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刚把大鸽领回来的时候,闻老同志三天两头就恐吓他说要把猫扔了。虽然知道这小老顽童就是口嗨,但架不住天天没完没了念叨啊,于是他干脆购入两个监控,往客厅里装一个,往自己房里装一个,对闻山海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您要是对大鸽下手,这些可都能把罪证记录下来。
闻山海哼哼唧唧地消停了。
后来搬出去,闻夏带走了其中一套,还留了一套在自己房间。
中午闻山海下厨,两个人吃饭,他硬是做了五六个菜,闻夏拦都拦不住。
“中午有客人?”闻夏问。
闻山海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哼着小曲儿把最后一道牛血汤端上桌:“你看你穿的,这么随意,回房间换套衣服去。”
闻夏站着没动,怀疑的目光在他爹脸上来回扫。
“去啊!”
闻夏回房换衣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很快就成真了,他刚脱掉上衣,就听见楼下传来闻山海热情好客的声音:“来了,快,进来坐。拖鞋在这儿——这就是你儿子?哎呀,真是一表人才啊!”
这话可真耳熟。
有时候闻夏真觉得他家闻老同志能和对面的方连树当这么多年的邻居也不是没道理。
他换好衣服下楼,闻山海立马把他拉过去:“来,小夏,打个招呼,这是廖医生,你叫他廖伯伯就行。这是廖星沉,你廖伯伯的儿子,比你大个——多少?有没有两岁啊?”
廖医生道:“我儿子今年28。”
“那就是大两岁,”闻山海乐呵道,“得叫声哥呢。”
“嗐,都是小辈,差两岁也没差多少嘛,用不着这么计较。”
两位父亲相谈甚欢,闻夏与廖星沉对视,还没来得及收回愕然。
“该说……巧吗?”廖星沉笑容里有点无奈,握手时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
“是挺巧的。”闻夏看了眼他爹。
这餐饭并不是单纯的吃饭,饭桌上闻山海和廖医生你来我往,大多话题都围绕在各自或双方儿子身上。这要是再听不出家长们的用意,那他闻夏可以把脑子摘出来涮火锅了。
“我儿子当时说去学医,还给我高兴坏了,想着我们家那医院,以后可以放心交给他,谁知道,嘿,这臭小子跑去学兽医学!这给我气的……”
“兽医也好啊,现在哪家不养个小宠物的?”
“是啊,我后来也想,你学就学吧,自己高兴就好,对吧?他现在开个宠物医院,也挺不错。”
“巧了吗这不是,我们家小夏就养了只猫,还是布偶猫呢!特别漂亮的小猫。”
“真的?哪儿呢,进屋就没看见啊。”
“没带回来呢,他现在自己做游戏工作室,搬出去外边儿住了,小猫跟他在一起。昨天还跟我说呢,小猫生病了——肠胃炎,是吧?”
闻夏突然被问,在廖星沉古怪的注视下淡定点头:“对。”
廖医生关怀道:“严重不严重啊,去看医生了没有?没有的话正好晚点带我们家星沉去,他医术没得说的。”
闻夏:“看过了,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你儿子亲自给看的。
“那就行,”廖医生点点头,话锋一转,“你现在是做游戏?”
闻山海接过话头:“是啊!他自己有个游戏工作室,唉,跟你一样,我以前也想着以后把公司交到他手上,这不是他不愿意吗,那我想着就算了,他高兴就好。”
“这话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喜欢干什么就随他们去,我们做家长的啊,给他们支持就够了——实不相瞒啊,我儿子对游戏,那也是有研究的!”
“嚯,这么厉害呢……”
这他妈不就是相亲?
闻夏端着碗坐如针毡,一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着实是没看懂闻山海老同志这一步走的棋。
他看一眼廖星沉,发现这位更是重量级,当场摸鱼,一手捏着筷子,一手在桌子底下偷偷玩手机。神奇的是当话题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还能及时抬头对老父亲们回以微笑,说的话包括但不限于“是啊”“可不是吗”“确实”“没有没有”等。
闻夏愿称之为糊弄学大师。
老父亲们就儿女的问题谈笑风生,最后看两个孩子吃完了,便说:“行了,你俩也别傻坐在这儿了,跟我们两个老人家又聊不到一块儿去,出去走走聊聊,消消食。”
廖医生:“哎对了,最近不是有部电影挺火的吗,你俩闲着没事儿可以去看个电影啊。”
——闻夏就这么被轰出家门。带上廖星沉一起。
两人在家门口沉默地对视五秒,廖星沉先说话了:“你家猫也肠胃炎?”
闻夏;“那没有。”
廖星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却没说什么,问他:“去看电影吗?”
“你真想去?”闻夏问,“你不会看不出来他们什么意思吧?”
“当然,路上我爸就说过这餐饭的用意,”廖星沉笑意温和,“不过你放心,我没那个意思。”
闻夏当然也没那个意思,两人走出前院,对面房子门忽然打开,方淮转着车钥匙从里头走出来,嘴巴里的小口哨在看见闻夏的瞬间就停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小台阶,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闻夏走来:“还以为谁呢……”
“你能换句台词不?”闻夏无情打断。
方淮立刻跳脚:“你管老子!”
“谁要管你,”闻夏看一眼他手里的车钥匙,“出门啊?今天开哪辆跑车?送我的那辆?”
“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穷死你了?”
“可不就是穷死了吗,不穷还轮得到你送车?”
“你……”
方淮“你”不出个所以然,气得扭头就走。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蓝色跑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停都不带停地疾驰而过,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廖星沉:“这是?”
闻夏摇摇头:“孽缘。”
两人慢悠悠往前走,闻夏瞥了廖星沉几眼,忍不住开口:“你和林风起认识很久了?”
廖星沉答:“没多久,就两年。阿哞是他捡的,带来诊所治病的时候认识的。”
闻夏“哦”了声。
“你们呢?”廖星沉问,“怎么就突然‘合租’了?”
他缓慢地将“合租”两个字咬重,原本意在暗示闻夏自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听在闻夏耳朵里那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这算是兴师问罪吗?闻夏想,强调“合租”两个字,是不是也在警告自己什么?
他心往下沉了沉,忽然没什么聊天的兴致,闷声说:“住不了多久的。”
他和林风起只有利益上的关系,婚姻是假的,离婚是早晚的事情。他闻夏还不想把自己一辈子拴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呢,虽然他是给得很多啦……但做人!还是得有骨气!
二十万怎么啦?他闻夏要是哪天去接手老闻同志的公司,赚得说不定比这还多呢!
闻夏暗暗咬牙,却没注意到廖星沉的表情带上了沉思,然后便摇头叹了声气。
廖星沉实在有点儿好奇林风起是怎么追人的,怎么追得对方下这种结论?到底行不行啊他。
而闻夏听着身边人的叹息,咬牙切齿的斗志再次熄灭,化为一股上不来的气儿,沉甸甸地堵在心口。
正主都希望他搞快点,赶紧卷铺盖走人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林风起,怎么老是耽误人,耽误他闻夏一个还不够,现在又耽误别人,林风起你他妈到底行不行。
走了这么一段路,两人早已经走出两位老父亲能透过窗户看到的范围,索性不装了,廖星沉先行离开,走之前说:“你就跟他们说我诊所那边临时有急事,他们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于是闻夏又在心里把林风起拎出来一顿骂。
真不是人啊,林风起,凭什么让一个又一个好男人等你。
目送廖星沉离开,闻夏也没有立刻回家,廖星沉人还不错,不能真让他担责。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两小时,闻夏才慢慢踱回家。
饭局结束,廖医生已经离开了,闻山海老同志喝了点儿酒,哼着小曲儿正在收拾餐桌。
“我来吧,你别折腾了,去歇会儿。”闻夏从他手中接过碗筷。
闻山海没推拒,看着儿子撩起衣袖收拾残羹的样子,表情伤感起来。丧妻之后,他一个人拉扯儿子,这儿子吧,宠了大半辈子,以前哪儿舍得让他洗碗干家务啊,反正家里有钱,这种活儿请个家政来做就是了。他儿子,就该被万众包围、做最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但是现在……
大概是喝了酒,闻山海止不住地惆怅:“小夏,是爸爸没出息,要不是爸爸……唉……”他说着就开始抹泪。
老闻同志一喝酒就伤春悲秋的性子,闻夏都习惯了,他好笑又无奈:“行了,歇着去吧。你这当老子的要是没出息,我这当儿子的算什么,老没出息带着个小没出息?”
“不许这样说,”闻山海皱着眉认真纠正,“我儿子,干什么都有出息!”
“好好好。”
闻山海摇头晃脑地去客厅躺着,闻夏收拾好饭后残局,给闻山海兑了杯温热的蜂蜜水:“来,解解酒。”
闻山海撑起身子,喝了两口蜂蜜水,忽然开口:“儿子,你觉得廖星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