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回到过去,江如练一定会选择捂住自己的嘴。
比什么都不懂更致命的是半罐水响叮当。
她答得那么自信,那么迅速,就好像把书的内容牢记于心。
之后又走得很是干脆,还让师姐有事再找她。
这种情况下会出什么事?!
她若知道凤凰血的副作用还说出这种话,那叫臭不要脸,是会被人讨厌的!
江如练又重新翻开书,幻想能找到一些补救的方法。
比如能中和凤凰血的草药。
她一目十行的读过去,发现这些脆弱娇贵的仙芝灵草不是因为灵气衰竭而消亡,就是数量稀少,百年难得一见。
草药看样子是没戏了,她又寄希望于外力。
都说药效因人而异,那自己的血用在师姐身上还会产生副作用吗?
江如练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卿浅方才的反应。
最开始她被卿浅的高烧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没空想别的,而现在就像卡住的电视机被猛拍了一下。
背书时锈掉的脑子开始疯狂表现,不断推送一些4k高清画面。
混乱的、没有条理的。
昏晃灯光下绷直的脚背,随着动作将床单蹭出层层褶皱。
唇间的血被舌尖抿去。泪水濡湿的睫毛缓缓一眨,眼瞳就失了焦距。
她细长的手指撩起头发,目光所及都是莹润的白,而眼角泪痣就是洒在雪地上的墨点。
黑与白的对比太过惊心动魄,江如练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停了一拍,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扑通”乱跳。
书房的空气在江如练无意识地加热下变得闷热,她扯了扯衣领,快步走出房门。
随后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又倒一杯。
大部分时候的师姐和生病的师姐简直是两个极端。
前者明明如月,清高到不可触碰,后者柔软脆弱,可以随意攀折。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却抚不平内心的焦躁。
江如练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以她师姐的能力,应该可以将体内的火灵气逼出去,可是灵脉还没修复好,这样做会很疼。
什么都不做任其发展的话……
远山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一群惊鸟,紧接着夜枭和隼掠过屋檐,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江如练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蹭了蹭就再没了动静。
她在想,她怎么总是让师姐受伤。
*
“前辈该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裴晏晏掂了掂茶壶,发现里面的茶水都被某只凤凰喝光了。
她本来是想看看卿浅的情况,结果被院子里的江如练拦了下来。
江如练淡淡道:“可以不用睡觉。”
话虽这么说,可她支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手机,看着就恹巴。
她打字回消息期间裴晏晏已经让人上了壶新茶,挽起袖子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喝。
江如练随口问:“怎么就你一个来,蘅芜峰上的老头不是说不准我进停云山吗?”
“已经魂归九天,死前还叮嘱我要看住你。”
“哦,膳房的圆脸小姑娘呢。”
裴晏晏翘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地晃,坐姿很不像话。
“膳房现在没有小姑娘,之前倒是有个会做桂花糕的胖姨姨。十年前就仙逝了。”
“她做的糕点很好吃,你要是有空替我折一枝红梅放她墓前。”
江如练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语气也平,似乎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可她明明还记得人家喜欢的花。
裴晏晏捧住脸,格外夸张地叹了口气:“哎,现在修真界和你一辈的屈指可数。”
“嗯。”江如练似乎没注意裴晏晏的动作,也倒了杯茶醒神:“也就妖管局的那个人比我大点。”
“几百年了,无论是仇家还是朋友都死光了,自己还活着。前辈有什么感觉?”
江如练端起茶,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眉眼的傲气,反倒添了分仙风道骨之感。
“没什么感觉。对于妖来说,百年不过一梦。而对于大部分人族,一梦不过百年,生老病死都是寻常。”
裴晏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抛出早已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师叔祖也是人族。”
“……”
仙风道骨维持不住了,江如练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敲击声,眯着眼睛觑裴晏晏。
“你是故意的吧?”
她不等裴晏晏回答就继续道:“不用你提醒,我肯定会治好她。”
江如练没说完的是,如果真的有死亡的那一天,她就算被师姐讨厌,也要与她强行结下道侣契。
“行吧,前辈自己有打算就行。”裴晏晏拂去肩上的落花,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处理,如果师叔祖醒了和我说一声。”
江如练摆摆手,那动作,就跟撵苍蝇一样嫌弃。
前脚裴晏晏刚走,后脚江如练的手机屏幕就闪了闪。
【狗子发来一条新消息。】
【你猜得没错。前几次事件里,被现场击杀的妖怪彼此之间并没有交集,但妖丹都不完整。
而被攻击的人族基本都有一道咬伤。】
江如练想解释,可是大脑只有零零碎碎的碎片,根本想不起来那蛊虫叫啥名字。
最后只好写:【那种蛊只在实力低微的妖族体内寄生,破坏妖丹后破体而出。】
【你说这些人有什么魔力,能吸引妖怪去攻击他们,甚至连温顺的兔妖都忍不住动手。】
她怀疑最先中蛊的不是妖,而是人。幕后黑手或许是想借妖怪的刀,来除掉自己的目标。
狗子:【明白,这就去调查那几个人类。】
【特别是昨天救回来的男人。哪对小情侣约会选荒凉的河滩?更何况他女朋友身亡,他却只是受了点刺激,幸运过头了。】
她发完消息,才发现居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而卿浅的屋子依旧没有动静。
江如练放轻了脚步,来到房门前,开始思考要如何解释昨晚的事情。
她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打好的腹稿,抬起的手还没敲下去,门先自己开了。
就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猝不及防地与穿堂的春风撞了满怀。
卿浅没说话,应该是在等江如练开口。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披了件外衣,白发被柔顺地挽起,江如练甚至嗅到了清雅的沐浴露香。
江如练怔了几秒,有些无措地挪开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抱歉,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无事。”卿浅出声打断:“多谢你送我回来。”
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像是和人隔了堵透明的强。
江如练一头撞了上去,七荤八素,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毕竟师姐没生气,毕竟她们昨晚那么亲密过。
“还有一件事。”江如练从身后拿出保温箱:“昨天晏晏送来的药,我一直温着。”
卿浅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侧身让江如练进来。
和昨晚走时乱糟糟的床铺不同,今天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单也理平了。
江如练眼尖地发现,自己的外套也叠好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只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端出尚还温热的汤药。
汤药上面反射出五颜六色的黑,还散发出浓郁的苦味。
江如练昨晚偷偷看过,差点怀疑裴晏晏是不是弄错了材料,这东西已经脱离了药的范畴,堪称诡异。
可卿浅端着药碗一饮而尽,中途都不带停顿的。
江如练见她喝完,摊开手,一把花花绿绿的薄荷糖正躺在手心里。
她笑道:“请师姐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