉看着他手上拎着的肉, 道:“阿满哥,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李满把递出去的肉又收了回来, 走两步就看一眼宋玉的脸色,直到他脸色好些了他才转过头去。

    几个人都在路上走着, 宋平在旁边仍旧义愤填膺的骂何兰香。就冲刚才他那么骂玉儿哥, 要不是那会儿李满出手了,他就一拳打上去了。

    这会儿走在路上还在骂骂咧咧的跟宋声道:“何兰香那个嘴是洗过茅房吧?怎么就那么臭!谁家摊上她真是倒八辈子霉!”

    他刚骂了两句,宋声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消消气。

    旁边还站着李满呢, 虽然说他们已经分家了, 但到底还是他后娘, 这些话当着人家面说不大好。

    宋声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戳了戳宋平, 让他到家了再骂。

    宋平也才意识过来, 跟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李满, 顿时收了声,刚想跟李满说句抱歉,就听见李满道:“阿平哥,不用顾忌我,我跟他们家没关系。以后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一句话把他跟何兰香一家子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虽然景朝崇尚孝道, 但李满这属实是情况特殊, 村里人都知道他家什么样, 分家了好, 分家了满小子就能活得像个人样了。

    所以全村包括里正一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家是啥情况, 没人在李满面前拿着孝道扯大旗。

    一路走回宋家,李满跟他们道别,而后又向着山脚下自个的家走去。

    宋平拿着买的三十斤肉回去给了正在厨房里忙着的媳妇儿,然后把刚才买肉的时候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同样在灶房里忙活着的张杏花一听,一脸生气的唾骂道:“何兰香这个贱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这辈子净干缺德事儿了,干好事没她,缺德事一找一个准。下次我要是见着她,我非得骂她一顿,给咱家玉哥儿出出气!”

    宋平一听,奶奶说的可不就是他想说的嘛!

    他道:“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骂过了,以后她要是再上咱家来买炭,咱们不卖给她!谁让她净在这侮辱玉哥儿的名声!”

    玉哥儿本来一路上还挺气恼的,回来听到家人不仅没有嫌弃他替人出头,还纷纷骂何兰香为他撑腰,心里那点委屈瞬间就消散了。

    很快到了除夕这天。

    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棉布做的新衣服。

    宋老大几个嘚瑟的一大早就到村里面串门子去了。

    大年三十宋家村有这样的习俗,一大早起来,女人们在灶房里忙活着煮肉炸鸡块,男人们就出去串门子瞎转悠。

    今年过年宋家杀了两只鸡,一只鸡炸成了鸡块,另外一只鸡炖着吃。

    因为油贵,平常的日子里是不会舍得下油炸东西的。但毕竟是过年,就算是费油,该炸的还是要炸的。

    一年到头都是穷苦着过来的,只有到过年这几天才能吃点好的,这个时候要是再省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家家户户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吃的才最丰盛。

    张杏花亲自到灶房里带着两个媳妇儿炸鸡块,煮肉。

    没有让孙氏和李氏插手,她们两个一个怀着身孕,另外一个一年到头都忙活着,除夕这天就让她们歇着了。

    宋英本来也是要进灶房帮忙的,但张杏花连两个孙媳妇儿都没让进来,这个亲孙女儿自然也是没让她进灶房。

    宋英就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堂屋里跟两个嫂嫂唠嗑说话。旁边还坐着宋夏和宋玉,她们俩也闲着,一大早把院子扫了,鸡鸭还有猪牛喂了之后,就没什么活了。

    说起这个牛,现在这可是全家最宝贵的财产。把牛领回来的第二天,宋家父子几个就开始张罗着搭了个牛棚。

    现在每天早上都准时先给小牛喂草料,然后再喂鸡鸭和猪崽。

    小猪崽还没长成大猪,今年冬天就没杀猪。赶到明年就差不多可以杀猪吃肉了。而且家里的公猪还有几只没有劁,可以留作种猪,明年再抱几只小猪崽。

    宋声和陆清也很清闲,两个人今天没什么事干,一大早吃完饭后去外面散了个步,然后跺着脚搓着手回来了。

    尤其是陆清,他肤色偏白,在外面一冻小脸就通红。回来之后就去了堂屋的炉子前烤火去了。

    除夕已经没有前一阵冷的厉害了,但在外面时间长了,还是有些受不住。

    村里有好多人都站在门前唠嗑,几个人围成一堆,地上点的柴火,大家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倒是挺热闹的。

    往常在外面做短工的,还有长期在外面做生意的,一到这个时候全都回来了,村子里更加热闹。

    宋老三穿着一身棉布做的衣服出门,正巧看到周家门口正在围着烤火,他便走了过去。

    周叔一看见他,眼尖的就瞅见了他那身新衣服。

    “我说宋老三,你们家今年这是发了呀?新衣服穿上贼俊嘞!”

    宋老三高兴的合不拢嘴,笑道:“瞧你说的,发什么发?这还不是儿子有孝心,专门给买的布料,让他那新夫郎给做的。”

    “哟,这看着像是棉布嘞!可不便宜,你们家宋声还真是有孝心。不像我家那个不孝子,在外面都几年了,每次过年回来带的都是那几样东西!”

    说这话的人是宋家村的刘四,他家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家底儿也是个殷实的。

    两个人互相夸了彼此的儿郎,然后不带重样的用着十分谦虚甚至略带几分贬低的的语言,夸了自己的儿子。

    宋老三早年丧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每日下地干活,除了家里丰收之外,唯一让他能感受到快乐的就是来自这种精神上的满足。

    宋老大和宋老二也是一样,出去串门子都得到了别人的一通夸,十分体面,村里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中午没做饭,一上午都在炸鸡,炸丸子,还蒸了几锅白面馒头。中午谁饿了谁就来吃,今晚的年夜饭才是最丰盛的。

    很快便到了下午,今天晚上要炖鸡吃,张杏花亲自下厨,早早就把鸡拾掇干净了放进了锅里炖着。

    这炖鸡也是要火候的,炖的时间短了,肉不够浓烂,炖的时间过长,又会炖老了不好吃,肉质不鲜嫩。

    张杏花拿了一些八角和香叶等香料放进了锅里一块炖。这八角和香叶买的时候也不便宜,一两重就要一百文,每次张杏花就少买一点放家里,等到过节或者喜庆日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炖肉吃。

    很快一锅肉炖的冒出了香气,大毛几个人都围在灶房门口不肯走,馋着要吃肉。

    张杏花腾出手的时候,给他们几个一人捏了一个上午炸的鸡块让他们先啃着,这才堵住了他们叫嚷的嘴。

    小孩子皮实,老爱满地打滚。但今天换了新衣服,娘和婶婶都交代过衣服不能弄脏,几个孩子啃鸡块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结果啃得满手油,还是不小心粘到了衣服上。

    大毛哭的最惨烈,这可是他的新衣服,就这么弄脏了,阿娘要是知道了要打他屁股了。

    孙氏听见声音过来看了看,还好只是一小点,衣服颜色重,不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看在今天是过年的份上,她没好太责备儿子。

    中间张杏花从灶房出来了一趟拿东西,看到院里热热闹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还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过日子更让人高兴的呢!

    张杏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一家子齐心协力,这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她不向往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只要家人都在,平安健康,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宋声也在一旁坐着,拿着一把大剪刀给陆清剪指甲。

    这里还没有那种特别小的剪刀,大人小孩剪指甲都是用这种大剪刀剪的。

    陆清看着他拿着大剪刀晃晃悠悠的手,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相公,要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这一抖我怕是手指头都要没了qaq。”

    宋声还没用过这种大剪刀剪指甲,有些跃跃欲试,“放心,我小心着呢。”

    陆清闭着眼睛不敢看,宋声拿着大剪刀一刀咔嚓下去,还好,虽然只剪掉了一点点,但好歹没伤到手。

    第二下陆清就不让他剪了,直接把剪刀抢了过来,给一旁的宋玉道:“来玉哥儿,你帮我剪一下。”

    宋玉刚才就看到他们俩剪指甲的样子了,这会儿捂着脸偷笑,“我不敢剪,我怕我一刀下去你手指头没了。”

    明明是刚才陆清说过的话,这会儿玉哥儿说,明显就是在笑话他。

    陆清佯装发怒,宋玉赶紧求饶,动作十分流畅的接过剪刀帮忙剪指甲。

    大妞和宋英的两个妞妞在院子里玩耍,三个都是女娃,做衣服的时候,都给她们衣服上绣了些花样。

    女孩子爱漂亮,一朵朵小花绣的明艳好看,三个妞妞开始比起来谁衣服上的花好看。

    在旁边玩儿的大毛听了之后过来一看,他的三个妹妹新衣服上面都有漂亮花花,只有他没有。

    他不高兴了,嘴一撇,就过去找孙氏了。

    “娘,我也想要好看的发发。”他指着衣服道。

    小孩子正在换牙,说话漏风,孙氏笑道:“你一个男孩子家要什么花?人家女孩子衣服上才绣花呢,你这个不用。”

    大毛一听,不乐意了,转头就去找陆清这个三婶婶。他听阿娘说过,三婶婶绣的花比他阿娘绣的还好看。

    陆清这边指甲刚剪完,大毛跟个小炮仗似的一下子扑了过来,撒娇道:“三婶婶,大毛也想要漂亮的发发。”

    陆清最喜欢几个孩子,一听大毛可怜巴巴的跟他说要花花,当即就答应了,“好,三婶婶明天就给你绣上好不好?”

    大毛开心了,睁着两个星星眼,道:“哇三婶婶最好啦!”

    宋声这时候也出来打趣道:“我明明记得你昨天才说过是我最好了呀?”

    大毛一脸为难,最后道:“你们都是最好的。”

    院子里的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

    这会儿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大毛带着几个妹妹出去放爆竹玩去了。

    出门的时候孙氏叮嘱道:“就在院门前玩一会儿,等会儿就要吃饭了,别跑太远。”

    几个孩子应了一声,人影就跑没了,就连声音还飘在半空中。

    这会儿正是村里热闹的时候,小孩子都乱成一团玩爆竹,又是比新衣服又是比新玩具的,一个个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大毛几个没跟别人比什么新衣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爆竹上。

    往年家里都舍不得买,今年一下子买了好多,他们玩儿的高兴极了。

    “你听你听,是不是很响!”大毛跟身边的几个同龄人说着。

    大家手上拿着的爆竹本来就不多,眼看着都要放完了,大毛兜里还装了一些,一个个都羡慕的紧,纷纷抢着让他放。

    大毛瞬间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十分高兴。

    一旁站着的王阿蛋不高兴了,之前明明小伙伴们最喜欢的是他,现在却变成了宋大毛。

    又看到大毛身上穿着的新衣服,还有脸上得意的表情,心里的嫉妒更强了。

    小孩子一旦心里起了歹念,如果不加以制止,很快就会把想法付诸行动。

    他拿起兜里还剩了的一个爆竹,点火后趁人不注意扔到了大毛的脚下。

    燃着的爆竹还没有爆发声响炸裂之前,会先冒烟。

    身后的大妞看到大哥脚底下扔了一个爆竹,差点吓哭了,用尽最大的力气跟大毛说道:“哥哥,你脚下有爆竹!”

    大毛一听,吓得赶紧就跑。

    身边几个围着的孩子也都赶紧跑了。

    还好这爆竹的威力并不大,当他们跑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就炸了,好在是没有人受伤。但爆竹的火星还是窜到了大毛的衣服上。新衣服上瞬间就被烧出了个窟窿眼儿。

    大毛憋不住了,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有孩子反应过来是王阿蛋扔的爆竹了,赶紧道:“就是他扔的,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时之间村里闹得鸡飞狗跳,几个孩子一路追着王阿蛋沿着整个村子跑。

    王阿蛋撒起腿来跑得飞快,到家之后想要赶紧堵住院门,结果还没堵上,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几个人直接把他从门的另一边拽了出来,把他推在地上打了一顿。

    王阿蛋的娘正在家里忙活着做饭,门口的动静她没注意,等到晚饭做的差不多,去出门喊儿子吃饭时,发现儿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王嫂子一看儿子被打成这样,当即就不愿意了。

    问儿子是谁打的,王阿蛋哆哆嗦嗦的说是宋家的大毛打的。

    刚才追着他打的那么多孩子里,因为嫉妒心,他就只供认了一个宋大毛。

    王嫂子一听,把身上的围裙换掉,就领着儿子气冲冲的冲到了宋家。

    此时的宋家,大毛大妞他们也才刚到家。

    大毛都不敢进门了,新衣服上面不仅滴了油,现在还被烧了个窟窿,他回家肯定要被阿娘打死了呜呜呜。

    但是没办法,要是不回家,晚饭就吃不了了。奶奶炖的鸡太香了,他还是想吃鸡。

    最后吃的战胜了他,大毛跟在大妞的后头回去了。

    回去之后,不等大毛开口,大妞就哭着扑到了李氏的怀里。还有宋英的两个妞妞,脸脏的跟小花猫似的,像是被吓到了。

    大妞虽然年纪比大毛小,但口齿还算伶俐。一回来就跟李氏告状,说村东头王家的王阿蛋故意把爆竹放在大哥的脚下,差点就要炸了,可把他们吓坏了。

    在一边坐着的孙氏一听,吓得赶紧把自家的儿子拉了过来,上下检查了一下,就是小脸蛋有些花,其他没受什么伤,她舒了一口气。

    每年放爆竹都会有一些意外出现,之前还听说哪个村谁家的娃因为放爆竹把眼睛给崩瞎了,还好自家儿子没事。这万一也伤到了眼睛,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大毛,你跟我说说,今天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孙氏正盘问着情况,王嫂子就找上门来了。

    除夕当天带着儿子上门兴师问罪,搁谁家都不喜欢。

    王嫂子上门之后明显闻到了院中弥漫着一股鸡肉的味道,太香了。这宋家今年的日子也太好了些,等会她定要讹上一笔。

    孙氏一看是她,不等她开口,先道:“是王嫂子啊,我正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找我?”王嫂子惊讶道。明明是她家儿子把自家儿子打了一顿,还好意思说去找她,可真是脸皮够厚的。

    “是啊,我儿子刚回来跟我说,你们家阿蛋把炮竹扔到了他脚底下,要不是他跑得快,这爆竹就炸了。你瞅瞅,我儿子的新衣服都被烧出了个窟窿来。”孙氏揪着大毛的衣服道。

    王嫂子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表情,瞬间就有些气弱了。

    儿子压根就没跟她说这茬,也怪她忘了问,现在弄的可好,本来是她占理的,如今倒是她理亏了。

    但既然都找上门来了,自然不能灰溜溜的就走了,那儿子这顿打不就白挨了。

    她道:“大郎媳妇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是我们家阿蛋顽皮不小心把爆竹扔过去了,但你儿子也没有伤到分毫呀,可你再看看我儿子,这脸都被打肿了,难道你不应该向我们赔礼道歉吗?”

    她这话刚说完,大妞从她阿娘的怀里走出来道:“你说谎,王阿蛋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大毛哥哥打的,大毛哥哥只是踢了他一脚,其他的都是别人打的!”

    孙氏再问她这个别人都是谁,大妞一连串说了好些孩子的名字,加起来有十几个。

    王嫂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啥了。敢情她这上门找人还找错了。

    没办法,只好硬着脸皮道了声歉,然后带着儿子灰溜溜的回去了。

    回去之后王嫂子没再去找村里别的孩子的家人说事,那么多家,她怎么可能找得过来。

    反倒是回家之后,她逮着王阿蛋的耳朵都拧红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扔爆竹炸人家就算了,跟亲娘还不说实话,王嫂子气的直发抖。

    王嫂子从宋家走了之后,大毛一脸委屈的掉金豆豆,他的新衣服已经破了个洞了,过两天还要穿着回姥姥家呢,这让他可怎么穿呀?

    大毛越想越难受,顿时觉得晚上的鸡肉都不香了,伤心的哭的直打嗝。

    陆清看他哭的厉害,赶紧过来说道:“大毛不哭,等明天你把衣服脱下来,婶婶给你绣朵花上去把这个窟窿补上就好了。”

    “真的吗?谢谢三婶婶!”一听这话,大毛瞬间又高兴起来了。

    张杏花这会儿也忙活好了年夜饭,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她也听到了,家里有那么多人在,她就放心的没出去看情况。

    这时候饭好了,她出来问道:“桃符都贴好了吗?”

    桃符就是宋声前世里的春联,在桃木板上写的。

    今年的桃符依旧是宋声写的。这两天宋声也没闲着,白天村里有好多人家来找他写桃符,尤其是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家,只能来找读书人代写。

    宋声的字写的好,就连张杏花看了都夸道:“三郎今年的字大有进步啊!比往年写的都好。”

    宋声的字体跟原主的字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原主的字写的没他好,他只能一点点先模仿着他的字,然后拿着字帖慢慢练,字体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样熟悉他的人见了也不会怀疑什么。

    桃符是宋玉带着宋夏贴的,这个时候听到奶奶问,连声答道:“贴了贴了!”

    “那开始放爆竹吧,放完爆竹咱们开饭。”

    除夕的习俗,晚上吃饭之前都要放一挂爆竹。在这噼里啪啦的响声中,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来了这个新年。

    这个时候正是村里人集中吃晚饭的时间,爆竹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这家还没放完,另外一家就接着放起来了,声音此起彼伏。

    “开饭开饭!”

    一家人挨个儿去灶房端菜,每人手上都端了一盘,宋家人口多,除了几个小孩子,现在加上宋英有足足十几口子人。

    现在几乎每人手上都端了一盘菜,张杏花一共做了十二样,其中包括四个凉菜,八个热菜。

    这十二样菜代表着一年当中的十二个月,寓意着来年的每个月都能顺顺利利,吉祥如意,寄托了一家人美好的希望。

    今年宋家的年夜饭做的相当丰盛,除了一盘炖鸡肉之外,还有一盘萝卜炖猪肉,熬了一盆排骨汤,还有条清蒸的鱼。

    张杏花作为家里的一家之主,先动筷子后,大家才能开始吃。

    她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高兴道:“希望咱们家,年年有余!”

    她开头说了句吉祥话,大家开始动第一筷时也都纷纷说着新年祝福。

    “希望咱们家,人丁兴旺!!”

    “希望明年给咱们家添丁进喜!”

    “希望明年相公能考中秀才!”

    “希望明年田里收成翻倍!”

    “希望来年能够发大财!”

    “希望英子明年能够遇良人!”

    ……

    第052章 第 52 章(捉虫)

    年夜饭一直吃到很晚,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宋老大把买的酒拿出来跟家里的几个成年男丁们喝了一壶,就连宋声这个书生都免不了。

    上次喝酒, 还是宋声成亲的时候。以往每年过年,能有钱买二十斤猪肉就算是好的了, 哪里有喝的上酒的时候。

    今年光景好, 不仅穿上了新衣服,过年还喝上了酒,宋老三兄弟几个酒量不太好还想要多喝点,一壶酒下去, 头就有些晕晕的了。

    吃完饭后除了宋老大几个有点喝大了的早早回房休息了, 其余人都帮忙收拾碗筷和桌子。

    今夜是除夕夜, 按照老祖宗的传统,今天晚上是要守岁的。

    一朝阖门守初夜, 围炉燎火到清晨。

    孩子们年纪小, 自然是撑不了多大会就睡着了。孙氏和宋英把几个孩子抱回屋睡觉, 剩下的人就在堂屋里关着门守夜。

    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旺,外面爆竹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新年的氛围浓烈的包围着宋家村的每一个人。

    陆清靠在宋声的肩膀上,撑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小脸一点一点的向下摇晃。

    张杏花看见了低声说道:“别在这守啦,把这红烛放在这里烧着就成,都回去睡觉吧。”

    除夕夜在堂屋里的桌子上摆上瓜果和一些肉, 燃上红烛, 就算是陪老祖宗们守岁了。

    一夜很快过去, 天还没亮的时候, 外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初一的早上不许睡懒觉,家里的大人连带着小孩子都起的很早。

    早起之后不允许拿着扫帚扫院子, 这是习俗,怕把新年的福气扫走了。

    大伯母林氏老早就做好了饭,等着家里人都起来之后,宋老大也放了一挂爆竹。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东方才渐渐露出鱼肚白。

    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几个坐在堂屋里,小辈们开始挨个出来拜年领压岁钱。

    家里还没成家的都有压岁钱,宋成,宋夏,宋玉,加上大毛他们几个小孩子,每个人都领到了压岁钱。

    陆清作为今年新嫁进来的夫郎,这是第一年,按照习俗,也是有压岁钱的。

    张杏花早早就把压岁钱准备好了,全都封在荷包里,一人给发一个。

    领完了压岁钱之后,娃娃们一脸高兴,可还没等手里的钱暖热,就被家中的阿娘拿走了,说是帮忙保管,省得乱花钱。

    这边陆清寻了个空回房后打开荷包,里面封了有足足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陆清惊讶道:“相公,奶奶怎么给了我这么多压岁钱?”

    宋声笑了笑,说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说明奶奶很喜欢你!”

    新嫁娘和新嫁夫郎头一年嫁到夫家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发压岁钱,但发多发少就不一定了。

    像他知道的大舅妈的大儿媳妇,也就是他的表嫂,进门第一年过年的压岁钱也就只有三百文,已经算是不少了。

    没想到奶奶竟然给了他一贯钱,这在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乡下,算是相当高了。

    今年陆清也是赶上了,刚好冬天卖炭挣了不少,加上他之前又慷慨的把嫁妆银子拿出来给宋家赎徭役,这次过年宋声他俩又给家里买了牛,还买了那么多棉布回来。

    张杏花封了一贯钱给他当作压岁钱,也是对他的认可。

    要放在往年,他们老宋家还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闲钱发压岁钱?

    大郎媳妇孙氏跟二郎媳妇儿李氏嫁进来第一年的压岁钱只有一百文。

    今年到底是不一样了,想着头几年日子过得不容易,这压岁钱给的也少。今年张杏花怕孙氏跟李氏心里有酸意,给大毛和大妞两个孩子压岁钱的时候,特地多给了一些。

    孙氏跟李氏把孩子手里拿着的压岁钱要过来之后一看,竟然有不少,往年给孩子个一二十文意思意思就不错了,今年竟是装了足足有二百文。

    一摸着荷包沉沉的,孙氏和李氏心里就高兴不少,奶奶还是记挂着她们的好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就是大毛跟大妞有些不满,才刚到手的压岁钱,还没暖热乎呢,就被阿娘拿走了,委屈哭哭。

    而宋英的两个妞妞因为年纪还小,压岁钱容易哄骗,宋英拿过来之后,她们也不知道哭闹着去要。

    孙氏和李氏为了哄两个孩子,打算明天走亲戚的时候,路过集市时给他们买两串糖葫芦,两个孩子这才消停。

    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除了出去串门子还能出去游玩儿。

    但宋家村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张杏花就提议不如一家子到道观里上个香,保佑家里人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万事顺遂。顺便也给三郎求一求,希望来年学业能有成,能够考上秀才公。还有孙女儿英子,希望她能够遇到一个良人。

    家里的孩子们也都嚷嚷着想要一块去,不论是去哪,只要是出远门,小孩们都有强烈的好奇心想要跟着一块儿去。

    张杏花准备带着家里的女眷们一块去道观上香,宋老大他们几个就留在家里,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家里还有猪牛鸡鸭等需要看顾。

    李氏如今有身孕差不多四五个月了,肚子已经渐渐凸显,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她也想跟着一块儿去道观上个香,希望诸天神君能够保佑她这一代能顺顺利利的产下儿子。

    道观离宋家村有些距离,走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半时辰左右。就是之前宋声陪陆清回上西村的路上经过的那个道观。

    道观名叫一真观,因为几年前云游到此的一真大师在此,当地官府特地为他建了这个道观,并以他的名字命名。

    后来一真大师收了道童传道,加上大家都说他卜卦补得很准,慢慢的香火逐渐旺盛起来。

    十里八村的,但凡家里有个什么事,就上山去上个香拜一拜。

    道观虽然在山上,但山脚下每年这一日都有很多摆摊卖小吃的,十分热闹。

    张杏花带着老大媳妇儿林氏和老二媳妇儿赵氏,还有宋平一家三口,宋峰一家三口,宋玉和宋成,宋夏,以及陆清和宋声都来了。

    大年初一来道观上香的人很多,但还没有人家像宋家一样一下子来人来这么多的。

    反正他们不着急,早上出发的早,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到了山脚下。

    刚到山脚下这几个孩子像撒欢似的朝着小吃摊跑去。这山脚下因为往年都会有很多人来上香,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庙会。

    有很多杂耍和小吃,早上答应给大毛明天买糖葫芦的事,今天就实现了。

    四个娃娃一人一个糖葫芦,小孩子有吃的万事足,也不闹腾人了。

    宋声站在山脚下看着这般繁茂的景象,有些意外这个一真观竟然如此受人欢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在原主的记忆印象中,他不信神鬼之说,所以从未来过这里。

    宋声问道:“这观里的一真大师卜卦真有那么灵验吗?”

    陆清对于一真大师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他道:“当然灵验了,相公你忘了,之前没嫁过来的时候我外祖母带着我到这里找一真大师卜姻缘,他说我这是良缘。你看现在,这日子过得多好呀。”

    自从嫁进宋家之后,相公一直对他温柔体贴,宋家的人也很好相处,妯娌之间关系也都很好,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所以一真大师说的没错,他这就是良缘佳偶。

    “这个一真大师这么厉害啊!”宋声感叹道。

    张杏花活的年纪大,听说的事也多。

    听到宋声这话,她道:“确实厉害,以前大师刚到咱们这儿时,声望并不像现在这样好。我记得那年赶上大雨瓢泼,一个劲儿下了半个月都还没停。一真大师算出来有天降灾祸,提前让山下的村民们搬走了,果然到了第三天,山体一下子垮塌,如果不是一真大师及时提醒,那一个村子的人要全都被埋在底下了。”

    “从那以后就有很多村民来找他算卦卜吉凶,有个村民不信邪,一真大师告诉他三日之内不可出门,否则必有灾祸。他不信邪,非要出门办事。结果回来的时候伤了半条腿,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找他卜卦的人越来越多,大师又收了两个道童,没那么多时间给大家卜卦了,现在过去卜卦要趁早,要不就是看眼缘。大师说了,有缘就可卜。”

    宋声听到这,问陆清道:“成亲前你跟着外祖母来这里卜卦时,也是很早过来的吗?”

    陆清点点头,“外祖母带着我,天还没亮就过来等着了。都说心诚则灵,来的越早,被抽中的机会越大。那天也是我们幸运,刚好被大师抽中了签,就给我卜了一卦。”

    张杏花又道:“一真大师卜卦说你们这是良缘,那肯定是良缘没跑了,他卜卦很准的。”

    说完之后又跟大家交代道:“我之前听说,一真大师道法深厚,上知过去,下知未来,等会儿你们把孩子都看紧点,别冒犯了大师。”

    宋声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张杏花,“奶奶,这个一真大师能够知晓过去,预知未来?”

    张杏花点点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宋声神情有些凝重,如果等会儿见到一真大师,他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

    到时候会不会被他当成妖物作法给抓起来?

    宋声神情担忧,其他人还以为他被一真大师的神通给惊住了,也没太在意。

    其他几个人听到张杏花的话点点头,宋平和宋峰他们今天过来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卜卦的,他们就打算上个香。

    宋平希望保佑来年顺顺利利,媳妇儿能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宋峰那小子现在媳妇儿都怀上了二胎,他又眼馋又着急。

    宋峰希望保佑媳妇儿这一胎能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他也算是有后了。

    宋英心里虽然对于婚姻并不抱什么期待,但作为一个女人家,在景朝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希望有一天能遇到一个不嫌弃她,愿意照顾她们母女的人。

    宋成的所求很简单 ,希望自己来年能有个媳妇儿嘘寒问暖。

    宋玉则是希望自己亲事顺利,希望到时候嫁的夫君能跟三哥一样对清哥儿嫂子那样温柔体贴。

    而宋夏压根就不想着求什么找个好夫家,一心想着多读书以后出门去做生意当个女掌柜。

    每个人的所求都不同,到了宋声这里,陆清悄悄的问他有什么想要求的,宋声想了想,说道:“除了家里人平平安安的,我希望咱们能够白头偕老。”

    陆清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多多少少明白白头偕老这四个字的含义的。

    他红着脸低声道:“我也想跟相公好好过一辈子。”

    对于宋声来说,诸天神佛之类的他是不信的,虽然阴差阳错的穿到了这里来,但他还是相信凡事能够人定胜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既是上香,那就一块儿求一求也没什么。

    宋家一大家子人顺着山上修的路一路到了道观里。

    这个一真观看着并不大,除了有个观门之外,有一间主殿跟两间侧殿。

    一真大师不在主殿里面,主殿里供着一座神像,看着像是太上老君。

    宋声悄声嘀咕,莫不是这个大师还是个会炼丹的骗子?

    想想前世他学的那些历史课本上的皇帝们,有不少都死于沉迷丹药。

    上香的人很多,宋家的人排队进去。

    这里的香火钱给的并不多,甚至给一文钱都行,只是需要自带线香。

    里面上香的人都跪在蒲团之上,神色虔诚的行跪拜之礼,并不似外边那般喧闹。

    上完香之后,就可以到旁边道童那领一个签子,然后到另外一个道童处解签。

    张杏花带着家里的人领完签子之后去解签,他们中几乎都抽的是上上签,只有宋玉和宋成抽了个下下签。

    巧的是两人抽的都是姻缘签,这姻缘签显示下下签,岂不是说明这两人的婚姻一道上有波折?

    这把两个人吓坏了,赶紧去找小道童询问该如何化解,但道童摇摇头,他们还没有习得师傅的高深术法,只会解签,还不懂如何化解。

    一家子人也不敢就此离去,想在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等到一真大师出来,好询问个化解之法。

    一直等到中午,前来上香的香客们都散得七七八八了,他们还没有等到一真大师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真大师突然从侧殿一个小门处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人,神情之间对他很是尊敬。

    宋声这是第一次见到家里人口中的一真大师,跟他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完全不一样。

    胡子白是真的,但却长了一副童颜模样,真真的鹤发童颜。

    宋声总觉得他这个扮相有些熟悉,鹤发童颜,他记得当时看书的时候,好像景朝后来的国师的外貌描写中就有鹤发童颜四个字。

    但宋声又有些不确定,自从他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对于记忆中的书中描写印象有些淡了。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景朝未来的国师,怎么可能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山上住着。

    出来之后跟在一真大师旁边的人便道别离去了,张杏花带着宋玉和宋成快步走到一真大师跟前,把刚才求签的事情说了一遍,寻求化解之法。

    一真大师并未看一眼签子,只说了一句话:“顺其自然,自有天意。”

    这话往高深点儿了说就是顺应万物的发展规则,通俗点讲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宋声有点怀疑他这个大师的真材实学,顺其自然,自有天意,这不是神棍经常会挂在嘴边糊弄人的话吗?这不会真的是个骗子吧?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大师虽然长得看着很年轻,但须眉鬓发皆白,说话也带着一股历经人世的沧桑。

    一家人得到了答案,跟一真大师道谢之后,准备回去了。

    没想到还没转身走,宋声就被一真大师给叫住了。

    “这位郎君,你我有缘,或可做我关门弟子。”

    宋声惊住了,这一真大师竟然说要收他做道士,还是关门弟子。

    难道说他是看出了他是异世灵魂的身份?但为何并没有戳穿他,甚至还要收他为徒呢?

    景朝对道士的待遇很高,但要求也颇为严格。比如道士不能娶妻,不能饮酒等等。

    张杏花一听,如果孙儿不是读书人,跟着大师也未尝不可。

    可孙儿今年还要应试科举,怎么能跟着大师修道呢?

    她赶紧道:“大师,我这孙儿已经成亲了,怕是不符合大师收徒的标准。”

    没想到一真大师却说,“无妨,可做我俗家弟子。”

    宋声拒绝了,道:“大师,我现在是童生,读的都是儒家经典,今年还要应试参加科举,怕是无法跟您修习道家之法。”

    学院里的几个夫子现在都对他寄予厚望,恨不得倾囊相授,尤其是教他进士科和经义的许夫子,说是等来年后,让他跟着好好学儒家经典,这样写文章的时候才能引经据典,写出一篇漂亮的文章。他着实不能辜负了学院夫子的苦心。

    听到宋声拒绝,一真大师有些失望。

    不过他随即微笑道:“小友无妨,贫道刚才说了,你与我有缘。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宋声听他说的如此笃定,又觉得这道士压根没看出来他的不同。

    不过即便他现在知道了,好像也没有拆穿的意思,却还要收他为徒,宋声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听到大师说无妨,张杏花松了一口气,她可舍不得三郎去当道士,全家都还指望着三郎能够考上秀才呢。

    说起来考秀才,刚才他们去抽签的时候,宋声也去抽了,抽的是上上签,张杏花让他求的是学业。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今年孙儿肯定能考上!

    张杏花对于这次求的签深信不疑。

    不过有好也有坏,上上签既然深信不疑,那这下下签十有八九也会应验的。

    张杏花越想越忧心两个孙儿,宋成还没定亲,之前她让人悄悄帮她打听了一个姑娘,就是打算说给宋成的,难道是说这个姑娘跟他们家四郎不是良缘?

    罢了罢了,那就再看看吧。反正还没有托人上门说媒,倒也不碍事儿。

    但是宋玉就不一样了。

    玉哥儿是已经定了亲的,赶在春耕之前就要成婚。今天却抽了个下下签,难不成这门婚事还有波折?

    但是大师又说顺其自然,凡事自有天意,倒是让赵氏这个当娘的和张杏花这个奶奶忧心不已,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做,大师都说顺其自然,那就是让他们什么都不做为好。

    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又心急。

    回去的路上宋玉一声不吭,他本来今日就是为了求大神保佑婚事顺利的,结果却求了个下下签,让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前有宋英这个堂姐在前,他害怕自己也会遇上一个跟程度一样的人。看着英子姐遭的罪,他心里就忧心不已。

    大家路上都纷纷安慰宋玉,让他不要想那么多,毕竟大师都说了,顺其自然,自有天意,说明不会有灾祸的。

    宋玉叹了口气,大师的话叫人捉摸不透,叫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陆清走在一旁也安慰他道:“玉哥儿,你把心放宽些,既然大师说了顺其自然,那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师既然如此说,那必定是有深意的。说不定只是这过程中有一些波折,但结果却是好的呢?”

    知道家里人也都是关心他,宋玉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不会多想的。

    眼见着大家都去安慰宋玉去了,宋成在一旁看着纳闷儿,明明抽到下下签的人还有他呀,为什么大家都不来关心他?他不服。

    宋成道:“奶奶,娘,清哥儿,明明我也抽的是下下签,我也求的是姻缘,为什么你们都不安慰我一声?玉哥儿都被你们安慰八百遍了,我呢我呢?”

    他娘赵氏看了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安慰什么?”

    宋成委屈巴巴道:“我怎么就不用安慰了?你看我这姻缘签抽到了个下下签,万一以后我娶不上媳妇儿怎么办?那我爹岂不是要绝后了。”

    赵氏一听这话,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这个孩子,竟浑说,什么绝后不绝后的?”

    宋成一向没个正形,又缠着张杏花道:“奶奶,你可答应过我的,今年要给我相看媳妇儿的。”

    大家听他这话,纷纷笑了,张杏花道:“看看看,今年就给你说个媳妇儿。”

    经过宋成这么一打岔,宋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忧心了。

    一家人从道观里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除了宋玉,其他人抽得上上签,还是高兴的。宋成是个心思粗的,抽了下下签也没太放在心上。

    回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中午张杏花他们都不在,宋老大他们在家里把昨天晚上吃剩下的菜热了热,凑合凑合吃了。

    晚上的时候张杏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猪肉面条,一家子吃完饭后,早早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之后家里人就开始各路出发,回娘家走亲戚。

    宋家村这里的习俗,初二要回去走舅家。出嫁了的小娘子们这一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就看谁回去带的东西多体面就多。

    一大早宋平带着孙氏跟儿子就去了孙氏的娘家。

    孙氏娘家在山的另一头,得绕着走半个山头,距离比较远,所以每次回娘家的时候,他们都得出发的特别早,不然到的时候赶不上吃午饭了。

    孙氏娘家的爹是猎户,经常上山打猎。他有两个儿子,是孙氏的哥哥,孙老爹下头就这一个闺女,有时候猎到好东西了还会给闺女送来。

    前几年宋家日子特别不好过的时候,孙老爹经常打猎接济他们,就怕女儿在宋家过得不好。

    张杏花是个有良心的,每年孙氏回娘家,就算家里穷,也会让她多买些好东西给娘家拿过去。

    不过前几年因为要供宋声读书,宋家穷得叮当响,就算张杏花让她尽量多拿些东西回娘家,但相比着别人家回娘家的闺女,拿的东西并不算多。

    为此两个嫂嫂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意见的,毕竟公爹经常补贴这个闺女。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他们老宋家终于有盼头了。

    虽然三郎还未考上秀才,但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过了起来。

    就看今日他们回娘家一家三口身上穿的这一身棉布做的衣服,谁看了不羡慕。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平和孙氏他们终于赶到了孙家。

    孙老爹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了,闺女出嫁后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很少,他们家又离得远,一年能回来个一两次就不错了。

    瞅着瞅着,瞧见有三个人影越来越近,孙老爹高兴的跟灶房里的孩儿他娘道:“他娘,可以烧汤了。”

    汤要是熬的早了,怕闺女回来喝不上热乎的,孙老爹是个疼闺女的,专门在门口张望着,等到闺女快回来的时候,再让家里开始烧汤。

    一年到头见不上几回,家里的两个哥哥嫂嫂今日专门为了等他们没有回去娘家。两个嫂嫂娘家离得近,打算等明日再回。

    一进门孙家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孙氏这个出嫁的小姑子还算懂事,每年回来走娘家都会给两个嫂嫂的孩子带东西,所以两个嫂嫂也愿意跟她亲近。

    原以为今年还是跟往年一样,带的老三样,饴糖果子和薯饼。

    没想到今年除了老三样之外,宋平手里竟然拿了一匹布,还是九稯布,另外还有几斤银骨炭和一壶酒。

    这次的礼不可谓不厚重,虽然这布买的是棉麻的,但也要两三百文呢,这酒虽然是便宜的高粱酒,但拿出去十分体面。还有这银骨炭,那就更值钱了。

    之前银骨炭烧出来之后,因为隔得远,一直没让孙氏给娘家送过来点,这不赶上过年走亲戚,刚好能拿些回来。

    这银骨炭就算不用,也可以卖给路过的货郎,即便是一斤一两,也能有好几两银子了。

    孙氏的两个嫂嫂喜上眉梢,拉着孙氏热情的进屋说话。

    等到孙氏她娘进来,两个嫂嫂又非常有眼色道:“阿娘,妹妹路途奔波,想必有些累了,你陪她坐一会儿,我跟弟妹去盛饭。”

    这次回来拿这么多东西,孙氏的娘也高兴,女儿拿的东西多,都是给他们家长脸。这村里邻居们知道了也都会羡慕他们有个好女儿。

    “芳儿,你这次回来怎么还买了一匹布?这不得花钱呀,大毛年纪还小,你得攒着钱以后供他读书,可别乱花了。咱们家啥都有,不缺这些。”

    知道娘是宽慰她,她道:“这些没多少钱的,就是那个炭值些钱,不过那个是我们自家烧的,也不费什么钱。”

    看到女儿脸上红光满面的,就知道她在婆家过得不错,她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院子里孙老爹在逗大毛玩儿,都说隔辈儿亲,自家的孙子他疼,可这外孙他也疼得紧。

    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孙氏的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

    而李氏这边因为今年有了身孕,就没再往娘家跑,准备等到时候生完孩子再把娘家的人接过来见一见。只是让宋峰跑了一趟,往他娘家送了点儿年礼过去。

    闺女怀孕了来不了,李氏的爹娘都理解。而且十分重视闺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盼着她这胎能生个儿子,彻底在宋家站稳脚跟。

    宋声跟着陆清也回了上西村走娘家。

    自从上次回去之后,陆清有一阵没见过外祖母和他阿爹了。

    到了上西村之后,从村子里走过,这里有人看到他跟宋声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纷纷说道:“哎哟这不是清哥儿嘛,回来走娘家来了。看着大包小包的拿这么多东西,你大舅母该高兴死了。”

    陆清点点头,以往村里的人看到他不在后面说他小扫把星都是好的,现在竟然都跟他当面笑呵呵的打招呼了。

    “嗯,六婶,我跟相公回来走娘家。”陆清客气道。

    陆清这次回去带的年礼也足,除了给他大舅母一家的,他还另外给外祖母和阿爹都准备了礼物。

    给外祖母的是用棉布做的一身新衣服,这一匹棉布他给相公和他两个人分别做了一身衣服之后,还剩下许多布料,就给外祖母做了一身。

    给阿爹陆寻的礼物是他在城里的集市上买来的一副画,上面的花样十分特别,是一个落魄书生卖的。

    他跟宋声这个小家的钱袋子在他这里保管着,最起码在银钱的话用上他是很自由的。

    而且东西还是相公陪着他一起买的,倒是不用怕相公生气。

    果然,陆寻看到这画上画的花样之后十分高兴,他爱好雕刻,这花样对他来说,无异于是锦上添花。

    姜氏收到衣服也很高兴,摸着用棉布做的衣服,软软乎乎的,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种衣服呢。

    这身衣服是按照外祖母的尺寸做的,就算是大舅母眼红,那也是穿不了的。

    至于小舅舅陆鸣,陆清没有特地给他准备东西。小舅舅上次还不肯说跟高家姑娘的事,他才不要给他准备礼物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陆清带了两壶酒过来,小舅舅爱喝酒,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大舅母王氏一看陆清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还有几斤银骨炭,嘴巴都笑歪了。

    看看看看,这东西可是稀罕的很,她今天可是专门等着陆清过来,都没有带着孩子回娘家去。

    陆清早就习惯了大舅母的嘴脸,也不跟她说太多,东西放下客套几句之后就去外祖母的屋,他阿爹也在外祖母屋里,三个人正好坐着说说话。

    宋声则是被陆鸣拉了去。

    陆鸣之前去城里做短工,一直到年前头几天才回来。

    之前都是喜笑颜开的,这次宋声见到他,却发现他一脸苦色。

    宋声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个高家姑娘。

    这姑娘比陆鸣小了一轮,今年才二十岁,但因为之前订了两次婚都没成,一直蹉跎到了现在。

    之前在城里干活的时候,陆鸣帮过她一把,就被人家姑娘记在了心里。

    “小舅舅,你是不喜欢她吗?”

    人家姑娘又年轻又会操持家里,他有啥不喜欢的。只是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大哥,还有得理不饶人的大嫂,陆鸣就不敢提成家的事。

    早些年他心里确实有个姑娘,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后来不想成亲,纯粹是因为看到他大嫂整天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实在是不想再娶一个大嫂那样的女人进门。

    现如今蹉跎到了三十二岁,他对于婚姻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偏偏这个时候,高家姑娘找上了门来,让他心里矛盾不已。

    两个人喝了点酒,陆鸣把心里的愁苦说了出来,宋声听了后,想了想,斟酌着道:“小舅舅,你有没有想过分家?”

    陆鸣抬头看向他,惊讶道:“什么?”

    “分家。”宋声重复道。

    他的小夫郎心里挂念着的事儿,一是他外祖母,二就是他阿爹。

    而这原因都在大舅母王氏身上,既然担心他们以后跟着大舅母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分家过呢?

    “分家……”陆鸣喃喃道,说实话,之前他从没想过成亲,所以也没有考虑过分家的事。

    “小舅舅以后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可以跟大舅舅一家分家,然后让外祖母和岳爹跟你过。这样不是很好吗?也省得以后你未来的媳妇儿跟妯娌之间闹矛盾了。”

    既然陆鸣现在动了娶妻的想法,那提出分家是最好的时机。他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自己的老母亲还有未来的媳妇儿着想。

    况且一旦他提出要成亲,大舅母的反应肯定是最大的。毕竟陆鸣一日不成家,他挣的钱都要上交到家里,农忙的时候还得卖力给家里干活。

    一旦陆鸣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那她不就损失了一部分钱还有劳动力吗?

    王氏一直觉得这个小叔子以后定然是不会成家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找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不是娶那种死了丈夫带着孩子的,就得是娶了上年纪的老姑娘。

    所以王氏一直都有恃无恐,小叔子不成家,以后老了还不得是他们家养着给他养老送终,所以她才一直肆无忌惮的在陆家作威作福。

    这个时候宋声提出分家的建议,陆鸣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他提出成亲,那必然是要先准备婚房还有聘礼的。

    阿娘年纪大了,也给他操办不了。指望着大嫂王氏,还不知道能给他办成什么寒酸样。这些年除了上交给家里的钱,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攒了一些私房钱,用来娶妻是够了。

    只是这房子……

    家里的空房子已经被占完了,让大嫂把房子腾出来给他成婚用,恐怕又得闹的全家不宁。

    陆鸣思来想去,觉得分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分家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上头阿娘还在,他要先问一下阿娘的意见。如果阿娘同意,他就提出分家。

    两个人在屋里说的这些事,陆家其他人全都不知道。就连陆清也不知道,他还在姜氏屋里跟外祖母还有阿爹拉家常。

    “今年家里烧出了银骨炭,这个冬天卖了不少钱。腊月的时候,我们在城里租了个小院,方便相公在学堂读书。我听相公说,现在学堂里的夫子对他的学业盯得很紧,说他努努力,等到来年下场的时候,有很大可能考上秀才。”

    姜氏一听这话高兴的笑道:“我就说郎婿是个能做大事的,今年这科举肯定能成。”

    陆寻这个阿爹心里也高兴,道:“郎婿是个上进的,现在看到你在宋家过得这样好,我跟你外祖母啊,也都放心。”

    陆清又道:“嗯,还有啊阿爹,你知道吗,今年过年给压岁钱的时候,宋家阿奶给了我一贯钱呢!”

    “这么多!”陆寻惊讶道,要知道他们村新娶的媳妇儿,头一年过年得的压岁钱,最多也就五百文,这宋家一下子给了他的清哥儿一贯钱,真是个厚道人家。

    三个人坐在姜氏屋里说话,大部分都是姜氏跟陆寻在听陆清说。看他脸上表情生动,话语之间都在说宋家的好,说他过得很好,他们两人听的心里就高兴。

    至于宋声在这边屋里跟陆鸣聊了什么,他们是一概不知。直到王氏喊吃饭,他们才从屋里出来。

    第053章 第 53 章(捉虫)

    今天王氏一看宋声和陆清过来拿了那么多东西, 高兴的合不拢嘴。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儿小赵氏在灶房里一顿忙活,做了四菜一汤出来。

    本来这个猪肉她都不想多炒的,但看对方拿那么多东西过来, 中午饭荤菜做的太少了不体面,就又多炒了一盘猪肉。

    农家的菜式花样式做的少, 但份量大, 别看只有四个菜,却都是用盆盛的,不然家里那么多人,肯定不够吃。所以多炒了一盘荤菜, 王氏都心疼的紧。

    饭桌上王氏对着宋声十分热情, 不仅招呼着他吃菜, 还会时不时的帮他夹菜。

    一边夹菜一边说道:“郎婿可真是有本事,连这银骨炭都烧出来了。这年前的时候, 我还跟你大舅想着让我们家大郎到你们那烧炭的地方学习学习呢, 到时候回来在我们这儿也开个窖, 冬天咱们两家一块烧炭,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陆清就知道大舅母这么热情没安什么好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表哥跟着到他们家学习烧炭的法子吗?

    这种烧炭的法子在人家大家族里面都是看家本领,再说了,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往外传, 大舅母真是想得美。

    还没等宋声开口, 陆清就说道:“大舅母, 这炭也不是那么好烧的, 现在相公不管这个事儿,家里烧炭的事儿都是大伯和奶奶他们做主, 我们说了不算。您要是想让表哥一会儿过来跟着学,改天选个时间到我们家,找奶奶跟大伯他们说一说,他们同意了就可以过来。”

    陆清把张杏花跟宋老大他们搬了出来,只说自己跟宋声他们两个不是话事人,这事还得回去找他们家里人商议。

    一听说要去宋家找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商量,王氏脸色僵了一下,她就是因为不想到宋家去,才专门找宋声说这个事的。

    要是到宋家专门去说这个事,能不能成还是其次,去了之后摆明了是求人的事,虽然两家是亲戚关系,但这去人家家里边儿,总不能空手去吧。

    该拿的东西肯定是要拿的,而且这拿的礼还不能低了,毕竟是让自个家儿子跟着人家学烧炭的技艺的。

    一想到要拿厚礼过去,对方还不一定会同意,王氏心里就不得劲儿。

    陆清知道她心里打的算盘,大舅母让表哥过去跟着学习烧炭,根本不是像李满一样过去单纯的干活帮忙,而是要学他们家烧出来银骨炭的关窍。

    这不就是变相的偷师吗?

    如果大舅母跟他们关系很好,经常到宋家走动,她提着厚礼带着表哥过去找张杏花说这个事,没准还真的能成。

    但就如今这种关系,想都不用想,张杏花根本不会同意。

    王氏看宋声在一边只顾着吃饭也不接话,她闹了个没脸,面上虽然不高兴,但也没再往下说这事了。

    陆清的大舅在桌子底下踢了王氏一下,让她收敛着点。

    王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在饭桌上,闹得都不好看对谁都没有好处。

    一顿饭吃完了之后,陆清没有多留,就怕大舅母又说出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

    跟外祖母还有小舅舅他们都打了招呼之后,他就带着宋声一块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王氏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言说刚才在饭桌上大舅舅踢她这事,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骂完他之后又开始说陆清这个出嫁的哥儿,这出嫁之后还没几个月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都还没跟宋声说什么呢,就赶紧护上了,说人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跟着他爹白在陆家住了这么几年,一点都不为娘家着想。

    大舅舅一向沉默惯了,闷声不吭。姜氏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犯不着跟她生气,一生气还容易把自个儿的身体气出毛病。

    小赵氏拉着丈夫跟儿子也都回房不吭声,婆婆虽然做事过分了些,但这件事是为了她丈夫考虑的,如果真的成了对他们这个小家有很大的好处。

    反正不用她当这个出头鸟,有婆婆在前头顶着,成不成也赖不着她身上。

    陆鸣看着家里这个烂摊子,脸色面露愁苦。他越发觉得今天宋声跟他说的分家的提议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他娘同不同意。

    这个时代在乡下分家的不多,除了像李满这种家里是真的有特殊情况的,还有父母已经不在了的,兄弟几个分家倒也没什么。

    像老宋家如今已经是四代同堂了,依旧没有分家。陆鸣怕他娘也觉得分家不好,家族的香火不会旺盛,不同意分家。

    陆鸣准备寻找时机跟她娘姜氏提一提这个事,探探他娘的口风。

    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宋声这几天年假除了头几天走亲戚之外,后面几天就在家歇着了。

    过了十五之后,宋声学堂就开学了。

    陆清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宋声一块去了县城里租的房子处,方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正月里虽然不忙,但田里也是有活的。过了一个冬天后,积雪融化,田里的麦苗跟拔高了似的长了一大截。

    麦苗跟着长,田里的杂草也跟着长。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时不时的下地除草,否则等田里的小草长大了,就会跟麦苗抢着吸收养分,到时候田里的收成就不好了。

    正月一过便是二月了,河边的柳树都开始泛出嫩芽,天气已经逐渐回暖,春日的阳光照着大地,微风拂面,田埂上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村民们聊闲话,一派生机勃勃。

    这天气一回暖,老宋家的炭也烧的差不多了。过了冬季,这灰花炭跟银骨炭的需求量就没那么大了。

    不过这炭还是要烧着的,烧出来的炭可以卖给铁匠铺子,或者铸币坊。

    只是这铸币坊大多都是官家的,人家烧炭的供应商一般都是固定的。

    不过铁匠铺子还有一些做别个需要烧炭的生意的地方,也都是他们卖炭的潜在客户。

    只是这收益肯定没有冬天那么好了,但好歹也是一个进项,总比没有好。

    所以宋家这炭闲着的时候可以烧一些拿去卖,农忙的时候就不烧了。

    宋玉的亲事就定在农忙前的四月,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该准备的东西也都该准备起来了。

    除了要忙着烧炭,宋家盖新房子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宋家的院子堂屋有三间,左右厢房和灶房都有,后面还搭了两个棚子,这搁在宋家村里面已经算是齐整的了。

    但奈何宋家的人口多,压根不够住,宋夏已经十四岁了还跟张杏花一块住,宋成以前和宋声一个房间,但现在宋声成亲了,他只能挪到三叔宋老三的房间两人一起住。

    现在宋英带着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家里的人口是越来越多了,不说张杏花和宋夏如今挤在宋玉的房间里,等到时候二嫂李氏生了孩子,到时候就有两个孩子了,他们那个小屋就住不下了。

    今年冬天硬是扛了过去,这房子必须得盖了。

    张杏花寻了个宋声旬休的日子把他叫了回来,挑了个晚饭后的时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堂屋里,说起盖房子的事。

    “咱们家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今年英子和妞妞也在,再过几个月二郎媳妇儿也该生了,房子眼看着不够住了。而且大毛都这么大了,还跟大郎和媳妇儿住在一起,也耽误你们生娃。而且四郎今年如果娶了媳妇,就不能再跟他三叔一块住了,所以我跟你们爹商量之后,决定把房子重新盖一下。”

    一听说要盖房子,全家都高兴坏了。

    现在家里人越来越多了,房子的确不够住。而且家里的房子都还是土坯房上面铺的茅草,冬天如果不是烧了炉子,一定会更冷。

    如果有条件能够住宽敞而且冬天暖和的房子,谁不想住!所以一听到说要盖房子,家里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高兴极了。

    现在距离春耕的时间还有几个月,全家一起出动,实在不行就请几个帮工,赶在五月春耕之前也能盖完。

    宋家村地处北方,这里的春耕大多在四月底五月初,现在是二月,中间有三个月的时间,用来盖房子肯定是够了,到时候也不影响农耕。

    张杏花又道:“家里去岁冬天烧炭,赚了不少钱,你们各房也都出了不少力,这个烧炭的钱大部分都在我这儿收着,所以这次盖房子,就不需要你们各房出钱了,直接从公账上出。”

    大家一听这话就更高兴了。

    全家都同意盖新房,这事定下来之后,第二天一早宋老大就出去打听砖瓦的价格去了。

    没错,他们老宋家这次要盖的房子是砖瓦房,不再是之前的土坯房了!

    村里人盖砖瓦房的也有,只是没那么多。谁家要是盖上三间整整齐齐的砖瓦房,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儿!

    宋大郎和宋二郎他们几个干劲儿十足,家里既然要重新盖房子,那这东西肯定都得先从屋里收拾出来挪个地方。

    宋平他们就先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挪了出来,准备先把堂屋的房子给扒了,家里人就先挤挤住在两边的厢房里。

    还有搭着的棚子里也可以住,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凑合凑合先把堂屋给盖起来,然后再盖两边的厢房。

    他们家院子足够大,新房子就在原来的宅基地上盖,堂屋还是盖三间,左右两边的厢房多盖几间,灶房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后院儿的棚子顺便重新弄一下,把猪圈和鸡圈也都重新拾掇拾掇。

    农家盖屋子没有图纸,全凭泥瓦匠的经验。

    宋家没有人是专门干泥瓦匠的,所以要盖房子得先找个有经验的泥瓦匠过来给指导着盖。

    盖房子要用的材料,除了砖瓦之外,还有用来作为梁柱承重的木头。

    这木头可以从山上砍,主要的还是砖瓦,这两样得从外面买。

    农家人盖不起砖瓦房的原因,有一点就是因为这砖瓦材料不便宜,而且这些东西比较重,盖房子需要的量也多,从外面买到了之后,还得想办法给运回来,只单单用牛车拉,就得拉个好几趟。

    宋老大去了村里的吴老二家,跟他们打听了一下他们去岁盖房子时,家里的砖瓦是在哪里买的,价格几何等等。

    回来后宋老大又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到吴老二说的那家砖瓦厂去买砖瓦。

    这家砖瓦厂在县城往南边十里外,算是离他们宋家村最近的砖瓦厂了。

    这砖是青砖,买的多的话,三文钱一块,瓦片要便宜一些,两文钱一片。宋家要盖的房子多,这么多间房子盖下来,这花销可不小。去岁冬天挣的钱,加上之前攒的,这一下子怕是要花的差不多了。

    家里的牛这次派上了用场,买回来之后宋家给牛喂的料足,牛长得很快。

    给牛套上板车去拉砖瓦,宋老大也不敢把牛用的太狠了,毕竟牛还在长身体,等到春耕的时候还要下地拉犁耙。

    所以每次就少拉一点,多跑几趟,把这些砖瓦给运回来。

    一听说老宋家要起新房子,宋冬带着丈夫也回来也帮忙了。家里头几个有娘家的媳妇儿,娘家那头都来了些兄弟来帮忙盖房子。

    到了陆清这,他没什么娘家兄弟,只有阿爹跟两个舅舅。阿爹是个哥儿,干不了盖房子的重活,所以这次来帮忙的是小舅舅陆鸣。

    本来大舅舅是想让儿子也就是陆清的表哥过去帮忙的,但王氏拦着不让,说是小叔子已经去了,用不了那么多人。

    大舅舅无奈,也没再说什么了。

    今年宋家因为烧炭在几个村里都出名了,这年头家里有些家底了,旁人才会看得起你。

    要是搁在头几年宋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不见得会有那么多亲戚上的来帮忙。

    但既然这次大家都来了,那该招待的还是要招待好,毕竟人家上门来帮忙也是好心。

    孙氏的两个哥哥都来了,他们两个都是干活的好手,他们俩离得远,每天天不亮就早早出门赶过来,等晚上回去都已经很晚了。

    两个哥哥心疼妹妹,看到宋家要盖房子了,心里都为她高兴。

    宋冬和丈夫沈大郎就在宋家住下了,方便干活帮忙。

    家里人多干活就快,请来的泥瓦匠是个有经验的,按照他的指挥,一家人该怎么做,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这年头除了镇上的大户人家盖房子需要请人,乡底下的农家盖房子,都是靠自己人和亲戚帮忙盖的,能省不少工钱。

    宋家盖房子盖的热闹,宋声因为要去学堂上学,一直在县里住着,陆清也跟着在县里照顾他,两个人平时赶到宋声旬休的时候会回来,所以家里的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了宋玉出嫁的日子。

    距离他成亲,还剩半个月。

    自从过年的时候在道观里求了一根下下签,回来的半个月,宋玉都有些不在状态。

    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眼看着其实也没什么变故,又想到一真大师说的顺其自然,说不定这不吉利的事已经过去了呢。

    距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宋玉的状态倒是比这之前变好了许多。

    宋玉许的夫家在城南的郭武村,是村里一户姓杜的人家,未来的夫君名字叫杜斌。

    这个杜家在跟宋家结亲的时候家里还很穷,不过比宋家稍微好一点。

    这年头家里但凡有些家底儿的,都愿意娶个姑娘回去当媳妇儿,也就是给不起多少聘礼的才会娶个哥儿回来。

    杜家就是如此。

    但跟宋家结亲后不过一年的时间,准确的来说是去年下半年,杜家突然发了笔大财,说是家中的大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了不少,家底儿一下子丰厚了起来。青砖瓦房也都盖起来了,瞬间变得体面了许多。

    如今杜家这光景在同村里面比起来算是数一数二了。

    可人家家里都发达了,依旧没有取消跟宋家的婚事转头去娶个姑娘进门,就冲着这个,杜家在附近几个村的名声非常好,说是重信守诺,坚持履行跟宋玉的婚约。

    宋家村的人有的在外面听说了杜家的事,回来还跟张杏花夸道:“你们家玉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这郭武村的杜家啊,现在可了不得了哦,人家那院子整整齐齐的几间砖瓦房,听说杜家大郎现在还是在府城里做生意呢,一家子可发的没边了!人家不仅不嫌弃宋玉是个哥儿,还说要重礼迎娶他进门呢!”

    听到这个消息,张杏花心里很高兴,对方是个诚实守诺的厚道人家,想必玉哥儿嫁过去了以后肯定是要过好日子的。

    张杏花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玉,说道:“玉哥儿,这杜家是个厚道人家,不仅没嫌弃咱家,还坚持娶你过门,你嫁过去了肯定会享福的。”

    说完又道:“有空我还得提点东西过去里正家里一趟,谢谢里正媳妇儿给咱家说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这好事可落不到咱们家头上了!”

    宋玉听的心里也高兴,未来的夫家一下子发家了,他嫁过去了就不用再过穷苦日子,说不定过年时候抽的下下签已经解了,怎么看他这桩亲事都是个好的。

    在他们乡底下,除非是读书人,否则名声什么的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已经定亲却突然发家的,发家之后觉得原来定的亲配不上他们,又重新退亲再娶的也有很多,所以杜家一直没有退亲,还按照原来说好的迎娶玉哥儿,博得了不少美名。

    这桩婚事是在宋声穿来之前就定下的,具体人家怎么样,宋声是不清楚的。不过听家里人说了这么多,宋声也觉得对方都发家了,还坚持娶他们家玉哥儿,看起来确实是个厚道人家。

    如今宋家盖房子也逐渐到了尾声,堂屋已经盖好了,两边的厢房也盖差不多了,包括灶房和后院的棚子,也都搭好了,就剩下院墙没有拉起来了。

    这个活可以慢慢干,家里人就没那么着急了。

    眼下宋家的大事,就是宋玉的婚事。

    眼看着半个月又过去了一半,杜家按照娶亲的礼节,该送过来的东西也都送过来了。余下的就是成亲当日抬过来的聘礼,其他再没什么了。

    毕竟是件大喜事,周围村里的人也都在夸赞玉哥儿这是找了个好人家,宋家人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渐渐淡忘了大年初一抽的下下签的事,甚至他们想起来也是跟宋玉一样的想法,大师都说了,顺其自然,这婚事的波折可能已经过去了呢。

    临到成亲前一天,知道玉哥儿第二天要出嫁,宋家的亲戚和处的关系要好的朋友们全都来给他添妆了。

    亲戚们的添妆大多添的都是份子钱,因为宋家村这里的习俗,农家嫁娶时,要出嫁的新娘子或者新夫郎这头是不办酒席的。

    不过也有一些关系亲近的长辈,会送个镯子或者其他什么小物件来添妆的。

    宋玉平时在村里玩的关系好的几个哥儿也都过来了,给他的添妆有的是几尺布,还有的送的精致的荷包挂饰。

    毕竟宋玉是个哥儿,不像姑娘家,添妆可以送胭脂水粉还有首饰之类的。

    农家的哥儿是不擦脂抹粉的,因为胭脂的价格并不便宜,而且他们还要下地干活,打扮的花枝招展容易被人说闲话。

    宋玉在屋子里的梳妆镜前坐着,今天试了嫁衣,上面的花样是他自己绣的,不过这布料是之前定亲的时候,杜家派人送来的。

    那时候杜家还没有发达起来,所以送的布料也都是棉麻的布料,不过毕竟是嫁衣,还是选了棉麻中好一些的布料。

    如今宋玉坐在房里,身边的人围了一堆,全都在贺喜他即将成亲。

    明日他就要成亲,按照习俗,今日他是不允许见外男的。

    不过跟宋家关系要好的人家,来的也有不少男人,都是宋平和宋峰几个哥哥接待的。

    大多数人都是凑着上午来的,过午之后来的人就不多了。

    宋平光是接待人就接待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坐下吃顿饭,下午又有人来了,他还得站起来接待。

    送走了一两个之后,宋平看到门口有人过来,刚站起身准备迎上去,发现来的人是李满。

    如今宋家烧炭不那么频繁了,家里人手已经够用,暂时用不着李满了,过完年之后他就没来宋家帮忙了。

    不过是在他们家帮忙了一段时间,竟然还有心前来添妆,宋平觉得李满这小子十分厚道。

    他迎上去道:“阿满,你怎么过来了?赶紧来,进屋坐。”

    李满进屋后道:“阿平哥,我来给玉哥儿添妆。”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厚道人,不过是在我们家帮工了一段时间,还专门来跑一趟给玉哥儿添妆,真是有心了。你放心,到今年冬天烧炭的时候你还来我家帮忙,到时候工钱给你照开!”

    李满闻言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没看出来有多高兴。宋平也没太在意,毕竟阿满平日里话就不多,脸上向来都只有一个表情,高兴的时候也那样,不高兴的时候也那样,完全看不出来心情如何。

    李满来的时候拿了一筐子鸡蛋还有一匹布,已经在门口添妆的地方放下了。

    这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小木盒子,递给宋平道:“阿平哥,这是给玉哥儿的添妆礼,麻烦你转交给他。”

    宋平接过这个小盒子应道:“没问题,我等会儿就拿给他。”

    这小盒子里看起来装的是个物件,看起来倒是比旁人送的什么米面之类的精致多了,看着就与众不同。

    李满把东西给了之后就走了,宋平忙得厉害,也没什么空招待他。

    村里人送来的添妆很少有送物件的,只有玉哥儿的那几个要好的哥儿送的都是物件。

    宋平也没多想,李满给他的印象就是寡言少语,老实厚道且知恩图报。他们家只不过是在去岁冬天帮了他一把,人家就在玉哥儿的添妆上用了心,这不是知恩图报是什么?

    这个扁平的小盒子就跟着其他的物件一块送到了宋玉的房里。

    等到下午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宋玉拉着跟他关系要好的云哥儿悄悄的在房里说私房话。

    除了说私房话之外,云哥儿也想看看宋玉的添妆都有什么。

    东西大多都是用袋子或盒子装的,像是布料之类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反倒是旁边台子上放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扁平的小木盒,吸引了云哥儿的注意。

    他拿起来道:“玉哥儿,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可以打开看看吗?”

    宋玉看了一眼,他没有印象,许是谁送来的添妆,他道:“能啊,我也没瞧过呢,打开瞅瞅是什么?”

    云哥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玉白色的发簪。

    这年头不仅姑娘们需要用发簪挽发,哥儿也是需要发簪把头顶最上面的头发挽起来的。不过农家的哥儿很少有买玉质的发簪的,一般都是买一根便宜的木簪子,一戴就能戴好多年。

    这根簪子上面没什么花哨的纹路,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素簪,但胜在是玉质的,买的时候应当不便宜。

    云哥儿捂着嘴惊道:“玉哥儿!是玉簪诶!是不是你那头即将要嫁的夫君托人给你送的呀,这玉看着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但要买的话最起码也得个一两银子吧?”

    宋玉也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有印象这是哪个好友或者是亲戚给他送的添妆。

    他摇摇头,说人太多了,他也不清楚是谁送的,等会儿去阿娘那要名册过来看看。

    添妆的物品在记录在册的,方便以后给别人家里添妆时做参考用。

    云哥儿一脸羡慕道:“肯定是你那个即将嫁的夫君送的,不然还有谁这么舍得给你送发簪呀!”

    “这样式挺衬你的,只可惜却是白色的,明天你大婚,配这个颜色不合适,到时候束发要绑红色的丝带。不过你可以成亲之后平日里戴,到时候再配一身杏色或者乳白色的长衫,就更衬你的颜色了。”

    宋家的人长得没有一个歪瓜裂枣的,就拿宋声来说,他的模样就很好看。当时原主选要成亲的对象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些颜控,所以选了陆清。

    而张杏花也是有些颜控的,她当年嫁给宋声的爷爷时,宋家几乎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但宋老爷子却有一张俊俏的脸。

    不过家里的几个媳妇儿模样一般,选的都是人品好的,倒是没太看重模样。

    但生下来的孩子倒都是随了宋家的人,宋大郎和宋二郎长得模样都十分棱正,除了宋声,宋家第二个数得上好看的郎君就是宋成。

    而宋家的几个姑娘模样也都长得十分清秀,宋玉的模样比着上头的几个姐姐,长得更是好看不少,主要胜在皮肤白皙,眼睛又圆又亮。

    如今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坐在屋里,看着更加明艳动人。

    听着云哥儿的话,宋玉道:“你就会打趣我,等你明年成亲的时候,我也来好好说道说道你。”

    云哥儿年纪比他小一岁,也已经定了亲,明年成婚。

    云哥儿一听,笑呵呵道:“我可巴不得你过来呢,这样我还能多个说话的人。”

    宋玉这一出嫁,云哥儿就少了个知心人说话,这一年怕是要不适应了。

    “早嫁晚嫁,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这簪子你帮我收起来吧,放到我的嫁妆里,等明天出嫁我带着。”

    这会儿虽然是下午,但时辰还早,云哥儿就在屋里陪着玉哥儿说话。

    院子里来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走完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家里关系好的亲戚,留在这里帮忙的。

    宋声这两日专门请了两天假,等着送玉哥儿出嫁。新娘子或者新夫郎出嫁是要上头的哥哥一路护轿送亲的。

    宋玉哥哥多,四个哥哥到时候全都为他护轿送他出嫁,也是为了让要嫁的另一头看看他们家里头的哥儿上头有哥哥们护着,让他们不敢欺负人。

    这会儿宋声也在堂屋里面跟来的亲戚们说话,陆清则是在左边的厢房里跟宋冬和两个嫂嫂娘家来的女客们说话。

    这时候陆鸣突然过来了。

    今日给宋玉添妆时,陆家已经来过人了,来的是王氏的儿媳妇儿小赵氏,陆清没想到这会儿小舅舅也过来了。

    他刚起身迎上去,就见小舅舅一脸凝重的脸色道:“清哥儿,郎婿在不在家?我有事跟他说,你把他叫过来。”

    陆清看小舅舅这神情像是有什么大事,赶紧去堂屋里叫宋声出来。

    宋声出来之后,快步走到陆鸣面前,问道:“怎么了小舅舅,听清清说你有事找我。”

    陆鸣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低声说道:“我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是关于宋玉的婚事的。”

    宋声一听说是关于宋玉的婚事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陆鸣压低着声音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城里的杂货店里打短工,今天上午我从跟我一块打工的一个小郎君那听到了一件稀奇事。”

    “这个小郎君家就在城里住,不过住的要偏远一些,家境也一般,这个杂货铺就是他亲戚开的。他说他们家隔壁几个月前搬来了一户人家,平日里都不开门出来倒水说话的,整天也没有什么人往来,他那阿娘瞧着这家人有些奇怪,就多留意了一番。”

    “一直到这个月,里面的人才有了些动静。他阿娘耳朵贴在院墙旁边,悄悄听了听,发现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而且这女子已经身怀六甲了。”

    听到这,宋声还没明白陆鸣想说什么,不过他有的是耐心,也没打断陆鸣说话,耐着性子往下听。

    “前一阵子那户人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有一个模样周正的郎君经常出入此处,听那女子管他叫相公,那伙计的阿娘便以为这是夫妻俩,也没在打听什么了。”

    “直到前几日,这小夫妻俩吵架,动静闹得有些大,被隔壁阿娘听到了。原来这怀孕的姑娘跟这位郎君还没有成婚,两个人因为婚事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因为这个郎君快要成亲了,要娶的是另外一个哥儿。”

    这信息量一下子有些大,宋声有些没转过弯儿来,但仔细想想,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不过没说出来,等着陆鸣把下面的话说完。

    “其实原本这些也没引起我的注意,只当是我那一块共事的小郎君说的闲话打发时间,没想到后面他却悄悄的跟我说,故事里的这个郎君他知道,姓杜,还是城南郭武村的,但具体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一想,这城南郭武村可就只有一家姓杜的,而近期要成婚的,不就是玉哥儿要嫁的这家吗?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能是真的,怕这是个火坑,赶紧过来把这个消息说给你听。”

    宋声听完之后眉头紧皱,问道:“那个小郎君的阿娘还有没有听到一些别的?比如她家隔壁住的这位已经有身孕的姑娘是谁?”

    陆鸣摇摇头,“我当时问了跟我共事的这位小郎君,他说他阿娘觉得隔壁这个姑娘还未成亲就跟人厮混,身怀六甲,有伤风化,根本不想跟她有一点关系,就再也没注意过了。”

    “那这个姑娘现在搬走了吗?”

    陆鸣道:“应该没有。城里的巷子多,我那共事的小郎君住的那一片儿都很偏僻,来往的人也少,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姑娘才会在那里住的。”

    宋声嘴唇紧抿,表情凝重,思考着该怎么办。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迟了,明天玉哥儿就要拜堂成亲,杜家到时候迎亲的人肯定一大早就过来了,到时候抬着轿子再回去,差不多赶上时辰拜堂,拜完堂之后就到中午开席了。

    而且现在小舅舅陆鸣带过来的消息也仅仅是听说的,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指明故事里的那个人就是杜斌。

    他们没办法直接上杜家找事儿毁了这桩亲事,因为如果陆鸣口中故事里的人不是杜斌,那就相当于坏了玉哥儿的一桩好婚事。

    都说宁拆一座观,不毁一桩亲。所以这件事还得慎重考虑。

    宋声道:“小舅舅,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陆鸣今天是一路从城里走回来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就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

    宋声让他先到屋里歇着,然后去找张杏花说这个事儿。

    张杏花也在里屋坐着跟几个同龄的老姐妹儿说话,看到宋声过来找她,问道:“咋啦三郎,过来有啥事不?”

    宋声看了看床边坐着的几个姨奶奶,说道:“奶奶,我有件事儿要跟您商量一下。”

    张杏花一看宋声这么说,就知道是自家的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几个老姐妹儿也都有眼色,这会儿纷纷找借口出去了。

    宋声把门关好,低声跟张杏花把刚才陆鸣说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又道:“奶奶,我觉得小舅舅说的这件事儿,咱们得去查证一下是不是真的。要是不查清,就让玉哥儿糊里糊涂的嫁过去,到时候万一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平白无故的多了个继子,那得让多少人看不起他?”

    “还有这杜斌,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说明他这个人并不可靠,没成亲就敢跟别的女人乱搞,那以后玉哥儿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

    张杏花听着宋声的分析,越想越害怕,她还记着过年的时候玉哥儿求的那支下下签,难道在这里应验了吗?

    可张杏花也有些想不通,她道:“如果陆鸣这故事里的人真的是杜斌,他既然都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而且已经身怀六甲,说明两个人暗中苟且的时间也不短了。有这时间,为什么不直接跟咱们家退亲,把人家姑娘迎进门呢?只是悔婚而已,这在咱们乡底下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他们不至于会为了这个名声坚持娶咱们玉哥儿吧?”

    这点宋声也没太想明白,不知道杜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不管他们坚持跟他们宋家结亲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求证一下,这个搞大了别的女人肚子的人是不是杜斌。

    杜家兄弟有三个,老大杜明,就是之前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的那个,年后在府城里开始做起了小买卖。

    老二杜斌,也就是要跟宋玉成亲的这个。

    老三杜盛,今年十三岁,还正在读私塾,年纪还小。

    张杏花心里抱着侥幸说道:“会不会这个人,其实是杜家的老大杜明啊?他要给弟弟操办亲事,有可能是隔壁的老娘听错了。”

    “奶奶,不管是不是杜斌,这件事我们都得搞清楚,不能拿玉哥儿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

    张杏花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孙儿日子能过得好,听到宋声这么说,连连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还是查清楚吧。”

    随即又一脸焦急的道:“只是这时间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明儿个这杜家的人就要来迎亲了,这可咋办呐?”

    第054章 第 54 章

    宋声征得张杏花的同意后, 道:“奶奶别慌,这不是还没到明天呢吗?还有时间。”

    “对对对,还有时间。把你大伯他们几个都叫过来, 商量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对了,先别惊动玉哥儿, 等有确切消息了再跟他说。”张杏花叮嘱道。

    宋声应了后把大伯他们几个叫了过来, 宋老大本来高高兴兴的准备着送他家玉哥儿出嫁,结果听说了这档子事,气的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行,得赶紧去看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把玉哥儿往火坑里送!这要真是他们杜家做的坑害人的肮脏勾当, 不打上门去, 我就不姓宋!”

    “哎呀, 你小声点,千万别被玉哥儿听见了!万一这事不是那杜斌做的, 那就是毁了一桩好姻缘。”

    宋老大气闷闷的坐下, 问道:“三郎, 你看这事该咋办合适?”

    宋声在一旁思考了会儿,道:“时间紧迫,让大哥二哥跟我一块儿去城里走一趟吧,咱们赶着牛车,路上能省点时间。我叫上小舅舅给我们带路,先找到那个怀孕的姑娘再说。”

    这会儿他们抓紧时间出发, 赶着牛车到城里面找到那个院子, 最快也要到晚饭时间了。

    不过虽然小舅舅说那个姑娘还没搬走, 但万一对方听到了什么风声, 连夜搬走,那他们想找人都找不到了。

    所以他们得快点赶过去问个清楚。只要把事情问清楚了, 这事解决起来也有个方向了。

    宋平和宋峰一开始被叫过来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时间紧迫,宋声让他们套上牛车赶紧跟他一块儿去县城一趟,具体的事情路上再跟他们说。

    宋平以为家里有什么急需的东西没有买,毕竟赶上玉哥儿出嫁,有东西漏了也正常。

    见宋声催的急,宋平赶紧去拉牛,宋峰跟着去套板车。

    宋声从屋里出来后直奔侧面厢房,拉着陆鸣道:“小舅舅,得劳烦你帮忙跟我们去一趟城里了。”

    陆鸣一听这话就知道宋声想干什么了,看来是已经商议出了结果,打算到城里一探虚实了。

    “成,那咱们一块走,我还能帮你们指指路。”

    陆鸣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做短工,对城里的街道还有方向都很清楚,尤其是跟他透露消息的小郎君还是跟他在一块做事的,他去带路打听消息方便一些。

    没一会儿宋平就把牛车套好了,四个人急急忙忙的坐上牛车就出发。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陆鸣跟宋声说完也没敢跟旁人说,就连陆清也不知道。

    都这个时辰了,看相公跟两个堂哥还有小舅舅着急忙慌的去城里,陆清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走之前叫住了宋声,从屋里拿了一袋儿银钱出来塞给了他。

    这世道不管出门干什么,总归是有钱好办事儿。万一就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呢?当然,用不着更好。

    宋声压根没想到这些,虽然他表面看着镇定,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事牵扯到玉哥儿一辈子的幸福,还是得慎重些。

    接过银钱后宋平直接赶着牛车朝着城里的方向而去。

    出门的时候碰到村子里的人,还有人乐呵呵的问道:“宋家大郎,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赶着牛车出门呀?这是要去进城?”

    宋平不知道咋答,他们的确是进城去的,但他并不知道进城去干什么。

    宋声道:“婶子,明个不是玉哥儿要出嫁了嘛,结果刚才发现有些该准备的东西没买,我阿奶就让我们去城里买一些回来,刚好我小舅舅也来了,顺道把他给捎回去。”

    搭话的婶子听完之后笑道:“那你们可得快点儿了,不然等回来天都黑了。”

    三言两语说完,宋平把牛车赶得越来越快,很快便出了村子。

    等到走出村子后宋平问道:“三郎,到底是啥事儿呀?咱们现在进城去干什么?真的有东西忘记买了吗?”

    宋声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把陆鸣说的这个消息跟宋平和宋峰这两个当哥的说了一下。

    宋玉不仅是个哥儿,还是他俩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俩平时虽然神经粗了些,但也是很疼爱这个小哥儿的。

    如今听到玉哥儿婚事可能有变,心里也都着急的慌,顾不得打听太过仔细了,一门心思的赶着牛车,想赶紧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前段时间赶着牛车去拉砖瓦,可把牛给辛苦坏了。这段时间一直好生喂养着,宋老大他们照顾的可仔细了,草料都喂得足足的。

    牛吃的好就有劲儿。这会儿牛车跑得飞快,几个人在板车上坐着也不嫌颠的慌了,心情焦急的只想赶紧飞到城里问个究竟。

    平常赶牛车需要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天他们赶的急,硬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赶到了城门处。

    从城门处进去,陆鸣指着路道:“我知道一条近路,从这里拐过去走一个小巷子,能近不少。”

    宋平按照陆鸣给指的路赶着牛车,到晚饭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个小郎君说的隔壁那户人家。

    这小郎君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只是跟杂货铺一同帮工的汉子闲话了几句,晚上人家就找上门了。

    宋声他们没有直接敲响那姑娘住着的那户门,他让陆鸣先去问问一同共事的小郎君,隔壁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解之后他们再做打算。

    小郎君姓余,陆鸣敲响他家的门的时候,他正在屋里吃饭。

    出来开门一看是陆鸣,他惊讶道:“陆哥,怎么是你呀?你今天没回家吗?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啥事儿不?我阿娘刚好做了面,你要不要先进来吃点?”

    陆鸣道:“饭我就不吃了,这会儿过来打搅你,确实是有点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余小郎君一听,把门打开让他进来说。

    他把这半扇门完全打开之后,才发现陆鸣旁边还站着三个人。

    余小郎君不明所以,陆鸣道:“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是跟我一块过来的。”

    他压低声音道:“余小郎,你还记得你白天跟我说的事儿不?”

    余小郎君一脸莫名,愣愣的点了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你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姓杜的,要娶的就是我那侄子的婆家人。我们今天过来是想打听打听,隔壁现在有几个人?那个姓杜的今天又过来了吗?”

    余小郎君惊讶道:“你说那个姓杜的即将娶的是你们家的亲戚?”

    陆鸣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今天吃瓜能吃到自个儿家亲戚的头上。

    一看陆鸣这神色,余小郎君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只是他今天也在杂货铺子里帮忙,并不清楚白天隔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我阿娘。”

    余小郎君匆匆回屋了一趟,不过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低声道:“我阿娘说今天隔壁那个姑娘闹得厉害,估摸着让人去叫那个男的了,所以下午的时候那个男的又来了一趟,这会儿不知道走了没。”

    宋声听完,跟陆鸣互相看了一眼,天赐良机啊!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杜斌,而他正巧来了一趟还没走,此时他们去隔壁上门问话,不正好能抓个正着?

    省得到时候还要逼问人家姑娘跟她相会的男的到底是谁了。

    不光宋声想到了这一层,陆鸣也想到了,他俩都觉得今天来的时机正好,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帮他们。

    只是他们今天出来的急,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四个全都是大老爷们,上去敲人家姑娘家的门问话却是不太妥当。

    宋声端的一副书生模样,对余小郎君说道:“小郎君,可否请你家阿娘帮个忙。”

    让余家阿娘帮忙敲门带个路,比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直接冲进去要妥当一些。

    余小郎君道:“你等等,我回去问问阿娘的意见。”

    没过一会儿余小郎君跟着他阿娘一块出来了。别看余小郎君的年纪小,他娘看着却差不多有四五十岁了。

    余小郎君回去把这件事情跟他阿娘说了之后,他阿娘一口便答应了。

    本来他阿娘就看隔壁这个姑娘行事作风就看不惯,没想到今天被坑害的苦主人家竟然找上门来了。

    想想她这段时间听到的隔壁的动静,这个忙她肯定是要帮的,不说隔壁这个姑娘,就说那个男的,实在是太无耻了。

    简直就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明明都已经要成亲的人了,还在外面养着搞大了肚子的女人,真是禽兽不如!

    余大娘帮忙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没一会儿,里面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谁呀?”

    声音刚落下不久,一个年轻的小丫鬟开了门出来看情况。

    一看是个大婶,她脸上的戒备放下许多,问道:“婶子,这个时候敲门,可是有什么事儿?”

    余大婶道:“我是你们家隔壁的,看你们搬来这么久,也没人出来说话,就上门来认个脸熟,聊聊家常,以后方便走动着些。”

    大概是看家里的丫鬟怎么还没回来,里面出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说道:“小喜,是谁在敲门啊?”

    丫鬟答道:“是隔壁家的婶子,说是来认认门,以后好来往。”

    丫鬟这话刚说完,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不赞同的道:“不是跟你交代过吗?除了我以外,不准给别的人开门!”

    他刚走出来,在旁边门缝里时刻注意着情况的宋平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即将要成为他们老宋家哥儿婿的杜斌吗!

    还真是这个狗东西!

    宋平和宋峰一路上都憋着气儿,这会儿看到真的是杜斌,他们俩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杜斌。

    瞅着那姑娘肚子的月份最起码得有六七个月了,他这么早就跟人家勾搭上了,却不跟他家退婚,反倒还装模作样的说是要履行婚约。

    真是十足十的伪君子!不,连伪君子都不如,这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宋平站不住了,直接一把推开门冲进了院儿里。

    院里大着肚子的姑娘一看这架势吓坏了,捂着嘴惊恐的看着来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这人却看也不看她,就朝着她旁边的男人走了过去。

    杜斌是见过宋平的,之前去宋家提亲,还跟宋平这个当哥的说过话,不然宋平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看到宋平进来,杜斌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一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去狡辩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宋平的拳头就挥了上去。

    宋峰紧随其后,宋平打一巴掌,宋峰就跟着踢一脚。

    丫鬟看见这种架势,赶紧扶住了她家姑娘,生怕姑娘摔倒了。

    宋声本来是想拦着点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确认这个人真的是杜斌,那他挨一顿打也是活该。

    至于这个怀孕的姑娘,只要别出什么事就行。

    眼瞅着杜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宋声还以为这姑娘要喊人来帮忙,结果人家拉着丫鬟就要找地方躲。

    宋声站在一旁冷笑了一声,看来也不是什么真爱嘛!

    只是这个姑娘可不能跑了,好歹也是个证人。否则如果她跑了,杜斌这边死不承认,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前有程度,后有杜斌,渣男还真是多呢。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把门关上了,陆鸣帮忙在一旁看着那个姑娘防止她逃跑。

    看着两个堂哥把杜斌打的也差不多了,宋声上去把俩人给拉开了。

    “大哥二哥,先别打了,别把人给打死了,晦气。”

    宋平和宋峰这才停了手。

    宋声蹲下身子,拉着杜斌的衣领把他往前拽了拽,问道:“这个姑娘是你什么人?”

    杜斌虽然被打了一次,但仍旧嘴硬道:“那是我表妹,我就是来看看她而已,我俩没什么关系。”

    看他仍旧不说实话,宋声松开他的衣领,杜斌没什么力气,啪的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宋声走到那个姑娘面前,说道:“他说你只是他表妹,跟他没什么关系。那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岂不是没爹了?”

    一听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没有爹,这姑娘不干了,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来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但很明显对方想知道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看对方那俩人刚才打人可凶了,这姑娘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道:“他、他胡说,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杜斌一听她说这话,暗暗的在地上骂了一声蠢货!

    听到这声骂,宋平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杜斌嘴里的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杜斌忍着痛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也不装了,直说道:“是,她的确是我的女人。可那又怎么了?我又没说要娶她,等宋玉嫁进来,他就是我杜斌的正室!到时候如果他生不出孩子,这现成的孩子给他,还省得生了,多好的事儿。”

    “你竟然还有理了!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宋平骂道。

    杜斌却不知悔改,又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瞒的好好的,宋玉也不知道,你们就不能当不知道让他欢欢喜喜的嫁到我杜家吗?这不好吗?一个两个的偏要来追究这事儿,你们来这儿,宋玉知道吗?”

    “我告诉你们,以我杜家的家底儿,娶你们宋家的哥儿那是绰绰有余,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听的不仅宋声宋平和宋峰来气,就连陆鸣这个亲戚家的舅舅都听不下去了。

    他直接抡起拳头给了杜斌一拳,杜斌本来就勉强撑着身体站着的,这会儿直接给打趴下了。

    宋声伸出手拦住了陆鸣,再打怕是这杜斌就要撑不住了,他们还要把他带回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呢,不能带一个昏迷的人回去。

    怀孕的姑娘听到刚才杜斌的话,现在哭成了个泪人。又伤心又愤怒,明明杜郎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杜郎说他是碍于家里的威严,逼他不得不履行家里定下的亲事。反正对方是个哥儿,娶了他之后放着当摆设就行,过几个月只要她顺利的生下儿子,就纳她进门。

    结果听到杜斌刚才说的话,她才知道原来他之前一直都在骗她,说什么以后会迎她进门,都是假的!

    心中有气,强烈的报复心顿时就上升到了极点。

    此时她也从刚才他们双方的一言一语中听出来了来者是什么人,他们应该就是明天要跟杜斌成亲的哥儿的娘家人。

    娘家人好呀,娘家人若是知道了他俩的事情,那他们这门亲事铁定是成不了了。

    杜斌竟然不想娶她,那她就让他直接名誉扫地,连这桩婚事都成不了!以后名声坏了,没人敢嫁给他,那他就不得不把她娶回去了。

    此时的杜斌依然没有把宋平他们几个的愤怒放在眼里,他对他们家的家底儿还是很有信心的,很多人都想嫁到他们家来,他就不信宋家不动心!

    即便是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被发现了,但那又怎么样?他又没把人给娶进门,什么承诺都没给,最多是有些花心不检点罢了,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倒是今日这顿打,他迟早会还回来的。等着吧,到时候宋玉嫁进来,他就连本带利的全都还回去。

    宋平这个当哥的不是心疼弟弟吗?那他到时候就好好让他心疼心疼!

    杜斌还在这做着白日梦,根本没有想过宋家已经存了心要跟他们家解除婚约。

    从这个姑娘嘴里,宋声他们知道了关于杜斌他们俩无媒苟合的更详细的事情。

    姑娘姓张,叫张柔柔,跟杜斌是在一个生意上认识的。杜斌之前跟着他哥杜明做过一些船上的生意,这张柔柔就是专门安排在船上用来讨好客人的。

    她这身子不知道陪了多少客,但因为长相柔美,很会哄男人,不久就把杜斌哄到手了,后来怀孕也是一个意外。

    这样一个女人,即使是怀有身孕,杜斌也根本不可能会娶她回去,不过如今他们家做生意发了不少财,纳个妾还是可以的。

    然而即便有这个想法在前,杜斌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要履行婚约娶玉哥儿过门。

    他们家如今已经不是曾经的杜家了,娶个姑娘家当媳妇儿,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何必娶一个不好生养的哥儿回来!

    只是他刚有这个想法,就被他哥给教训了一顿。

    他哥杜明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回来之后打听了不少关于宋家的事。

    尤其是宋声,他不仅知道宋声因为帮了县太爷的忙,得到了县太爷的嘉奖,更是听说今年冬天宋声还琢磨出了烧银骨炭的法子。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跟宋家结亲的想法。

    要知道他们的县太爷可是范阳卢氏的人,他从外面回来之后求见了几次都没见上面,听说这个卢大人很欣赏宋声。

    那可是范阳卢家啊!如果能跟他们攀上关系,那以后这生意上的事,得少走多少弯路!

    而且宋声还是个童生,保不准下场就成了秀才。如果以后能顺利进入官场,那对他们家来说只会利大于弊。

    杜明这个二弟爱玩他是知道的,但却没有制止他跟别的女人往来,反而只是勒令他必须与宋家结亲,其他的随他去。

    这些事情宋声他们是从张柔柔嘴里知道的,杜斌为了安抚她,跟他说了许多不得不与宋家结亲的事儿。

    宋声对于这个并未谋过面的杜家大郎全无好感,通过张柔柔的话不难看出,这个杜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能够放纵自己的弟弟在外面找女人,说明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宋平道:“这个杜家就没一个好人!三郎,咱们接下来咋办?”

    宋声道:“把杜斌捆起来绑着放到板车上,先去我租的小屋那休息一晚,等到天不亮的时候咱们就出发,去杜家揭开他们的丑事,让他们家颜面扫地!”

    “二哥,你先回去给家里报个信儿,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全都跟家里人说一遍。就说玉哥儿不嫁了,让大伯他们明天一早全部都去杜家!”

    宋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咋办,宋平他俩都把三郎当做主心骨。这会儿三郎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牛车给宋声他们留下了,宋峰是走回去的。毕竟明天还要把杜斌给带回去,他整个人都被绑着,有牛车拉着比较方便。

    不过不光是要带杜斌回去,宋声不知道跟张柔柔说了什么,张柔柔同意明天跟他们一道回去帮他们作证。

    从这个院里出来,宋声跟余大娘道了谢,余大娘刚才也听的义愤填膺的,这会儿忙说不客气,让他们去忙。

    宋声租的这个小院再次派上了用场。

    陆鸣也跟着忙了半天,今天晚上刚好能在这里休息一晚。

    回到租的小院之后,宋平把刚才的疑惑问了出来。

    “三郎,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去杜家找他们算账?不是说时间很紧迫吗?”

    宋声道:“来的时候时间的确很紧迫,可现在不一样了。杜斌和张柔柔在咱们手上,证据确凿,咱们这时间就不紧迫了。如果今天晚上去,黑灯瞎火的,就算闹得再厉害,村里的人也看不见。可要是明天早上去,等天光大亮的时候,再去他们家讨个公道,到时候他们杜家可别想有个好名声了。”

    就冲杜斌刚才死不悔改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哥杜明,明知道弟弟做了些什么事,却还一味的放纵,只要求跟他们宋家结亲,一心只想着结亲的好处,其他什么都不管。

    到时候如果玉哥儿真的嫁进了杜家,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这既然找他们家算账,那就不可能是轻轻说几句道个歉就能囫囵了事的!

    第055章 第 55 章(捉虫)

    宋平道:“就得这样干!我呸!这杜家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我就不信这个杜斌在外面养个女人这么久,他家里的老娘能一点情况都不知道?肯定是看那个张柔柔怀了他们家的孩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声知道他生气, 他也很生气,但这个时候不能失去了理智。

    他劝道:“大哥, 明天一早咱们去了之后, 你可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冲动了。你今天冲动的上去打了杜斌一顿,明天万不能再这样直接下狠手了。”

    宋平道:“放心吧三郎,我知道轻重。别看今天他挨那么狠,那些都是皮外伤, 压根就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儿!就是让他疼上好几天。”

    宋平心里也清楚, 如果把杜斌打的缺胳膊少腿了, 那这杜家的人肯定揪着这件事儿不放,那到时候他们没理也变成有理了。

    “嗯, 大哥知道就好。时候也不早了, 咱们先收拾收拾睡吧。明天得赶一大早起床, 还要养好精神明天才能去杜家讨公道呢。”

    “行,那咱们先洗洗睡吧。”宋平道。

    今天他着实是气坏了,这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他今天光揍杜斌那几拳,就下了不少劲儿。这会儿缓过来,也感到有些累了。

    宋声住的这个小院有三间卧房,刚好他一间, 陆鸣一间, 宋平一间。至于杜斌, 直接被捆着扔在牛棚里了, 晚上还想睡床?他不配!

    这边宋峰连夜往家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 白天的时间变长了不少,夜里天色黑的晚,而且月光能照着路,走起来也顺当不少。

    紧赶慢赶,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了宋家村。

    张杏花跟宋老大他们几个在家等的十分焦急,时不时就在门口张望几下,盼着宋声他们赶紧回来,或者能让别人捎个信儿也行啊。

    但等了几个时辰,一直都没信儿。

    宋老大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被张杏花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

    宋老大道:“我在这等的干着急,干脆也去城里看看情况吧,在这等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张杏花道:“三郎他们都已经去了,你就别去添乱了,安心在家等消息吧。估摸着这个点儿,三郎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

    这件事家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孙氏跟李氏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自个的丈夫匆匆忙忙跟着三郎一块出去了,她们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张杏花也没敢透露那么多,只说是有要紧事儿要进城一趟,有什么事儿等他们回来再说。

    陆清心里虽然也很疑惑,但他懂事儿的没上前去问,这个时候相公不在家,他心里不踏实,实在是毫无睡意,干脆去玉哥儿的房里陪他说话去了。

    明天就是玉哥儿出嫁的日子,玉哥儿头一遭嫁人,心里五味杂陈的,晚上也睡不着。

    刚好陆清过来,两个人坐在床上闲聊。

    想起今天白天的那个玉簪子,宋玉心里有些不大平静。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而且跟陆清的关系也好,早已经把他当成了闺蜜一般的人。

    这会儿他想起白天那根玉簪子的事,说道:“清哥儿,你知道不?我今天收到一根玉簪子,也不知道是谁送我的添妆。”

    陆清歪着头,靠在旁边的枕头上,想了想,道:“难不成是云哥儿送给你的?”

    宋玉摇摇头,“不是他,他哪儿有钱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那是谁?”

    “不知道。”

    陆清琢磨了一下,自从他嫁过来之后,家里的人际关系他也都清楚,思虑了一圈,想到李满平日里对玉哥儿也很好,不过他也没往别处想,也是想着人厚道,说道:“你说,会不会阿满送的?”

    玉哥儿一听十分惊讶,说道:“你怎么猜是他送的?肯定不是。”

    “添妆的时候不是有名册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去看了,上面没写,挺奇怪的。”

    “没事,如果是相识的人送的,肯定会跟你说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这种东西一看就是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会送的,说不定就是他那几个玩的好的哥儿。

    说起添妆的册子,陆清突然有些好奇李满送了什么。

    玉哥儿道:“我瞧这册子上写的是一筐鸡蛋一匹布。”

    一筐鸡蛋不便宜,但家里的鸡蛋也没这么多的,肯定是又去外面买了一些。还有这一匹布,也得花不少钱。

    陆清感叹道:“阿满还真是有情义,听说他不在咱们家帮工之后,就给城上一家要盖房子的富户打短工去了。都是力气活,因为要赶工期,好像给的工钱不低呢。我听说村里的吴叔家里的柱子也想去,但是人家人招满了,就不要了。可能是前段时间打短工挣了不少,才买的布。”

    宋玉点点头,感叹道:“还是阿满哥厚道,年前买肉那日我不过是帮他在他那个后娘何兰香面前说了几句话,他就这样记在心上了,我这回出嫁他竟然送这么厚的礼,大哥说的对,阿满哥心肠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说起了一些夫郎间的私密话,毕竟宋玉即将要出嫁了,有一些房里的事也得跟他说一说。

    俩人在这边说说笑笑,压根不知道杜家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直到宋峰匆匆忙忙的回来。

    宋峰一进院门就直奔堂屋,把今天在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跟张杏花还有他爹和二叔三叔们都说了一遍。

    宋老大一听,气得更坐不住了。眼看就要抄着家伙什连夜赶去杜家打人,宋峰赶紧拦住了他,把宋声交代他的话说了一遍。

    然后道:“阿爹你先别冲动,今天我跟大哥已经把杜斌打了一顿了,咱们现在不急于这一时,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而且这件事三郎已经安排好了,让你跟二叔三叔他们明天一早带着人直接去杜家,今天晚上就暂时让他们睡个好觉,等明天一早再找他们算账。”

    宋老大一听宋峰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把杜斌那个畜生打了一顿,心里多少顺了点气儿。

    这会儿强忍住怒气,坐下道:“行,那就听三郎的。明天一早咱们就赶到杜家去找他们算账!”

    张杏花心里也怒气冲冲的,但她毕竟是最年长的,经过的事儿也多,比宋老大更沉稳一些。

    她道:“除了这些,三郎还有没有交代什么?”

    宋峰想了想,道:“对了,三郎说,咱们玉哥儿不嫁了。杜斌现在被大哥他们绑了起来,明天他们早早的赶去杜家评理,到时候迎亲的队伍恐怕不会来了。这个杜斌行为不检点现在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事儿也该让玉哥儿知晓了,毕竟是他的婚事,明天迎亲的队伍不来,到那时候他会更伤心的。”

    按照习俗来说,迎亲的一般都是新郎带队,但现在杜斌不在,杜家的人肯定是要着急的,有可能会让兄长或者是弟弟帮忙过来迎亲。

    不过明天一早宋声带着杜斌回去杜家一闹,这迎亲的队伍肯定来不了了。

    都已经成这样了,这婚事想都别想!

    张杏花想着,明天杜家如果真的厚着脸皮让迎亲队伍过来,她就把人全都骂回去!让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知道知道,他们家的二郎君到底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

    而此时的杜家一片慌乱,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可一直到晚上都没找着新郎官在哪,晚上这个好觉是睡不了了。

    杜斌的阿娘杜氏问了家里所有的人,最后才知道杜斌下午的时候出门了,至于去哪儿了,旁人就不知道了。

    杜氏听完脸色发青,别人不知道她儿子去哪儿了,她可清楚的很,除了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那,根本不作他想。

    她连夜让家里人去城里找人,明天就成亲了,到时候要是找不着人,她怎么跟人宋家交代?

    看到母亲又慌张又愤怒的样子,大儿子杜明劝慰道:“娘,你别着急,我在城里有认识的人,我赶紧让人去报个信儿,让他们帮忙找一下二弟。”

    “我早就说让他跟那个女人不要来往了,可他偏不听。看看到现在了都,还不见人影!明天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杜明一听这话,斩钉截铁道:“不会的,这婚事一定能成。二弟就算不想回来,我也会把他绑回来的。”

    杜家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全都打发人出去找新郎官杜斌了。

    可他们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毕竟要成亲了,新郎官却失踪了,这传出去可不是个好名声。

    杜家只能偷偷摸摸的去找人。

    然而杜斌给张柔柔租的小院十分偏僻,如果不是陆鸣恰好认识余小郎君,即便宋声他们去找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更别提如今张柔柔已经不向着杜斌了,即使杜家的人找到了她问杜斌的下落,她也可以谎称说没见过。

    所以一晚上过去了,杜家仍旧没找到杜斌的人。

    杜明十分心累,他一直以做生意为主,旁的事儿他都不想管。可今日这个二弟实在是有些胡闹。

    一晚上没睡的他下巴已经长出了胡茬,他叹了口气对杜氏道:“娘,天都快亮了,让下面的人先找着,到时候迎亲拜堂的话,我先替二弟去,咱们先把新夫郎迎回来再说。”

    杜氏点点头,“只好先这样了。今天你去的时候记得给亲家备一份厚礼,这事儿确实是咱们做的不体面。”

    杜明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新郎官都不在,杜家宁愿让大哥代替新郎官迎亲拜堂,都不愿意放过这门婚事推后,可见他有多重视。

    因为今天是成亲的日子,天还不亮的时候,村里各家来帮忙做饭的婶子就过来了。

    因为要办酒席,到时候吃席的人来的又多,所以这菜得准备的足足的。

    一大早几个婶子就过来帮忙切菜来了,当然这也不是白帮忙的,等到酒席结束走的时候,那个是有红包拿的。

    杜家现在可今非昔比了,出手必不会小气。

    几个婶子起了个大早乐呵呵的前来帮忙,对于杜家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还有几个人跟杜氏道喜:“杜婶子,还得是你最有福气了!几个儿子都这么能干,瞅瞅咱们郭武村现在谁不羡慕你!”

    杜氏被恭维的脸上的笑一直没断过,因为找不着杜斌生的气一下子散了不少。

    她在这边忙着招呼人,杜明进屋开始换衣服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去迎亲。

    他跟杜斌的身材差不多,喜服他也能穿的上。

    然而还没等他换好衣服,门口就来人了。

    宋平赶着牛车,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出发了。

    早上几个人什么都没吃,一心想着赶紧去杜家讨个公道。

    宋平在前面坐着赶牛车,后面坐着宋声,陆鸣,张柔柔以及被绑着的杜斌。

    张柔柔是今天早上赶着牛车特地过去接的她,杜斌依旧被捆着,嘴巴还用一块破布堵着,防止他乱喊乱叫。

    因为出发的早,县城距离郭武村要近一些,所以刚好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杜家。

    杜家在村里正中间住着,从村头过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村里人。

    毕竟今天村里有喜事,大家为了抢喜饼,全都起得特别早。

    村里的人是不认识宋平的,不过他们却认识牛车上被绑着的杜斌。

    牛车走过去,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刚才牛车上那个,看着怎么像杜家二小子?”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那可是打小看大的,绝对是他没错。不过你们刚才注意没?那马车上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姑娘呢!”

    “我也看到了,看着月份应该不小了。不过这杜家小子怎么被打成那样了?瞧这赶车的人,好像是要往杜家去啊?”

    “这杜家二小子不是今日就要成亲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被绑着送回来了?那等会儿这迎亲他还去不去啊?”

    “你傻呀,都被打成这样了,那还去个什么呀?”

    “嘿,这牛车还真是朝着杜家去了!走走走,咱们跟上去看个热闹去。”

    村里大部分人都抱着这个想法,一个挨一个的全都去了杜家,没一会儿,杜家院门前就围了不少人。

    宋平是来过杜家一趟的,他还记得路。一路顺着村口直接到了杜家门口。

    在杜家帮忙的人眼尖的看到了牛车上被绑着的杜斌,惊讶的赶紧去屋里叫了杜氏出来。

    杜氏一看到杜斌,本来生了一夜的气,在看到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时,心里的气一下子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心疼。

    “儿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你跟娘说,娘给你去讨个公道!”

    杜氏刚把杜斌嘴里塞着的破布拿下来,杜斌就开始嗷嗷直叫,委屈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看看儿子都快被宋平打成什么样了啊!他们宋家可太欺负人了!不想跟咱们家结亲就直说,竟然用这种肮脏手段,把儿子打成这样,就为了逼儿子退婚。”

    宋声没想到这个杜斌竟然还敢倒打一耙,谎话张口就来。

    宋平听见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王八蛋,还有脸说这话!打你也是你活该!”

    杜氏一看儿子哭的十分凄惨,更是心疼了。

    她抬眼看着宋平,眼里含着怒气道:“好你个宋平,你们宋家不想结亲就直说,何必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威胁他!就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家还不稀罕娶呢!”

    宋平简直要被气疯了,这杜家的人可真会颠倒是非黑白,他气的只想再给杜斌两巴掌。

    不过这拳头还没挥出来,就被宋声拦住了。

    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宋平可是远远不及宋声的。

    刚才宋声和宋平还有陆鸣并排站着,杜氏压根没有看到后面被他们挡着的张柔柔。

    此时宋声错开身子,露出了后面的张柔柔。

    宋声道:“杜婶子,您不妨看看这是谁,再来说这种颠倒黑白的话。”

    一看到张柔柔,杜氏瞳孔一缩,她从来没见过张柔柔,但看她如今挺着的大肚子,也能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断不能承认这个女人跟他们家有关系的。

    “这是谁?我可不认识。”

    宋声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笑,道:“是吗?杜婶子说不认识,那我就介绍给您认识一下。这个姑娘叫张柔柔,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您的亲孙儿呢!”

    他这话一出来,周围围观的村民们像是吃到了惊天大瓜一样,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

    杜氏一看村民们惊讶的看着她,心里十分心虚,连嗓门都高了几个度,道:“你瞎说!这个女人我们家从来不认识,她跟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里找来的大肚子的野女人,就为了上门来倒打一耙,败坏我们家的名声,好方便你们家退婚!”

    宋声听见这话都要气笑了,这个杜氏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道:“杜婶子,这个姑娘跟杜斌到底是什么关系,去城里他们住的石子巷一问便知。这么明显的事,我们有必要撒谎吗?随便来个人查一查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倒是杜婶子你,现在在这里狡辩,明明就是你们想骗婚,还倒打一耙说我们是要退婚。

    还有你儿子杜斌,明明都已经有女人了,甚至还怀孕了,竟然瞒着我们宋家,要让我们玉哥儿直接嫁进来然后喜当爹吗?”

    “各位乡里乡亲的也都评评理,要是你们家的姑娘或者哥儿即将嫁的是这种人渣,你们会不生气吗?”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人家姑娘大着肚子都站到门口了,谁会拿这种清誉开玩笑。

    然而即便是这样,杜氏依旧死咬着不承认。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今日一旦承认了张柔柔肚子里的孩子,那他日肯定是要把她娶进门的。

    但她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不清白的女人进他们家的门。

    杜氏开始哭天喊地道:“我儿子究竟是有多大的过错,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光凭一张嘴,就开始乱造谣了吗?看看我儿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们这样打人还有理了是吗?!”

    她这话刚说完,宋老大他们到了,刚好听见她说的这话。

    宋老大气得抡起手上的棍子就想打过去,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一旁的张杏花上来就呸了杜氏一口,骂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你心里清楚。在外面勾搭女人,搞大了肚子,还反过来欺骗我们宋家,想骗我们清清白白的玉哥儿嫁过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论吵架这种事,宋家最厉害的非张杏花莫属。

    “杜梅,我今天就把这话撂这,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就你们家儿子那种德行,他配不上我们家的玉哥儿!刚好也让门口的大家都看看,这杜斌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以后哪家的姑娘和哥儿愿意嫁给他!”

    杜氏哪里是张杏花的对手,一看处于弱势,赶紧开始坐地上哭,想着以此来博取大家的同情。

    然而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明了,就是杜家的二小子在外头有女人,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却瞒着要娶宋家的哥儿。

    天可怜见的,还真是坏良心哪!

    宋声给旁边的张柔柔使了个眼色,张柔柔也很配合,站在门口哭哭啼啼道:“杜郎,你不要我了吗?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她话音刚落,杜斌就大声呵斥道:“你闭嘴!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少在这里哭闹了!”

    张柔柔看杜斌竟然如此绝情,那她也没必要给他留脸面了。

    她道:“杜郎,咱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现在当真要抛下我们母子俩了吗?既然你执意否认,那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跟大家说一些关于杜郎你的事。”

    张柔柔跟着杜斌这么久,许多私密的事她都知道不少。而这些事情也足够证明他们两个之间有亲密关系。

    在说之前,她又问了一遍,“杜郎,你真的要我跟大家说吗?”

    杜斌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惊恐的神色,赶在她开口之前承认道:“是,你怀的是我的孩子。”

    只这一句话,宋声的目的便达到了。

    其实即便张柔柔不逼他说出这句话,周围大多数的村民们也都信了宋声说的话。

    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在城里住了的那么久,而且就住在城里的石子巷,稍微有心的人去问问,就能打听出来真相。

    只是张柔柔逼他亲口承认孩子是他的,更坐实了他的不轨行为还有丑恶嘴脸。

    村子里的人一看杜斌竟然是个这种没脸没皮又毫无底线的人,纷纷唾骂起来。

    “我先前还想着把我闺女嫁给他呢,这还好没嫁成!这杜家二小子可真是没脸没皮,刚才还要倒打一耙说什么人家宋家想退亲所以栽赃他,我看他挨着一顿打不亏!”

    “可不就是嘛!都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还不赶紧娶回家。听说宋家去岁冬天烧出了银骨炭,如今这杜家反倒坚持跟人家宋家结亲,你们细品。就说为什么这杜家发达了,还要履行婚约呢,原来是图人家的烧的炭啊!”

    门口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杜家的名声一落千丈,纷纷遭人唾弃。

    宋声这时候注意到宋老大身后站着的玉哥儿,没想到他也过来了。看他那眼睛到现在都红红的,就知道伤心了许久。

    陆清就在旁边扶着他,生怕他一个难过的昏了过去。

    第056章 第 56 章(微修)

    昨天晚上宋峰回来之后把事情告知了张杏花他们, 大伯母林氏随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想了想,这件事瞒不住,也不能瞒, 还是得跟玉哥儿说清楚,让他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陆清正在跟玉哥儿说着闲话, 大伯母林氏进来了, 把陆清和宋玉他们两个叫了起来。

    两个人跟着林氏一路到堂屋后才知晓,玉哥儿要嫁的那个杜斌竟然是个这样毫无品德且不知羞耻的人。

    张杏花说完之后一直看着玉哥儿的脸色,就怕他一时难过想不开。

    宋玉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又震惊又难过,他明天就要出嫁了呀, 原先大家都还说他要嫁的是个良人呢, 结果今天事情却闹成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命运在跟他开玩笑吗?从定亲之后他就在期盼着这一天, 期待着自己能够嫁给一个宠爱自己的人。

    到头来对方竟然是个人渣。

    宋玉一个没忍住,难过的小声啜泣。

    张杏花跟大伯母林氏面面相觑, 最后张杏花开口道:“玉哥儿, 这门婚事, 我跟你爹娘的意思是,咱们不嫁了。你看好不好?”

    家里人怕玉哥儿伤心,又怕他没死心,还想着嫁过去杜家,毕竟杜家条件是比他们家好不少。

    宋玉虽然难过,但像杜斌这种人, 他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

    宋玉摇摇头, 哽咽的道:“爹, 娘, 奶奶,我不嫁了, 他杜斌不配!”

    “好好好,不嫁了不嫁了,咱们老宋家的孩子拎得清,不是糊涂人!以后爹娘给你寻个更好的。”

    几个人又劝慰了他几句,宋玉这才回房休息。

    其实宋玉难过的并不是可惜这桩婚事。

    嫁不了杜家那便罢了,他就是觉得,自己今年已经十七了,定亲了两年,结果这婚却没结成。

    他如今这岁数已经不小了,肯定以后说亲都困难了。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趴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陆清怕他太过伤心,特地赶过来安慰他。

    毕竟陆清嫁过来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两个人在年龄上的处境多少有一些相似之处。

    这个时候来安慰他,多少他能听进去一些。

    陆清道:“玉哥儿,别难受了,不过就是个渣男而已,不值得咱为他那么伤心。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总有一个会把你放在手心里疼你爱你的。”

    宋玉从被子里面探出头,小脸儿都哭花了,说道:“我不是因为他难过,我是怕以后嫁不到好人了,今年我都那么大了,回头再出门,村里的人肯定要笑话我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陆清安慰道:“怎么会呢?你看看我,不也是十七岁的时候才成亲的吗?你看我现在过的不也挺好的。我们玉哥儿这么好,以后肯定会遇到那个对的人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玉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宋玉哭了许久也哭累了,哄着他睡着后,陆清才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林氏过去看儿子睡着了,出来拉着陆清的手道:“清哥儿,真是多亏有你在,能帮我们安慰安慰玉哥儿,伯母这心里啊,实在太感激你了。”

    林氏其实今天的心情也不好受,一直强忍着没哭出来。自己这唯一的哥儿成亲却遭遇到了这种事,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大伯母不用跟我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些见外的话。”

    陆清早就把玉哥儿当成好朋友了,看到玉哥儿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

    第二天一早,宋老大他们早早就收拾好了,早饭随便吃了几口,就准备出门去杜家。

    没想到临走的时候,宋玉说自己也要一起去。杜斌这个狗男人负了他,他得亲自过去看看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如果可以,他也想往他身上打两巴掌来出出气。

    结果到了杜家门口一看,地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头发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狼狈不堪。嘴里却还叫骂着他的家人,甚至还侮辱他的名声。

    他忽然一点都不为这桩婚事没有成而难过了,这种狗男人不值得他掉眼泪。

    宋声看着玉哥儿眼睛红红的,就知道他已然是哭过的。

    不过今日既然有勇气过来,就说明他还是敢于面对别人看他的目光的。

    宋玉这个时候站出来道:“杜斌,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不该来履行跟我的婚约。今日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咱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娶你的亲,我嫁我的人,咱们各不相干。”

    杜斌刚才被迫承认了跟张柔柔之间的关系,这个女人他暂时是摆脱不了了。

    但他跟宋家的婚事如果还能继续,那他不娶张柔柔,对方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杜斌的心思转了个弯,开始求宋玉:“玉哥儿,你相信我,如果你嫁给我,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而且我保证,以后绝不纳妾!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

    宋玉难过归难过,但脑子还清醒的很。

    他讽刺的看了杜斌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已经烂到泥里的人?”

    一听宋玉讽刺他,杜斌立刻就翻脸了,“你说谁烂到泥里了?!你一个哥儿,还不知道做过什么不检点的事儿呢!好意思在这里装清高,我看以后谁敢娶你!你就等着嫁不出去在家做一辈子的哥儿吧!”

    杜斌典型的不识好歹,宋家一大家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还敢出言挑衅,就为了出一口气。

    他说这话,宋老大是彻底忍不了了。

    手中的棍子直接挥了上去,把杜斌打的滋哇乱叫。一看儿子又挨打了,杜氏也忍不住了,什么家伙都没拿,冲上去就跟张杏花她们撕了起来。

    一时之间杜家的人跟宋家的人打的乱作一团,就连宋声跟陆清也差点受到了波及。

    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廊下的杜大郎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都住手!”

    其实早在宋家刚来人的时候,杜明就知道了。

    但他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会儿才从廊下走出来出声阻止。

    周围的村民们这时候也趁机上前把他们两边的人都拉开,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杜明走过去先对着宋家的人道:“是我们失礼了,都没事儿吧?”

    看着十分有礼貌,而且出言关心他们,但宋声却怎么看都觉得杜明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别扭,至于哪儿别扭,他也说不上来。

    宋平看杜家的所有人都不顺眼,这时候杜明这个当大哥的出来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说话,宋平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少在这惺惺作态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好声好气说话了,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宋平说的没错,杜明等到他们两家人打起来了才出来制止,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杜明这个人,长得一副国字脸,看着五官挺端正,只是这浓黑的眉毛斜向上挑入鬓,看着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杜家的人应该都挺怕他的,他刚才这么一呵斥,这会就连杜斌都不敢再说话了。

    杜明听到宋平的话,丝毫没计较,跟宋家的人道了声歉之后,他突然走近几步,到了陆清的面前。

    “刚才没受伤吧?”杜明问道。

    陆清很惊讶,怎么这个人跟他说话好像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陆清没吭声,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宋声不动声色的将陆清护在身后,对杜明道:“杜大郎君,今日的事情,你们杜家得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

    杜明微笑道:“自然。不过我跟二弟也是一样的想法,如果玉哥儿能够同意嫁过来,那我们杜家上上下下肯定会把他奉为座上宾的,不会让他在我们家受一丝委屈。我这个弟弟年少无知,容易被人欺骗感情,玉哥儿,可否原谅他这一次?”

    宋声都要气笑了,没想到弟弟这么无耻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们家血脉相承,杜斌都做出这种事儿了,杜明竟然还能微笑着厚颜无耻的说杜斌是被人欺骗了感情,让玉哥儿原谅杜斌。

    “杜大郎君,你刚才是没听清吗?玉哥儿已经说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我们宋家,不稀罕跟你们杜家结这个亲!”

    杜明心里虽然很气恼弟弟破坏了这桩婚事,但面上可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脸上竟然还能挂着一抹微笑,说道:“好,既然这样,那便作罢吧。虽然我这个弟弟不懂事,但也没必要惹得两家闹这么僵,虽然做不成亲家,以后也能当个朋友互相来往嘛!”

    宋声眉头微皱,杜明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喜,总觉得他说话都在绵里藏刀。

    宋声直接拒绝道:“来往就不必了,杜家家大业大,我们宋家高攀不起。不过杜斌做出这种事情,连累我们家玉哥儿的明明,甚至白白耽误了我们玉哥儿两年的大好时光,这账该怎么算?”

    杜明刚才一直维持着微笑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本来他打算的好好的,跟宋家搞好关系,尤其是宋声,这个人对他有很大用处。

    没想到今天却搞成了这个样子,而且他虽然已经抛出了最大的善意,可对方看着对他十分戒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感到很烦躁。

    “那宋郎君想怎么办?”

    宋声眯了眯眼,冷着脸沉声道:

    “第一,你们杜家要亲自上门来给玉哥儿赔礼道歉!这件事是你们杜家的错,不能让玉哥儿平白被连累了名声!”

    “第二,玉哥儿等了杜斌两年,耽误了终身大事,你们杜家要赔偿玉哥儿一百两银子作为精神损失费!”

    “最后,离我夫郎远点!”

    杜明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他在这个家一向说一不二,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话,心里头怒火中烧。

    可这件事是他们家理亏,周围那么多乡亲们看着,人家提出来的要求,不得不憋屈的答应。

    杜明脸色绷不住了,沉着脸道:“好,我答应你。”

    刚才那波打架,杜斌被打的最惨。杜氏也好不到哪去,头发都被张杏花抓散了。

    杜斌他爹是个胆小的,一见两拨人打起来了,不说冲上去帮忙了,甚至怕挨打直接躲起来了。

    本来今天应该是成亲的好日子,结果却以这样的闹剧收场。

    宋老大他们这次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杜斌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没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床了。

    杜明已经代表杜家道歉了,他们也狠狠打了杜斌一顿,如果再硬抓着不放,那就该是他们没理了。

    好歹这气也出了,杜斌乃至杜家的名声在整个郭武村也败坏了,让宋老大他们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

    从杜家出来后宋家一大家的人就原路返回家去了,倒是张柔柔,没有跟他们一块走,也没有再回城里。

    她就站在杜家门口,挺着个大肚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杜氏气的咬牙切齿,还不得不把她迎进门里。

    毕竟人家姑娘的肚子里怀着的是他们杜家的种,杜斌都亲口承认了,这时候要还把人家姑娘赶出去,那杜家可真就是丧尽天良了,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喷死的。

    宋声昨天晚上跟张柔柔说的就是今天的事儿,两个人做了一桩交易。张柔柔帮他出来作证,他帮张柔柔顺利进入杜家。

    眼下双方都各自达成所愿,张柔柔刚才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刚进入杜家的门,就眉梢微挑,显示着自己今日不错的心情。

    今日她已经顺利进入了杜家,来日还怕会没有名分吗?

    她这种从小就逢迎在各种男人之间的瘦马,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且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要杜家心甘情愿地同意杜斌娶她为妻。

    宋家一大家的人回到家之后,村里人也都发现不对劲了。

    今天明明应该是宋玉大喜的日子,一上午过去了,都不见迎亲的队伍前来,反倒有人一大早看到宋家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出门了,这会儿看到他们回来,纷纷都猜测着宋玉是不是婚事有变。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毕竟以后宋玉还要说亲,最好越多人知道他这桩婚事没成越好,这样大家都知道他还未嫁人,有合适的也好上门给他说亲。

    看到他们回来,有那些好事的主动上来问情况,张杏花也没瞒着,神情沮丧的跟来人诉苦,把杜斌干的那些破事儿全都又说了一遍。

    跟宋家关系好的人,听到消息之后,有几分唏嘘,替宋玉感到不值,或者帮张杏花一块骂杜家。

    跟宋家关系不好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幸灾乐祸,说这是他们宋家的报应。

    不过不管是哪种,这对宋玉来说都不重要了。

    全家现在觉得最要紧的就是要赶紧给宋玉再重新定下一门婚事。不然过了今年,翻过年头宋玉就该十八了,这在他们乡底下都是大龄哥儿了,以后想要嫁个好人家就更难了。

    宋玉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可能要在家当个老哥儿,心里就难受,一直在家郁闷了好几日没出门。

    回家之后的陆清也有点不在状态,他今天看到杜明,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今天他说的那句话,好像认识他一样。

    可他明明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呀!

    宋声回来后也不太高兴,想起今天杜明特地走到清清跟前说的那句话,明摆着的关心他。

    而且那个语气,实在是过于温柔。

    是在向他挑衅,还是说是因为认识清清单纯的出于关心?

    但看清清的神色,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宋声有些别扭,有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盯上了的感觉,很烦躁。

    陆清虽然觉得今天杜明对他说那句话很奇怪,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是相公。

    回到房间后,陆清偷偷看了宋声两眼,总觉得相公不大高兴,难道还在因为今天玉哥儿的事情忧心?

    陆清试图安慰道:“相公,别担心,玉哥儿这么好,以后肯定不愁嫁的。大不了咱们家以后给他多添点嫁妆,实在不行给他找个上门女婿也可以呀,不会嫁不出去的。”

    宋声心里暖暖的,他的小夫郎总是善于观察他的心情,然后开解他,安慰他。

    他刚才不应该多想的,不过杜明这个人,给人一种阴沟里的蛇那种阴森的感觉,还是要防着点。

    他叮嘱道:“清清,以后如果出门的话小心一些,如果遇到杜明,记得离他远远的。”

    陆清听他提到杜明,想起了今天杜明忽然靠近他说的那句话,他一开始没仔细想,现在才反应过来,相公别是误会了吧?

    陆清赶紧解释道:“相公,那个杜明我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他,而且跟他从来不认识,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那样说,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之间产生误会呀?”

    宋声摇摇头,道:“我没有多想,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就是提醒你一下,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那就好。我记住了,以后如果见到他,我就绕道走,放心吧!”

    陆清心里头高兴了,相公是相信他的,没有误会他,真好。

    宋玉的婚事没成,失落了几天后又勉强重新打起精神,不过只是个婚事嘛,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

    过了几日宋玉陆清这里听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半个月后杜斌的伤终于好了大半,结果刚出门进了一趟城,回家的路上又被人打了一顿。

    这个消息还是陆鸣听来的,告诉陆清之后陆清又告诉了宋玉。

    宋玉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做的,打的好,这种人渣,活该见一次被人打一次。”

    陆清听到杜斌被人打,心里也高兴。这种人渣,活该被打!

    而宋玉因为这次的婚事没成,之前各家送来的添妆也只好先都给人退了回去。

    李满送的这根玉簪子自然也是要退回去的。

    如今李满不在宋家帮工,宋玉也不好单独去找他退东西,就拜托大哥宋平帮忙把东西退回去。

    宋平专门寻了个李满在家的日子过去了。

    李满还在山脚下的小茅屋里住着,小茅屋被他扩建了一些,原先只有一个小屋子,现在不仅围成了一个院子,两边还各搭了个棚子,旁边又建了一个茅屋。

    宋平敲了敲院门,李满从屋里出来了。

    一看是宋平过来了,他赶紧把人引到了屋里。

    宋平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李满嘴角泛着青色,他惊讶道:“阿满,你这是同人打架了?”

    李满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宋平以为他跟他爹那头的人又闹不愉快打起来了,赶紧劝道:“你爹那个人,也是个驴脾气。他说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反正也跟他们分家了,以后你就过好自个儿的就行。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省得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李满嘴角动了动,最后默认了,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说他知道了。

    宋平又跟他说起了宋玉的事,道:“那个杜斌真不是个东西,幸好在成亲前发现了他是个什么德行,不然要是玉哥儿嫁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就这种人,他配不上我们玉哥儿!”

    李满点头道:“嗯,他配不上!”

    说完之后他又道:“玉哥儿很好。”

    没人注意他的耳朵根悄悄红了。

    宋平一听这话顿时笑开了眼,他就爱听别人夸他家玉哥儿。

    宋平想起过来走这一趟要办的事,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婚事没成,这添妆自然也不能收,要退回去。

    结果李满拒绝了。

    李满道:“玉哥儿退婚了,应该心里不好受,这根簪子就送给他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宋平想想李满说的也是,这个簪子买的时候可能多花了些钱,但如果再当出去,恐怕就得折减一半,还不如自己留着呢。

    可满小子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这么个簪子,不如拿去哄玉哥儿开心。

    只是白要人家的东西不好,宋平就自己垫了些钱,塞给李满。

    结果李满连钱都不收,宋平很无奈,又把钱收回去了。想着满小子做人也忒厚道了,大不了以后做什么事儿他多照顾照顾满小子便是。

    于是宋平又把这根玉簪子拿了回来,将它还给了宋玉。

    宋玉很喜欢这个玉簪子,宋平说是李满照顾他的心情,想着留这根簪子也没用,干脆就当礼物送给他了,宋玉也就信了,心想着下次一定要选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阿满哥。

    宋玉这场婚事现如今成了个闹剧,在村里面可是传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停。宋家的人也不遮遮掩掩的,旁人问起来他们就只当是诉苦了,反正这事儿错又不在他们家。

    正经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宋老大他们把精力又投到了盖房子的事情上。

    之前还剩了一圈院墙没有拉起来,还有几间屋子的地面没有铺好,这次趁着还没开始农忙,索性把这些活全都干完了。

    很快宋家敞亮的砖瓦房就彻底盖好了,两边有东西厢房,各盖了好几间。就连灶房都比之的前要大许多,旁边的柴房也是用砖瓦建的。

    还有牛棚和猪圈,用剩下的木头还有砖瓦的边角料搭的,既结实又抗风。

    等到今年冬天再下大雪的时候,就不用担心猪圈会塌了。

    第057章 第 57 章

    杜家答应给宋家上门赔礼道歉,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直没动静。

    这上门来道歉,肯定是杜斌过来, 可眼下听说这杜斌好像又被人打了,最近这几天怕是又出不了门了。

    虽然他还没来上门道歉, 宋老大有些不高兴, 但听说他被打了,宋老大又高兴了。

    不过这杜明还算是信守承诺,虽然杜斌还没有上门来道歉,但答应赔偿给玉哥儿的银子已经托人送过来了。

    他们杜家做生意挣了不少, 不然这一百两银子他也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钱给了之后, 张杏花没把钱收着充入公账中, 而是把这一百两给了玉哥儿。以后他嫁出去了,就给他当做陪嫁。

    有这么丰厚的银两做陪嫁, 总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再不济就像陆清说的那样, 有这些钱, 完全可以招赘纳婿。

    玉哥儿看到家里人把这一百两银子都给他作为补偿,又是感动又是高兴。

    等到杜斌伤好了差不多之后,死活不想来登门道歉,他现在看到宋老大的脸都害怕的腿打颤。

    可又没办法,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的,如果不去, 名声就更差了。

    他以后还想娶个好姑娘呢, 这个张柔柔不过就是仗着怀了他的孩子罢了, 等她一生下孩子, 他就想办法把人给弄走。

    于是最后又拖了几天,杜斌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宋家登门道歉了。

    如此一来就更证实了张杏花先前说的话没错, 就是杜家理亏,做了那些污糟事情,玉哥儿真是受委屈了。

    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玉哥儿嫁妆丰厚,根本不像玉哥儿想的那样嫁不出去,反倒是来上门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

    但这次宋玉却都不为所动,反倒又不着急了。他要擦亮眼睛,选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四月的春光明媚耀眼,阳光也愈发滚烫,眼瞅着地里的麦子一天比一天泛黄,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秆,宋老大他们就高兴。

    距离割麦子没几天了,去岁下了几场大雪,果然来年的长势大好。

    不过还没赶上收麦子,二嫂李氏就要生了。

    那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家人正坐在屋檐底下晒着早麦,李氏突然觉得肚子疼,张杏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孙媳妇儿要生了。

    农家的人生过的孩子多,对于接生已经有经验了。张杏花赶紧指挥着一旁的宋夏去烧热水,又让孙氏去拿干净的布。

    家里的男丁都不在,全都在地里忙活着。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李氏送回屋里,张杏花开始在旁边给李氏接生。

    宋玉一看二嫂快生了,赶紧去地里喊二哥宋峰回来。

    从午后一直到半夜,孩子终于平安的生出来了,是个男娃。

    李氏盼着能有个儿子,已经盼了好几年了,这次终于得偿所愿,言说过年时求的签准,等到农闲了的时候,她要去观里还愿。

    李氏生完孩子半个月,田里的麦子终于完全成熟了。

    家家户户开始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

    今年宋峰下地干活格外有力气,媳妇儿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心里高兴。

    虽然有女儿他也高兴,但对他来说那是不一样的。

    宋声过完年上了几个月的学堂,又开始放农假了。

    从县城里回来,一路走乡间小道过去,能看到田里家家户户都在赶着抢收庄稼,村里的小孩们也都在田埂上嘻嘻哈哈的玩闹着。

    小孩们啥都不懂,无忧无虑的在田野里嬉闹。

    山间一缕清风不仅吹来麦香,还吹来了丰收的喜悦。

    宋老大带着家里的男丁在地里正埋头苦干,手下的镰刀一割一个准,今年他们老宋家盖了新房子,孙媳妇儿还给添了个娃娃,脸上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家里地多,不仅男丁们要下地干活,林氏跟赵氏还有儿媳妇孙氏也都要下地干活的。

    今年李氏刚生了孩子不久,还要坐月子,没法下地干活。张杏花让宋夏跟宋玉在家照顾她,自己带着宋英也下地抢收麦子去了。

    每到这个季节,这天就变得快。中午可能还阳光照耀,下午可能就大雨倾盆了。

    麦子得抓紧时间割完带回家去,不然被一场大雨淋过,不知要掉多少麦籽儿到地里面,除了影响收成不说,等到开始播种苞谷种的时候,地里就会长出一茬又一茬的麦子,影响土壤的肥沃。

    刚好今年新盖了房子,院子里的地面也都重新用砖铺了一遍。

    砖铺的地面有缝,但缝隙里填了粘土,把整个地面都铺得平平整整的。

    如今刚好用来晒麦子,正正好!

    一到晒麦子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小娃娃就有正事干了。

    刚收下来的麦子用梿枷打出籽儿后在院子里晒着,很容易招来鸟雀虫子之类的过来偷吃。

    几个小孩就被张杏花安排了任务,蹲在院子边上,看见有鸟雀虫子过来就把它们都赶走。

    除此之外还要提防着天气的变化,一看天气不对劲,有乌云过来,就得赶紧去叫人过来把麦子收起来,不然被大雨一淋,被水冲走不说,还得多晒个好几天才能晒干。

    陆清虽然也是嫁进来的夫郎,但却不用下地干活,张杏花让他在家里负责做饭。

    至于宋声,他倒是想下地干活,但他还没提出来,就被家里人给撵回去了,无一例外都让他在家读书学习,说是地里的活用不着他。

    农家为了抢收麦子,中午一般都是不回家吃饭的,因为一来一回在路上的时间就要花费好久,抢收都是争分夺秒的,这点时间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在路上。

    一般都是家里人做好饭之后,装到碗里面给他们送到地里去。

    宋家也是如此。

    陆清做好饭之后就该去送饭了。

    本来这饭应该是他去送的,但宋声说外面太阳大,他去送就行,陆清拗不过他,干脆两人一块去了。

    家里人多,提着两个篮子送饭,估摸着不够吃。他们两个人一块儿把饭提过去,刚好够几个人的饭量。

    家里边的事就交给了宋玉和宋夏,宋夏负责照顾李氏坐月子,顺便帮忙带小孩。宋玉则是帮忙洗衣服,喂猪,喂鸡等等。

    田埂上,宋老大几个人干活干得满身的汗,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全都湿漉漉的紧贴着身子。

    这几件都是粗布麻衣,穿脏穿烂了也不心疼。

    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旁边地里人家已经来人送饭了,他站在田埂上瞅了瞅,看到了两个人影。

    等到宋声和陆清走近后,宋老大道:“三郎,你咋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宋声道:“我看咱们家要送的饭多,清清一个人一趟拿不完,我就来帮个忙。”

    宋老大看着这太阳有点晒,让他们站到树荫底下歇会儿。

    张杏花一看宋声和陆清过来送饭了,招呼着家里人都过来吃饭。

    现在天亮的早,他们一大早就起床了。早上匆匆吃了点,就来割麦子了。

    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割麦子又是个体力活,到现在已经肚里空空,大家都饿了。

    陆清特地蒸的白米饭,炒的菜有荤有素,农忙的时候做饭要做得足足的,管饱才有力气干活。

    宋老三几个一上来就闷头扒饭,实在是饿坏了。

    吃完饭之后,陆清还特地给他们倒了几碗煮的大麦茶,专门放凉了给他们喝的。

    大米饭配的炒肉和炒菜,一顿饭吃得饱饱的,今年麦收的饭都比往年要吃得丰盛!

    以前麦收的时候虽然也吃得饱,但哪有顿顿大白米饭这么好。

    这要是顿顿都这么吃,这地里多少活儿他们都有劲儿干!

    更别说吃完之后还有茶可以喝了,喝完一碗凉茶,整个人都更加舒坦了。

    “还别说,清哥儿这大麦茶煮的好喝,我还是第一次喝!”

    陆清听到大家爱喝他煮的茶,他心里十分高兴。这茶以前他只煮给阿爹喝过,并不常有人拿大麦来煮茶,他怕别人喝不灌,所以很少煮。

    想着家里人在地里面干活又热又累,喝点茶解解暑刚刚好,所以才煮了一大壶来。

    一家子吃完饭,陆清把碗收进篮子里,准备回去了。

    走的时候宋声站在田埂上望了一下,这一块地差不多已经割了一大半了,他看了看剩下的部分,问道:“爹,这块地剩下的还得割多久呀?”

    宋老三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没剩多少了,赶在晚饭之前肯定能收完!”

    家里面今年刚好有牛车,到时候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捆儿,一捆一捆的放到牛车上码好,用牛车拉回家,省时又省力。

    这一块地的麦子只要开始割,就尽量在一天之内把它割完。

    不然剩下一部分心里也没个数,半夜指不定有那种偷偷割几捆偷走的。

    这也得亏是宋家人手多,一天之内可以干完一块儿地的量。像有些人家人丁少的,一天之内干不完,割下来的麦子又没办法全都运回家里,就得带着铺盖卷儿,晚上睡在田里面看着。

    “你俩别在这晒着了,赶紧回去吧。”张杏花道。

    宋声跟陆清这才拿着装有空碗的篮子回去。

    张杏花看他们回去了,这才又重新低下头割麦子。

    老百姓在抢收的日子里,最会看的就是天气了。天空万里无云,看这样子,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宋老大道:“趁着今天天气好,割完之后赶紧把这块地的麦子都运回去。这样今天晚上就不用来这里看着田了。”

    大家一听,更加卖力的干活了。

    跟在后面干活的宋成道:“爹,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还热呢!”

    第058章 第 58 章(捉虫)

    宋老大把割好的一捆麦子捆好, 说道:“去年冬天还比往年都冷呢,热点儿也好,总比刮风下雨的强。”

    如今整个凤坪县都处在割麦子丰收的浪潮中, 老百姓全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虽然天气热是热了点, 但今年收成好, 老百姓脸上都是笑容。

    到了晚上,天气闷热的厉害。

    还好宋家今年盖了砖瓦房,冬天暖和,夏天自然也凉快许多。

    不过即便是这样, 依旧很闷热。

    外面是不是传来青蛙呱呱叫的声音, 张杏花出门看了看, 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挡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心里琢磨着这天怕不是该要下雨了吧。

    大家都怕还没有收完粮食就来了一场大雨, 趁着下雨之前赶紧抢收。地里的粮食全都收到家里边儿, 那心里才是踏实的。

    于是第二天全村的人都起得更早了, 甚至有的人顾不上吃饭,卷起饼子到路上边吃边走,就为了赶紧把粮食收完。

    天气变化的快,早上还艳阳高照着,下午就云层密布了,吓的人们总以为快要下雨了, 手上割麦子的动作也更麻利了。

    结果连着三天过去, 一场雨都没有下。

    宋家地里的麦子差不多也都抢收完了。

    光收完还不算, 割下来的麦穗还要用梿枷多打几遍, 把麦子打出来,有风的时候再扬一扬, 把外面的皮儿都扬出来,剩下的麦子才能晒干收起来。

    宋声前世是没有干过农活的,这一世家里人也从来没让他下地干过活。

    不过等麦子都收回家里之后,他也会帮忙扬一扬麦壳,就是每当这个时候,浑身上下都会沾上麦麦子或麦秸秆的碎屑,刺挠的厉害,必须得先冲个澡,才觉得舒坦一些。

    丰收的时候不光下地割麦子辛苦,麦子割回来晾晒也很辛苦。

    要不停的用梿枷在地上的麦子上拍打,拍打完了之后还要来回的翻晒,最后还要全都堆起来装袋子里。

    正是因为收粮食的时候的辛苦,农家的人从来不敢浪费粮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等到家里的粮食全都晒干收到屋里后,这场大雨也没有下下来。

    但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宋老大他们总觉得这雨快下了。

    又赶紧提前把屋后的排水沟都挖好,后院的牛棚和猪圈也都及时清理了一下,不然等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冲的哪里都是,弄得都没下脚的地儿。

    之前因为抢收粮食,全家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会儿又挖排水沟,又打扫牛棚猪圈,更是累的够呛。

    等到全部弄完之后,这才敢躺下好好歇着。

    张杏花年纪大了,今年干活干的急,这才刚歇下来,就浑身腰酸背疼。

    都说阴湿的天气,胳膊腿脚容易犯疼,张杏花浑身都疼的厉害,估摸着这雨也快下了。

    结果又等了一天,还是没下雨。

    天气依旧灰蒙蒙阴沉沉的,像是跟老百姓开玩笑一样,看着像是要下雨,但就是不下。

    宋平道:“爹,这雨一直迟迟不下,咱们要不先把黍黍种上?等种完之后,说不定刚好下雨,这苗子出的也快。”

    宋老大不放心,总觉得快下了,说道:“再等等吧,等下过雨之后再种也不迟。这么些地,这两天也种不完,别回头种了一点儿,半道下起了雨,那就白种了。”

    黍黍就是苞米的别称,宋声也是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的。

    黍黍耐旱,宋家村一年种两季粮食,秋天的时候种麦子,等到第二年春夏交替的时候收割。然后开始种黍黍,等到秋天的时候收割。

    黍黍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很快就会成熟。是个典型的耐旱不耐涝的品种,如果刚种完,就赶上下了一场大雨,很容易烂根死苗的。

    眼瞅着从一开始说要下雨都过去好多天了,也没见到一滴雨。虽然太阳不怎么出来,但天气却闷热的很。

    宋声担心会出现大旱,一直注意着外面河里水的水位。

    老百姓的吃水全都是从外面打的,一个村子共用一口井。

    如果真的赶上天灾,出现大旱,地面干裂种不了粮食,不仅会影响收成,就连百姓吃水都困难。

    可担心也没用,老天爷下不下雨,那可没个准。

    又过了两天,晚上刚入夜的时候,忽然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闪电,没过多久,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子哗啦啦的落下来,越来越急,好像早已经耽搁了许久,这会儿着急落下来一样。

    宋声睡觉浅,外面一打雷他就醒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干旱,有这一场雨,等过几天田地会更加肥沃。

    这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边的雷声也越来越震耳。

    睡梦中的陆清迷迷糊糊的被打雷声吵醒,刚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闪电忽然照亮了整个屋子,明灭之间,把他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径直把头埋进了宋声的怀里。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动作很轻的抬起手,把他的耳朵捂上了。

    这雷声打的又脆又响,跟过年时放的那些单个的爆竹有一拼,雨下一阵就轰隆打一阵雷声,吵得人不得安眠。

    二嫂李氏生的孩子才刚刚满月,这会儿也被雷声惊醒了。呜哇呜哇的一直哭个不停,李氏只好把他抱在怀里,站在地上晃悠悠的来回走着,希望能把他哄睡着。

    家里几个孩子大毛睡得最香,完全屏蔽了外面的雷声,另外三个妞妞都被雷声惊醒了。

    尤其是大妞,自从阿娘有了弟弟之后,她就开始自己睡一个屋了。

    这会儿被雷声惊醒之后吓得哇哇直哭,从床上一溜烟爬下来,赶紧出门去找阿娘。

    李氏在这边哄着孩子,没空过去看大妞的情况,就让宋峰这个当爹的过去看看。

    谁知在屋檐下走到半路,就看见自个儿闺女哭的小脸儿上都是泪痕。

    看到阿爹过来了,大妞跟个小炮弹似的一下子钻进了阿爹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着要跟阿爹一起睡。

    宋峰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背,准备带到房里跟闺女一起睡。

    结果才刚走到门口,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突然的明亮又突然的暗下去,大妞看了直害怕,不停的催着阿爹走快点。生怕走的慢一点,这闪电就要劈到他们身上了。

    屋里的宋声还在捂着陆清的耳朵,他刚才就发现了,自个的小夫郎好像很怕打雷。

    “要是害怕,就抱紧我。”宋声道。

    陆清伸手抱着怀里的人,胳膊箍得更紧了。

    雷声轰隆隆响了好一阵儿,总算消停了会儿。

    陆清从宋声的怀里出来,说道:“是不是停了?”

    宋声点点头,“这一阵雷声应该是过去了,别怕,睡吧。”

    陆清翻了个身,趁着这会儿雷声没了,赶紧进入梦乡。

    窗外的雨声滴滴嗒嗒,如果外面不打雷闪电,这雨声有很好的助眠效果。

    陆清很快就再次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小时候,那个时候阿爹还没带着他改嫁,但因为亲生爹爹亡故,他一直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负。

    后来爹爹为了哄他高兴,带他到城里买糖葫芦吃。

    可惜天公不作美,本来还艳阳高照的,没过多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那天的雨声跟今天夜里一样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阿爹带着他出门既没有穿蓑衣,也没有带雨伞,两人只好到一间点心铺子的屋檐下避雨。

    眼瞅着雨一直不停,阿爹没办法只好去不远处卖伞的老翁那里买了把雨伞。

    雨伞有普通的油纸伞,也有带着漂亮图案的油纸伞。

    阿爹为了哄他高兴,特地专门给他买了一把带漂亮图案的伞。

    回去的时候走到路上,他看到一个小郎君没有带伞在雨中淋着十分狼狈。他心有不忍,就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那个小郎君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从模糊开始逐渐变清晰。

    陆清在梦中想要努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可眼睛就像蒙了一层纱一般,怎么都看不清楚。

    等他努力的睁大眼睛试图看时,已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看到窗外的亮光,陆清意识到刚才做的是个梦,如今这会儿已经是早上的时辰了。

    宋声已经醒了,正准备穿衣服时,发现自个儿的小夫郎也醒了。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时辰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今天里面肯定都还湿着,也没什么活要忙的。”

    陆清摇摇头,“睡不着了,还是起来吧。”

    两个人穿好衣服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地面不算很平坦,有个别凹进去的地方已经圈了一个水坑。

    家里人这会儿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陆清先去看了看牛棚里的牛,因为昨天晚上雨下的太大,牛又没有门遮挡,里面有大半片都被雨给扫湿了。

    猪圈也差不多,喂猪的凹槽里已经储满了雨水,等会儿吃过饭后得把雨水都清理一遍。

    还好下雨之前,屋后的菜地旁边挖了条排水沟,不然昨天晚上这雨下的那么大,菜地里刚搭的黄瓜架子都要被雨水给冲倒了。

    这场雨水下得晚,给了老百姓足够的时间抢收粮食,只有那个别懒的人家没来得及把粮食都收完,这么一场大雨冲刷下去,得损失不少粮食。

    雨过天晴之后就该耕地了,割过的小麦地不用把整个地都翻过来犁一遍,但是要用犁耙把麦地上面残留的一层麦秸秆全都耙掉,然后再进行播种。

    不过要过两天之后才能耕地,这雨才刚下不久,地里边都还泥泞着,得等半干的时候才能耕。

    宋声年前让梁又明帮忙托家里的亲戚从闽南带回来的棉花种子,一直拖到年后才拿到手。

    他早就有种棉花的想法了,这次终于赶上了。

    趁着还没开始耕种,宋声跟家里人商量道:“奶奶,大伯,二伯,爹,我能不能征用一下咱们家几亩地?想种一点别的东西。”

    张杏花惊讶道:“三郎,你想种啥东西?”

    宋老大他们也很惊讶,三郎是个读书人,难道还懂种地不成?

    宋声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棉花种子,说道:“我打算种棉花,也就是南边人家种的白叠子。”

    家里人像大伯他们都不知道白叠子是啥,他们也不常去买布,都是家里的媳妇儿负责买布剪裁做衣服,所以都不大清楚这白叠子是个啥。

    还是张杏花说道:“你是说能织成棉布的那种白叠子?”

    “对,就是那个,我把它叫做棉花。”

    张杏花一听,满脸喜意,棉花好呀,如果能够种出来,那以后冬天他们不就能自己做棉布,天天穿棉衣了?

    “前几天玉哥儿添妆的时候有几个老姐妹儿过来找我闲聊,我还听她们提到了这个白叠子。听说这东西种出来采摘之后可以用来做被子,冬天盖着可暖和了,是不是真的?”

    宋声点点头,“不仅可以做被子,还能做棉袄棉裤,到时候就算不烧炉子,冬天也不会那么冷了。”

    宋老大他们在旁边听的惊讶的很,问道:“三郎,你说的这个棉花真有那么好?那为啥咱们这没有人种啊?”

    宋声道:“这个棉花现在在南边种的比较多,还没有传到咱们这儿来。我手上这些种子,也是托学堂里的同窗找人从南边带过来的。”

    根据宋声前世所知道的关于棉花种植的知识,如今刚下过一场雨,这个时候气温和水分都很合适,刚好可以用来播种棉花。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成功,这个跟每年的雨水量还有气温都有关系。我是想着咱们可以匀出来一小块地试着种植一下,如果能成功,以后再大规模种植。奶奶,大伯二伯,爹,你们看我这个提议可行吗?”

    庄稼人一年到头种两季粮食,家里的所有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每年全都是种粮食的,没有人浪费田地去种其他的。

    宋声提出匀出来一小块地种棉花,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犹豫了一下。

    不过想到刚才三郎说的棉花,这可是个好东西。如果能种出来,等到冬天的时候就能够盖厚厚的被子,再也不怕冷了。

    听着很让人心动。

    张杏花听说过城里有些富户人家专门花高价从南边买白叠子回来做被子的,而且听说这种被子又软又暖和。

    张杏花越想越心动。

    不过只是匀出来几亩地而已,少收一点粮食,其实也没什么。

    大不了今年冬天再多烧点儿炭,家里也不缺这几亩地的粮食。

    这么一想,张杏花拍板道,“成,今年就匀出来几亩地,给你种棉花。”

    对于张杏花的决定,宋老大他们也没有意见,都同意了。

    毕竟他们也想盖暖和的棉花被子。

    宋老大想了想,问道:“三郎,你刚才说种棉花需要合适的气候和水分,那你说说,需要什么样的土壤?咱们家的地根据肥力不同,有好几种。有黄土,黑土,还有沙土等等。你看看你需要什么样的,到时候我们就把那块匀出来不种黍黍了,给你留着种棉花。”

    宋声想了想,道:“棉花比较喜欢气候温和, 阳光充足的地方。”

    而且棉花根茎很发达,能够在土里扎根两米长,所以最好是能选一块土层深,而且有充足光照的地方。

    至于土地的肥力,中等就可以。

    “大伯,咱们家有没有哪块地,是靠山或者是朝阳的坡地?不用特别肥沃也可以。”

    宋老大一听宋声说的这要求,想了想,道:“有啊,就在咱们家建建土窖不远的地方,那是块山坡,种粮食每年的收成都不咋好,你确定要种这块吗?”

    宋老三也道:“是啊三郎,咱们家那块地不咋好,你要是想种棉花,可以种村东头靠小路边上的那块。那块是黄土地,而且很肥沃,用那个种棉花,怎么都比那块坡地强呀?”

    宋声摇摇头,道:“不用了爹,那块黄土地还是留给你们种粮食吧,就那块坡地就行。只是这跟种黍不一样,得拉着牛用犁耙彻底把地犁一遍才行。”

    宋老大对于田里的活十分在行,一听这话,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不就是犁地吗?今年咱们家有牛,犁地能省力不少呢。”

    看家里人支持自己种棉花,宋声心里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好像他不管做什么,家里人都会给他满满的支持,这让他心里暖胀胀的。

    第二天宋声亲自去看了那块坡地,说是坡地,其实这坡度也不大。而且周围没有树木遮挡,光照很充足。

    宋声选好了地,剩下犁地的事儿都不用他操心,大伯二伯跟爹他们都会按他的要求办的妥妥的。

    这地犁好之后还不能立刻就种上,得先在这块地上打好垄,然后还要再施一些农家肥。

    托人从南边带回来的棉花种子,也需要处理一番,直接种下去不会轻易发芽,一个弄不好就浪费了。

    这些种子来之不易,少一个宋声都心疼。

    前世宋声有个朋友家里就是种大片棉花田的,家族都是做棉质产业的,平时跟他在一块多了,他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关于棉花种植的知识。

    这种子得先处理一下,在阳光好的时候得先晾晒个两三天,然后才能把种子种到打好的田垄上。

    如果土地比较干燥,还得适时的浇水。这跟种庄稼不一样,得精细着点,一不小心就可能种瞎了,那这种子就白费了。

    虽然这块坡田不算是土地特别肥沃的,但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坡田上种上粮食。

    今年旁边别人家的坡地上都已经耕种好粮食了,却发现老宋家的这块地全都打了一趟一趟整整齐齐的田垄,压根就不是种粮食的。

    有人好奇的问宋老大,“你们家坡地上那块儿是种的啥呀?怎么看全都是打的田垄?难不成是准备要种瓜了?”

    这个时候正是种瓜的好时节,但他们这边一般都不种瓜,因为收成不好,种出来的瓜长得又小结的又稀,遇到连绵不绝的雨天,瓜还容易被泡坏。

    宋老大没敢透露自个儿家这块地种的啥,他倒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什么都没种出来,这让他说啥?

    万一到时候种瞎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还不如到时候真的种出来了棉花,他那时候再说出来才有底气。

    于是他摇摇头道:“没有,不是种瓜。至于种的啥,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

    村里有人在田地里面种瓜,是件很少见的事。一般家里人种瓜,都是在家里院子里面的菜地里,稍微种上一点,他们村没有瓜农,所以一大片田地望过去种的全都是粮食。

    就宋家这一小块地特立独行,打了一条条的田垄,但看着也不像是种瓜,大家都在猜他们这块地上到底种的啥。

    宋老大很照顾这块儿坡地,还时不时的去挑水过来浇水,看起来照顾的很精细。

    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地里的水分蒸发的也就快。

    但因为宋家浇水浇的勤快,过了几天之后,坡地上种的棉花种子终于破土而出,伸出了一个个小苗子。

    这几段田垄上种的棉花种子并不全都发芽了,有一些就瞎在了地里。

    不过看着也有不少长势好的,这辛苦倒也没白费。

    一看地里的棉花发芽了,宋老大他们几个都很高兴,农忙过之后家里的活就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

    没事儿除了给地里除除草之外,就是去这坡地边晃悠,看看是不是缺水了,棉花苗子长得怎么样等等。

    棉花现在种下去,如果顺利的话,七八月份刚好到采摘的时间。

    也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很快的。

    长出苗的棉花开始逐渐的长大,因为最开始播种之前施过一次肥,棉花苗子长得还不错。

    宋声也没想到这棉花种的竟然如此顺利,照这个情况下去,只要气候一直保持湿润温和,再加上充足的光照,这棉花肯定能种成。

    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看着地里长势喜人的棉花,脸上也都止不住的笑,虽然还没有等到摘棉花,但他们好像已经有了棉花被子一样,心里头十分高兴。

    宋声过了农假之后就回学堂上学了,今年的院试在八月份,最近学堂里的夫子抓他抓得紧,家里的棉花就全靠大伯他们盯着了。

    本来想着一切顺利,棉花已经顺利的结了花苞,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只要等花苞全都展开,到时候采摘棉花就好。

    而他只要好好读书专心备考便是。

    然而万事总有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天公不作美,又下了一场大雨,而且连下了三天。

    本来长势喜人的棉花苞,一下子被打落了不少。

    第059章 第 59 章

    这场雨下的让宋老大他们心疼极了。

    眼看着这棉花就要长成了, 结果却遇上这么一场雨。没有绽开花苞的还好,已经开了花苞的,里面白白的棉花全都被冲到了地上, 已经不能要了。

    本来这次试种宋声没想过把棉花卖掉挣钱,就纯粹是当做一次试验田, 如果种成功了, 收下来的棉花就让家里人多做几床棉花被子,还有冬天的棉袄棉裤等等。

    等到明年再大片种植,到时候就可以靠着种棉花挣钱了。

    但这次雨下过后,恐怕只能做几床薄薄的棉被了, 棉衣棉裤也只能做一两件了。

    不过有一点好的是,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 这次的棉花会种的很成功。

    明年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方法进行大规模种植。到时候不仅家里人都能带上暖和的棉花被子,穿上棉衣棉裤, 还能把剩余的棉花卖出去。

    因为棉花在整个凤坪县都很少, 只有一些有钱人家才会高价从南边购买。一旦他们家的棉花种成了, 肯定能卖不少钱。到时候也可以作为家里的一大进项。

    不过这都是明年的事了,今年这次试种植勉强算是成功吧。一场雨过后,好歹还剩了一些。

    雨过天晴之后,又过了几天,剩下的棉花总算完全长成了。

    如今全都绽开了花苞,里面卡着的就是白绒绒的棉花。

    张杏花带着家里的几个媳妇儿和孙媳妇儿一块去到地里摘棉花。

    宋声特地提前给她们交代了一下, 棉花的花苞展开之后比较硬, 而且上头的尖尖很锋利, 摘棉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否则很容易划伤手。

    家里人是第一次采摘棉花,完全没有经验。即便宋声先前有过叮嘱, 但她们刚摘棉花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被棉花外壳给划伤了。

    田地里面家家户户基本上种的全都是黍黍,黍黍收成的日子大概在九月,棉花要早一些,八月初就已经完全成熟了。

    村里人每天忙着下地除草,除此之外就是看看周围谁家地里面的黍黍长得最好,羡慕之余,再出去说道说道。

    “那个谁谁家的黍黍长得真好啊,那个棒子好大,不像我们家的,我一看那里面包着的全都是空壳,今年这收成肯定又不怎么样。”

    “我们家的也是呢,结出来的棒子长得又小又扁,再加上前不久这一场大雨,一下子把地里的黍黍刮倒了好多,把我都愁死了。”

    农闲的时候大家除了聊村里的八卦,聊的最多的就是庄稼的长势。

    每个人嘴上说起来自家的庄稼时,那都是长得不怎么样。

    可等到收完庄稼之后交粮税时,那是一家比一家交的多。

    不过今年他们聊的庄稼地有些不一样,村里好多人都在讨论着老宋家那块坡地上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他们看不出来,可等到棉花杆儿越长越大之后,结出了花苞时,他们还是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一直到花苞开了壳,露出了里面白白软软的棉花,大家心里才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好多人都来宋家问张杏花,“杏花婶子,你们家坡地上种的那块儿,长得白白软软的东西是啥呀?”

    既然东西都已种出来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瞒着。毕竟以后他们真的大规模种植的话,还要拿出去卖呢。村里人这时候知道了也好,到时候他们种出来的棉花就不愁卖了。

    张杏花脸上笑得一脸褶子,止都止不住,“这个呀,就是南边种的白叠子,我们家把它叫做棉花。”

    “棉花?”

    “这东西长得又白又软,还可以纺成丝线,用来织棉布。外面卖的那些棉布就是用这个做的,它开出的花,可不就叫做棉花吗?”

    大家一听,这个叫做棉花的东西竟然可以做棉布,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杏花婶子,你们家这棉花是咋种的呀?还有没有种子?也让我们种种试试呗。实在不行我们花钱买种子也可以啊!”

    这棉花的好处,大家都看得到。这个时候老宋家种出来了棉花,他们都眼红的很。

    不过张杏花却没有答应给他们种子,今年因为这场大雨,他们种的棉花收成并不好,可见种这个东西也是有风险的。

    即便是平时照顾的很精细,可到底还是看天吃饭的。天公不作美,就算照顾的再精细,这该损失的还是损失不少。

    因为收成不好,收来的棉花籽儿也少得可怜。

    采来的棉花去了籽儿之后,再弹一弹,就可以用来套被子了。

    而这从棉花里面出来的籽儿,刚好可以作明年的种子用。

    这种子本来就不多,他们明年还想要多种一些,张杏花是绝无可能答应把种子分给村里人的,即使别人出价购买,她也是不卖的。

    不过并不是一直都不卖,只是今年的收成太少,种子不够,等到明年他们大规模种植后,如果顺利,到时候能有很多种子。

    等那个时候乡亲们再花钱来买种子,她肯定是卖的。

    今年肯定是不行了。

    张杏花也不想让村里人因为这件事记恨他们家,所以干脆说明白一些。

    她道:“不是我不想卖给大家种子,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今年这场雨下的,好好的棉花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就一小点,这种子我们得留下来明年种,所以没法卖给大家了。”

    “不过如果等明年收成好的话,到时候棉花籽儿多,大家想要买种子或者想要买棉花都可以。”

    她这么一说,村里的乡亲们也理解她的难处。

    毕竟今年这场雨把棉花给打落了一大半,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也都知道张杏花刚才说的是实话。

    人家总不能自己一点种子都不留,全都卖出去吧。

    那些想种棉花的人就说,明年如果他们种的好,就第一个过来买种子。

    不过也有那些理智的人担忧道:“明年能不能种成功还是个问题呢?今年不就被雨水打散了,这棉花地直接损失了大半。明年要是这个时候再遇上大雨,还不知道要亏得多惨了。”

    宋声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做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有成功的一面,自然也有失败的一面,人生在世,做事情就要有赌的决心。

    万一就成功了呢?成功与失败几率五五开,宋声选择赌一把。

    明年还要继续种棉花,到时候大规模种植,即便再遇到大雨损失一些,按照如今的棉花在这边的高价,他们多少应该也能赚一些。

    不然家里如今只靠着烧炭,这来钱速度太慢了。

    以后他读书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不能让家里因为他负担变得更重。

    不过这种棉花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一开始种棉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够有棉花被子盖,冬天有棉衣棉袄穿。再过两年种棉花的只会越来越多,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这些事情暂时都要往后放一放,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复习参加院试。

    这件事不仅是宋声当务之急的大事,也是整个宋家目前排在第一位的大事。

    眼瞅着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张杏花和宋老三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比宋声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陆清一直在县城租个房子里住着照顾宋声,越是到临近考试的时间,他就越紧张。

    宋声最近时间抓得紧,从学堂回来之后,吃过饭还要再点着油灯再看会儿书。

    每当这个时候,陆清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过去倒碗水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到相公复习。

    院试的考试时间在八月下旬,考试地点设置在府城。

    凤坪县距离府城有些远,赶牛车去的话,大概要走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今年县学里下场去考秀才的学子很多,这次梁又明竟然破天荒的也要去参加考试,可能因为上次考试刺激的了,这段时间他开始努力学习了。

    梁又明已经跟宋声说好了,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搭伴儿去府城。

    至于考试之前要找廪生作保,宋声已经都找好了。一般这种就是找一个之前考试成绩还不错但是没考上举人的秀才做保,左右不过就是花些钱的事。

    至于五人具结一起相互监督,这种在学堂里是最好找的。

    找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学子一块报名就行。不过也要谨慎这些,因为五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犯错,另外几个全都要连坐。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考试前几天,宋声跟梁又明一块出发去了府城。

    他们当天赶过去,到那估计就要到了晚饭时间了,稍微收拾一下找间客栈或者院子住一晚,第二天休整休整,再过个一天差不多就要考试了。

    宋声出发去了府城之后,陆清便回了宋家村。

    相公去考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问他要不要陪他一块儿去的,但相公说只是一个院试而已,用不着陪考。

    等以后他参加秋闱,春闱了,那个时候再去陪考也不迟。

    说着又是春闱又是秋闱的,陆清听的有些脸红,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这两个考试是什么意思。

    相公的意思不就是说以后还要做举人老爷,然后考进士吗?

    相公真是太有志气了!

    宋声出发去了府城考试,去了几天,家里人就担心了几天。

    虽然这不是宋声第一次去府城了,在那之前原主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张杏花他们仍旧很担心。

    一家子连饭都吃得不香了。

    张杏花踢了宋老三一脚道:“老三,别光顾着吃了,就知道吃吃吃,我看你儿子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关心。”

    宋老三争辩道:“娘,我哪里不关心了?我这不是着急的饿了嘛!”

    张杏花叹了口气,道:“你说咱家三郎这次能考上不?”

    第060章 第 60 章(捉虫)

    张杏花这个问题把全家人都问住了, 三郎光是这考秀才就考了好几回了,每回他们都眼含期盼的看着他去,可每次最后得到的都是失望。

    但大家总觉得今年不大一样了, 不仅他们老宋家不大一样了,还有三郎也不大一样了。

    三郎跟从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身上的那股子劲儿, 莫名的让人想要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考上。

    宋老大今天的饭量也不咋好,他心里也挂念着侄子这次的科举考试。

    听到张杏花的话,他赶紧说道:“这还用问吗?三郎今年肯定能考上!”

    宋老二也接话道:“老三说的对,三郎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 就连那么金贵的银骨炭他都能想法子给烧出来了, 就这份才智, 我看考个秀才绰绰有余了。”

    “爹说的对,三哥从前那是脑子没开窍, 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们难道没觉得, 三哥这是恢复了神童的才智吗?”

    “对对对, 四郎说的对!三郎头些年肯定是被打击到了,这脑子昏昏郁郁的没明白过来。今年肯定能行!”

    全家人心里都是这么期盼的,但没人敢保证说宋声这次一定就能考上。

    宋老三吃的饱饱的,这会儿擦了擦嘴说道:“阿娘啊,你就甭担心了。三郎之前都说过了,这次绝对能考上。你啊, 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也不是你去考试, 操心也没用。还不如想一些高兴的事乐呵乐呵。比如想想等三郎考上了秀才, 咱们家就不用出人丁服徭役了!”

    一说起这个,张杏花立马就开心的笑了。

    这话说的实在, 如果三郎今年考中了秀才,那可是他们宋家村第一个秀才公,荣耀着嘞!

    到时候全家都不用去服徭役了!而且不光如此,以后把家里所有的田全都挂到三郎名下,这田地的赋税也不用交了。

    一想到这些,全家都忍不住高兴的扬起了嘴角。

    陆清心里也在期盼着相公这次考试能有一个好结果,想起之前相公跟他说以后要让他做秀才夫郎,他就欣喜不已。

    不过张杏花才刚高兴了一会儿,就又想到前几次宋声落榜的情形,刚才还高兴的脸瞬间就茸拉了下来。

    她道:“都醒醒,先别急着做梦了,等三郎考上了再高兴,别到时候没考上一个两个的都哭丧着脸!”

    “阿娘,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呸呸呸,我跟你打赌,三郎这次绝对能考上!”

    宋声这次去下场考试,村里人也都知道。

    隔壁王婶子上次跟王大郎闹了一番之后,消停了好久。

    这次听说宋声去考秀才了,跟村里几个平日里关系走得近的婆娘闲聊:“听说这宋声又去考秀才了?”

    “可不是嘛,算一算,这都考第四回了吧。”

    “这宋家真是不嫌钱多,光每年供宋声读书都得花不少了。”

    “谁让人家有钱呢?看去年光是卖炭都赚了多少了,人家就算这次考不上,以后也有的是钱供他读书。”

    “我看今年可不一定。人家毕竟是得过县老爷奖赏的,还琢磨出了烧银骨炭的法子,瞧着跟以前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我觉得今年说不定人家就能考上。”

    王婶子一听这话,心里更酸了。眼瞅着人家老宋家靠着烧炭挣了一大笔,现在要是宋声再考上秀才,那不就成了全村第一个秀才公吗?

    再看看他们家,两家离得那么近,他们家还是泥腿子,天天在地里刨食。

    “这考不考得上呀,咱们说了可不算。不过我听说有些人就是没那个做秀才公的福气,考的次数越多,就越影响心态。到时候反倒一次考得比一次差了。”

    路过的周婶子听见这话,瞅了她一眼,说道:“我看这回宋声能考上,前几年没考上,那可能是吃的不好。你看看今年宋家日子变好了,身子骨的营养跟上了,那没准就考上了呢。王婶子,不是我说你,别每回听到人家宋家有个啥动静,你这眼睛就红的跟兔子似的,下次出门前照照镜子,等眼睛不红了再出来。”

    这番话把王婶子噎的硬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心里酸得紧,这老周家的婶子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过村里的人眼红的多了去了,宋家烧出来炭了,他们酸的紧,这下子再考上秀才,到时候就是更酸的没边儿了。

    尤其是家里边有跟宋声同龄的儿子的,瞧见别人家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只能暗自叹息,家里的孩子没本事。

    张杏花从村里走过去,跟她打招呼的人里全都是提前恭喜她要当秀才公的奶奶的。

    只有那么几个关系好的是出自真心,其他人都在暗自笑话她做白日梦呢。

    张杏花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的接道:“那就多谢大家吉言了。”

    宋声如今正在府城里积极的备考,对于宋家村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晓。

    多亏他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前几次原主的考试经验给他帮上了不少忙,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院试其实只是科举考试的开端,考上秀才才算是刚刚踏入门槛。

    院试一共考两场,正试一场,复试一场。

    到时候成绩揭晓的时候就称为“出案”,案首即为第一名。

    不过这秀才也是分等级的,成绩最好的称为廪生,宋声他们来参加院试,就要找一名廪生做保。

    在景朝廪生也是有优待的,每个月有固定的粮食发放。比廪生差一点的叫增生,再次一点的叫附生。而增生和附生都是没有粮食发放的。

    院试考试的内容跟宋声在县学大考的内容差不多,考的科目都是一样的。只是这出题的难易程度就不一样了。

    还有这策论,基本上都是跟时政有关的,而且还是由府城的知府大人亲自出题。

    宋声跟梁又明到了府城之后,便前去客栈落脚。

    但因为他们去的时间晚了些,距离考点儿近一些的客栈都被订满了。

    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处院子租了几天。府城的院子租金价格比县城里贵得多,尤其是赶到现在考试的节骨眼上,价格翻了一倍不止。

    因此租院子的并不多,除非是家里条件好有余钱的,所以绝大多数学子来了之后都是住的客栈。

    梁又明家庭条件好,宋声一直都知道。

    不过这次租院子花的钱,宋声并没有让他一个人付,而是两个人对半分的。

    除了住的地方比县城贵,吃的东西也都贵了许多。

    平时在县城里三文钱一碗素面,到了府城里竟然能翻到五文钱一碗。如果再加点肉汤,那就收六文一碗了。

    考试要考三天,考完出成绩最快要五天,如果赶到放榜,那就得等上七八天了。

    在县城里啥也不干,待上七八天才能知道考试成绩。

    宋声不想在这儿白白住着,浪费时间还浪费银钱。不如考完就回去等着,反正结果早晚会知道,也不差那么一两天。

    从他们县城到府城也不过一日的时间,考试的时候试卷的前半截儿全都是填的个人信息,如果没有当场看榜,府城里会差人统一把名单报到下面各个知县那里,然后知县再安排人到各个村里报信儿。

    如果考中了,会有人通知他的。若是等上半个月一直都没信儿,那就是落榜了。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梁又明有些睡不着。他觉得他未就寝,宋声就亦未寝。

    敲敲门,宋声果然还没有睡。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在灯下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在梁又明心里,宋声现在算是他见过的在读书一道上最有天资的人了。

    他亲眼见过宋声拿到一本书只翻了一遍,就能大差不差的把书的内容叙述下来,是真的过目不忘。

    没想到一个天资聪明的人,这么晚了还在用功读书,梁又明不禁感叹道:“你这是要卷死别人啊?脑袋瓜子聪明也就罢了,还这么努力,这次的案首不是你那一定是判错卷子了。”

    卷死别人这个词,梁又明还是跟宋声学的。一开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相处的日子久了,他就学会了活学活用。

    宋声放下手里的书,道:“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最近宋声写的文章夫子还有几处不满意的地方,说他对于书中有些句子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所以他才没事抱本书多看看。

    要知道在科举的时候写好一篇文章那是很难的,尤其是他这种半吊子水平,他穿过来的日子还不足一年,就要写文言文这种高水平的文章,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尽管这些日子被夫子按着恶补了许久,但写出来的文章,夫子每次看到总摇头,弄得他的信心都被消磨了大半。

    梁又明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明天要考试了,专门过来看看你,怕你紧张的睡不着。”

    宋声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紧张吧?”

    梁又明嘴硬道:“我才不紧张,不过就是一个考试嘛,我这次就没抱什么希望,干脆来体验一下,全当是多一次考试经验。”

    之前原主已经下场考过好几回了,但梁又明在县学读书读了那么几年,却一次都没去下场考过。

    他一直都不学无术,每天不捣乱夫子都万事大吉了。更何况让他去参加科考,梁又明已经快成为县学里的钉子户了。

    “一直都没问你,这次怎么愿意来参加科举了?”

    梁又明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回家跟老头子聊了聊,突然发现他也挺不容易的。既然他希望我考科举,那我就考考试试,让他也高兴一下。”

    从梁又明道话里,宋声能听出来他们父子俩已经打破了关系的冰点,在逐渐修复关系了。

    “你很聪明,好好读书,肯定能考上的。”

    梁又明笑了,道:“你这是安慰我的吗?我再聪明也赶不上你这种翻一遍就能把书都记下来。”

    “人各有所长,你看我文章不是写的一直都很烂吗?你随便写写,夫子都夸你进步很大。说明你的长项不在于背诵记忆,而是在于遣词造句。”

    家族的底蕴不是白给的,从小在这种环境下熏陶,长大了之后写文章要比他们这些种地的家里出来的学子更容易掌握要领。

    梁又明一想到明天的考试,本来是很紧张的,但听到宋声这么说,他心里突然放松了不少。

    “得,借你吉言。希望明天在文章这一项上,能给我多拉点分。至于其他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梁又明在这大半年里学习进步飞快,这让夫子们很是惊讶。

    对于他这种浪子回头的宝贵行为,夫子已经不厌其烦的当作例子说了好几遍了。

    从宋声房里出来之后梁又明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因为要考试,他们需要起很早做准备。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又正赶上夏天,虽然天气是热了点儿,但总比冬天冻的人不出手强,就在知了不停的叫声中,这次考试很快就考完了。

    宋声没有提前交卷,这次考试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那意味着家里以后是否还要再服徭役,每年辛辛苦苦收的粮食还是否需要交粮税,这些决定权都在他手上。

    所以虽然他很快就答完了试卷,也没有提前交,而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对他来说答题的时间很充裕,所以在写文章之前,他特地在纸上打了个草稿,写完之后又读了一遍,修修改改后。才把写好的最终版本工工整整的给誊抄了上去。

    最后一天考完从考院里出来,梁又明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撇去一些不会写的题目,梁又明把会的赶紧先做出来,其余的就凭着模糊的记忆写了一点上去。

    等完全答完试卷时发现时间还早,又看了一遍答卷,发现不会写的依旧不会,在考位上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他就提前交卷出来了。

    看到宋声一直到考试结束才出来,他惊讶道:“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会提前交卷呢,怎么这么久?难不成你遇到不会写的题了?”

    宋声道:“还好,就是多看了几遍。”

    虽然对于这次考试他很有信心,但出于谨慎,还是慎重点为好。

    梁又明没想到宋声竟然还检查了几遍,直呼他厉害。

    他感叹道:“如果我的字能像你的字写的那样好看,我也愿意多看几遍。”

    宋声看了看时辰,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这会儿考完的学子们大多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两个人也不好一直在考场门口站着,干脆先去吃饭。

    考完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个结伴而行,有的考完一脸兴奋,有的考完一脸沮丧。每个人对于自己答的题心中都有数,兴奋的就是很有把握,沮丧的怕是没考好。

    宋声没想那么多,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沮丧的神情,这才放心了许多。

    两个人准备去拐角的一家面馆吃饭,结果刚走几步,就碰到了熟人。

    凌文华今年也是科举应试的学子,他也来参加这次院试。

    与宋声不同,凌文华是十四岁考上的童生,今年十八岁,一直在县学里面辛苦学了四年,这是他第一次下场考院试,就为了给考试增加点把握。

    自从宋声年前在学堂受到夫子夸奖之后,凌文华一直暗暗的把宋声当做对手。

    在得知宋声文章写的很差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有一股骄傲感,自己在文章一道上的造诣,可比宋声好多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他发现宋声进步非常快,这让他心里有点慌。

    今天遇到宋声,他一开始很惊讶,然后跟旁边的另外一个学子一块走过去道:“宋兄,梁兄,一起吃饭吗?”

    人家礼貌提出了邀请,宋声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看样子他们要去吃饭的地儿是同一个地方。

    宋声点点头,看向梁又明,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就是问他的意见。

    梁又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都是一个学堂还是一个班的,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

    只不过在剩下的路上,凌文华却站到了宋声另外一边,跟他探讨着今天上午的试题。

    “后面那个题你是怎么答的?就是那道算学题,最后让算有几只鸡几只鸭,你的答案是多少?”

    宋声抿了抿唇,他其实不想答的。

    但凌文华这个人,如果你一直不告诉他,他就会问更多,宋声是领教过的。

    最后他平静的答了两个数字。

    凌文华听了之后很高兴,道:“我算的也是这个数,跟你的答案一样!”

    然而旁边的梁又明却不高兴了,刚才凌文华问的这道算学题目,其实是这次算学的压轴题目,分值很高。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答案,跟宋声刚才说的大相径庭。

    完蛋了,这道题的分没了!梁又明高兴得起来才有鬼。

    他忍不住说道:“不是说吃饭呢吗,对什么答案,别说了,答案什么的全都通通退散!别影响老子心情。”

    宋声点点头,对凌文华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等下次考完也别来问我答案了,会影响心情。”

    凌文华可不认为对一对□□就会影响宋声的心情。他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宋声说的是影响心情,应该指的是影响梁又明的心情吧。

    凌文华其实是有些嫉妒他们俩人的关系的,明明他跟着宋声一块儿去找夫子补习功课,比旁人一块相处的时间都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人的关系也仅限于同窗而已。

    但梁又明这个学习并不怎么样的人,明显跟宋声的关系更好。

    虽然宋声平日里话不多,但他就是能看出来,梁又明跟他关系最好,两个人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他们两个人之间在读书方面相差那么多,明明他凌文华才是那个跟宋声可以同行比肩的人,怎么他们就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呢?

    凌文华想不明白。

    不过梁又明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反正听到宋声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想法,他心里就高兴。

    果然这些日子的相处,宋兄没有辜负了他的交心之谊啊!

    吃过饭之后,他们就可以把房子退掉,然后收拾东西回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收拾东西出发,赶到县城怕是都要半夜了。

    每次考完院试之后,应试的学子就可以不用到学堂继续上课了。直到成绩出来,如果落榜了,就接着回去上课,如果考上了,那就是秀才公了。

    到时候就不用待在县学里面上学了,县学里面所学的知识仅仅是足够用来应试秀才,如果想要进一步参加科举,就要收拾包袱去书院进行更深一层的读书学习。

    在宋声的理解里,景朝的这个县学就好比是初中,现在考秀才相当于是考高中,考上了之后就有资格去高中读书了。

    而考举人就相当于高考,只不过这种高考是分级别应试,要一层层地进行乡试,会试和殿试,最后才能考上“大学”。

    如果是仅仅考上了举人,后面在会试落榜了,那就相当于考上了“专科”。如果是考上了贡士,那就相当于考上了“本科”。考上了进士的话,大概就相当于“重本”了。

    然而就是考一个小小的“高中”,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都很有难度,只是在科举入门的门槛上,就刷下去了不少人。

    宋声和梁又明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当天就退房,连夜赶回县城去。

    好在宋声之前在城里租的有一个小院儿,他打算先到租的房子处休息一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回宋家村。

    而梁又明家里在县城就有一处房子,他直接到那去住一晚,再回老家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声就起来了。

    夏天天气热,外面树上的的蝉鸣声响个不停,再加上天气炎热,他刚睡醒就出了一身的汗。

    早上直接洗了个凉水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对付了一下,就出发回宋家村了。

    陆清是知道相公具体的考试时间的,最近他一直在数着日子,算了算今天是相公考完试的第二天,这个时候从府城出发回来,到家也要天黑了。

    陆清琢磨着晚上给相公做点什么好吃的补一补,这几天考试辛苦,肯定都累坏了。

    张杏花他们是问了陆清宋声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估摸着就是今天晚上,所以白天家里人大部分都不在家,除草的除草,外出的外出。

    今天天气炎热,不过好歹有一丝风吹着,坐在屋檐下倒也凉快许多。

    陆清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等听到动静后抬头一看,是宋声回来了。

    他惊喜的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了过去,仰着小脸儿高兴道:“相公!你怎么现在就回来啦!我还以为要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