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逃婚◎

    小公主的大名还未取,这孩子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女儿,众人对她宠爱甚多,越是这般,还越要留心,只取了小名叫童儿,也有一等亲昵之意。

    徽音早起看书看的太久了,结果脖子酸痛,瞻儿过来立马帮她按摩起来,又拿小槌子帮她敲背,也不知怎么越长大,瞻儿反而是女孩儿似的人品,很懂事也很孝顺。

    “敲累了吧,母后让人给你上一盏你最爱的胡桃泡茶好不好?”徽音握着儿子的手道。

    瞻儿是真的懂事,他摇头:“儿子不必,儿子就是想着母后总肩膀酸,所以就过来了。昨儿儿子出去跑马后,身上疼,也是乳母帮儿子按摩,儿子就舒服了。”

    “原来如此啊,昨儿是哪里酸疼啊,母后也瞧瞧?”徽音知晓李澄对儿子的培养都是要求文武双全的,还好她两个儿子都没有病弱的,即便如此,她也不好插手儿子们习武的事情。

    现在李澄也才登基没有多少时候,万一又有战祸,总不能让朝臣大将牵着鼻子走吧,若是皇帝文韬武略精通,三代以内,朝局必定稳固,这也是徽音为何还愿意生孩子的缘故,因为她们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瞻儿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和背,徽音也放下手中的书,亲自帮儿子按摩,还问道:“这些日子是你们父皇常常询问你们读书,我这里又有你妹子出生,少不得疏忽你们了。你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和母后说。”

    “儿子没什么不懂的,儿子不懂还有皇兄教呢,昨儿皇兄还特地给儿子送药。”瞻儿笑道。

    徽音点头:“看到你们兄弟还是这般和睦我就高兴,但是你也是母后的儿子,不能这么懂事,举凡是有事,就一定要和母后说。”

    孩子们大了,不能再住在偏殿,都要搬到皇子所中去住,这是祖制,便是李澄都不可能把儿子们还成日养在一处。寻常官宦人家的男孩子年纪大了,都要搬去外院住,更何况是皇子,更要给天下做表率。

    瞻儿听了很欢喜:“母后有空可以去儿子宫里,儿子还有好些话和您说。”

    “好啊,母后明日等你下学了,就特地去看你,好不好?”现在三个孩子了,总要一碗水端平才对。

    瞻儿比吃了蜜还甜,徽音又起身陪他一道投壶,不一会儿璟儿也来了,徽音笑道:“你弟弟知晓我脖子酸痛,想起他昨儿骑马身上算是按摩好的,特地来帮我按摩。正好在说你何时过来呢,你就来了。”

    “儿子去找二弟了,原本说一起过来,哪里知道他先来了。母后,听父皇说您要去行亲蚕礼是吗?”璟儿问起。

    徽音颔首:“亲蚕礼无非就是祭先蚕、躬桑、献茧缫丝,这些都有礼部的官员去办,到时候我去行礼就成。”

    璟儿显然不是来说这些的,并且有些欲言又止,徽音挥退下人,问道:“如何?你是有事同我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前儿郭世子进宫,我和他聊了几句,他对和宇文家的婚事似乎是相当抗拒。言谈之间不知道是不是想通过儿子传话给您,让您去阻止这事儿。”璟儿道。

    徽音听了这件事情,非常欣慰的看着儿子:“你长大了,得知这件事情不是先帮别人出头,而是知道人家背后的用意,这样很好。”

    璟儿忙道:“这都是母后教的好。”

    宫里的孩子一般都早熟,这话真不假,小儿子知道早点跑过来讨她欢心,大儿子推心置腹展现自己的能力,他们这个年纪能这般精明,不是坏事。

    “臣子的事情毋须理会,你偏帮了哪一边都不好,你永远要做那个在中间最有决断的人,寻常小事不必出手。况且拆散人家的姻缘,那可不行,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是他爹娘何等人,既然结下这门亲事,自有他们的道理,作为皇家,万不可干涉外臣之家事。”徽音当然知晓少年慕青艾,但是女大十八变,日后过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两边自有区处。

    璟儿担心道:“母后,您说要说郭兴他跑了怎么办?他现下这般抗拒,拗不过他亲爹,他心里不乐意,总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徽音摸了摸儿子的头:“也许这也不是坏事啊。”

    璟儿一悚。

    徽音细细的道:“帝王最重要的是制衡天下,不是说要挑起他们内斗,但是他们太团结了,就会把矛头指向帝王。所以他们有些小摩擦,于咱们而言不是好事吗?”

    “可是郭兴是和儿子一起长大的啊?”璟儿自觉平日母后对郭兴也是很关照的。

    徽音笑道:“若是作为普通的婶娘姨母,我当然会竭尽全力的帮他,可是咱们不同,咱们是皇家。当年他留在我们府上,也是因为帝王心术,如今也是如此。今日我之言,传入你耳,你记在心中,谁也不要说。”

    争权夺利的时候,可没什么人讲亲情,崔家迟疑不定,不是想跳反吗?这还是亲舅舅呢?郭家和宇文当家结亲,未必没有同气连枝之意。

    璟儿暗自点头,又起身道:“多谢母亲教诲。”

    “然而此事也终究不过是术,你作为储君,要多关心百姓民生。若能压制住那些人,还能让人家福气,日后你的政令说出去就能执行,如此方才是真正的为君之道。”徽音道。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看瞻儿在榻上都睡着了,徽音对璟儿道:“你父皇有事喊你,你先去吧,你弟弟在我这里就让他多睡会儿。昨儿骑马骑的难受了,特地想我疼一疼呢。”

    本来璟儿还觉得弟弟不地道,这么早自己一个人过来卖好,但娘说的也有道理,弟弟还是小孩子呢。有时候他受委屈了,也是想让娘疼一疼他。

    他又道:“那儿子先去了。”

    “去吧。”徽音挥挥手,又起身去小儿子那里,帮他掖了掖薄衾。现在二月底,还是春寒料峭的,宫殿里还有地龙,看瞻儿额头上还沁出汗来,她又帮着擦,忍不住见小儿子可爱,俯下身子亲了一口,自己则坐在旁边,等儿子醒来。

    小女儿童儿才刚一个月还是吃了奶就睡的年纪,等瞻儿醒来,仿佛还是很小的时候一样,娘亲在照顾他。

    “二郎,我们去看看你妹妹,走。”徽音其实小时候性格有些古怪,偏偏她的福气好,生的几个孩子就没有不懂事儿的,所以,她对他们也很耐心。

    童儿刚喝完奶,正睡的香呢,瞻儿小声对徽音道:“母后,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小吗?”

    “也是一样,你小时候还爱吐泡泡,我常常喊你哥哥一起来看。”徽音提起往事,见瞻儿脸红了,倒是没再说下去。

    吃晚饭的时候,李澄过来,见她们母子说话,笑睨着小儿子:“果然是在你娘这么亲香,我说怎么都不见你的人。”

    瞻儿赶紧又行礼,李澄示意他坐下。

    “还以为陛下不来了,今日既来,我让小厨房再添几道菜,如何?”徽音连忙起身。

    李澄莞尔:“我吃些米粥就好,中午吃的云南出自进贡的菜,那肉吃多了,此时却吃不下别的了。”

    “既如此,我让他们做些下粥的小菜来,你稍微等等,瞻儿,陪着父皇说话。”徽音又让人往厨房去。

    “你们弄些笋脯、鱼脯、酱炒三果,记得那榛子不必去皮。再有我们冀州进了不少鲜甜的白菜来,我吃着好,你们让她们做几笼菜包来。”

    嘱咐完了,她才进来,三人又行令玩了会儿,等菜上齐了,才一道用。果真人腻味的时候,只吃些清甜的就觉得很好了,素日嫌有菜腥味的,竟然吃了两个,粥并不稠,和喝水似的,李澄又用了两碗才罢休。

    这边用的香甜,郭家却是各有心思,郭兴之前是养在徽音膝下好几年,行事也与旁人不同。因为当年在淮阴王府时,那时还是王妃的皇后对她的两个孩子都非常尊重,举凡是什么事情,大到读书的时候学什么不学什么,小到吃什么东西,她都完全听孩子们自己的意见。

    而他们家完全是父亲一言堂,动辄呵斥,继母与他客气的紧,一味顺从父亲。

    “世子,您就再吃几口吧,这饭菜您都没怎么动呢?”打小跟着伺候郭兴的小厮看着也难受。

    世子这样的品貌,却要配个无盐女,实在是伯爷太作祸了。

    郭兴把筷子一放:“我要出去跑马,你让人把我的马牵过来。”

    那马还是皇后娘娘送的呢,他寄希望在太子身上,若是太子能帮他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也帮他退了这门亲事,该有多好啊?虽然希望渺茫,可若真的应下就好了。

    他是这般想着,但是江碧波正和宇文夫人说话,两边八字合了,说是天作之合,两位夫人都在一处用饭,彼此十分亲热。

    宇文夫人笑道:“我不比妹妹,和皇后娘娘亲近,我们原本又不住徐州,即便之前和皇后娘娘见面,也不知如何奉承,日后还请妹妹多教我。”

    “看您说的,皇后娘娘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咱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如今又是亲家,举凡是您有疑问的,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碧波心道她自己都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人。

    她以前觉得皇后娘娘是皇上的贤内助,或者说是个热心人,但似乎并不是,皇后娘娘这个人根本没办法定义她是什么人,完全摸不透。

    别的女人需要诉苦、倾诉甚至是嫉妒,甚至贪财弄权,皇后娘娘却根本什么都不缺,论容貌,她是顶尖的,甚至她丈夫只求娶她一个人,连个收用的丫鬟都没有。还顺利的生了儿子,她什么都不贪心,皇上反而是送到她的面前。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谁还能有什么打动她的?

    但这些她不好和宇文夫人说,她无父无母,无甚背景,虽然是伯夫人,但是如履薄冰,还好有皇后娘娘的干妹妹这个身份,平日和郑家走动也多,外面都因着这个,对她是奉上佛桌呢。

    宇文夫人见江碧波都这般身份了,还这样的小意,又满意了一层。做儿媳妇的,丈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找一位好婆婆好,若是婆婆好,那才过的自在。看郭夫人人年轻和气,从不拿大,她又只是个继母,总不好管太多,将来女儿的日子必定好过。

    老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家子也是如此,若是彼此意不同,到时候迟早出大乱子来。

    又说三月初三,徽音穿戴好了之后去行了亲蚕礼,王公诰命几乎都来观礼,她提前两日就住了进来,亲自缫丝,还要拿回去纺线,到时候亲自去做一件衣裳。

    李澄还请了画师专门画了这一次的亲蚕图,可谓规模极大,从此他在端明殿办公的时候,间或会喊徽音过来,亲自教她如何办理公务。

    然而在办的过程中,徽音也发现自己的缺点,她对李澄道:“我发现我其实是个不爱真正去组织别人的,若是你交给我的事情,我肯定能办的很好,可你让我去成日家和人打交道,我就觉得麻烦。”

    分辨人心是最累的,还有期间利益交换这些,的确是累的紧。

    李澄笑道:“你知道我的为难了吧,我和你是一样的。有时候行军时,这个人信誓旦旦说这个理儿,那个人信誓旦旦说那个理儿,都说人要有决断,可举凡是人,哪里能什么都知道的。所以就得屡次交谈,还怕人家看穿了我不懂,真是心烦。”

    “看来咱们俩都内心是闲云野鹤,只是没法子,都得管着咯。”徽音捂嘴直笑。

    李澄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每次过来不必多忌讳,或者怕听到什么,将来学着我办事,正所谓耳濡目染。你不是从小就开始处理政务的,我也不先强求你学那么多,反正你就先听着就罢了。”

    “是。”徽音以前多半是处理内务,顶多外面的事情也是提前做好准备,出一些主意。等真正要管一个国家,简直是千头万绪,简直是行一步要走百步。

    见徽音这般听话的样子,像个女学生,他又稍显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这般懂事,你该怎么谢我啊?”

    “我已然是出了月子三个月了,身上也已经好全了,今儿你就过来吧。”

    且不说二人如何鱼水之欢,白日起来,徽音眼含春水,两腮自然粉红,看的李澄忍不住又动了情,但也不敢胡来。之前二人年轻的时候常常享受床榻之欢,年轻人贪欢,到了这个年纪,二人也还算年轻,都打算一路相陪对方,所以节制许多。

    李澄翻身起来道:“近来我准备筹建一个属于我本人的密谈衙门,平日替我专门刺探一切,只属于我本人,你看如何?”

    “这是好事,只属于陛下,下面的人就没人敢真的瞒着您了。”徽音道。

    李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朝堂的臣属我不会无端揣测,人嘛,终究有七情六欲,天下有几个做官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百姓。但是只要此人好用,就是有些瑕疵,也无关紧要,但不能光吹嘘自己不办事,或者太过了就不成。”

    官场上都是官官相护,长此以往,政令不通,皇帝就得自己想法子了。

    几乎是用了一年过的功夫,李澄才开始建立直属于自己刺探情报的内卫,此时童姐儿正好周岁已经满了,正是学舌的年纪。

    徽音坐在地毯上,看着女儿跌跌撞撞朝自己跑过来,连忙伸出双手来,女儿软乎乎的撞进自己怀里。

    “母后……”童儿奶声奶气的喊着。

    徽音捏了捏女儿藕节似的胳膊:“你喊母后,都快把母后的心喊化了。”

    “怎么还不见父皇?”童儿左右看看。

    徽音感叹:“我每日带你,你父皇也不过隔三差五来看你一次,你倒是惦记你父皇了。”

    她是偶有所感,童儿身边的乳母却连忙道:“娘娘,公主年岁还小呢,不知道这些。”

    “你别吃心,我不过是偶感而发而已。”徽音倒不至于跟女儿生气,有些时候血缘就是这么神奇的。

    乳母嬷嬷们都是陪笑,她们伺候的主子能不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喜欢那非常重要,别看皇上似乎是对皇子公主们都很好,但皇上是极其听皇后娘娘的。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其实随随便便一句话,她们都能够想像太多,所以徽音一切如常,没有再多说什么。

    午膳时,璟儿和瞻儿都过来用饭,璟儿正说起郭兴的亲事:“这个月马上就是他成亲了,母后就准许我出宫一趟吧。”

    “你呀,这般好热闹,怎么不和你父皇说去?”徽音摇摇头。

    璟儿笑道:“儿子哪里敢和父皇呀,父皇最听您的话了。”

    “可不能胡说。”徽音虽然嘴上这般说,但还是替他跟李澄说了。

    然而,璟儿出宫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爆炸的消息:“郭兴他逃婚了。”

    第92章

    ◎更新◎

    郭钊是从刀口舔血爬上来的,他可不是一般心性的人,在家中几乎是一把抓,再也没有想到要去接新娘之前,儿子失踪了。

    江碧波递了一封信给他,“这是世子留下的。”

    她说完也是忍不住掩面而泣,和宇文家的亲事不成,两家可都要丢脸了,而这桩亲事正是她帮忙操办的。

    郭钊打开一看,更是气血上涌,差点气的晕过去,江碧波赶忙上前扶着:“伯爷,您无事吧?你可要小心身体啊。”

    “这个孽畜,简直就气死我了,如今他闹成这样,我竟不知如何收场了。”郭钊都觉得自己站不稳了。

    江碧波则道:“伯爷,恕妾身直言,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还不如让人先慢慢去找世子。咱们夫妇膝下可就这一个儿子,总不能为了这件事情就真的逼死了他吧,若找到世子了,先让他在外地躲一阵子,咱们夫妇亲自上宇文家赔礼道歉去。”

    郭钊虽然口气厉害,扬言要打死郭兴,可江碧波的话算是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平心而论,郭兴还是十分出色的,和太子的关系也很好,文韬武略不在话下。

    见郭钊态度软了,江碧波又道:“但是在这之前,我也少不得先进宫一趟,太子亲自过来观礼,却碰到这样的情状,许多事情闹到宫里去了,万一帝后都对世子的印象差了可就不好了。”

    实际上江碧波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没有外面的人认为的这么好,但是她能完美的利用这段关系让自己活的更好,在外处处以皇后为尊,也是有一等告诉众人,她的靠山是皇后。

    她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郭钊也觉得这是最优解了。

    于是徽音次日一早就听说了江碧波进宫的消息,连忙宣见,只见江碧波进入殿内就跪下谢罪:“都是臣妇的不是,昨日太子去观礼,家中却出了那样的事情。”

    徽音立马急道:“这与你何干,要说这郭兴也真是的,就这么跑了,倒是让你收拾烂摊子。宇文家如何了?”

    “昨天下半晌他人不见了,我们要安抚宾客,还得派人出去找,我此次进宫一来也是请罪,二来也是请娘娘派人去找找世子。”江碧波一幅心力交瘁的样子。

    徽音对郭兴也有抚育之恩,不由得道:“虽说这郭兴辜负了你们,可他毕竟还年轻,年少莽撞的很。你放心,昨日太子回来之后,皇上就已经吩咐各路留心了。”

    江碧波连忙又跪下谢恩:“多谢娘娘,娘娘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是一辈子也报不完了。”

    “你们伯爷为国尽忠,你又是我的干妹妹,无论是公还是私,我们能够帮忙的,自然是要帮忙的。老话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家务事快些平息,如此也免得外面议论纷纷。”徽音道。

    江碧波见皇后娘娘语气没有丝毫怪罪,反而是谆谆告诫,她也松了一口气。等出了宫门之后,又和郭钊二人前去宇文家中。

    且不说宇文家中何等的觉得被羞辱,甚至宇文家怕宇文姑娘想不开还日夜派人守着,郭家夫妇如何认错。

    只不过两边面上和睦,但从此也回不到以前了,徽音也是感叹:“事先就不满意,又强作婚姻,如此郭兴现在投军了,再过两年等事情弥平了,再挑一桩亲事也是了。福桂,东西送去宇文家了吗?”

    福桂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奉命把您让奴婢要送去的一对上等玉镯送了去,也安抚了几句。”

    “嗯,宇文姑娘此番也是受苦了。”徽音道。

    福桂心道皇后娘娘此番是郭家和宇文家都争相讨好她,感激她,如此倒真是高明。到了她这个地步,或许旁人会觉得为何一开始不阻止郭家和宇文家成婚,但她很清楚,刚开始阻拦,没有道理,也会让宇文家和郭家同时恨上皇后,得不偿失。

    现在这个时候,正正好。

    “娘娘菩萨心肠。”福桂称赞道。

    徽音摇头:“我要是真的菩萨心肠,那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罢了,郭兴被郭钊送去军中,于他而言也是人生之磨炼。”

    二人正说着话,听外面小声拍着巴掌,徽音知道是李澄来了,忙起身接驾,福桂等人也欲行礼。

    李澄进来时,拉着徽音坐下:“这郭兴做的也太不像话了,好在他自己有志气,愿意去最苦寒之地,如此宇文家也不好说什么了,婚也退了。”

    “其实这其中还是郭夫人得力,她把一切都处理的妥当。”徽音也夸了江碧波一句。

    李澄则道:“这说明万事都是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做爹娘的也得多听孩子们的心意。”

    徽音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李澄转眼又说了一句话:“我听说谢九仪和殷丽仪来了京里,这两人之前还以为他们不见了,如今二人衣衫褴褛投奔了殷次妃。”

    “那他们不会又要扶植豫章王吧?”徽音问道。

    李澄不在意道:“都是破落户了,拿什么扶植,若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何必留他性命。更何况这次也是殷次妃主动上报,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是李澄现在已经是天下共主了,要防的都是有能量的人,谢九仪早就不成了,如此苟延残喘,他也不愿意痛打落水狗了。

    “嗯,皇上心中有了区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千秋,皇上有没有想好要送我什么?”徽音撒娇,尽量使气氛轻松一些。

    李澄一拍脑袋:“我还真的忘记了。”

    徽音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若不送东西我,我就不理你了。”

    “放心,一切都备着呢。”李澄笑。

    豫章王府里,一行人也是热闹的相聚,众人都在笑,殷丽芳正拉着妹妹的手道:“你们夫妻这次就好好的先住我府上,等住些日子,我与你们置办房舍,咱们都把日子好好地过起来。”

    姐妹二人也没想到还有重逢的那一日,殷丽仪道:“明明也不过是七八年没见面,咱们姐妹倒像是一辈子没见了。”

    殷丽芳看到无忧无虑的妹妹,两鬓竟然都有了白发,要知道她没多大呢。年纪和她相仿的皇后娘娘,头发乌黑油亮,发髻如云朵似的,人也极其轻盈年轻,完全养尊处优,和妹妹完全不同。

    “这些年,你受苦了,日后到姐姐的身边就好了。”殷丽芳心疼道。

    殷丽仪想起她在谢家遭受的待遇,竟然无法开口和姐姐说,谢九仪明明和她的关系僵持到冰点了,现在知晓她姐姐成了豫章王妃,又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了。

    任何的感情似乎都经不住考验,她曾经以为谢九仪会永远对她好的,后来也会慢慢冷淡。

    “姐姐,我不求别的,只有一个芳姐儿,盼着你给说一门好亲事,我也就阿弥陀佛了。”殷丽仪突然对什么都没热情了。

    殷丽芳见妹妹神情低沉,也知晓她肯定经历过许多事情,倒也不多问了。

    是夜,殷丽仪回到王府的院子,她已经很久都没住过这么金碧辉煌的地方了,仿佛跟做梦似的。丈夫坐在躺椅上,也还似之前那个士族子弟,她不知怎么心里头的怨气一下就没了。

    以前她总鄙视人家爱富贵,以为自己能够安贫乐道,但在庄子上住了些年头,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方,才有一种归属感。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看向谢九仪:“往常是我错怪了你,我总对别人要求高,觉得自己淡泊名利,现在我姐姐说给我准备房舍,又让我们常来往,我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谢九仪也发现了殷丽仪的变化,他其实也接受不了真的隐居山林,即便不掌控权势,但住在闹市之地,都觉得有人气。

    “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年,他依旧感谢妻子的赤诚,若是旁的女人恐怕都想怎么对付她了。

    殷丽仪看着他道:“往年,我们极其小的时候,托吴王妃的福气,住在那王府里。平日吃穿用度都是极其好的,后来读书识字,学规矩礼仪也是一并在王府,长大了,又去了魏王府里,后来姐姐和我都是嫁的非富即贵的。其实,我们从来都是顶尖那撮儿长大的,如今才发现我们其实受不了什么苦。可笑吧……”

    谢九仪倒不是能不能受苦的关系,他是没有了权力,大丈夫一日无权,便如行尸走肉。

    只可惜,他十分清楚李澄或许让他投奔豫章王,但是做官肯定是不成了的。

    所以,他对妻子的话深有同感:“当年也是我无能才失去了魏地江山,后来被人所夺,否则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这些事情就别提了吧,皇上已经登上皇位了,总比卫铎那家伙好多了。说起来,小时候我承他们家恩惠许多,后来还屡次劝他辅佐豫章王,恐怕他的心里对我早就是很不喜了,可是咱们投奔豫章王和我姐姐,他没有想过抓咱们,足以显示他的心胸广阔了。可人的度量也是有限的,咱们就忘却过往,日后买几间铺子,好好过日子吧。”殷丽仪笑道。

    谢九仪重重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先声明一下,看到有人在讨论女主,这本书原本就是大女主文,女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比较黑莲花的,绝对不是那种特别善良富有同理心的人设。所以,如果介意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因为这本书的女主从开始写她的性格就注定是这样的。

    没有双更的原因是本期没有上任何榜单,正好我腰也有点疼,权当休息几天,等有榜单了,我会尽量多更的,请大家放心。

    第93章

    ◎生辰◎

    很快就是徽音的生辰了,当然,如今她是皇后了,生辰要叫千秋了。李澄除了按例赏赐外,私下送了一根他自己雕刻的簪子给她,语气中还不乏得意道:“这玉种不错,我看那头上刻玉兰花衬你,你可别嫌弃。”

    徽音当即就插在头发上了:“我怎么可能嫌弃呢,这可是你的心意。”

    作为皇帝,休息的时日也不多,李澄本来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早起给妻子祝寿,知晓等会儿诸诰命都要过来,只道:“你今日玩的尽兴些,我先去端明殿了。”

    徽音要起身送他,被他阻止了,也只好让人开始穿戴,这样的日子得穿大礼服。这样的日子若是穿的简陋了,旁人恐怕就会说嘴了,她曾经在徐州的时候,有一年即便是再穷,她也会穿着光鲜。

    这也和每个人的性格有关系,有的人擅长以弱凌强,用简朴、可怜、示弱让别人死心塌地。但徽音相信人性本恶,她愿意以利益打动人,尤其是人都有劣根性,当下他会因为同情而帮你,但是若是长久捆在一起,那就得利益交换。

    即便是娘家,她也是如此,感情很深,但仅凭感情就想让人家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他们本人同意,底下的人也不一定愿意。

    所以,她永远光鲜的出现的人前,让大家看到皇后的地位稳固,太子的地位更稳固。

    先来的是娘家人郑家,徐太夫人照旧不来,徽音一直说体谅她年纪大,不必她进宫,但实际上当然是相看两生厌,徽音也不希望她在大场合天天以祖母的身份要求这要求那的。纪氏、辛氏还有崔月环一并过来的,她们先行了国礼,徽音又请她们坐下。

    这几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崔月环接连生了一儿一女,身材比之之前圆润了不少,辛氏亦是又生了一子,便是纪氏额头上的细纹也多添了几根。

    纪氏不免问起童儿:“怎么不见公主?”

    “她才刚起来呢,还未留头的小女娃,偏偏还想学我戴钗环,我便让尚服局的人给她做了顶帽子,在帽子上给她簪上好看的绢花绒花,乐的不得了。”徽音还疑惑她并不是那种特别爱打扮的,女儿倒是和她完全不同,这么小小年纪,就爱美的很。

    大家一听都笑了,纪氏倒是很当回事:“娘娘,我那里好些头巾,到时候敬献给公主,如何?”

    徽音赶紧摆手:“快别了,您那头巾留着自个儿用吧,她还小呢,用不着这些。”

    几人玩笑几句,徽音又让人带着娴姐儿去御花园玩儿,不免对辛氏感慨道:“孩子们长大的真快,娴姐儿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我看颇有嫂嫂的风采。”

    这是辛氏最骄傲的事情,她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她也就在人前装一会儿,在家也是顽皮的很。将来,还要请娘娘多教导才行。”

    徽音含笑:“那是自然,娴姐儿可是本宫嫡亲的侄女。”

    其实她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接侄女在身边,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样会让别人错以为她属意娴姐儿做皇后。天下间哪里有什么千秋万代的外戚,本来裴朔和郑家都已经得到封赏,只要她在,郑家当然就一直是顶尖勋戚,但她将来不在了,还得看郑家能不能出什么能干的子弟,若是不能,那就是后代的事情了,与她没关系了。

    况且,后来她又有了童儿,她自己的儿女都未必能疼的过来,怎么可能还分爱给别的孩子?再者,一时哪里做的不好,反而生怨。

    之前,娴姐儿还小,如今她大了也懂事了,焉有不知晓区别对待的?

    可便是她自己的儿女都不一定完全能让他们都觉得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是侄女,所以徽音索性也就赏赐的多些,并不会接人进宫。

    辛氏内心有些失望,但很快那边说崔家并宇文家一起过来,她也顾不得自己那些心思了。要说宇文夫人和江碧波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常常一伴过来,两家却因为儿女的亲事,却错开过来。

    大家都知道缘故,却不会说出来。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徽音也只是照常说些话,就听纪氏对徽音道:“崔家正有喜事呢,也难怪崔夫人和大奶奶都红光满面的。”

    “哦,也不知道是何等喜事?舅母如此欢喜。”徽音问起。

    崔夫人看了宇文夫人一眼,方才道:“是我们家的小郎要聘宇文家的姑娘。”

    原来崔家孙子准备娶宇文家的女儿,难怪宇文夫人今日脸上一扫郁气,崔家是名门中的名门,又是天子舅家,爵位还在郭家之上。

    徽音立马反应过来,恭贺她们:“真真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说起来还真是一桩好亲事。”

    众人都想不愧是皇后娘娘,听到这件事情就跟没事人似的,这份气度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江碧波也呕的不行,宇文家的女儿现在高嫁了,旁人恐怕还嘲笑郭家是有眼不识泰山。

    宇文家藏的还密密的,现在竟然只有纪氏一个人知晓。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恭喜声,宇文夫人方才有些扬眉吐气,崔小郎比郭兴相貌更好,还是嫡幼子,自己女儿虽然大几岁,嫁过去日后轮不到她伺候公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本来是徽音的千秋,现在竟然多了这一桩喜事,连李澄夜里见了徽音都问起:“我听说宇文家的小姐要嫁给我的表侄子了。”

    “是啊,崔家也是挺会抓准机会的,你最信任的就是宇文当了,他们家就和宇文家结亲了。好在宇文家也有分寸,我听说豫章王似乎也有意呢。”徽音平日和这些诰命们聊天,也能听出许多门道来。

    李澄皱眉:“豫章王?”

    徽音忙道:“是啊,可是我只是听说有意,并未说出来,可见豫章王的母妃还是有分寸的。皇上别生气,来,我今儿的寿面等着咱们一起用呢。”

    一碗非常简单的寿面,不过几根青菜,卧着一颗鸡蛋,但是她就是特地等他一起用,夫妻二人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

    “好吃。”李澄赞道。

    吃面时,他眉头一直皱着,徽音知晓他有许多烦心的事情,倒也不打搅他,只是让人等他吃完了撤桌子。

    又说江碧波在纪氏这里用完饭后,也准备家去,纪氏正和她道:“你也别想多了,这事儿少不得这些日子有人说闲话,但都是各人过各人的,时日一长也就没什么了。”

    江碧波这是专门上门来,以继子逃婚的事情,求得纪氏同情的。她正愁没法子真正和纪氏等人真正结交,这事儿倒是和纪氏关系更近一步了。

    “您说的是,是我年轻,又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总担心不知大家如何看待我们,还好有您开解我,我这心里舒服多了。”江碧波也很会说话。

    纪氏还暗道自己的口才不错,还颇有些得意。

    等她走了,纪氏还进门和郑放道:“她一个继母倒是担心的不行,要我说这事儿又有什么干系。”

    “那干系可大了,其实她那个继子和她有什么关系。”郑放自己主政时,一塌糊涂,现在跳出局面来,心明眼亮。

    然而纪氏却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

    “你傻呀,如今太子的婚事才算是重中之重,的确如今太子还未到选妃的年纪。可谁家相看不是提前几年相看的。你作为皇后的生母,皇后娘娘要为儿子选媳妇,不问你问谁?”郑放以前曾经也为女儿们选太子妃出过力,岂是不知道其中关窍,当年何夫人的娘和嫂子那里他没少送钱过去。

    纪氏才恍然大悟:“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把大家想的很好,以前还有三分警惕,现在儿女都好了,我反而没了警惕心。不过,娘娘极其有主见,我也说不上话啊。”

    “外面的人又不知道这些,她们觉得娘娘很孝顺你,所以觉得你说的上话。”郑放打了个哈欠,酒瘾又犯了,他吸了吸鼻子。

    纪氏想她原本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人,若非经历那么多磨难,也不会有些心机,现在日子好过了,她就放松了。

    她是放松了,豫章王府可没有放松,殷丽芳当时听说宇文家的女儿没有嫁出去,虽然有疑问,但是也想捡漏,毕竟宇文小姐背后的势力诱惑太大了。

    豫章王府的众人看似富贵闲人,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实权,京中有实爵的人家其实看不上她家的。殷次妃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将来真的跟养猪似的,这一代还有王爵,下一代就只是普通宗室了,本朝全部都是递等降袭的,再过几代甚至就是普通人了。

    只是没想到谢九仪阻止了她,如今宇文家和崔家结亲,外面传的好不热闹。

    殷丽仪如今也能觑到姐姐的心思,她又道:“姐姐,不与宇文家结亲反而是好事,自古来高门娶妇,低门嫁女,你和魏王妃素来不和睦,因为嫁妆的事情那王妃就差点搬空王府,您若是找一个家世稍微低些,人机灵点的,将来岂不是和您一条心。若有了倚仗,太有规矩了,她怎么能敬着你呢?”

    第94章

    ◎手段◎

    千秋过完之后,便是各国使者朝圣之日,这样的场合李澄也让徽音和他一起,并非是他真的宠妻无度,而是他根本不相信徽音会和别人说的那般抢夺政权。

    因为她要抢太容易了,随便端一碗汤过来,他根本不必别人试毒都会直接喝下。

    “这是头一次外国有使者过来,咱们也该展现一下我们天朝上国的风范才是。”李澄笑道。

    徽音知晓李澄其实内心非常澄澈,否则为何喜欢和别人争个高下,如今而立之年还动不动说一些特别孩子气的话。她看着他道:“这种朝贡多半都是咱们送出去的多,你也悠着些,咱们本国老百姓的日子还不一定好过呢。”

    若非他是亲近之人,徽音未必会说这些实在话,但也怕打击他的信心,只道:“这次也是托你的福了,能见着这么些人。升平署的舞也不知排好了没有?”

    “放心,都排好了,曲子是亲自给我看过的。”李澄很巨细无遗。

    徽音见他还坐在端明殿里,不免道:“你都坐了一日了,咱们俩若不然出去走走吧我之前有几年就是爱久坐,结果总不舒服。后来一骑马,腰都差点断了,以前你常常在外练兵,现在日日久坐,好歹也要出去走几步才行。”

    有徽音发话,李澄当然是很顺从的被牵着手出去,外面御花园,鲜花怒放,蝴蝶蜜蜂流连于此,不知怎么他想起在徐州的时光了。

    “徽音,你还记得咱们的王府吗?”李澄突然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啊,我刚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淮阴王府的花园,要不然人家一个人,怎么熬的过来啊。”徽音提起以前的事情还觉得很恍惚,太幸福了,就会觉得日子过的飞快,她恨不得日子过的慢些,再慢些。

    晁妈妈,云慧这些人,仿若隔世一般。

    那些曾经恍惚害怕,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回味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意思。

    只不过,夫妇二人还没回味多久,就听说太皇太后突然晕倒了,徽音和李澄对视了一眼,都纷纷赶过去。

    其实太皇太后虽然偶有小恙,但是不严重,这次既然晕倒过去了,她们夫妇连忙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虽然说话很委婉,但是意思徽音是听懂了,年纪大还茹素,导致气血不通,所以晕倒了。李澄让太医开了药方之后,又把秦安喊来吩咐:“太皇太后这里的饮食要得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们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秦安是大总管,李澄吩咐一声,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然而太皇太后为何要茹素呢,据说是为了李澄的身体,她知晓孙子打仗多年,杀戮颇多,所以用此法化解。

    其实徽音第一反应是觉得这难道不是争宠的套路吗?比如故意上吊被发现,或者故意装晕倒说是为皇帝祈福,这些手段用在妃嫔争宠很适合,但是用在一个太皇太后的身上,她即便察觉出什么,也不好说出来。

    疏不间亲的道理她太懂了,之前太皇太后就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孙子,所以不加掩饰,现在她掩饰了一下,她看的出来,李澄就未必怀疑这些了。

    果然,李澄听了也是一声叹息:“祖母,这又是何必呢?”

    徽音也露出关心之姿:“是啊,要我说祖母如此虔诚的确是好事,但是总这样弄坏身子也不成。我记得她老人不是很喜欢荀家的一位姑娘,让那姑娘陪着祖母,咱们也放心。”

    与其让别人提出来,不如自个儿提出来,让你装晕也白装了。

    李澄笑道:“这个主意好,你那里现在有童儿照顾,恐怕不能长久陪伴。”他也不想自己的媳妇过来,婆媳本就不和,还天天待在一起,更是雪上加霜,他很爱徽音,但是祖母也毕竟是他的祖母,割舍不开。

    夫妻双方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都很满意。

    此时,荀家人正聚在一处用饭,蒹葭郡主刚嫁过来,她的身份特殊,平日不与众人一起用饭。但到底也不敢摆谱,出嫁时,魏王妃叮嘱过她,说她虽然是皇家贵胄出身,但是荀家也是皇上的亲戚,宫里还有个太皇太后在,所以她得面上敬着一些荀夫人。

    当然,如今袭爵的是荀夫人的长子,她这位夫君是荀夫人的幼子。

    荀夫人当年用计赶走荀柔,可想而知她也算不得什么良善妇人,但现在显得慈眉善目的:“明日我们一起去庙里烧香。”

    蒹葭也乖觉,连忙道:“儿媳也跟您一起过去。”

    “这样也好。”荀夫人说完,又看向孙女荀季英:“孩子,你就不必同我们一起去了,女子当以贞静为上。”

    荀季英其实和荀柔不太一样,荀柔是个真的刀口舔血,什么事情做的都没底线的人,但荀季英兴许生于富贵之地,长于贵戚之府,平日多读书识字,竟然十分端庄。那年从宫里出来八岁,如今正好十岁,她心里当然清楚祖母为何和她说这些,不是真的让她贞静,而是怕她出什么事情。

    荀家以前不过是个小官人家,靠着太皇太后才有今日之地位,可太皇太后的年纪太大了,若是她老人家一去,荀家在京里哪还有什么地位啊?天子有自己的外家崔家,皇后娘娘的母家郑家一门两爵,人家崔家和郑家还早结姻亲了。

    若是季英可以进宫,将来做太子妃,那可能保荀家几代人的富贵了。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太皇太后在宫中总是有机会的。

    “是。”荀季英恭顺答是。

    荀大奶奶看女儿久不能出去,也心疼,又对荀夫人道:“我听说宇文家要办诗会,不如让季英也去玩玩,正好她们家还下了帖子了。”

    荀夫人笑道:“宇文家的女儿现在要嫁到崔家去,也算是春风得意了,得了,要去就去吧。”

    只可惜,人还未去成,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把荀季英接进宫陪伴太皇太后,荀家人狂喜,荀季英有些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彷徨。

    她先进宫去见了皇后,麟德殿是整个皇宫最为富丽之处,琉璃瓦,卷棚上堆砌着诸多鲜花,兽状的香炉吐着丝丝青烟,进了水晶帘后,她跪下请安。

    “起来吧。”徽音笑道。

    荀季英站了起来:“多谢娘娘召臣女进宫陪伴太皇太后。”

    徽音看向她:“你还是个孩子呢,过几日诸国使者都要进宫,你也出来玩玩。太皇太后那里,她年纪毕竟大了,也不必你真的照顾,她那里自有下人,你吩咐一声就好了。平日,你多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就好,你的份例我已经拨下去了,若缺什么,只管让人找秦安。”

    其实作为这个年纪的少女,总会有些觉得丢脸的成分在的,不愿意去讨好别人,也不愿意去做些违心之事,但是女孩子总是懂事成熟的早,大人们的倾向是如此,她们也会尽量满足大人。

    要说徽音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人嘛,能够争取的时候争取就好,也不必折辱人家,太子和二皇子的婚事终究还是他们大人们说了算,只要做爹娘的不糊涂,旁人又能如何。

    “多谢娘娘体恤。”荀季英氏能听懂皇后话里的意思。

    徽音含笑道:“去吧。”

    来接荀季英的是太皇太后这里当用的宫女宝禅,一路上二人都不敢多话,宫中规矩森严,寻常说笑都很容易让人侧目,说没规矩。

    只不过,在宫殿门口道:“荀姑娘,太皇太后还未醒,他老人家近来常常茹素,导致精神不济,皇上让咱们多劝着吃些荤菜,如此就麻烦姑娘了。”

    荀季英其实有些不适,她在家里也是大小姐,又是小孩子,所以大家都宠着她,但是进宫来,明明她才十岁,大家都把她当大人一样。

    她二人进来后,范嬷嬷对她们招手,“先去偏殿歇下吧,这会子太皇太后还未醒过来呢。”

    荀季英又去了偏殿歇息,哪知她这一去,太皇太后就醒过来了。

    范嬷嬷惊喜:“老祖宗,您终于醒过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专程过来看过您,您现在感觉到怎么样了?”

    上了年纪了,一点小病小痛都容易不舒服,太皇太后听说李澄过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在后宫完全没有任何地位了。甚至所得的东西,都比麟德殿的皇后差远了,所以这次她谁也没告诉,作了这场局。

    便是连范嬷嬷都瞒在其中,她扶额:“哀家还是有些不舒服。”

    范嬷嬷连忙道:“正好茶房煎了药,让人拿来给老祖宗喝。”

    “那药都没什么滋味儿的。”太皇太后往身后的引枕上去,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范嬷嬷则道:“您老人家不吃药也不成啊,到时候皇上肯定怪罪,等晚膳时,皇上还要过来的。”

    太皇太后一听就高兴了,上次皇上把她重侄孙女儿送了出去多丢脸,若是这次经此一役,能把娘家人再喊进来就好了。也是那郑氏滑不溜丢的,她主动提起让她侄女儿娴姐儿进宫,她也能把自己的娘家人弄进宫来,没想到郑氏却说于礼不合,她也就机会了,这次倒是有了机会。

    范嬷嬷见太皇太后高兴了,又忙道:“还有呢,皇后娘娘把荀姑娘召了进来,如今在偏殿歇息,奴婢们年岁大了,说不出新鲜玩意儿,让荀姑娘来陪着您说话。”

    她说完,本以为太皇太后会高兴的,没想到太皇太后脸上却是红一块,白一块的。

    第95章

    ◎天家兄弟◎

    会真殿中央正有一群升平署的舞女在跳舞,她们旋转、跳跃,足弓高抬,姿态好不优美,丝竹之乐不绝于耳。这是李澄在招待各国使节,徽音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不同种族的人,高丽和南番的使者行的礼与汉人无异,他们长相看起来和她们也没什么区别,但是真腊、三佛齐等地方的人,皮肤会稍微黑一些,但是浓眉大眼睛。

    这样的场合下,太皇太后还有荀季英以及一些勋爵夫人都有出席,在场的有些人不免心中嘀咕,还是皇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所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这些话她们也并不敢说出来。

    当然,就是说出来了,徽音也不会太在意。

    人最累的就是活到别人的期待里,她和李澄耳语了一句:“这舞排的真好。”

    李澄莞尔:“好看就行。”

    别看李澄现在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可他居然私下还悄悄学过高丽话和真腊话,徽音看他随意说了几句,很是自豪。

    “我的陛下英睿至极。”

    李澄却摇头:“这些不过是小道,咱们把本国治理好,将来外藩才会真的心悦诚服。”

    徽音点头应是,夫妻二人在此筵席上都显得神采奕奕,结果回到麟德殿时,二人都瘫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来。

    “你不知道我的腰有多疼,根本直不起身来了,坐的太久了。”徽音疼的靠在引枕上,她也不爱贴那些膏药,总觉得一股味道。

    李澄其实也差不多,他太年少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打仗,如今要治理国家也是很拼命,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还有旧伤复发,也是不舒服。但他这种不舒服,也只在徽音面前展现。

    现在见徽音疼的龇牙咧嘴的,他忍不住道:“要不要我拿药油帮你推拿一下。”

    “不用,越推拿越坏,休息两天就好了。可是我还能休息,你怎么办呢?”徽音忧心忡忡的看着丈夫。

    李澄咧嘴一笑:“没事儿,你这般操心我,我早就好了。”

    “傻子。”徽音让人拧了热帕子给他敷身上,想起李澄做皇帝以来,也没享受什么,倒是殚精竭虑的,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她们若是说自己累,外头的人也肯定要说她们无病呻吟了,李澄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倍加用功,就是为了治理好这个国家,给儿子们留一片基业,也让当世百姓不再受战争流离之苦。

    这些使节团到来之际,上京也是极其热闹,连素来在深闺的小姐们都出来走动。娴姐儿和郭家的诗姐儿也是一伴出行,她俩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娴姐儿比诗姐儿大两三岁,又江碧波往郑家走的勤快,二人几乎是手帕交的关系。

    “裴姐姐你看,那有人在吐火呢。我听说于阗国的人送了皇后娘娘许多美玉,那于阗的玉籽料堪称最上等的,他们这次随行的有商人,就在开国寺附近,不如,咱们去瞧瞧。”诗姐儿年纪不小,说话头头是道。

    娴姐儿也是年轻女孩子,立马就同意了,让车夫去开国寺。

    只不过两人财力不同,江碧波自小是富贵堆里的长大的,她家有钱,银子都是堆在手里玩儿的,后来嫁给郭钊之后,郭钊封了爵位,她对于女儿的教养是兼具了大家闺秀和商户女之间教导的。

    想交朋友,就得出手阔绰,尤其是诗姐儿时千金小姐,就不能让她和自己一样过分看重钱财。所以诗姐儿手里寻常都是带着一千两的银票,荷包里装着金豆子珍珠这些。

    娴姐儿却只是拿月例的,她一个月二两的月例,平日打钗环也是她母亲辛氏带她去打的,很少自主买什么。

    眼看着诗姐儿瞬间花二百两买了玉,她拿不出这些钱来,只说先不买。

    等回去之后,见到辛氏,娴姐儿还有些不高兴。

    辛氏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出去玩儿,反而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今儿人多,女儿在人多的地方有些喘不过气来。”娴姐儿也不好和辛氏说这些。

    但辛氏想知道此事很容易,等她回房之后,悄悄把她身边伺候的人叫过来问了才知道是这事儿,她忍不住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出门去也不找我拿些银钱,哪里就在人家面前输了面子。”

    娴姐儿的嬷嬷道:“咱们家是世家,大家的规矩都是这样的,哪有大家小姐身上恨不得弄出暴发户的气质来,这原怪不得咱们姑娘。”

    辛氏垂眸:“依我说,郭家现在正为宇文家的事情苦恼,我见那郭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干妹子,许她们在一处。日后还是别了,等会儿我送两幅名画给她,她这个年纪还是多看书赏画来的好。”

    做主母管钱,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女儿家在闺中的时候是最清闲的。等做了主母,日日操心上下,现在能玩一时是一时。

    那嬷嬷道:“可咱们姑娘和郭姑娘还约了日后一道去打马球呢。”

    “到时候推了就是了,算了,请三次去一次也就够了。”辛氏如此道。

    她这般说,嬷嬷放心下去了。

    诗姐儿那边却根本不知晓此事,还和江碧波分享道:“那些玉我看着好,娴姐姐仿佛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我买了几块,到时候让人雕了送给爹娘。”

    江碧波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就想娴姐儿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如今自家因为逃婚的事情,恐怕什么太子妃皇子妃都难了。本来她是完全没这个心思的,以她的地位,当年能够成功成为伯夫人已经很满足了,但郭钊成日提起,她倒也觉得可惜了。

    诗姐儿是伯府小姐,相貌才学都是有的,还有嬷嬷在旁伺候,平日她还教她管家,做皇子妃绰绰有余?若是随便嫁人,反而是屈才了。

    所以,她想裴家论财力肯定是不如自家的,女儿在那里大肆购买,难免人家不觉得自家在显摆。

    “诗姐儿,日后你自个儿出去豪掷千金娘都不会说你,但是和姐妹们相处,都不要显露于人前了。”

    诗姐儿不明白:“娘,为何要这般?”

    江碧波失笑,是啊,孩子们交往不应该受大人限制,是她愈发左性了。

    “娘只是白嘱咐一句,你也未必都要听娘的。对了,上次娘娘游湖,咱们一起去宫里,你也进宫了,觉得怎么样啊?”

    她这般问着,又听诗姐儿道:“旁的倒不说,宫里的规矩也真是太多了,就娘娘见我们都换了三套衣裳。若她老人家不发话,帘子还要缀上,没有人敢随便吵闹,女儿可真的是憋闷的很。还有——”

    “还有?”江碧波不可置信的问着。

    诗姐儿点头:“是啊,还有我们吃的筵席,看着多,也精致,但实际上甜糕一点儿甜味也没有。吃的菜,带骨头的不敢随意吃,就怕弄出声响来。”

    江碧波还从未从女儿的角度去看宫廷的生活,也许她是商户出身,年少时,父母双亡,人便如浮萍似的,总觉得有权有势日子才能过的好,否则再多钱财也会被人掠夺。

    因此她对皇后总有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况且皇后行事很有章法,生的两个儿子也是聪明伶俐,所以她同意也并非真的像丈夫那般是因为地位身份,而是觉得皇后娘娘肯定是个非常好的婆婆。

    但没想到女儿其实并不希冀宫廷的生活。

    “原来你在宫里这么遭罪啊。”

    诗姐儿笑道:“我们都说我们算是好的,一年进宫也算不得几次,荀家的季英姐姐可就惨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她还得进宫去,跟进笼子似的。”

    江碧波怔了一下。

    等各国使节离开之后,李澄没去端明殿,好好地在麟德殿休养了两日。其中都是徽音在伺候他,二人一处吃一处睡,还一处逗孩子。

    李澄不禁道:“你看我休养了几日,精力旺盛的很,倒是你,以前那么爱骑马的人,自从腰扭了,就再也不打马球了,说起来也是怪可惜的。”

    “看你说的,咱们家里有你就成了,你做什么总想让我骑马去啊……”徽音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看他说话都会觉得分外的宠溺。

    其实他是觉得徽音应该是潇洒的,那么的爽利的样子,他怕她憋在宫里发闷,殊不知徽音最爱躺着,她在该奋斗的年纪已经奋斗了,她就很满足了。小姑娘的时候,打马球是为了结交更多朋友,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了,她当然也就不需要了。

    夫妻二人腻歪了一阵,又一起去看太皇太后,还未进门,就听见清亮的声音,似乎在念诵佛经。

    “应该是荀姑娘在念。”徽音道。

    李澄笑了一下,二人进去,荀季英的声音戛然而止,起身行礼,待帝后二人让她起来之后,荀季英才退下去。

    “太皇太后不知身体如何?”李澄先问起。

    太皇太后见李澄过来很是欢喜,毕竟皇帝请安一个月也只来几次,并不常来,所以她连忙道:“已经好了,还要多谢皇帝记挂。”

    “看来我让荀姑娘进宫是对的了,太皇太后面色都红润多了。”徽音笑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皇太后闹这么大一出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可是她的这些手段在徽音看来,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李澄已经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格外优容荀家了,国朝初期,要给这些人庄田俸禄,都是从税收里拨的,国家百废待兴,那么多用钱的地方还没银子呢,偏给了她家,太皇太后还想永葆富贵,并不知足。

    李澄也看向徽音:“是啊,这孩子的一应份例比照县主郡主的都可,让她在宫里就当自己家。”

    这样照顾自己娘家人,太皇太后听了当然很高兴,然而李澄接下来又道:“朕打算带着皇后和太子等一起巡幸京畿附近,可能有一个月都不在宫中,皇祖母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秦安。”

    这是李澄早就定下来了的,他和魏王不同,魏王喜欢每年行猎来昭显武力充沛,然而在真正的行猎过程中,反而很容易出现事故。

    现在朝堂有一套武举选人的方式,并不需要皇帝亲自去冒险。他是想着儿女们都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来都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故而想带他们出去外面看看。

    显然太皇太后年近古稀,就不适合再出行了,太皇太后也是扼腕,她本来想让荀季英进宫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哪里知道皇上要出行。

    其实连徽音也不知晓,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她才道:“我们真的要出去玩儿啊?”

    “怎么不行,以前你做王妃的时候,我还带你回家省亲,难道现在你是皇后了,咱们还成日困在宫中不成,这便是我想让你骑马的缘故啊。”李澄现在做了皇帝之后,连和徽音多说话都没太多功夫了,所以一直想着夫妻二人还能和以前一样亲近。

    徽音一听就抚掌笑道:“那你还卖关子,我骑马是可以,但是要咱们俩一起骑。”

    “嘘,小声点。”李澄做贼心虚。

    徽音越发觉得逗他是最好玩儿不过了,当了皇上还害羞呢。

    把要出行的消息告诉璟儿瞻儿时,两个小的高兴的差点蹿了起来,童儿还不懂出行是什么意思,只是窝在徽音怀中见哥哥们欢呼,她也跟着拍巴掌,仿佛这样才能融入似的。

    璟儿道:“母后,那我和二弟一起是骑马去啊,还是坐马车去?我想骑马。”

    他十岁了,总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平日还有李澄给他讲政事,所以觉得自己和一般的少年不同。然而他的想法立马被徽音否决了:“天气还冷呢,可不能冻着,既然是出去玩儿的,就好好坐马车,游览一下风景,否则骑着马,还得好些人保护你呢,万一人家射暗箭怎么办?”

    “暗箭?那么些人保护儿子,还会有暗箭吗?”璟儿不懂。

    徽音笑:“要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呢!你若只是普通老百姓李璟,那你驰骋下去我不管,甚至母后还为你骄傲呢,可你是太子,千金之躯,你要是出了事情,那就不是娘失去儿子,而是天下失去储君。你父王的江山甚至都要断送出去。”

    璟儿之前虽然学文韬武略,父母却极其尊重他,他宫中选的太监宫女都是让他自己选,可是某些时候母后会直接出来告诉他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听徽音说完就认错:“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后提醒。”

    “你不嫌弃我多嘴就是了。”徽音倒也很有分寸,儿子大了,就不能跟管小孩子似的管教,时日长了,容易被别人钻空子。

    转眼,见瞻儿闷闷不乐,徽音很清楚她说的太子不在,江山会被断送这句话可能让他不高兴了,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非璟儿太过平庸,瞻儿又实在是聪明,否则二人才干差不多的情况下,当然是嫡长子继承。

    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就连徽音本人都觉得她现在什么都好,可身上总有些小病小痛的。要不就是月事不舒服,要不就要腿疼,可这些只是她不会显露于人前罢了。

    璟儿不知是否和徽音心有灵犀,他对瞻儿道:“二弟,我想起我那儿有人送了一幅契丹马鞍,看着倒像更适合你。母后说的对,咱们路上不能骑马,可是到了行宫却是可以的。”

    契丹马鞍可是天下最名贵的马鞍,他们虽然身为皇子,但是徽音和李澄并不是养败家子的方法养,什么器具都是用坏了,才会重新赏赐新的下来。

    果然,瞻儿一听欢喜道:“多谢皇兄。”

    璟儿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谢什么,早就想着给你,在想找一个什么理由,现在好了,正好送给你。”

    对璟儿的行为,徽音还是很赞许的:“你看你皇兄只要有好东西,都想到了你。诶,我这里正好有糖霜烂樱桃,今儿早上我还和南妈妈说要留给你吃。”

    她不知道怎么宽慰小儿子,等他再长大些了,自己也要学会接受。

    瞻儿心胸比她想的更开阔,他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一些话不开心,但是吃了樱桃之后,心情就很好,还亲自带童儿出去玩耍。璟儿也跟上去,和她们一处玩。

    这些话,等晚上的时候他和李澄说了:“咱们老二高兴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这样也挺好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两个儿子,只能一个儿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另一个永远做臣子,偏生瞻儿也聪明,不是那些蠢材。

    李澄还从未想到过这些,他是两个孩子都疼,“是你想多了吧?”

    “不是我想多了,是许多事情咱们即便是提前做好准备,也无法预测日后的发展,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咱们若因此太宠瞻儿,璟儿上位之后兴许会不满,天家兄弟哪里有真的和睦的。可若是咱们偏爱璟儿,无视瞻儿,那他也太可怜了。”这样的难题,徽音也很难解决。

    李澄双手枕在脑袋底下,听她说完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却是真的有个主意了。

    第96章

    ◎微服出巡◎

    一直到御驾出去,徽音求着李澄告诉她什么法子,他硬是不说。

    “母后,母后你看,那是哞哞……”

    一道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女儿在说话,这孩子长到两岁都没有出过宫,好容易看到一头水牛大惊小怪的。

    徽音笑道:“那不是哞哞,那是牛,牛可以用来耕田,还可以做成牛车拉咱们,你看,还有放牛娃骑在上面。”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童儿突然道。

    徽音诧异:“我的女儿可真厉害,母后都没教几遍,竟然都会背了,记性真好。”

    平日她们母女在宫里无事做的时候,徽音就跟教两个儿子似的,也是教她读诗,只是没想到她的记性这么好。

    璟儿和瞻儿也在一旁为妹妹欢呼,他们俩倒是对童儿都很宠,这种宠爱是完全不吃醋的那种宠。小哥俩此时正在对弈,欢呼完了继续下棋,反正这马车挺大的,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都还挺宽敞。

    由于徽音太想知道李澄的法子,所以,还试探起兄弟俩来了:“最近你们父皇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啊?”

    璟儿刚放下一子,看向徽音,重重点头。

    “那说的什么呢?”徽音继续问。

    璟儿想了想,看弟弟还在思索,便看向徽音道:“说了许多,说我们出来一趟,就是体察民情的,让儿子不要摆太子的架子,少说话多看。”

    方才在一边思索的瞻儿也追着话尾:“是啊,父皇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徽音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这些啊……”

    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高招,她也就没问了,继续陪着童儿看外面,外面和宫里一点儿也不一样。现下正直秋收之季,外面稻苗随风在吹,看起来很喜人。

    自从李澄上台之后,各地把隐匿之田亩都要往上报,但因此也触动了不少大地主的利益。那些人改朝换代和他们无关,但是动了田地就和他们似乎有仇似的,又是鼓动老百姓去衙门闹,又是制造纷争,还有人故意重重贿赂朝中大臣帮他们说话。

    事实上李澄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现在先把兵控起来,明明想把更多的田地分给老百姓,可老百姓现在反而闹起来了。

    巡幸京畿,并不走远,也是想让儿子们将来能继承他的遗志,不能够等他哪一日驾崩了,孩子们不知道这些,真的被那些士绅哄了。

    傍晚到了行宫,这里原本是先帝养病时的行宫,李澄节俭,都没让人修缮,只是派人布防一二,做了清扫,布置了一下,他们一行五人就住进来了。

    璟儿和瞻儿兄弟住在他们对面的宫中,他们夫妇则带着女儿住在一起,到了行宫后,李澄就悄咪咪的和她道:“这里有温泉,你收拾一下,咱们俩去泡温泉。”

    “温泉?”徽音本来身体很乏的,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李澄笑道:“可不是,就是成日家听说你身上不舒服,唉,自从你嫁给我这么些年,舟车劳顿,生儿育女。看似养尊处优,实则是受苦,还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踏实,身体能很好吗?咱们俩泡泡温泉,明日吃点人参鸡汤,后日出去多走走,都好好地。”

    别人坐在皇帝的位置,不免生出天下尽在我手,但是李澄却很惶恐,他怕妻子不能永远陪伴他,又怕许多事情他出发点是好的,怕太激进了,将来惹出更大的祸患来。

    这样内心的苦闷,大概只有徽音能理解了。

    趁着孩子们都睡了,她们俩跟做贼似的到了温泉的天池来,下人很识时务的退下去。李澄一把搂住妻子,她身着鲤鱼戏莲的小衣,愈发显得肤若凝脂,他忍不住扯了下来……

    温泉的水汩汩冲在身上,徽音站起来,特意用腰堵上那水,只觉得浑身舒畅。

    李澄在江南长大,凫水那叫一个畅快,徽音也会凫水,但是没李澄那样挥洒自如,两个人闹的还互相往身上泼水,闹到半夜,二人才回去。

    以至于起床时,居然是夕阳西下,她摸了摸头:“我都睡了快一天了啊。”

    富贵端着一盅汤过来:“娘娘可终于醒了,陛下带着太子二皇子出去了,公主刚刚还过来了,看您睡着,又让嬷嬷带出去玩儿了。”

    人参鸡汤平日徽音都已经是不想吃了,但今日兴许是饿了,竟然一盅吃的干干净净的。

    刚吃完,就见哥俩小脸红扑扑的进来了,瞻儿背着弓箭,璟儿竟然提着两只兔子。徽音拿帕子擦嘴后,忍不住笑道:“哎哟,你们俩个就提这个进来了,咱们这里可不是猎场。”

    璟儿忙道:“是儿子的不是了,今儿父皇带我们去附近行猎,儿子射了两只兔子,就想拿来您看看。”

    “了不得,了不得了。瞻儿呢,有没有射到什么?”徽音忙问。

    瞻儿摇头:“儿子没有。”

    徽音笑道:“那也别灰心,你的年纪比哥哥还小几岁呢,到时候你肯定也能的。”

    瞻儿重重点头,他又道:“母后,父皇和皇兄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听说哥哥六岁就能打兔子了,儿子还是不如哥哥。”

    “话不能这么说,哥哥有哥哥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徽音懂李澄的意思了,要比就真的踏踏实实的比,谁能力不成,谁就会自惭形秽。

    这样很残忍,但是也最有效果。

    璟儿也帮腔:“是啊,母后放心,我会教皇帝的。”

    “嗯,这就好。”徽音摸了摸小儿子的脸。

    瞻儿又有些羞愧:“我有时候想超过皇兄,但是哥哥总想帮忙。”

    “那可不是,你们兄弟俩可是你们父皇的左膀右臂啊,外头的臣子哪里有你们信得过呢?”徽音笑眯眯的。

    晚上吃的饭桌上就有红烧兔肉,一家子吃的喷香,李澄正和徽音道:“你也休息好了,明日我们一起微服出门去。”

    “好,明日我就不戴钗了,用一块头巾就好。”徽音以前没做皇后的时候,也是王妃,要不就是侯府千金,倒是很少扮成民女。

    这样一想,她又很新奇。

    李澄看了她一眼:“还跟孩子似的。”

    徽音看孩子们埋头吃的香,小声和李澄道:“咱们出来之后,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怕不怕。”

    她是个一放手都有些害怕别人篡位的人,之前李澄不在京里,还有她在,现在全部都出来了,太皇太后又不中用,在京里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澄笑着摇头:“你呀,别再用藩王妃的想法去考虑了,现在我一统天下,说起来也好几年了,若是我不在几天就有人生事,那我这个皇帝就不用做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嘛。”徽音替他夹了一筷子兔肉。

    她们一家虽然是皇家,但其实吃的都非常朴素,太过精雕细琢的也不过是过节时,或者有外人进宫拿出来充充面子,平日都是吃的非常简单的。

    李澄这次带着家人出京,哪里又真的放松对京中的控制,但他若说出来,妻子肯定玩的不尽心,就顺便岔开了话题:“这蜜饯雕花吃在嘴里怎么有些絮了。”

    “絮了?不会啊,我吃着挺好的,这可是果子局专门做出来的,才一天的功夫就絮了吗?”徽音尝了尝。

    李澄弯了弯唇。

    京中羽林卫照例是裴朔在管,他对差事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连辛氏都和董姨娘抱怨:“他还是跟小伙子似的,一日恨不得巡逻三遍,五城兵马司的那些小子们见到他都得绕道走。”

    董氏笑道:“那也是陛下信任咱们伯爷,旁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现在家中,辛氏儿女双全,董氏自从生了老二之后,就没有再生育,她儿子又和辛家成了亲家,董氏现在几乎专房独宠,辛氏偶尔有些含酸,但想起来只等着自己的后福。

    如今董氏手里的钱也没那么散漫了,辛氏想起她有好些皮袄,还有几顶上好的珠冠,她又没个儿女,将来若是给娴姐儿添妆就好了。

    别看裴朔现在官做的大,看起来是煊赫的很,但是家里四时八节给宫里送东西,太子二皇子还有公主都不能幸免于难,还有郑家婆母那里也是如此。裴朔还重感情,养着裴家受伤的老兵,这一项不知道又是多少。

    女儿娴姐儿的嫁妆怎么也得一百多抬说出去才好看,没几年就得置办齐整,她不想家里动根本。上次投奔徐州时,她的那些嫁妆都没来得及带走,如今想起来也是痛心。

    辛氏无论家里家外都是极其高高在上的主母,似乎视金钱如粪土,但心里真真是财米油盐算的一清二楚。

    她妻妾二人正说着话,不管怎么样她们和皇上皇后的利益是密切相连的,二人还准备让府上做了牛肉汤送去衙门给裴朔喝。旁的人也有蠢蠢欲动的,但是纯粹是少部分。

    就连殷丽芳和殷丽仪担心的都是豫章王的亲事,以前殷丽芳想过让自己的姨甥女做儿媳妇,但是现在身份不同,自然就不成了。

    殷丽仪比殷丽芳还敞亮,她们俩口子在殷丽芳的帮忙下,先是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房舍,又买了一座铺子,谢九仪以前也是文韬武略都成,他开了一间装裱铺子,因为手艺高超,生意竟然还行。

    那装裱铺子也没殷丽仪的活计,她就常常过来陪姐姐,让殷丽芳帮忙寻一桩亲事,殷丽芳也是替她千挑万选,选了一个王府典军的儿子,王府典军好歹还是从五品官员,谢九仪俩口子满意的很。

    现在殷丽仪还对姐姐道:“我看那孙家的姑娘不就可以吗?姐姐的眼光可别太高了。”

    上次她虽然劝殷丽芳,显然殷丽芳还是觉得家世太差的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我也不是眼光高,是孙家的姑娘长短腿,平时看不出来,走起路来那就很清楚了。”殷丽芳也没想找个显赫的,裴家的,郭家宇文家的她可都没想过。

    殷丽仪笑道:“那姐就好好挑挑,反正日后要是有什么是妹妹做的,你只管喊我。”

    殷丽芳很感激有妹妹在身边,她握着她的手道:“现在让妹夫先把铺子顾好,等王爷定了亲,宗人府的人会专门安排他的婚事,到时候我再拿些钱给你们芳姐儿做嫁妆,只管放心。”

    “姐,你说什么呢,那么大的宅子给我们住着,又给了我们铺子,还要给嫁妆,我们真是无地自容了。”殷丽仪赶紧摆手。

    倒是殷丽芳道:“唉,京城住大不易啊,皇上巡幸京畿,留下简丞相。简家老夫人又要过寿,我们还得预备寿礼。”

    简家自从简覃做了丞相之后,门庭煊赫至极,此次皇上巡幸京畿,就是把政务都交给他全权处理,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简覃自从成了丞相之后,起初还好,近来是酷爱享受,美食华服多。但妻子却是从来不换的,他很清楚皇上自己都用他们川蜀的人说的叫“耙耳朵”,他们底下的官员也要效仿才行。

    只不过,皇上太年轻,也太心急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政通人和,哪里又有这般容易呢?瞧,马上又有人来说项了。

    可他那老伴儿的寿宴又不能不办,一辈子跟着他吃苦过来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正经过个生辰。

    “进来吧。”

    进来的是上次恩科的状元,是他亲自点的,现在也算是他的门生了,他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翰林院吗?”

    “老师,弟子过来不是为别的,是听说吴郡一代因为土地的事情,乡绅们上了万民书。”

    简覃站了起来:“万民书?这可不能随便上的啊。”

    “是啊,吴郡是原来皇上的封地,皇上不仅没有优待他们,反而头一个在吴郡开刀,下面怎么受得了呢。”

    谁不知道吴郡极其富庶,大地主特别多,这些人兴许以前还都支持过皇上,现在皇上登基,这群人却率先闹了起来。

    “恩师,要不要劝皇上缓缓。”

    别看当年军阀割据,终究还是这些士绅在背后支持。

    ……

    徽音早起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青色的上裳,下面配着酱色的合围裙子,头上用一条发带把头发扎好,她自己是很满意自己的身份。李澄却是不太满意,他道:“这粗布衣裳会把你的肌肤弄糙的。”

    “这有什么,咱们若还是绫罗绸缎的,反而更惹人怀疑。”徽音拉了拉身上的衣裳,还拍了拍褶皱的地方。

    可是,李澄看了一下徽音的脸:“你,你穿上这个也不像啊,更遭人觊觎了。”

    荆钗布裙也是难掩国色。

    徽音搂着他的胳膊:“不管,反正有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再说,我们出去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能出什么事情啊。”

    “好。”李澄这趟是非出来不可,只有深入底层才能真正知晓老百姓所思所想。

    本来想带童儿出去的,但是她又太小了,徽音也怕她在外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因此只让嬷嬷们在家照看,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去。

    李澄只许暗卫们后头跟着,他亲自赶车,一群人从宫里的角门悄悄出来了,行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离开了。

    从外头出来,这次没有官员开道,璟儿一出去就皱眉:“父,爹,你看这里跪着插木片的是什么人?旁边好像还放着尸体呢?”

    都不必李澄解释,徽音都道:“那是草标,这是卖身葬父。”

    “也真是可怜,咱们要不要出些钱给他。”璟儿有些不忍。

    徽音则道:“不要干涉别人的因果,况且卖身葬父有许多是做的仙人跳。用貌美女子插草标故意做戏,咱们现在既然要去乡下,就不要节外生枝。等你爹将来查出更多隐匿田地,分给普通无主之人,那就是大好了。”

    璟儿还是有些心下不安,徽音笑道:“等会儿我们若回来,再救也不迟。”

    如此,璟儿才放下这件事情。

    他们一行来到一座叫张沟的小村子,李澄连忙把放在马车后面的几样蜡染的布用鸡公车推着作小商贩的打扮。徽音推了推璟儿:“赶紧喊啊,你爹不是教你了吗?”

    璟儿张了张口,还是喊不出来,瞻儿鬼机灵,赶紧把锣一敲,璟儿这才声音细如蚊讷一般道:“一斗米换一匹布……”

    “大点声音,你这样谁能听的到啊?”徽音促狭的捂嘴直笑。

    璟儿涨红着脸,才敢喊:“各位父老乡亲,叔叔婶子们,一斗米换一匹布嘞。”

    在一旁的瞻儿看着哥哥这样,本来还在笑,又见村口突然跑出来不少人,他连忙吓的躲在娘身后,又开始同情哥哥了,这年头太子也不好做啊,还得沿村叫卖,还好他不是啊。

    徽音见李澄身边围着一群妇人,她们没有受过什么闺训,都忍不住看向她那粗布麻衣依旧英俊的丈夫,她立马上前道:“各位姐姐婶娘,这是我在家织的粗布,我家这口子调染的,我家的米粮被婆婆拿去周济小叔子了,我们一家四口这才想拿些换钱。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以前这样的粗布,怎么着也得四五百文一匹的。”

    乡里人见徽音说的泫然若泣,突然脸色发白,连忙要扶着她们去家去住一夜,徽音欣然同意了。

    李澄&璟儿&瞻儿……

    不是说好借着卖布问点隐匿田地的事情的吗?怎么改了台词了?

    徽音则小声对李澄道:“咱们就这么打听,不去打探一下,怎么知道?只有住进去了,才知道这些眉眼高低。”

    第97章

    ◎真假千金巧了◎

    “你会裁剪衣裳?”王桂花欣喜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

    徽音笑道:“那是自然,多谢你收留我们一家,这下天光还亮着,不如我帮你们做身衣裳吧。说实在的,要不是时间不够,我还能绣花呢。”

    王桂花显然是村里少有三十几岁没婆婆,就能当家的,性子看起来也泼辣。这样的人手里掌着钱,也有话语权。

    别看小小的乡下人家,能够买得起布的也不是一般人。

    “大妹子,我看你生的白净好看,你这两个娃娃也生的好,你们以前是好人家出生吧。”王桂花总觉得眼前这女子也太漂亮了一些,似山间仙魅似的。

    徽音叹道:“是啊,我婆家原本是开绸缎庄的,我家官人本是家中长子,日子虽然说不来十分好,可也算是衣食无忧。婆婆那时虽然是后婆婆,可公公还在,那狐狸尾巴也没露出来,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偏生我那公爹去年过世,我那后婆婆就说我家不该分钱,又要去官府告我们不孝顺,又狠心磋磨我,我家官人才带着我和孩子们跑出来。谁知道外头生计艰难,我们也没个田地种,吃穿都有问题,不像姐姐你家,好歹还有一口饭吃,我还听说现在朝堂把地主们隐匿的田分给老百姓,日后你们可算是发财了。”

    本来假装在旁坐着的李澄,听到徽音最后一句,想到妻子还真聪明。

    却听王桂花冷笑道:“大妹子,你们大家出身,不知道我们的艰难。我们这全村有几个人有自个儿的地啊,都是佃户,我家男人老实,不会拉关系。要不是我有个舅舅在胡地主家做工,我们连地都佃不到呢。”

    李澄心中着实愤怒,他咳了一声,以为徽音会怒斥那些地主的。

    没想到徽音先夸王桂花道:“姐姐家里还有这层关系呢,难怪方才一群人围着我们,就属你家看起来最是体面了。”

    一般能把自己有关系说出来的,甭管什么一二三,你先别说什么成不成的,赶紧先夸上。

    果然王桂花还有些自得:“妹子太过夸奖了。”

    徽音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怎么说我是夸奖呢。不过,我家打算卖完这几匹布,也是投奔我叔公去,到时候让他帮忙置办几亩地。王姐姐,这买地好买吗?”

    王桂花见徽音一边在说,手里正站起来在桌上开始裁剪,有些卖弄道:“我跟你说啊,这朝堂说隐匿的土地分给百姓是吧,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奴、亲戚,家奴的亲戚就全部占了,老百姓还是做佃户的命?其实还不如不下令呢。以前给那些豪门人家种地,他们还慈善些,荒年免租子,如今这底下的奴才们,一个比一个狠。”

    ……

    这一夜她们是休息在王桂花家里的,她们家算是条件不错的,可地上仍旧凹凸不平,饭吃的是杂粮,菜是咸菜,还煮了两样青菜。

    李澄有些食不下咽,徽音却是吃的带劲,两个儿子却是完全吃不下去,瞻儿吃着卡喉咙,好容易咽了一口水,又觉得水一股味道,全部吐出来了。

    徽音默默拿着带着的水囊递给他,又歉意的对王桂花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们家俩孩子被我惯的不成样子。”

    王桂花暗自嘀咕糟蹋了粮食。

    夜里,一家人睡在一张炕上,徽音打了好几个哈欠,璟儿小声道:“母亲,这里一股臭味。”

    “应该是鸡屎的臭味,她们家其实条件还不错,还喂了一头猪。”徽音埋在李澄的身上准备睡。

    李澄却是没想到真正的弊端,表面上解决了也没用,他有些灰心。

    “徽音,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徽音道:“你能亲自微服私访,比那些坐在金銮殿上发号施令的人强多了,我信你日后肯定会治理好的。”

    所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在过后看来都不可操之过急,反而要徐徐图之。

    其实徽音不懂国家政策,她虽然有时候去端明殿,但她不能去听政,也不能真的就讨论上了,那太敏感了。而且她其实算不上身体很好的人,这和李澄完全相反,李澄每日睡一个时辰神采奕奕,大夫把脉说他脉如状牛,徽音却是身弱之人,以前在闺阁之中,经期不调,嫁人之后也总是小病不断,所以每日还常常要歇觉来缓解精神。

    但身强之人容易太耗费自己的心神,李澄就是如此,她道:“明日咱们回去,好好地吃一顿,我肚子都饿了。”

    “你肚子饿了?”李澄立马坐起来,恨不得去哪儿弄点吃的来。

    徽音把他压下来:“明早就回去吃,咱们可别再消耗人家的口粮了,他们家也不容易。这王家嫂子其实还比我小一岁呢,看起来我们跟两辈人似的,她的儿子也是比咱们璟儿还瘦弱,背那么一捆柴,腰都快压塌了。”

    ……

    次日,王桂花醒过来,准备到厢房过来看看那家人醒了没有,没想到人去楼空,桌上两吊钱,她怔了一下。

    徽音一行人已经在茶楼吃起早点来了,璟儿和瞻儿活脱脱似饿牢出来的,她还未见过儿子们这么饿呢。

    李澄却是味同嚼蜡,他是陪着妻儿出来玩的,但是实际四处考察的情况来看却不太理想,想尽快返京,可是又觉得对不起他们。

    “你怎么不吃啊?”徽音帮他夹了一个肉包子在碟子上,又道:“是不是觉得没宫里的好吃?等回去,我亲自拌馅儿做给你吃。”

    李澄为难道:“我没想到本来是一件好事,却被下头的人执行成这般,我就想回去狠狠骂那一班人去。”

    徽音看了他一眼:“你的那些事儿我并不是特别懂,但我总觉得你不能亲自下场,若是想别人干的好,必定要找干吏,你来平衡众人才行,你一旦下场,岂不是露馅儿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很急。你看我有时候知道我大嫂和弟妹不和,我却不去分说,反而是让她们都要看我的眼色。”

    她每次劝他时,并不是真的指导他怎么做,只是以小见大。

    李澄想起妻子对她的嫂子和弟妹似乎很少去评说她们,然而这俩却都想讨她的欢喜。

    而他想的是自己打小这片江山,这些人焉敢说不,虽然有平衡之策,但总觉得不该去算计人心,让人家灰心。

    可想徽音行事,并未薄待亲戚们,又充分了解她们这些人的小九九,反而让郑家和裴家都忠君奉上,也没什么不好。

    人长大了,觉得赤诚以待别人是最好的,殊不知大家都不痛快。

    行军打仗,无条件相信对方是好事,但若不是行军打仗,人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会滋生许多私欲。

    这些私欲若是忠君倒好,若是被别人收买就不好了。

    “徽音,对不住,我想先回去了。”李澄道。

    徽音能够理解,并不分辨,只是对两个儿子道:“你们快些吃,吃了咱们回去。”

    大家来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却都是心事重重的。

    璟儿从来没想到原来吃咸菜的人家都算是条件好的了,因为盐很贵,甚至住的起茅草屋的都是略有家俬的。他以为的农家便是陶渊明诗中读到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鸡鸭鱼肉都充足,只不过吃穿比不得大户人家。

    甚至从前他们还去过庄子上,他还可怜庄子上的人呢,没想到庄子上的那些人竟然都已经是很有钱的人家了。

    唯独只有童儿不知道这些,正为徽音一夜未归还生气呢。

    徽音抱她在怀里,手臂有些发酸,但又觉得昨儿的确愧对女儿,只好继续抱着,可童儿这般小,却很心疼母亲,见徽音打哈欠,连忙道:“母后,您睡吧,女儿下来。”

    “乖宝,你都会心疼母后了,也不枉母后平日多疼你。”徽音笑道。

    童儿握进母亲怀里撒娇。

    从京畿到京中很快,众人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回来了,简覃还以为是皇帝知晓万民书的事情急忙赶回来的。毕竟他们这位皇帝,是个急性子。

    不曾想皇上回来之后,先是召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过来询问修河的事宜,简覃也是松了一口气。

    外头朝政民生徽音还管不了,但璟儿和瞻儿二人出去一趟,倒是都成熟了许多。

    只是这一回来,便见殷丽芳进宫来,说是豫章王定下了亲事。

    “哦,不知定的是哪家的闺女?怎地之前都没听说,现在这般快就定下来了。”徽音放下茶盏,好奇问道。

    殷丽芳笑道:“是江南道御史张家的女儿,张夫人还是国舅家的女儿,我们在简老夫人的寿宴中看到,彼此都觉得不错。敬儿年纪不小了,办婚事还要一二年,所以就定下来了。”

    徽音道真真是无巧不成书,殷丽芳和张夫人俩人是真假千金,如今却做了亲家。

    还不知将来真相会不会大白?

    所以,她倒是很赞成:“你们两家商定了,就让长史官上本,皇上没有不同意的。”

    殷丽芳喜道:“臣妇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敬儿也不是旁人,他也是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只是如今他大了,又总理一府,不好再进宫。如今既然是这样的喜事,我少不得赏赐一些,让他日后多进宫来,与皇上请安。”徽音说罢就吩咐人看赏。

    赏赐的新书有二十六部,金银锞子八十八对、两盆珊瑚玉树并彩缎若干。

    殷丽芳自是大喜,竟也称赞起徽音来:“皇后娘娘厚赏,看来我们这桩亲事还真的结对了。”

    以前她们都觉得自己不比徽音差多少,甚至因为魏王的关系,俯瞰别人,现在倒也能接受现实了,便是殷丽仪都觉得姐姐转变大。

    不过,她又笑道:“姐姐这般喜欢那位张姑娘,赶明儿也请她来相见,也不知什么人能让姐姐这般夸奖。”

    “那姑娘我是一见了就觉得端庄大气,很有主母气象,那霍氏还想说她认得的,只可惜我并不能如她所愿。我的儿子我自会挑好的,哪里用她来假好心。”殷丽芳想起魏王妃在蒹葭出嫁时,恨不得把王府搜刮干净,心里就憋闷。

    豫章王府本就是她儿子的府,魏王妃仗着之前的身份,居然在自己府里指手画脚了,若非是她刻意做给帝后看,哪里能饶她啊。

    殷丽仪也觉得是:“如今她女儿也嫁了,她也没机会作妖了,等将来敬儿的媳妇过门,哪里还有她站脚的地儿。”

    殷家姐妹经历了许多事情,从前要强的心反而没有了,殷丽芳一心打算等儿媳妇进门。

    崔家得知张夫人这般,其实不太同意,崔夫人道:“豫章王是先魏王的遗孤,皇上对他们家也不是很青睐,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夫人却有别样的看法:“太太,您说的对,我是个没见识的。当时只见了那殷太妃一面,我这女儿常年跟着我们夫妇外任,她父亲今年才回京,偏偏也不认得什么人,嫁给藩王,只求做个富贵闲人,倒不指望什么。”

    再不好,那也是正经的藩王,女儿嫁过去就是郡王妃,皇上把豫章王一直带在身边,可见还是疼爱的。

    就像她,倒是嫁到大户人家了,丈夫还得科举,如今门荫入仕都减少了许多,丈夫好容易在上次恩科中了,才被提拔到御史的职位,这还是她爹托了关系。

    否则三甲的进士,当初就是外放州县,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皇上对舅家也并不是很照顾,更别提她们这样的亲戚了。

    崔夫人见庶女很有主张,倒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先和姑爷在我们府上住下,如今我也不管事了,都是你大嫂管家。等你安置下来,再去你妹妹家去。”

    妹妹崔月环嫁的是皇后的亲弟弟,当年她们投奔去徐州,也是找的妹妹,还引荐了当年还不是皇后的淮阴王妃。

    女儿若是能嫁的更好,那就嫁的更好,总比嫁个读书人家,不知道等多久才有出息。至于豫章王有没有权力,她就不那么在意了,要她说成日家办了那么些事情的官员升迁也难,更何况是她女儿。

    找个读书人家,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读的出书来,大家子就靠那么些月例过活,有的甚至分家了就吃女人的嫁妆,女人们苦不堪言。

    张夫人既打定了主意,这桩亲事在去郑家之后也告诉了崔月环,崔月环现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和郑无恒两人关系倒是一直不错,今日又刚刚从宫里回来,见到张夫人连忙恭喜。

    “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张夫人觉得诧异。

    崔月环道:“是娘娘跟我说的,娘娘说你姐姐家里和豫章王结亲了,这样很好。前几日娘娘就赏了殷太妃好些东西呢,可见是乐见其成的。”

    张夫人一听皇后娘娘都同意,顿时心喜,以她现在的身份,要见皇后娘娘可谓难于上青天,但是女儿将来嫁过去就是郡王妃,见皇后很容易了。

    站在崔月环身后的荣嬷嬷却是差点喊出来,真是太巧了。

    张夫人和殷丽芳却都不知道这些,连崔月环也并不是很清楚,她送走张夫人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好好地,您怎么叹气了?”荣嬷嬷不解。

    崔月环道:“连我的外甥女都要成亲了,咱们家这位大姑奶奶的亲事还没个眉目,我倒是不介意她养着,有她在还能帮着照看老太太,可老太太偏忍不住了。”

    正发愁着,见郑无恒进来,又讨他的主意:“你在外头认得的人多,也帮忙找找。”

    郑无恒衣裳才脱下,不耐烦道:“我且有我的事儿呢,简丞相那里说有人上了万民书,皇上倒不生气,只是愈发是狠了。说下面的人沆瀣一气,说下面分给老百姓,也不过是大地主分给小地主,专门派了几名酷吏去吴郡,分明就是要拿人开刀。我就怕是又激起民愤来……”

    “吴郡可是皇上的老巢啊,本来上了万民书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皇上是要下罪己诏的。”崔月环倒是懂这些。

    郑无恒“嘘”了一声:“现在到处都是皇城司的人,你也小心一点。皇上这次决心更大了,下面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不同意的人就被贬黜了。便是连我,今日去见了姐姐,姐姐说家中若有隐匿之田,让我亲自督促给附近的村民,莫要套壳子。”

    外头的事情崔月环不便多说,郑无恒想到这里,又起身出去办事。

    如今郑家老爷太太不管事了,老太太就更不管事儿,不仅不管还添乱,外头都是郑无恒在管,里头是崔月环管,但是举凡外头的事情崔月环也不多说多问。

    “天儿都要黑了,你这个时候出去也办不了事情啊。”崔月环见他要出去,看了看天色连忙道。

    郑无恒放下手中的马鞭:“罢罢罢,我还是先休息一晚了,明早趁着休沐出去。”

    他不是担心自家舍去几亩田地,而是担心皇帝姐夫真的造成民愤了,政令又反弹,将来真正愿意出力的变成缩头乌龟了。

    第98章

    ◎天后◎

    李澄从成亲的时候开始,徽音就知道他是个执行力过强的人,其实这样的人很适合做能臣,专门去办事儿的人。偏偏他又做了皇帝,做皇帝要平衡大局,不能急还得高深莫测,不能让人知道你要干嘛?

    所以,他急的没办法的时候便来徽音这里,徽音都会亲自熬一碗莲子汤给他喝,让人把童儿都弄走,只留夫妻二人在房里。

    一般她会看书或者做做女红,要不就睡觉,反正就是别多问,别多烦李澄。

    李澄需要的也恰巧就是这样的环境,如果徽音多问几句或者太过小心,反而更让他心烦,然而现在徽音呼呼大睡,他就压根就不必顾虑徽音的情绪。

    比如在太皇太后那儿,要不就是各种试探,又不懂又爱问,还恨不得给荀家捞好处。在端明殿,那帮奴才们也是喜欢窥测,他身边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收买。

    徽音则是呼呼大睡,她月事来了,本来就要多休息。平日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还有各种宫宴要办,宫务要管,忙的很,有空就赶紧休息最好。

    醒来时,发现李澄额头在冒汗,她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你在端明殿歇息的,我都不知道睡的好不好?”

    李澄轻轻挥开她的手:“也没什么,纯粹急的。”

    “也是,以前连年战乱的时候,大家都只在意怎么一统天下,如今已经是天下共主了,又想治理好国家。不过,你在魏王身边也好些年才出头,现在当了皇帝也是一样,循序渐进,别把太急了,你现在新火太旺了,晚上别吃羊肉汤了,吃绿豆雪水。”徽音道。

    “好,我正想吃冰,他们偏偏劝我。”

    “你现在是万金之躯,他们当然要留心了,便是我嘴上劝你,心里也不是没有害怕的。”

    若李澄吃坏肚子,头一个给东西他吃的人就要问罪。

    但徽音知道他实在是太燥太热了,寻常劝法肯定是无效的。

    因此下半晌,还真的有绿豆雪水,李澄连着喝了两碗,徽音一直担心他肚子,好在他没什么事情,徽音才放心下来。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一直到京畿先传好消息,原先隐匿的庄田全数分给老百姓,李澄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上次他们住过的王桂花家,听说分了六亩的田地,连璟儿瞻儿都跟着高兴。

    李澄也就没那么心急,他还要陪徽音和孩子一起游湖,泛舟湖上,吹一下微风,回想以前的事情,竟然觉得仿若上辈子似的。

    “我和吕笑就是抱住这块假山,后来被那废太子救下,他是真的鬼精,这边救我大姐姐,那边救我和吕笑。”徽音摇头道。

    李澄则道:“明明喜欢人家,却偏偏又故意对人家冷淡,要是我,我怎么都做不出来的。你现在让我对你冷脸,即便是做样子,我也做不出来。”

    这话说到徽音的心坎儿里去了:“我也这般想的,当年你和我见了一面,把我当妻子看,我才觉得你很好。”

    说起当年,李澄又道:“你那个张老三拉面店可是越开越多了,等明年有空咱们一道出去吃,上次本来打算带你去吃的,结果遇到那样的事情。”

    “国事为重,旁的我并不放在心上。”她靠在他肩膀上。

    其实他们夫妻生活很简单,以前在徐州,她还需要帮他笼络一下臣下,到现在徽音也根本不需要这些了。但是她能够率性而为的资本,都是丈夫给的。

    不是当了皇帝,从此就可以恣意妄为,坐的位置越高,反而责任越大。

    李澄年纪轻轻,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依旧有寝食难安之时。

    游完湖之后,一家人心情都很好,这就是李澄很爱徽音的原因,她真的特别的能够理解别人,就比如所有人都不愿意让他吃冰,她会担着风险让他吃,因为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豫章王的定礼已经过了,婚事在明年。”徽音看着李澄道。

    李澄叹了口气:“一转眼,敬儿也要成婚了。”

    “还敬儿呢,敬儿也不小了,你儿子都要到了挑选太子妃的时候了。”徽音看着他道。

    他们夫妇倒是从来不会去挑儿媳妇的家世,因为儿子已经是太子了,他家又不是李珩那种要依靠姻亲的太子一样。

    提到这样的话题,大人们总是打趣,孩子们却害羞。连璟儿这样的淘气的,听了这话也跑了。

    瞻儿自然是奉徽音的命令去探哥哥的口风,他也只有黄昏之时才有功夫,他们兄弟白日都要读书,下午还有骑射,甚至璟儿早上还要听政,也唯独黄昏时分才闲下来。

    然而瞻儿过来时,璟儿还在写字,他赶紧请安:“太子哥哥,弟弟给你请安了。”

    “又作怪了,快些过来,怎么,今儿又有何事找我?”璟儿和弟弟一起长大,他知道太子之位是他的,弟弟满身才华,聪明伶俐并不输他,他自然要展现长兄风度。

    瞻儿道:“也没什么,就是来兄长这里坐会儿。今儿母后带着妹妹去太皇太后那请安,老祖宗那里留了饭,我也没处去。”

    璟儿笑道:“你若没处去,只管多练练字也好,不如你把你的功课拿来,咱们都在这里练字。”

    “兄长放心,我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我听说宇文姑娘要嫁给咱们那位表兄了,豫章王叔的婚事也要快了,我是想着咱们能不能出去吃酒去?”瞻儿也聪明,要问什么事情,必定是不会直入主题的。

    提起吃喜酒,璟儿是敬谢不敏了:“上次我去参加郭兴的喜酒,结果新郎跑了,到现在还在边关,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来?日后我便懒得去了。”

    瞻儿听了也是笑:“也是,那兄长可不小了,上次母后还说为你选妃呢?母后不好问你,又问我,我哪里知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可好好同我说说,这样我才好和母后说,也免得她随便挑一个你不喜欢的。”

    “是母后让你问我的?”璟儿道。

    瞻儿打了个哈哈,却并不说话。

    兄弟二人又对视一眼,璟儿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能说的?”

    他这般说,瞻儿本来也只是个小少年,倒是不好多问了。

    徽音既然没问出来,倒也不继续问了,儿子也没必要太早成亲,李澄成亲时二十岁左右,反而更成熟一些。十五岁时大家都尖刺的很,不喜欢的事情总爱争个高下,太子妃必定也选大户出身的,将来反而不美。

    然而荀季英却进宫一二年了也很少见到太子的面。

    荀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荀季英在宫中就多了一分保证,太皇太后也觉得是如此,所以,她不怎么让荀季英回家。再者,她寻常也要人伺候,范嬷嬷年纪大了,徽音见她实在是伺候不动了,就开恩让她回去了,为此太皇太后还生气了许久。

    徽音能管范嬷嬷,但太皇太后硬要留荀季英陪伴,她却管不了了。

    再有前朝的事情,李澄几乎是累的很,升平署都荒废许久了,这等小事她也不好再打搅丈夫。好在她也有亲人,纪氏亦是进宫陪她说话来。

    这几年纪氏算是养尊处优,但挡不住老态了,徽音以前就特别怕自己老了,总觉得人一老,大家都会嫌弃。可是,她娘精神头倒是令人羡慕,还跟她道:“昨儿在家,我喝了一大盅酒,睡的那叫一个舒服。”

    “您比我的身体都好呢。”徽音笑道,她可没那个功夫。

    纪氏拉着女儿的手道:“这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要我说娘娘也保重好自个儿的身体才行,我见娘娘这些年身居高位,人却是越发清减了。”

    徽音道:“我是不似以往那般圆润了,可恰好是我精神更好了。以前在徐州,皇上总不在家,家里家外都是我一个人操持,有时候来不及用饭,饿过了头,就不要吃,要吃的时候,反而吃的不少,这样就自然容易胖了。”

    身在高位,也有身在高位的苦,纪氏又何尝不知。

    就像她儿子一样,提起郑无恒,纪氏就道:“你弟弟啊,越发出息了,现在帮皇上办事,主动请缨去江南办差。你说他那么年轻,打仗还成,办文官的差事,我这真是担心。”

    “我也担心,可他有这份心力,皇上总不能拦着不让他做事吧。”弟弟郑无恒就是个热忱之人,他也担心江南因为此事反,所以亲自带人去办。

    再者,人要有差事,才能活跃在皇上跟前,若是没有事儿做,迟早就会被遗忘,将来靠着祖荫过日子。

    裴朔便是慢了一步,他本想也替皇上分忧的,可好歹守着京中,弟弟既然请缨去了,他又不能够再去了。

    “这是文官的事情,怎么二叔要去?还不知能不能办好呢?”辛氏道。

    裴朔与郑无恒兄弟二人好的没话说,他倒是知道弟弟为何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真的想为圣上分忧,就怕有些人只为了把事情办好,博得皇上欢心,到时候得罪许多人,将来又要受战乱之苦。

    因此,他呵斥辛氏道:“你既这么闲,还不如帮固哥儿寻一门好亲事,管这些做什么,他既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

    辛氏自然不忿,当年裴朔是头一个投奔皇上的,郑无恒是后来才去的,可每次爵位、功劳总是郑无恒得的多,她还不能多说,说了自家这位反而和自己生气。

    “好,都是我说错了话,我正好要出门去了。”辛氏借机去见了江碧波。

    那江碧波请了他们几次了,辛氏原本不打算去,现在却借这个由头出去,她还带上娴姐儿,其实两个孩子之间倒是没大人想的多。

    姐妹俩见了面还亲亲热热的在一起说话,娴姐儿指着她身后的老妇人道:“你家还请这么多嬷嬷呢?”

    “可不是,成日去哪儿都是这般,我也没法子。”诗姐儿最近越发被这些嬷嬷们管的严了,平日一向最疼她的爹都不帮她。

    辛氏也和江碧波道:“你们世子可曾写信回来了?要我说这宇文姑娘既然已经嫁到崔家去了,此事都没什么人嚼舌根了,你们总不能让他一直在边关吧。他若回来,以他的品貌,再娶一房媳妇,大家各自安生。”

    “我的好姐姐,你说的法子我难道不曾想过?只是我到底不是他的亲娘,一切还不是听我们伯爷的。”江碧波怎么还敢淌浑水啊。

    辛氏笑道:“也是,倒是我多嘴了。别说了,我听说你们家把江南的五顷地都捐了?”她其实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了一下。

    江碧波含笑应是,当初打了胜仗之后,皇上重新分田分地,郭钊分了几处不错的地方,自然在打仗的过程中,难免为自己捞好处。要退这些,郭钊舍不得退,没法子江碧波才作出这样的义举,也是希望皇上能够看在她的面子上,即便将来查出什么也可以掩盖一二。

    “你们也真是有钱。”辛氏的担忧和江碧波不同,她们家自从成了外戚之后,裴家和郑家的事情她外面是插不上话的,几乎都是皇后娘娘发话。

    就像辛家投靠了裴朔不少土地,这有很大一部分是不需要交任何的赋税的,裴朔全部清退回去,甚至不惜得罪了辛家,也就是她娘家。

    可辛氏也是没办法,皇后娘娘说话比她好使,连郑家都退了不少土地。

    每次举凡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娘家人是不敢阳奉阴违的。

    江碧波正在猜辛氏的来意,但见她扯东扯西的,知道她指不定随意过来,所以又让人添了茶:“裴夫人,什么有钱没钱的。别人不知道我的底细,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我原不过是个商户女出生,好容易皇后娘娘当年看得起我,抬举我,把我嫁的不错。有机会我自然是要报效的……”

    辛氏见她这么说,反而是安慰了她几句。

    现在皇上严查田地之时,郑家和裴家得了徽音的吩咐,他们本来也不是那种贪欲特别强的,郑无恒是主动退了田地,裴朔还和辛家闹翻了。然而崔家却被人上告了……

    李澄很是生气,在麟德殿吃饭的时候就和徽音道:“这帮人早就是恨透我的这个政令了,所以这次先按捺不动,再把崔家拖出来,这崔家也是其身不正,自以为是我的舅家,竟然还真的允许别人投田。”

    “消消气,消消气,快坐下。这也犯不着怪你,这不正好杀鸡儆猴吗?”徽音笑道。

    “可能还有荀家,到时候怕是太皇太后也要来跟我闹。”李澄扶额。

    钱财进了口袋,能够拿出来的人非常少,郑家是不缺钱,人口也少,郑无恒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更要保持羽毛干净。

    徽音撇嘴:“隐匿田亩,禁止投靠之事都这么久了,这帮人还不当回事儿呢。”

    还未等李澄发落,崔夫人递了牌子求见,徽音自然是不肯见,莫说她和崔家不熟,便是和崔家熟悉,此时也不便相见。

    崔夫人无法,只好亲自去崔月环那里,她忍不住道:“都是崔家族人的田地,也不是别人的,自古亲亲相隐,你爹不好拒绝啊。”

    “娘,此事甚大,爹爹糊涂啊。”崔月环急道。

    崔夫人抹着眼泪道:“这帮人盯着咱们家许久了,就是为了上告咱们崔家,若真的按照皇帝所判,谁隐匿田地一律按照律法处置,你爹可是会被流放的啊。你也不想你爹被流放吧……”

    风光了一辈子,临了被人故意告御状,若是吴王妃还在就好了。偏偏她死的早,荀家和她们家没什么交情,郑家女儿这里,她这女儿是个最怕姑子的,对皇后毕恭毕敬,根本也指望不上。

    瞧,崔月环就道:“您都见不得皇后娘娘,女儿就更难了。”

    “那你也总要帮我们家说说话啊。”崔夫人道。

    崔月环被她娘说的只好道:“女儿硬着头皮试试。”

    的确,皇后也没有理崔月环,直接不见,崔月环去找纪氏,纪氏又装病,摆明了不想出头,郑放还要做做样子端药来。

    “喏,给你,这崔家也的确太贪了,自以为皇亲国戚了不起啊,还不拿皇上当回事。”现在郑放挺会说的。

    纪氏瞥了丈夫一眼:“你倒说起这个了,当时你不是也不肯吗?还是恒儿去拒绝的。”

    郑放被她说的恼羞成怒,把药往桌上一放:“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拿出来说了啊,真是的。”

    纪氏才不怕他呢,她想的很清楚,就像女儿说的,他们一家的权势地位都来自皇帝,皇上推行什么政令,他们就得支持,为了图眼前那点蝇头小利放弃皇上的信任,那才是蠢货。

    ……

    外人觉得崔家是皇上母舅,但其实李澄和崔家不亲近,因此,崔训隐匿的土地李澄当朝宣布崔家不仅要退田,崔训还得流放五年。

    还是崔家大郎上书说父亲年迈,让他代替流放,李澄也同意了。只不过,崔训不愿意牵累儿子,他年纪大了,却要受此奇耻大辱,竟投缳自尽。

    此一役,虽然震慑住了旁人,然而李澄却也气血上涌昏了过去。

    他本来为了田亩之事,常常睡不好,如今急火攻心,徽音急的不行,他好了也要休养一段时日,朝政处理李澄竟然安排太子代理朝政,又封徽音为天后,垂帘听政。

    徽音莫名有些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正文还有两章左右就完结了,可能有人觉得后期有点无聊,但是我总是要按照大纲写的,不过很快,大概后天正文完结,之后就会写番外。

    然后下一本接档新书《北宋小丫鬟》,是一本种田文,我刚到晋江的时候写过一本《种田文之女配人生》,那时候写的时候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这次也想弥补一下,正好有个脑洞,所以准备这本完结之后就更新,感兴趣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哟。

    <a href="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9118144" target="_blank">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9118144</a>

    文案:俗话说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更是多。

    汴京枢密院承旨周大人家便是如此,且不论他家妻妾如何,端说嫡庶一共就有四个女儿,偏还喜欢较劲争强。

    大姑娘心机美人,二姑娘人小脾气暴,三姑娘争强好胜,还有一位四姑娘疑似扮猪吃老虎的穿越女老乡。

    锦娘本以为在针线房清清静静做她的小丫鬟就好,横竖那些姑娘们的争斗和自己无关。不料一朝金榜题名,年轻英俊的进士们如竹笋般涌出,周大人准备摩拳擦掌榜下捉婿时,姑娘们也开始打扮起来,顿时,针线房的小丫鬟们也成了香饽饽。

    尤其是锦娘因为针线活好,竟成了被众方拉拢的焦点了……

    看着大姑娘暗示的前途,二姑娘明晃晃的威胁,三姑娘暗中的拉拢,以及四姑娘的平等关怀,锦娘忍不住抱拳:各位姑娘们,求放过。

    第99章

    ◎垂帘听政◎

    皇后垂帘一事传遍朝野,最振奋的人就是郑放了,他本来还躺榻上歇息,两个小厮帮忙捏脚,算是惬意享受的紧。现在的他本来完全是富贵闲人的做派,皇上精明强干,儿子也是无事还要找事做,正好累了大半辈子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躲懒。

    没想到女儿要垂帘听政了,他先是大放狂言,骂了崔家好一顿,立马让纪氏把他压箱底的官服找出来,他得去大朝会。

    纪氏无语:“你都多久没去了,你知道现在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别丢脸了。”

    “什么叫我丢脸?我那是给女儿帮忙去了,你不知道连皇上何等心性之人,尚且还要和他们打擂台。女儿恐怕从来都没见过这等阵仗的,我去也是为了他们好。”郑放除了这个愿望,当然想着若是女儿真的执掌朝政,他兴许也能摄政,如此倒是很威风。

    原本纪氏也不懂这些朝政大事,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将门出身,还能上战场打仗,你让她动武可以,让她坐下来坐一天想那些勾心斗角她是真的不成。

    听郑放这般说,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她又迟疑道:“你说天子没事儿吧?”

    她可不希望女婿出什么事儿啊,女儿毕竟是后宫的妇人,太子还未长成,若是皇上不成了,天下又开始分崩离析了。

    郑放摇摇头:“天子何等刚强之人,他若是因为舅舅去世怕承担一些不好的骂名,顺势退到后面一阵子,舆论反而会说崔家把皇上气晕了。可我看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可能真的是——”

    “那女儿怎么办?”纪氏最担心这个。

    “什么怎么办?不是还有咱们家吗?你当我那两个儿子都是吃素的啊。”郑放安抚纪氏。

    其实裴家又何尝不是人心惶惶,裴朔今日是歇息在董氏这里,董氏刚和儿子用完饭,谈起自己的孩子她就有说不完的话:“要乳母喂他就不肯吃,偏我喂他就吃。”

    裴朔听了很欢喜:“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知道和谁亲。”

    这话董氏就不好接了,其实儿子许配给辛家,反而让辛氏和她的关系更好了些,但是裴朔又不是很满意,尤其是今日,他说话都有些夹枪带棒。

    不过,她也不能总不说话,她还是很喜欢裴朔的,知道他也是为了儿子着想,遂又笑着说了几句家务的话。

    裴朔则道:“这些日子我可能不常在家,你们没事也少出去。”

    董氏不解:“这是为何?”

    “皇上龙体不适,皇后娘娘垂帘听政,我负责拱卫京师,这个时候愈发不能有任何错漏才行。”裴朔道。

    董氏心却揪了起来,她才刚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不希望皇上有事,皇上若有事,裴朔也吃不了兜着走,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

    所以,她又问道:“皇上不会有大事儿吧?”

    似乎是看出董氏的不安了,裴朔笑道:“无事,况且还有皇后娘娘在呢,她可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

    别的妇人即便位尊,大部分也是分享丈夫的荣耀,他妹妹可不是这样的。当初在徐州的时候,帮忙运粮食,里外一把抓,是很撑的起来的。

    其实徽音哪里就真的不忐忑了,她前世那是儿子太过小了,垂帘也是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但不管她怎么做,至少没有人评判,现在李澄还在呢,她若有哪里做的不好,被人家哄骗了,到时候李澄的心血可谓是付诸东流啊。

    所以她对李澄道:“要不,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

    李澄本来是个急性子,这么一晕,他反而比别人更清醒了,靠在引枕上就道:“我不让你出来,怎么知道是哪些人在作怪呢?崔家固然可恶,可这群在后头始终给我下绊子,让我停止的人到底是谁,我也想看看。再者,我的头是真疼。”

    他知道自己若不这么说,徽音是肯定不答应的。

    果然,徽音一听说他头疼,便道:“我再找太医来,替你针灸一番。”

    “不必,我的病我都知道,完全是急的冒火了,所以不舒坦,如今多歇息也就好了。你平日腰疼,不是也不愿意看大夫么?”李澄叹了一口气。

    徽音除非是外伤明显,腰疼这些总觉得若非是骨折,否则越让人医治搬来弄去的,反而越坏。所以,她也能够理解李澄,现在她摊手:“如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不过我会先打太极,也如你说的帮你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李澄拍掌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

    “我答应你答应的是好好地,实际上我心里没底的很。”徽音看了丈夫一眼,暗自发愁。

    这个时候李澄似聋了似的,徽音气的把帕子摔到他脸上,李澄只是笑。

    如此,徽音又先把璟儿找了过来,她道:“我正为明日御门听政烦恼,你总比我强,还时常被你父亲带着。你看咱们娘俩商量一二,总不好被外臣辖制。”

    璟儿一直是太子,也在旁听政,可此番父皇倒下,他意外沉重了许多。

    好在母后此时出来挑大梁,璟儿颔首:“母后看怎么个章程呢?”

    “我们先让人去端明殿拿来这些日子的奏折,把紧要的事情先用纸抄写下来,再想对策。我想呢,多半也是田亩的事情,从中也能看出你父皇的意思来,再有各部交由各部叙议,不懂的咱们就说让他们写祥章来。总之,一定要镇定,应付过这段时日,等你父皇好了,咱们娘俩就松快了。”徽音抚着胸口,神情高度紧张。

    璟儿起身应是。

    奏折很快就送过来了,璟儿以前是知晓母后很有分寸,父皇批阅奏折时,她都主动不堪,甚至走到一边去,即便有政事也极少插嘴。

    现在看到奏折,她却三下五除二,先把奏折分了开来。

    一份是各地关于田亩的奏折,她先草草登记各地上折子的人,璟儿见她疾笔如飞,记性很好,主要是李澄怎么回复的,她把批阅过的给璟儿看:“你瞧你父皇是这么说的,咱们就按照这个来。”

    原本璟儿以前经常觉得母后怕累,动不动就想躺着,但见她此时神采奕奕,行动间雷厉风行,万事片刻之间就有决断了,竟然大不同了。

    连他也未必还能坚持,母后打着哈欠却把事情理顺了一遍,不知怎么璟儿的心也安定许多。

    母子二人其实心里都没底,徽音半夜还惊醒了一次,觉也没睡太好,即便大妆之后,她都和来接她的璟儿道:“我这心跳的也太快了。”

    璟儿本来还是个少年,现在听了这些话紧张的很,但还要安慰徽音:“母后,您放心,儿子就站在你旁边。”

    “你站我旁边?”徽音一想就更紧张了,这不是真正的垂帘听政,她是要直接坐到龙椅上,太子是要站在她左前方的。前世她儿子是皇帝,再小也要坐到龙椅上,现在儿子是太子,却是还坐不了龙椅的,李澄这是让她坐龙椅了。

    没想到他对她这般的信任,自己就更不能辜负他了。

    下了轿辇之后,璟儿见方才仿佛很害怕的母后一派淡然,臣僚几乎都已经等候在此,他们母子走了进去,在场的人跪下山呼千岁。

    徽音看不见人,只觉得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她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快感,有的只是如履薄冰,毕竟皇帝也只是治国者的权力,她现在拥有这番权力,反而不能滥用。

    她对左侧的秦安作了个手势,秦安一挥拂尘,喊了声:“起。”

    众人才站起来,他们这些人有些是见过徽音的,有些是头回见,以前见她无非是亲蚕礼的时候远远看到,连人脸都未必能看的清楚,现在再见见她头戴冠帽,正襟危坐,眉飞入鬓,眼神镇定。

    郑放作为外戚,一身蟒袍站在前面,他是时刻准备为女儿冲锋陷阵的,又仔细看了女儿几眼,作为外臣,他还不比两个儿子,之前都在御前当差,还能够见着,他是很少见了。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人也有些面面相觑,大家只当她妇道人家,平日是从来不会擅自管外面的事情,否则一个牝鸡司晨就让人受不住了。

    但现在她代皇帝听政,意味就不同了。

    左丞相简覃率先问道:“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不知皇上身体如何了?”

    这话其实是有陷阱的,现在问皇帝的身体,很容易让人知道李澄到底还能不能主事,若是能主事,他们对徽音存三分敬意,若是皇帝不成了,那底下人就浮躁了。

    郑放和裴朔都捏着一把汗,只听徽音道:“本后奉皇帝之命,在此听政,丞相若有本就奏,无本就退朝。”

    简覃本是徐州老臣,不敢多问,但有旁的官员就专门以直博名之人,此人站出来道:“臣翰林院翰林王匏有事启奏,启禀娘娘,如今我们最担心的便是天子之安危,若无天子,我等实在是无心朝政。”

    他的话倒是得到不少人附和,郑放正欲开口,便听上方的徽音道:“你口口声声道天子,实则是窥伺帝踪,天子口谕令本后听政,你却不听。嘴上说一套,心里却是另外一套,果真是皮里阳秋,你这样的人我该怎么赏你呢?”

    郑放连忙出来道:“回天后的话,此贼不听娘娘的话,应该革职。”

    “诶,天子广开言路,本宫怎么能随意处置官员。天子病体未愈,本宫替天子守家,若全部是质疑天子的,那就继续说,本宫倒不信了,天子不在,有些人就敢犯上了。”徽音是笑着说这番话的,底下的人却听的汗涔涔的。

    郑放暗道,好好好,不愧是他的女儿。

    方才那尖刺的王匏也不敢多言了,毕竟再说那就是让皇后记住犯上,即便天子不听枕畔风,太子还在这里呢。

    有这样的刺头,就有特别会做人的,且看一年轻的官员出列:“臣礼部主客司郎中董汾有本,高丽、南番、大理等国的学子已经入国子监,其使者也已经安排妥当,请天后阅览。”

    内侍赶紧把奏本拿来,徽音其实早就见了这奏折,只道:“他们皆入□□,其风俗人情不同,主客司要好生接待。”

    反正打太极的话不说错就行了,到了这个时候,徽音也松了一口气。

    又见户部奏对,果然这次说田亩的事情,璟儿看了徽音一眼,郑放也有些着急,毕竟这事儿他也不是很清楚,裴朔虽然常看邸报,但他不是内阁成员,只是武官,在无关的事情上不好发言。

    徽音道:“青、徐之地之前已经是丈量了,原本丈量的亩数怎么与如今呈报的不同?还请你们详细拟了来。”

    说完,她还看了璟儿一眼,璟儿心道母后真是机智,不懂的,且让他们详细写了来,只说大概。

    工部又奏水利之事,徽音暗道这个奏章批复的她看过,上回李澄也和她说过的,这是正好对题了,因此徽音长篇大论,让工部尚书都吃惊。

    璟儿则在底下道母后的记性未免太好了,昨日那折子上回复的不少。

    这就叫知道的先拖时间,不知道的要细细上奏。

    底下人都听皇后在说话,见她吐字清晰,声音好听,又条理清楚,倒是颇为妥当,并不着急,都暗自敬服。

    连郑放都忍不住捏须,跟裴朔对视一眼笑了。

    下了朝之后,徽音换下大衣裳,就同李澄道:“你快些起来吧,我真的顶不住了。”

    李澄笑着指她:“我听说了,亏你万事不乱,好徽音,就让我歇息几日吧。”

    “你是歇息够了,我却是手忙脚乱的,你再教教我啊。”徽音撒娇撒的李澄都受不住了。

    李澄又细细说了几句,再看徽音,她却是睡着了,他失笑,还真是难为她了,但是他也莫名心安,妻子的确反应迅速,只是她太惫懒些了。没想到即便徽音如此,还有人写密信说皇后要牝鸡司晨呢。

    若她真的占了自己的位置倒好了,如此他也可以多休息吃点软饭,软饭吃起来可是真香,就是有些人想不开。

    趁着她睡着,李澄赶紧抱着她亲了好几口。

    徽音是觉得自己战战兢兢,郑放却高兴坏了,还把裴朔请到自家来,酒席上说个不停:“你妹妹真个是镇定自若,有些人说的话我都要生气了,亏她这般能够想对策。累啊,真是累啊。”

    “是啊,儿子也这么想着。妹妹穿着黄袍,往那儿一坐,气势十足,说话又得体又精准,下头的人都不敢造次。”裴朔想旁的女子都是渴望别人呵护,她却是自己能够自成一派,就不知朝野上下如何刁钻。

    只是十日之后,李澄上朝,他神态完全正常,徽音也松了一口气。

    郑家人连忙进来请安,崔月环并不敢提崔家的事情,如今崔家爵位在大哥身上,也不敢明着大肆发丧,毕竟崔家犯事不说,还惹得皇帝气晕了,这可是崔家的不是了。

    徽音倒是一派平和,并不提起崔家,只道:“皇上龙体安康,我们也就都好了。”

    纪氏笑道:“谁说不是呢,皇上安康,娘娘也受用。”

    “我也这般说的,听说弟弟在吴郡办的差事不错,皇上昨儿还和我夸他呢,娘也跟着受用吧。”她只说了几句场面话。

    纪氏又道:“托天后的福,如今往我们府上去的人多了许多,只等着我恨不得躲清静去。”

    徽音笑着摇头:“俗话说盛极必衰,我不过是替皇上听过一次政,他们就开始找门路,且回去和父亲他们说,若是收受了人家的什么,将来打着我的名义做了不法之事,被我知道了,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这话不知道是在点崔家,还是在点自家,纪氏并不敢多嘴,立马回去和郑放等人说了,郑放无语:“你为何只对我一个人说,难道我就是家里最像做不法之事的?”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娘娘吩咐的,我总要告诉你一声,我若不和你说反而不好。”

    纪氏只捂嘴偷笑。

    唯独有崔月环气闷的很,但现在的她已经是不敢再多说一个不字,一个能够在朝堂上和朝臣们斗的女人,那可不是一般人。

    以前大家都称皇后,现在都喊天后。

    荣嬷嬷则道:“夫人那边也想明白了,让我传话给您说爵位既然已经是大爷继承了,您就别再多说了,好生在郑家过日子,别惦记娘家了。”

    崔月环叹了一口气,还好郑无恒不在,否则他要知道了,恐怕和崔家还会有嫌隙。

    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她正想着一年左右丈夫就能回来了,只没想到竟然等了三年了,见丈夫从江南回来,后头没跟什么人,她先是一喜,又打趣道:“你回来的还真及时,如今皇上皇后正要为太子选太子妃,恰好你这个太子的亲舅舅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