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音乐厅
陆教官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埋沙发上的一具尸体和放桌上的一堆文件。
把手里东西放桌上,他弯腰过去看尸体,结果发现人没睡, 在低头静音玩小游戏。
新的一关又没过, 已经听到脚步声, 周然直接收起手机, 从沙发上坐起来, 和走到身边的陆教官全方位展示带回的资料。
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陆教官在边上坐下, 问:“这是什么?”
“一点大老板之间的爱恨纠葛。”
倒腾了两下资料,简单说了今天接到的工作, 周然把一堆纸张又重新放回去了, 说:“没用但得看两眼的东西。”
毕竟之后还得写报告, 总得有点东西写。
下周二的音乐会,他得在那之前看完这些东西,把稳这些老板间的人际关系。
把资料推远了点眼不见为净, 他说:“你也觉得这事挺诡异的吧。”
诡异不是指这些大老板间的人际关系,而是指某位老板居然能用到影子。
按照资料来看, 这些人都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普通人,知道异能物的存在,但约定俗成不跟其沾边,顶多雇点保镖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免受其伤害。
他们自己本身驱使不了影子,只能是和其他人或物达成了某种交易。
作为普遍的交易平台的abc最近十分平和,之前偶尔会出现的灰色交易全都消失了, 陈济生也没有查到任何跟杀企业家有关的交易。
完全的平和不见得是件好事, 或许是种灰色交易开始转移平台的信号。
刚好曾经的APC擅长的就是贩售致瘾物, 赌博, 以及灰黑交易,手里有经验,一直有市场,东山再起比白手起家要容易且快太多。
但这些事很显然跟后勤部的小文员无关,周然随意一拍边上人的肩,说:“这些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找出藏在大海一角的新的黑暗平台的工作量太大太长远,陆教官现在的任务是先去做顿晚饭。
在家休息了两天,周然在家里看了两天真实的商战,觉得好像事实上并没有休息到,周一麻木着一张脸又去上班。
关于音乐会的安排已经下来,他们这个专业小队加上几个从战斗科一二队里选出的人在周二晚上准时前往音乐会现场。
因为已经提前了这些企业家间的大小事,他们对可能是始作俑者的一众嫌疑人候选人算是比较了解,于是被安排在了观众进场的入口,仔细观察几位嫌疑人候选人,一有问题及时上报。
关于求助人的人身安全,就和他们没有太大的直接关联,主要由战斗科的人贴身保护。
下班的时候得到安排表,他随手把表单揣兜里回家。
回去的时候陆教官已经罕见的先回来了,在做打扫,并且似乎已经回来了一段时间,房间整洁到像是一种全新翻修的程度。
没看出来这个人居然是个会打扫房间的人,周然换拖鞋进客厅的时候还因为地板太过干净犹豫了下要不要下脚。
“今天出了次任务,解决完直接回来了。”
陆教官说:“有水果,换了衣服来吃。”
刚到嘴边的也跟着一起打扫一下的话在嘴边停住,周然说了声好,趿拉着拖鞋回房间了。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崭新的居家周。
水果在客厅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坐就能吃,怀里揣了个抱枕,他感谢陆教官的辛勤付出,并提出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
“你玩你的。”
陆教官已经深刻了解他,说,“明天早上起不来你得赖我今天让你劳动了。”
确实可能会这样。
周然于是不说话了,自觉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小游戏。
之前玩的小游戏卡关了,他一度转头去玩其他游戏,今天打算回来杀出重围,满星过关。
很有志向,陆教官并不发表意见,去把之前拿去干洗的衣服放回房间。
衣服在玄关柜子上,干洗店今天送回来的,每件衣服分开装,只最边上的口袋上多了小一号的口袋。
小一号的口袋上订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字,他低头看了眼。
是干洗店加上的便签,说洗衣的时候从口袋里找到了什么东西,不确认是否是还需要的东西,于是装在小号袋子里和衣服一起送回来了。
找到东西的衣服是件黑色外套,在客厅的人上周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件。
拿着袋子抬脚走向客厅,他问了声忘在外套里的东西。
“嗯?”
坐沙发上的人发出声语气助词,手里的关卡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丝毫没有分心,手上边动作着边说:“应该是垃圾。你看看,是垃圾扔掉就好。”
很忙,边玩游戏还要边吃保安举着比自己身体还高的叉子递来的水果。
这个家里不养闲人,闲物也不行,连保安都要兼任投喂员。
没有打扰人继续完成宏伟目标,陆教官又回到玄关柜子边,低头打开小号口袋。
口袋很轻,轻到像是里面没有东西,只有稍微鼓起的口袋一侧证明里面还有内容物。
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有些弯折的卡片和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张。
耳边是已经听习惯的小游戏背景音,他拿起卡片。
一张音乐会门票,上面附有座位,在A区一排,大概是最靠近舞台的位置。
面上表情不变,把门票放在一边,他拿过揉成一团的纸张展开。
“……”
是一张信纸。视线从头扫到尾,他敛下眉眼,最终把信纸变回原样,转头说:“应该是垃圾。”
坐沙发上的人点了下头。
门票和揉成一团的信纸进了垃圾桶,小游戏的背景音掩盖轻微的叹气声。
困难的一关最终还是没过,立下宏大目标的人放下手机沉默无声地啃完了水果。
第二天要出外勤,需要提前到单位,晚上吃过晚饭,罕见的没继续玩小游戏,周然直接倒头就睡。
倒头就早睡,但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依旧全是起床气。
因为昨天确实没有劳动,所以无法把某教官锁定为攻击目标,一身起床气得不到舒缓,他最后选择把一切都赖在工作上,吃完早饭后半睁着一双无神眼睛往单位走。
还没到说定的时间,专业小队的人已经到齐了大半,浅浅一数,刚好差他和摸鱼搭子。早起不带困,这些人像是有使不完的活力。
摸鱼搭子在带着自己买了还没吃上一口的煎饼果子狂奔过来的路上了。
在过定好的时间前,所有人到齐,临时担任小队长的人开始再次简要说明今天的安排。有的人听着,实际上眼睛已经失焦有一会儿了,旁边的搭子还在边啃煎饼果子边听,跟周围的精英相格格不入。
简要说明结束,今天负责接送的车也到位,所有人上车。
车是从隔壁训练基地借的,特制的车,舒适性几乎没有,但能装,一个小队面对面坐两排,一辆车直接拉走。
有人多看了两眼,没有看到除司机之外的人,于是问:“战斗科的人呢?”
“他们忙,下午的时候才会去会场,有两个在保护求助人,晚上会和求助人一起来。”临时小队长想了下,又补充说,“我听别人说今天原本说是会过来的一个一队的人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来不了,换人了。”
其他人这下有反应了,当即略微坐直身体,脸上的担忧遮掩不住。担忧不仅是对求助人,也是对自己。
这次任务已经很明确有异能物出现,但是因为战斗科人手不够,所以只能混合着抽调了一队和二队的人,一队的人只有两个,本来就稀少,换掉一个更加岌岌可危。
在这种缺人手的时候他们不觉得换人会换更有实力的人,正常情况下只会在二队里找,或者直接往后推,在其他队里找。
到时候暂时不提求助人,连他们的生命安全也不一定有保障。
程向原本也该跟着一起担心,但他在忙着啃煎饼果子,没有时间担心,还很好心地和自己小伙伴分享,说:“好吃的,这边没吃过,来一口吗?”
周然摆手,“已经在家吃了。”
他从外到内都看着不像是个会早上爬起来自己做饭的人。脑子瞬间想到什么,程向停下啃煎饼果子的嘴,认知受到冲击,眉头抽抽了几下,说:“陆……你那还会做饭啊?”
他想说陆教官,但觉着好像不能在这里直接提起,家里那位这个称呼又有些怪,他直觉不能这样称呼,纠结半天直接把代称省略了。
之前那快把他直接融掉的火焰温度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冲天火光他指定得记一辈子,实在很难想象放出那种火的人会开着小火在家颠勺做饭。
画面太过割裂,他脑子想不出那种场景。
“会啊,挺好吃,”周然打了个呵欠,问,“下次要一起去吃吗?”
程向还没胆大到让陆总教官做饭吃,婉拒了。
两个人跟打哑谜一样,坐旁边的人看过来,之后又移回视线。
这次要去的音乐会在A市中央音乐厅举行,是一位很有名气的钢琴师的独奏会,专业小队里有人刚好是钢琴师的粉丝,没买到独奏会的票,最开始还伤心着,后来得知可以免费甚至近距离参加独奏会,可开心,今天突闻一队换人噩耗,连兴奋劲都减了不少。
一行人安静地到了中央音乐厅。
音乐厅有自己的安保系统,他们和安保人员对接了基本情况,并且领到了晚上会用到的安保制服。领到工服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用于熟悉音乐厅构造。
中央音乐厅不止一个厅,很大,整体风格偏西式,高大的罗马柱把整个空间挑高,轻微走动都能发出一阵回荡声。
上午的灼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室内,洒下一片彩色的斑驳的光。
独奏会在晚上举行,实际上场地布置从早上就已经开始,音乐厅内外都是人。
室外花园有园艺在紧急修剪草木枝条,室内红毯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大厅入口,金色礼宾柱配着绛蓝色挂绳,辉煌稳重,有人站在讲礼宾柱边进行最后的调整,另外边有人扛着大件物品快速从走廊上走过,十分忙碌。
看着像是个很严肃很庄重的音乐会。
和专业小队分开,程向手上还拎着没找着时机扔的煎饼果子残骸,朴素的塑料袋和华丽建筑十分不搭。或者说他和走旁边的小伙伴的气质就和这里很不搭,走在这十足违和。
走走廊上一眼望过去,终于在远处找着个垃圾桶,火速跑去将手里的煎饼果子残骸扔进垃圾桶里,他回来的时候说:“刚看到有人在搬钢琴,看着老贵一个。”
周然伸手捂住又快到嘴边的呵欠,应了声。
他手指细长,冷白色,阳光照过的时候还反光,看着像是很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程向于是好奇问:“你会弹吗?”
周然略微思考,之后道:“不会,但条件可弹。”
长着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但没弹钢琴的命,也没半个艺术细菌。
没懂这个条件可弹是个什么条件,觉得应该就是不会的另一个委婉说法,程向也没多问,顺着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走廊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是最初的大厅门口。
红毯和礼宾柱都已经布置好,他们这次再过来的时候,旁边已经多上了两排花和门边的半人高的示意牌,上面手写着独奏会开始的时间以及钢琴师名字。
就看了一眼,刚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程向眼尾注意到自己小伙伴一直往前走的动作慢了下来,耷拉着的眼尾动了下,像是想到什么。
他注意到了,也直接问了,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周然收回视线,简单道,“就是想起来之前扔的一个东西是什么了。”
第62章 不要碰我(们)的人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 程向又没听懂,一转头,“嗯?”
周然说:“没事。”
他们进到时候会举行音乐会的大厅看了一圈。
从正门进去后是观众席, 现在没人, 只有工作人员在里面穿梭着。
程向之前看到的钢琴就是搬来这个大厅的, 几个搬钢琴的人正在慢慢把钢琴下放, 看着十分小心翼翼。
这次音乐会的工作人员都是请的团队, 人员间互相认识,一旦有影伪装成工作人员, 团队的其他人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不给伪装的机会。
程向说:“这样看, 好像求助人的人身安全也还行。”
周然并不持相同的乐观态度, 说:“他们可能更危险了。”
喝了口手里拎着的水杯里的水, 他视线落在舞台一侧的钢琴上,说:“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影子。”
程向转头看过来。
周然觉得最大的危险来源从影子变成了钢琴师。
要是对方知道有人把麻烦带来了自己的演奏现场,应该会连影子带求助人一起解决掉。
——他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小。
单位之前给的文件上有音乐会主办方和钢琴师名字, 但他觉得不重要,一眼没看。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果然还是该看一眼。
察觉出了那么一丝异常, 程向试探着问:“你跟这钢琴师认识?”
小伙伴随手揉了把乱毛,碎发扬起又垂下后遮住过半眉眼,说算是。
上次他用这态度说还算认识的时候还是说苏越的时候。
程向警惕道:“前男友?”
小伙伴手机响了声,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应了声。
空间里都安静了下。在沉默和发出牛逼的声音间,他选择说:“幸好今天陆教官不在。”
回完了手机上弹出的消息,周然一抬头, “嗯?”
程向说没事。
在音乐厅里转了一圈, 他们没有打扰其他工作人员工作, 离开了。
钢琴师和战斗科的人下午到, 求助人到晚上才露面,两个人一致决定去找个角落摸鱼。
在院子角落摸鱼到中午简单吃了顿午饭,下午的时候,噩耗传来。
好消息是大部分战斗科的人同时到了。
坏消息是钢琴师也到了,了解到求助人的事,已经直接打算请离求助人夫妇。
和之前说的一样,对方不允许有任何人扰乱自己的独奏会。
专业小队的临时小队长和赶到的战斗科的人一直在试图劝说对方改变念头。
劝说的结果很显然是失败了,所以临时小队长才紧急给他们打电话,希望他们这两个据说口才都很好的后勤部的人帮忙劝说试试。
口才好不一定,程向只知道要是真让自己小伙伴和对方见面,场面一定很难形容。
他担忧,但小伙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收起扒拉院子杂草的手拍了拍,说:“走吧。”
临时小队长已经在音乐厅门口等他们。
音乐厅里面有乐声,是钢琴师在调试钢琴,临时小队长看到他们过来,一张肉眼可见憔悴了下来的脸转过来,高抬起手打了声招呼。
他后面还有另外两个小队里的人,是如出一辙的憔悴脸,精英感全无。
距离拉近,临时小队长深呼出一口气,说:“温桓太难搞了,完全说不动。”
连声音也像是苍老了十岁。
后面的两个人跟着点头,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就差双眼冒金豆。
温桓看着很温和的一个人,也礼貌,但是笑里藏刀,谈笑间态度没有丝毫松动,顺带还反过来在他们心上扎了几刀。
小队长说:“他现在在试钢琴,应该还有时间交流,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战斗科那边还有个人要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大门内,音乐厅里一片安静,只有调试钢琴的声音。
剩下的相关的人在一排的位置或坐或站,专业小队和战斗科的人也在里面,安静站着,暂时没想到该怎么上去说。
调完音,以一敌了一个专业小队和战斗科的几个人的钢琴师坐在钢琴椅上,和站在钢琴边的负责人说话。
他穿着身衬衫,黑色领带整洁,垂感极佳的西装裤熨帖,坐得笔挺,脸上带淡笑,表面上看着很温和有礼的一个人。
负责人和他在聊钢琴。同样算是从事音乐行业,负责人对钢琴有一点了解,听说过他的钢琴算是半个老古董,很好奇,视线看向最右侧的琴键,问:“可以试一下吗?”
温桓笑着婉拒了,“这是我爱……朋友的专属位置。”
他点了下打开的琴盖,说:“今天晚上结束后还请试试弹两首。”
被拒绝了,但因为人说话的语气太过温和,并且还有了晚上可以碰琴弹两首的允许,负责人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连连点了两下头,说好。
看着气氛挺好的样子。
站台下的几个街道办人员转头对视两眼,想要上前继续进行游说大业,又想等等口才好的后勤部的人,正犹豫着,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弹练习曲了。
错失机会,他们只能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大门方向,试图等待后勤部的人来帮帮忙。
后勤部的人来了,两个人,从大门进来后安静地往这边走来。
上面的人在弹琴,安静的音乐厅里发出一点声响都会无限放大,他们没说话,简单地用手势交流。
两个被寄予众望的口才好的后勤部的人安静又迅速地进行了朴素但最有效的猜拳,三局两胜,周然赢一输二,荣获负责劝说的工作。
死道友不死贫道,程向笑着对自己小伙伴挥挥手。
其他人尽量收起怜悯的视线,鼓励拍肩。
“……”
周然觉着自己不像是去工作,像是准备上什么奇怪的刑场。
踏上舞台的大理石地面,隔着一段距离站定,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负责人站在不远处,闭着眼睛在仔细听,看着十分有音乐素养。
周然没有音乐素养,也没几个音乐细菌,欣赏不来,往后面栏杆上一靠,趁出手机掏出手机和陆总教官报了今天晚上的菜单。
对方应该是在忙,没回复,一首练习曲接近尾端,他收起手机,抬脚向前。
“……”
世界安静,耳边围绕的都是钢琴的声音。
“咚咚——”
琴键按下又弹起,弹完最后一个音,双手从琴键上离开,在抬起眼前,视线末尾出现一个冷白的手,之后琴盖边缘的横梁被敲响。
很轻的两声,却像是敲在台下的人和旁边负责人的心上一样,突突的,感觉每一声都是金钱的味道。
温桓抬起眼,对上一双垂下的深墨色瞳孔。
瞳孔映着光亮,带着浅淡的困意,映出自己的脸。
很漂亮,很熟悉的一双眼睛,清透平静。
“……”
眼睛比唇角更先笑开,他自然地伸出手,像中间间隔的两年多的时间不存在一样,说:“很高兴你来……”
周然在接触到的前一瞬间收回手揣兜里,在人继续往下说之前及时打住,说:“我来工作。”
他转头看向眼巴巴看着这边的一众同事,说:“还请麻烦配合工作,不然事情有些难办。”
再看了眼憔悴到像是要死掉的同事们,他眉眼一抽,补充说:“不会打扰到你的演奏会。”
“我说怎么没有在之前的地方找到你。”
温桓问:“我回国后去了趟你之前住的地方,那你应该也没有看到我放在那里的信?”
周然如实道:“扔了。”
那封信但凡多看一眼,这一个月里每天晚上指定都得起来搓鸡皮疙瘩。
尽管已经预料到这个可能,但难免还是会有些伤心。温桓维持住脸上的表情,问:“如果我配合的话,你会留下来吗?”
周然随口应了声,“工作结束后离开。”工作开展不了现在就得走。
温桓说可以配合。
得到肯定的答复了。周然继续多唠,转过头,对着一众同事比了个ok的手势。
“……?”
几句话解决事情,一众同事甚至还没想好等会儿该怎么安慰这位挑战钢琴师的勇士,惊呼后勤部恐怖如斯。
另一个后勤部的人保持沉默,慢慢收回视线,觉得这应该不是口才好的原因。
以为事情解决人会立刻回来,结果几个街道办的同事们又看着坐钢琴椅上的人没停,继续在说什么话,站钢琴边上的好同事揉了把乱毛,简短地回答了几声。
态度从头到尾都透着股敷衍,但就是莫名管用。
他们以为是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结束,结果钢琴师手放下,又开始碰上琴键。
很好听的曲子,但很少见,没怎么听到过。包括是对方乐粉的人,也没听过对方弹这首曲子。
温桓待人接物都礼貌,但涉及到钢琴的时候很古怪,很少允许人碰自己的钢琴,也绝不允许在弹奏曲子的时候被打断,弹曲子的时候更是不准任何人在身边。
但这个规则似乎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他们原本单纯只是觉得好听,直到后来站钢琴边的好同事伸手碰上琴键。
最边上的两个高音区的琴键是给他留的。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匀速地按琴键就好。
以为是单人弹奏,没想到是另类的双人联弹。
“……”
负责人知道那两个不能碰的键是留给谁的了,程向也知道自己小伙伴之前说的“条件可弹”是什么意思了。
在特定条件下确实可以弹,并且还能弹得好听,毕竟另一个一起出力的是个专业钢琴师。
旁边有什么人影经过,在一边停下,一堆人在看台上,没注意。
一堆同事越看越觉得不对。
很怪,非常怪。他们的后勤部同事在老老实实看琴键,钢琴师在看他们的好同事。
看了半天,有个人忍不住转头对程向小小声说:“不是你看他那眼神……那正常吗?”
程向虽然至今单身,但不代表他眼瞎,看不出来那个明显到根本忽视不了的眼神。
正常个屁。
脑子转了半天,他最后只剩下一个和之前一样的想法,还好今天陆教官不在这。
要是人在这,很难想场面有多厉害。
“咔。”
旁边传来一声响,很轻的一声,在空间里突兀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被咬碎的声音。
还能闻到一点冰凉的薄荷味,好像是薄荷糖,但凉得更明显一些。
程向转头,看到了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靠座椅边上的人。
穿着身黑色作战服,紧实的手臂上带着红色不明液体,眉骨和鼻梁英挺,一双暗红瞳孔隐在光下,同样看着舞台的方向,看不出情绪。
看不出情绪,但听刚才的响动,人嘴里的薄荷糖应该是已经被咬得四分五裂。
一直盯着人看不太礼貌,程向收回视线。
“……”等等。
重新再转头看回去,看到的依旧是一张之前见过一次的很有辨识度的脸。
这下终于意识到什么,他眼尾狠狠一抖,“……嗯?”
舒缓的钢琴声里,几个同事依旧在悄悄猜今天这钢琴师是什么意思,没人理解程向的瞳孔地震和瞬时运转速度打败全国99%的大脑。
旁边的人在跟他说话,在多次说话后得不到回复后一转头,结果一眼看到了靠边上的人,高兴地表演了一个原地僵硬。
一群人的无声交流,突然少了两个人,其余人察觉到什么异常,于是跟着转头看过来。
“……”
不开玩笑,几个战斗科的人差点掉凳,身体也迅速站得板正,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鼻子已经条件反射不敢呼气,惊恐的视线转向原本说是去接接替工作的人的临时小队长。
——这到底是接了什么人过来啊!
临时小队长搁边上站着,接收到了他们的视线,但依旧选择保持沉默。
他只是接到通知然后去接一下人,也没想到接人变迎大佛。
甚至只有他一个人去接,这些人永远不知道他这一路走得有多艰难。
对方本来就个高腿长,走路跟带风一样,他还得小跑才能跟得上,因为压迫感太强也不敢跟着搭话,这么一路安静地小跑过来,像什么新时代小厮。
想继续观察台上的情况,又忽略不了边上新出现的人,一首钢琴曲,就几分钟时间,这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一直用眼尾余光注意着旁边的情况的一众人看到只一直盯着台上看的陆总教官动了。
从靠着的座位上起身,他没有走舞台一侧的楼梯,直接抬脚跳上舞台,裤腿鼓动,发出一阵细碎的破空声。
剩下的一点声音在大厅里盘旋,最终消失。
温桓起身,低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和其落在琴键还没收回的手。
这种一起弹琴的方法这是很久之前经常用的,一个让没有音乐细胞的人也很能有参与感的方法。
落在琴键上的手冷白,和黑色琴键对比鲜明,看着像是毫无防备,可以轻易握住。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弯下腰,他伸手去够落在琴键上的手。对方像是在走神,没有像上次一样及时把手揣回自己兜里。
很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点似乎和琴键一样冰凉的触感。
“……”
在碰上的前一瞬间,一阵响动后是脚步声,他眼看着落在琴键上的手被其他人握住,并被带着藏在了人身后。
弯下的腰还没直起,他抬眼看向莫名出现在面前的人。
一个男人,很有侵略性的脸和体格,暗红的瞳孔,还有很危险的气息。
倨傲,压倒性的强横。
他听说过,按照特征来说,这是A市监察处的总教官。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握着人的手的手臂上,脸上的笑容浅淡了。
跳上舞台的陆总教官直截了当地挡在周某然身前,视线从面前人身上扫过,冷声道:“还请麻烦不要碰我们的人。”
他声音很干脆,像冰寒的玉石相击,平静的语气里透着股凉意。
单从话来说,他还算是有基本的礼貌,至少加了还请麻烦几个字,但加上沉下的眉眼和语气,很难昧着良心说他态度友善。
他平时并不是故意针对手下战斗科的那些人,只是平等地不给任何人好脸色,原来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台下的人开始悄悄地进行大规模的移动,尽量往舞台这边靠,小心翼翼又十分大胆。
一直不是在被骂就是在被骂的路上的战斗科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总教官护什么人,就算顶着挨骂的风险也要近距离围观。
他们就觉得钢琴师的态度有些过于奇怪,但没敢说出来,没想到对方直接冲上去了。
无声的对峙。
一片难言的安静从台上弥漫开,还有莫名的压迫感,空气都像是被急剧压缩至滞凝了一样。
安静的中心,周然伸手慢慢地无声打了呵欠。
他的惯用手是右手,但右手还被陆教官攥在手里,于是只能不太熟练地用左手捂住嘴。
打完呵欠后他试探了一下,发现右手攥得还怪紧,并且手上对正常人来说有些过高的温度对他刚刚好,还挺热乎,他于是没费劲折腾,哪里被握住就在哪里享受温暖。
只是站在这里无事可做,摸鱼搭子和其他人一点也不往这边来,没人陪着说话,他只能无所事事一打望,没什么可打望的于是低头。
这位陆姓教官的手挺糙,上面有常年出任务和训练战斗科的那些人的时候造出的老茧,碰一下有些痒,力道稍微大点就没感觉了。
没想明白还要握多久,他看了两眼就转移视线,结果看到了人手臂上的红色不明液体。
伸手直接划拉了一下,他低头浅闻了下沾上不明液体的手指,之后一抬眼,问:“你还有今天,哪个好人这么厉害在你身上破口子?”
陆教官转过头,说:“这是别人的血。”
他刚做完其他事过来,还没来得及注意这些小地方和换衣服。
周然有点嫌弃,把手指上的血又擦回人手臂上,觉得不够,又在其后背衣服上蹭了下。
第63章 好
他嫌弃得太明显, 陆教官笑了声。
陆教官一笑,一直带着礼貌淡笑的温桓没笑了。视线看向被挡住了大半的人,问:“这是?”
周然于是勉强动了下, 探出个头, 说:“算是朋友。”
陆教官并不完全认同这个称呼, 要求加个头衔, 道:“好歹在家里做了那么久的饭, 至少再加个家庭厨师。”
周然从善如流补充道:“兼家庭厨师。”
“……”
一句话能够提取出的信息很少,但已经足够。
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温桓的手不自觉抬起,手指落在琴键上。
最后打破沉寂的是一阵铃声。
所有人都看过去, 罪魁祸首程向迅速掏出手机, 火速打开中午摸鱼的时候关了忘开的静音模式。
正事已经说好, 没有再说什么话的必要,没再看钢琴师一眼,陆教官带着身边的人下台离开。
他上来的时候直接跳上来, 下去的时候终于走了段楼梯,让楼梯发挥了自己真正的作用。
一群在台下围观了半天却没听清几个字的其他人快速跟上了, 一生都在擦屁股的后勤部的程向自觉拉着临时小队长去台上打圆场。
他们上台,另一群人离开音乐厅。
总教官突然出现,之前被训到掉金豆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战斗科的人没敢再多留,没事也要找事做,出了音乐厅后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们在第一时间撤退。
被抛下的一众专业小队的人虽然没被训过, 但听过对方百分百训哭人的历史战绩, 暗骂战斗科的人不讲义气, 也另外想了个借口开溜了。
周然没走,部分原因是自己没想到什么借口,主要觉得自己没理由要走,另一部分原因是人还握着自己的手。
就地往墙上一靠,他问:“你怎么来了?”
“人手不够,”陆教官说,“我刚好有空。”
周然于是低头看了眼他还带着血迹的手臂和还没换下的衣服。
……有空吗?
对方说有空就是有空,他于是没多说,视线下移,落到还被握着的手上,说:“要不先松开?”
“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们上班偷懒来了。”他看了眼周围偶尔路过的其他工作人员,继续说,“你要实在喜欢,今天晚上回去再握成吗?”
他后半句也就随口一说,结果人松开手,还真说了声“好”。
“?”
周然抬起眼,多看了眼这位教官。
天气已经正式入秋,白天的时间开始悄然缩短,在傍晚时候,天空的赤红光亮已经开始黯淡,黑暗逐渐侵染,路边路灯和大楼灯光都亮起。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音乐会观众开始进场,安静了一天的中央音乐厅开始热闹起来,马路边车流来往不断,花园喷泉发出不断水声。
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流慢慢进入正门入口,二楼露台之上,没开灯的阴影里,两道人影隐隐约约。
晚间的夜风不断吹,吹得发丝凌乱,周然靠在栏杆边上,低头看着人流,慢慢打了个呵欠。
这东西会传染,直接蹲一边的摸鱼搭子也没忍住跟着打了声呵欠。
专业小队的其他人在下面门口扮成安检保安,他们负责在上面观察情况。
实话实说,影要是想,完全可以从音乐厅任何有影子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进入,他们守大门的动作只能算得上是心理安慰,表示他们确实有在工作。
检测异能波动的检测器放在边上栏杆上,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
检测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程向摸过手机看了眼,实时播报说:“队长说求助人来了,现在已经下车,在往这边过来。”
放之前他或许还会有点紧迫感,但今天在知道总教官在现场后,事情稳得不能再稳,他提不起来一点紧张的感觉。
只是战斗科的人现在应该挺紧张。
他们有靠山是稳了,但是对战斗科的人来说又不一定。
要真落到要教官亲自动手那一步,那些人回去该挨罚了,现在应该两只眼睛都不敢同时眨。
周然已经看到了。
就在远处路边,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在左右两边各跟着一个战斗科的人,身上闪亮亮,像两个移动的大型亮片。
大型亮片十分显眼,一眼看去全是金钱的味道,程向看着,想起了什么,转头说:“今天那小队长跟我说,他之前去资料室翻资料的时候看到个案子,也是两个有钱人。”
事情发生在很多年前,按时间算,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要是不翻资料,根本没有人还记得有这么个案子。
和这次有些相似的是案子同样是有钱夫妇,经商的,开大公司,是当时的纳税大户,只是没有这两位的好运气,还活着向监察处求助,当时说是去哪个市谈生意,结果去了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再有消息的时候是在原本的预计回A市的那天的好几天之后,只是不是本人发出的,是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了那个市里的某起重大案件的遇难者名单里,死因是和什么组织扯上了关系。
死得还挺可惜,听说两个人都是挺好的人,企业也蒸蒸日上,应该越往后越是好日子。
“去的Y市。”
风里飘来小伙伴的声音,程向抬起头,看向靠栏杆上的人,听见对方继续说:“是和之前是APC扯上了关系。”
“?”
没想到自己随口提起的话题这人居然知道,愣了下,他问:“你怎么知道?”
风从衣袖和衣摆间穿过,周然略微弯下腰,一手支在栏杆上,说:“听说过。”
黑暗侵吞了大半张脸,过长的睫毛和垂下的碎发遮住眉眼,程向看不太清楚,但总觉得刚才弥漫开的犯困因子好像浅淡了些。
视线从两个大型亮片上移开,周然转回头,说:“这事记得不要在陆景文面前提起。”
反应了一下才想过来陆景文指的是陆教官,程向没想明白,问:“为什么?”
大型亮片应该已经开始进会场了,周然从栏杆上离开,开始下露台,边走边随口道:“他不喜欢讲这些时间久远的案子。”
抛开客观事实不谈,程向觉着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事没事去找对方聊天。
这露台的风着实吹得有些冷,他跟着进了室内,想起了什么,又回去把忘栏杆上的检测器带走。
两个人从露台下了一楼。
为了在大厅里游走也不显得突兀,他们换上了之前准备的安保的黑色制服,帽子一戴,晃眼一看跟复制粘贴一样。
其他几个复制粘贴的人路过,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
参与招标的五家企业有三家都参加了今天的音乐会,其中一个是自己独自过来,另外两个都带了朋友。
朋友在之前看的商战关系网中出现过,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人。
影已经出现了,检测器有反应但范围太大,无法锁定精准目标,只能确认其已经进入了大厅,暂时无法得知对方是还藏在影子里还是已经伪装成了什么人或物。
音乐厅分上下两层,二层是人更少的观看区域,每根巨大的柱子边都有一个突出的半圆形的看台,除开多了一张小桌子外,和楼下没有任何区别。
身为纳税大户的两位求助人坐的楼上,并且包下了在的半圆区域的几个座位,人工造出了一个小包间。
战斗科的两个人依旧跟在其身边,两只眼睛睁得溜圆。
看得出来是真怕被某总教官揪出错处来。
要看到完整地看台只能在舞台一侧,周然随机挑选了和舞台同一侧的安全出口,躲在阴影里往墙上一靠,略微抬起帽檐。
观众进场过程极其缓慢,中间还有寒暄环节,等到所有人真正落座,音乐厅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个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已经开始觉得劳累的周直接就地蹲下,一只手支在腿上撑着沉重的头。
摸鱼搭子已经足够了解他,看到他这个动作后眼皮一跳,提醒说:“你先别睡,音乐会马上就开始了,睡不得。”
独奏会开始的流程和观众进场相比起来显得要简洁很多,十分清爽。
全场安静,灯光暗下又亮起,映亮最前排空着的一个座位,也映亮二楼的看台。
耳边是听不懂的钢琴声,没一点音乐细菌的周自动屏蔽了,视线扫向二楼,眉梢稍稍扬起,略微够过头,去看靠在大厅一边的陆教官。
注意到了他这点小动静,边上的摸鱼搭子问:“怎么了?”
周然点了下二楼看台小桌上的装饰用的花束,说:“上面的花数量和之前对不上。”
程向看向压根没什么变化的花,“……啊?”
靠墙上的陆教官已经开始低头看时间。
“他们应该还有五秒的时间。”
周然看向依旧站二楼的两个人,目含怜悯,语气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支着脸客观陈述事实说:“再发现不了只能再回实训营回炉重造了。”
第64章 走一趟
程向觉得正常来说, 应该没人会去注意放桌上的装饰用的花有多少朵。
结果现在好像除了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样。
在极限五秒倒计时的最后两秒,站上面的人还真注意到了异常, 两个人一起弯腰看向放桌上的花束。
在没有惊动其他人, 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 有人果断抓过桌上的花。
花茎的根部大部分在插花泥里, 取出后是平整的, 只有其中一朵的茎部下是突出的类似于尖刺的东西。
长约十五公分,差不多能把人捅个对穿。
被从花瓶里拔出, 带尖刺的花转瞬变成一片黑影,融入落在桌上的阴影里, 又从桌上的阴影到椅子边。
两个求助人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 被突然抓花的动作吓了跳, 刚想从凳子上站起,结果被身边的人按下了,差点发出的椅子拖动的声音及时打住。
两个战斗科的一个人稳住求助人, 另一个追着顺着一路的影子往外逃开的影,大厅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追上。
行动都在安静无声中进行, 大厅里的观众坐着,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蹲角落的周然撑着墙面站起,简单用气音说了声:“我去趟厕所。”
摸鱼搭子摆了下手。
蹲久了脚有些发麻,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周然这才从边上的安全出口离开。
安全出口通向的是算是后台的工作人员才能入内的场所,之前人挺多, 现在没什么人影, 走廊空空荡荡。
没去厕所, 他随机找了个走廊上的座位坐下, 掏出揣兜里的黑色丝绒袋。
保安被放出来了,自觉从口袋里爬出,就是动作不稳,迷迷瞪瞪的,像是还没睡醒。
周然拍拍小人头,“这里有个影子,你帮忙抓一下。”
今天晚上看那些人的速度,抓一晚上也别想抓住影子。
不能指望靠那些人提前下班,只能自己动动脑子。
保安就地一躺,“今天好累。”
“从早躺到晚真是辛苦你了,”周然直接把小人拎起来,说,“解决完这个影子,注意留口气,扔个显眼的地方,你之前想要的发光萤石球买给你。”
听到什么关键词,不需要拎,保安自觉主动站起来了,“一言为定。”
周然点头,顺带嘱咐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小心被发现了抓起来。”
他支招道:“被抓到了别报我名字,说是陆景文叫你来工作的。”
保安从凳子上跳下,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支楞着两条短腿站起来,为了自己的萤石球工作去了。
坐在原地,周然看着大头版安全小人离开,慢慢收回视线。
答应解决影子不带犹豫,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到底行不行,不是没脑子就是有把握。他之前果然考虑错保安的种类了。
至少其绝对不是影。
之前没怎么接触过低端的异能物,它对影的概念只停留在基本信息上,因为太过相近所以直接将其套进影里,上次去收容中心简单查了更详细的资料,发现果然很多地方对不上。
影没有受重伤的时候自动变成球状的特征,会直接变成残破的影子或实体。也没有那么高的还会讨价还价的智商,只有正常和受伤两种状态,没有夹杂在中间的没受伤只是单纯懒得不想动的状态。
记忆里没有能和保安对上特征的异能物,这应该是还没被发现过的新异能物。
这些倒也不太重要,只要能抓蟑螂就好。
在走廊上坐了会儿,在其他人路过之前,他回到了之前蹲的角落,和摸鱼搭子搁一块一起消磨时间。
陆教官没在了,大概又去忙什么事了。这种领导阶层多上点班好,越多越好,他没多看,在手机上和摸鱼搭子一起对战五子棋。
不带脑子玩的话可以和搭子玩得有来有回,两个人都开心,时间消磨得也很给力,轻轻松松混到音乐会过半,中场休息后继续下半场。
又新开一局五子棋的间隙,周然低头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到时候了。
钢琴的声音盘绕整个音乐厅,充斥大厅之外的走廊,到花园后声音变得隐隐约约,被夜间的风声覆盖。
脚步声从草地边传来,战斗科的人手里拿着枪,追影追得满头大汗,路过草丛后又迅速分散成几个方向继续寻找,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摇晃的树影下,枯叶丛里的一片树叶动起来,顺着风飘起,又重新往建筑内飘去。
音乐厅窗户封闭,但留得有通风口,够一片树叶飘进去。
树叶落回建筑内的地面上的同时,一个小人迈着两条短腿路过。
两个都没眼睛的东西对上的瞬间,叶子变成影子,迅速融入墙面的阴影里,变成一道黑影用最快速度跑开。
一般情况下,没人能攻击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只要变成这个形态就意味着安全。
但这规则在今天并不适用。
无形的波浪推开,路过的小人几乎是在同时变成一片浓黑散开,同样融进影子里。
两道黑影在走廊穿梭,悄无声息又快速无比,在走廊上走过的人只觉得视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下,转瞬又消失,像是错觉一样。
影被追到了楼顶,罗马柱的阴影被光扭曲成弯曲的一条,彩色玻璃映出的光迷离,往上再没有影子,往下是从室外搜到室内的藏着枪的人。
它并没有犹豫的时间。
身后的黑影已经追上,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警告,黑影逼近,一侧裂开一道不规则的口子,口子对向它。
影子不是实体,理论上来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不规则的口子扑来,再闭合。
只一下,影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缺失了。
这个东西,能吃它。
一口一口,凶猛又快速,黑影原本偏灰的颜色逐渐凝实,影子越来越残缺。
躲无可躲,再留下去只会被吃完,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不到的影艰难地融进彩色陶瓷装饰的阴影里,转瞬凝成实体,快速下落。
身体残缺不全,就算变成实体也是残破的,它只有陶瓷的一半不到的下半部分,径直落向地面。
只要在落到地面前又变成其他物品的影子,就可以逃掉。
“砰——”
空气里传来声被消音器消去大半声音的枪响,已经无限接近最近的阴影的残破陶瓷被子弹击中,碎片炸开来,飞溅在墙壁和地板上。
已经让影逃过一次,坚决不能再有第二次,战斗科的人警惕提高,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就毫不犹豫抬手开枪。
今天运气不行,影没能逃掉。
飞溅在四处的陶瓷碎片从实体变成浅淡黑影,想要聚拢,但没了聚拢的能力,停留在原地,永远地留在了地板和墙面上,成了取不下的斑驳污渍。
找了半天没想到东西会自己从头上跳下,确认已经消灭影,两个战斗科的人收起手上的枪,对着现场拍了两张照。
一个人碰上耳麦和其他人汇报情况,另一个人抬头看了眼空荡的头顶上方,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重新低下头。
接到影解决的消息的时候,音乐会已经接近尾声。
影解决了,求助人还健在,所有人暂时松了口气,蹲角落的两个人摸鱼摸得更加安心。
已经没在五子棋对决,开始静音玩休闲上菜小游戏,今天手感挺好,之前卡的那一关居然给过了,满意收起手机,他看了眼观众席的方向。
随机和陌生人组局玩飞行棋,连输几把,程向悲哀地抹了把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座无虚席的一楼观众席,没发现异常,于是低头看了眼时间,说:“等会儿下班吃点什么?”
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去我那整点夜宵。”
刚过了超难关卡的一个周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虽然是电子做菜,但是没关系,总之四舍五入自己已经是一个厨艺高强的大厨了,区区夜宵不在话下,说:“我做给你吃。”
“?”
摸鱼搭子投来一个十分震撼的眼神。人脸上一片自信,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在拒绝和慨然赴死间,他选择问:“那我要不要带蒙脱石散?”
蒙脱石散,一种止泻药。这句话算不上问句,他没等人回答,已经默认了要带,又问:“带两人份还是三人份?”
然后他头上结结实实挨了下。
“你这是对我技术的不信任。”周然念了串车牌号,说,“这是回去要坐的车,等会儿你先去边上等着,我有点事。”
“……”
程向不是对小伙伴技术的不信任,只是单纯的认为其没有技术。
为了避免再挨一下,这次他没多说,拿起手机速记车牌号,问:“什么事?”
视线没有从观众席上移开,周然道:“看到个挺有意思的人,去打个招呼。”
因为求助人在二楼,所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楼,没什么人关注一楼,也理所当然地没人发现任何异常。
一楼最大的异常就是座无虚席。
按照事实来说,专人专座,有张票进了垃圾桶,一楼一排应该有个空位才对。
但是并没有。原本应该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个人,戴眼镜穿正装,看着和周围人没有任何区别。
大厅里的钢琴声逐渐消失。最后一个曲子结束,台下观众席开始骚动,坐在光里的钢琴师缓慢下台,在几个送大捧花束的观众上前后,其他人流也跟着往前。
避免出去的时候人头过多出现意外,战斗科的人以及专业小队带着二楼的求助人及时离开,周然也从角落站起。
有人凑到钢琴师跟前后其他人也跟着去,一楼位置最方便的前二排的观众过半都去了。
坐在位置上的眼镜不太熟练地扶了把眼镜,另一只手放进西装外套,打算跟着站起上前。
——但没能完全站起。
鼻间传来一点像是雪岭冷杉的味道,肩上同时一重。
有人揽住了他的肩膀,动作像是和朋友勾搭一样熟练。
略微侧眼,他看到的是一截黑色的保安帽的帽檐,还有底下的一截凌乱碎发。
看到保安帽的瞬间,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已经迅速抬起,结果同样被压下了。
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在了他的手的上方,轻易又绝对地止住了他的动作。
“伤人的东西要小心使用,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随意拿出。”
站身边的保安略微侧过头,颔首看向通向后台的安全出口,笑了下,“这边发现先生似乎没有购票,还请跟着往这边走一趟。”
第65章 不记得咯
人群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周然逆着人流,带眼镜进了一个走廊边上没人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门关上后一片漆黑, 只有窗户隐约透着从外面照进的光。
“我要松手了, 希望你老实点。”
一直保持按着这个人的手的动作怪累的, 手腕已经有些发酸, 他说完就真放手了, 放开后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终于觉得舒服了点。
有的时候他的希望只能是个人的愿望, 很难实现。
手腕才活动两下,一直被压制着的没有吭声的人动了, 器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瞬间响起, 昏暗里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他的头部以上。
活动手腕的动作停了下, 之后继续,周然问:“你这东西怎么带进来的?”
和实现不了的希望一样,他的问题也没人回答, 只有手指搭在扳机上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腕骨扭转的声音响起, 扣在扳机上的手被迫松开,枪身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来不及顾脱臼的手腕,眼镜一条腿横踢出,结果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另一只手也被人按住, 下一秒同样是“咔嚓”一声响。
两只手都脱臼, 这下是彻底动弹不得了。
周然放手了, 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枪, 说:“这下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枪口对准自己,眼镜这下终于开口。
枪是在发出预告信的同时,在音乐厅还没戒严的时候藏在花园一个垃圾桶底下的夹层里的,就算是清洁工给垃圾桶换垃圾袋也不会发现。
他就是让影送出预告信的人。之前被影袭击过一次,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莫名其妙拥有了控制遇上的影的能力。最近缺钱,刚好遇上了好像很合适的委托,他就想说试试。
之前的事情都顺利完成了,枪也顺利进来,剩下的只需要他也进到这个音乐厅。
音乐厅四处都有人把手,唯一的入口单人单票进,看似很难,实际上比较轻松。事先已经调查好,让影子进去偷了张已经进场的人的票,确认其是一个人来后,他原本想要把对方解决了自己顶上,但是旁边刚好有人缺席,多出了一张椅子,他于是去坐了。
好像交代了前因后果,但实际上一个重点没提到。
周然没那么多时间跟人聊天,直接抬手把人按桌上,说:“通过什么渠道接到的委托,委托你的是谁,枪是谁给你的。”
他低垂下眼,说:“还有你身上的其他委托是什么?”
提到其他委托的时候,躺桌上的人的身体明显一抖。
还是被发现了。
——事情太过明显,周然想装没发现也装不了。
影没那本事自己接委托,背后至少有一个人。同理,对方也没办法精准知道目标对象在的地方,需要有人在现场提供帮助。
并且整个过程,就计划的完成度来说,实在是太过敷衍。
潜伏的影被发现并逃走,再没了接近目标对象的机会,背后的人也不出手,一次失败就代表整件事情失败。
关系到人命和钱,计划不用太细致,但也不能这么粗糙。
除非是有其他目标,杀死求助人只是一个次要委托。
枪口就对着脑门,没有其他选择,眼镜于是说:“是别人找的我,让我接的委托。”
他之前在APC的平台上说过自己被影攻击后产生的异变,前不久有人联系他,加上个人联系方式后说可以介绍个委托给他,来钱快,危险低,并约在一个地方线下见面。
实在缺钱,他真去了。
对方介绍的就是这个委托,委托人客观上不会透露,但他当时在见面的酒店看到了刚好离开的什么人,今天在音乐会现场也看到了,对方应该就是委托人。
帮忙介绍委托的人告诉他,只要这一单做好了,就能告诉他一个随时可以线上接单的平台。
他胆子不大,就想来笔钱应急,原本就想接这一个委托就好,结果在离开的时候,那地方来了一个紫头发的男人。
他被那个人扣下了,对方让他在音乐会上动手,并用十倍的价格委托了另外一个任务,并给了他一把枪。
杀死音乐会的钢琴师温桓。事成十倍委托费,失败性命不保。枪可以用来杀温桓,也可以用来失败后自杀。
和命比起来,这个时候钱已经不重要,重心该偏向哪里,已经很明晰。
温桓是能力很强的能力者,但需要以钢琴为介质。他想在影制造出混乱,温桓离开钢琴的时候对其出手,结果影有去无回,也没有造成任何混乱,刚才想出手,结果就被止住了。
眼镜边讲周然边低头打字发消息,耳朵边的声音消失了,他略微移过视线,问:“都说完了?”
眼镜小弧度点头。
没有收起手上手机,周然把枪随手揣兜里,拿过检测器看了眼。
检测器有波动,指针不断摆动着。
保安休息的时候不会有波动,这里还有其他东西。
影不止一个,并且在活动,所以才会被检测器检测到。
“怎么有点不太诚实。”
细微的一声响传来,桌上的眼镜脖颈一痛,身体软倒。边低头打字,周然边抬脚走出房间。
这个委托还没有结束。回到走廊,大概还记得钢琴师专用的休息室在哪,他抬脚选了个方向,径直离开。
音乐会结束,客人已经开始离开,后台的工作人员也多起来,路上遇到其他人,说钢琴师已经回休息室了。
休息室在的走廊的人流明显少了不少,除非有事,没人往这边来。大门虚掩着,他在门口前站定,象征性敲了两下门,说:“可以进来吗?”
大门打开了。
温桓回到休息室已经开始换衣服了,西装外套脱下,衬衫纽扣也解了两粒,领带正解到一半。
对人换衣服没有什么兴趣,周然进房间后环视一周,并止住了人准备的倒水的手,说:“这里可能有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我可以碰吗?”
温桓好像心情挺好,听到自己这里有东西也没多害怕的感觉,笑着说都可以。
休息室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简单的几样,碰了个遍后没有任何异常。
剩下的只有放在桌上的堆了一堆的花。
随手摘下头上帽子,周然往边上一坐,低头抱过桌上的花,手从花上经过,他尽量不伤到花瓣,边检查边问:“你认识什么紫头发的人吗?”
“不认识,”把手机放在一边,温桓说,“怎么?”
“没事。”
快速过完一束花,周然随手拿过另一束,说:“应该和你没关系,事情我会解决。”
“你……”
温桓转过头,原本想说什么,结果视线顿住,连带着话也停下了。
坐桌边上的人一只手随意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的手指从花瓣上扫过,眉眼低垂,过长的睫毛透过头顶的光,扫下一片阴影,又被凌乱碎发遮住,脖颈细瘦苍白。
他话说一半停下,对方看过来,眼睛略微抬起,是询问的意思。
温桓走近,也跟着在不远处坐下,说:“没事,我就想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
很久之前,在Y市开独奏会的时候监察处检测到异能波动,需要他去局里做个登记。
他还记得那是太阳很好的一天,从登记室走出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外面窗边的人。
同样是穿着身利落的黑色制服,懒散坐木制柜子上,靠墙边拨弄手上的花,清瘦,手指和脖颈都细,像是多碰两下都会折掉。
就是这么个看着脆弱的人,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是飞溅开的蜿蜒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和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很年轻的一个人,周围的人都喊对方长官,手上的花据说是出任务的地方的小朋友送的,水蓝色,小野花,但是很漂亮。
那双眼睛看过来,之后倏地一弯,灼热阳光透过发梢落进深色眼底,坐在光里的人随意一挥手,笑说,“你好,大音乐家。”
可能是当天的阳光太热烈,明亮得晃眼,他居然感到了丝灼热,没有直视。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向人要联系方式,没怎么经过思考,只凭直觉就那样做了。
那也是他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
“是吗?”
第二束花也没有任何问题,周然换了个姿势,也换了束花,简单道:“不记得了。”
温桓垂下眼,定定地看着他,之后缓慢眨了下眼,说:“你果然没爱过我。”
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周然没有回答,只是提醒说:“这句话你提分手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然后呢?”
温桓靠近了一点,一双瞳孔在灯下全是认真,说:“然后我想说,我后悔分手了。”
一直没什么变化的一个周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眉头一抽:“啊?”
第66章 顺毛
温桓两手支着桌面, 说:“在分手之前,我和你朋友见了一面。”
朋友,指陈济生。他知道两个人认识了很久, 对方是最了解自己伴侣的人。至少比他了解。
交换联系方式, 认识, 熟识, 告白, 在一起,他还记得告白成功的当晚, 和开人生第一场独奏会的时候那样,大脑兴奋得一晚没睡着。
从告白成功的喜悦里慢慢清醒, 经过现在还清楚记得所有细节的相当愉快的交往后,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伴侣或许并不爱自己, 或许连喜欢也说不上。
交往那么久,他从没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喜欢。
这种事他不能也不敢当着本人问,第一次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逃避心理, 他选择去问对方的朋友。
然后知道了自己之前一直没了解过的事。
陈济生并没有和他打好关系的意思,平时遇到他的时候话不多, 那次却难得说了挺多话。
话的开头就是肯定他的伴侣并不爱他的事实,没有丝毫铺垫也没有丝毫预兆。
他的伴侣不爱他,也不爱在他之前的任何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脑子里也没有这根筋。
更进一步说,对方或许根本没有明确的性向, 会和那些前任以及他在一起, 只是单纯因为第一个告白成功的人刚好性别为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直接沿袭了下来。
按照陈济生的说法, 他和其他人能告白成功,也不是因为自身有多努力,大部分都是第一个告白成功的人的功劳。
第一个告白成功的是对方的同学,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的一个晚上表明了心意。
在同学之前已经有过前仆后继碰运气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
但这个同学不一样,没有超乎常人的特长,单纯很会哭。
一个平时外向开朗一米八大高个的青春男高被拒绝后说掉金豆就掉金豆,不带丝毫缓冲,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惊天动地,一边哭还要一边说祝幸福的话,蹦一个字就哭得更凶一点。
陈济生当时就在附近,第一次看到一直没什么大喜悲的人的脸上出现类似于震撼的情绪,那双半睁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些。
同学硬生生给自己哭出了一个男朋友身份,也给周然哭出了从某个方面来说的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周然就不再拒绝别人精心准备的告白。
没什么原因,只是不想看到人再在自己面前惊天泣地哭一场。别人开心,自己也没什么亏损,没有人伤心,挺好。
——包括对他的告白也是一样。
可以牵手,可以拥抱,但不能亲吻,更进一步的事更不可能。
要是是因为不喜欢,那么以上的行为都情有可原。
所以他提出了分手,结束这场一厢情愿且没有回应的关系。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这份关系继续下去。
没想到分手背后还有这么件事,周然放下手里花束,简单道:“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无论坚持再久,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以及陈济生还挺会揭他老底。
温桓从桌边落回地面,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说:“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这份后悔在真的分手后随着时间的移动逐渐加增加。
尤其是在今天看到陆景文后。
如果他不在,自然会有其他人取代他的位置。
比起得不到回应,他更不想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取代。
他接受不了看到对方和别人牵手,拥抱。
得不到回应也好,一直保持之前的状态也好,只要人还是他的,什么都好。
对于后悔分手的言论,周然只给了一个眼神,没应声,继续翻花。
今天送的花还挺多,有观众也有背后的工作人员送的,满满当当一大片,工作量不小。
摸鱼搭子应该已经在往停车场过去,再久一点,对方手机电量应该都快玩完了。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不可以吗。”
温桓再靠近一步,距离拉近。
“哗——”
灯光被挡了一半,周然终于再抬起眼,结果不轻不重的力道传来,他被带着后仰,背脊抵在桌面上。
怀里的花散落在一边,碎发也跟着扑散开,躺在桌面上,身上制服凌乱,他看向压在身上的人,略微抬起眉眼。
温桓垂下眼,问:“是因为陆景文吗?”
周然说不是,并建议他起开。
这个姿势想要强行坐起,第一个伤的就是这个人的手,他不确定这种情况下自己能不能把好力道,一不小心伤了人吃饭的手,葬送其音乐生涯。
“可以试试吗?”
身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碎发下的眉眼懒散,鼻梁下是微张的嘴唇,是鞣制的干花花瓣一样的颜色。视线停留在唇瓣上,温桓俯下身,轻声说:“有些事情只有试过之后才知道到底行不行。”
——
任务进行过半的时候,陆景文接到电话,去音乐厅外接了个电话。
今天下午的工作里抓到的人已经在医院醒来,招了不少事。电话打得过久,结束的时候这边的事也差不多结束。
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他让人去架走了还关在房间的眼镜,扣押委托人,事情解决的时候还没有收到另一个影解决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其他消息,所以直接去了后台一趟。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少人的走廊后离开,他直接抬脚踏上走廊。
只过了一个转角,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工作人员走动和搬动东西的声音都变模糊,只剩下脚步声。
尽头是一个房间,门边有一个牌子,白底,表明是休息室。
前进的脚步略微一顿,陆景文转过头,视线落在牌子上。
看了只两眼,他直接抬手取下白色牌子。
牌子取下的同时,休息室里有说话声传来。
房间门没有完全关,留得有三指宽的缝,一眼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桌上有两个人,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躺在桌面上,身边是散落的花,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距离很近,近到像是再近一点就能直接碰到。
“……”
火红亮光亮起又熄灭,被拿在手里的白色门牌还没来得及逃走就变成一片灰烬,最后燃烧得一点渣也没留下。
陆景文抬脚直接上前,却在踹开门的前一瞬间看到躺在桌上的抬起手,慢慢够上另一个人脖颈。
“……”
脚步就这么停下,连呼吸也停滞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再没往前走半步。
手臂和腿部肌肉紧绷,在转身离开的前一刻,里面再传来声音:
“你只要敢碰上来,今天就死在这里好了。”
声音带笑,但并不是开玩笑。
房间里,温桓能感受到落在自己后颈上,又下滑到喉结处的手逐渐收紧的力道。
力道匀速增大,没有放缓没有减速,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紧,直到他咽气。
鼻间是冷杉混合着的花香,再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脸,闭眼再睁开,停顿两秒后,他起身离开。
视线转向门口的方向,周然从桌上起来,也没继续检查花,落地后直接离开。
休息室门打开,他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人,问:“解决了?”
他只是躺下了不是真睡了,还能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和突然高了一下的温度,猜也能猜到刚发生了什么。
陆景文应了声:“伪装得不太好,顺手解决了。”
这里部分房房间比如储藏室会有门牌,其余房间流动性很大,所以不会装门牌。“其余房间”包括休息室。
周然于是边走边低头拿出检测器,看到上面的数值已经清零。
一共两个影,全都解决了。
收起检测器再抬起头的时候,头上出现一只手。
手掌和指关节带着老茧,从头上经过,之后在眼前摊开。
手上是个花瓣,应该是倒桌子上的时候顺带混进他头发里的。
下一时间,亮光亮过,花瓣和门牌一样什么都没能留下。
音乐厅有通向停车场的后门,通往后门的走廊从之前的少人变成了彻底没人,只开了小夜灯,全靠占据了整面墙的几米高的落地窗透光。
室外的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周然正走着,走前面的人突然一个转身,他猝不及防直接撞进炽热胸膛,身上一重。
双手从身边环绕过,他陷进一个灼热怀抱,肩窝处多了个靠来的头。
凭直觉觉得人情绪似乎有些反常,他没推开,抬手拍拍对方背脊,又顺手拍拍头,问:“怎么了?”
双手缓慢收紧,陆景文低声道:“覆盖他的味道。”
“?”
真以为有什么味道,周然使劲吸了下鼻子。
骗子,没味。没闻到味道,但他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到身上人紧绷的肌肉。
又多拍了两下背,他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慢慢吸了口气又呼出,鼻间全是偏冷的好闻味道,陆景文说:“不是。”
他只是在忍。忍住回头去打一顿的冲动。
周然没懂,选择抬手再给人顺顺毛。
【作者有话说】
陆教官一拳下去前男友哥就无了,所以得忍着不动手x
克制的教官有糖吃,下章亲亲
第67章 我去
心跳平复不下去, 理智逐渐占据上风,深吸一口气再呼出,陆景文终于慢慢松开收紧的手。
光影移动, 他低下头, 看向近在眼前的平淡眉眼。那双眼睛抬起, 径直对上他。
视线下移, 他收回的手又抬起, 从脸侧经过,最终落在浅色唇瓣边, 离得很近,但没有碰到, 低声问:“你会和他复合吗?”
“什么?”
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 老茧磨得嘴边上有些痒, 周然直接张嘴咬了下手指,简单道:“怎么可能。”
他这一口没带收力道,结结实实的一下, 被咬的手指上瞬间多了道牙印。
就这么一下,陆景文之前努力保持的一点距离瞬间消失, 那根有意识克制住行动的弦也被狠狠拨动了下。
周然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一口似乎不该咬。
距离拉近,他抬眼的时候能直接对上暗红瞳孔。
瞳孔映着黯淡灯光,深处有什么在翻涌,认真看着他。
这种眼神他看过,在很久之前。要是可以,他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回想起来。
灯光昏暗, 他听到面前人低声问:“……可以吗?”
虽然现在情况不太对, 他还是惊了下, 疑惑道:“你之前有这么礼貌吗?”
礼貌只是一下, 下一瞬间,带着浅淡薄荷味的灼热呼吸贴近,氧气被掠夺。
手指深陷进凌乱发丝,另一只手落在人腰后,陆景文一双手逐渐收紧。
虽然没做什么但算是辛苦了一个晚上的一个周没什么力气,原本落在面前人头上的手下滑,最终停在了背脊处,堪堪在掉下的前一刻抓住了衣摆。
面前的陆教官略微睁开眼睛,反手握住他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腰上,找到借力点。
窗外树影摇晃,昏暗走廊安静,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
“……”
常年冰凉的手终于染上了点温度,在继续下去间,周然选择抬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下人的头。
被掠夺的空气又重新回来了。他喘了几口气,觉得不够,再拍了下人的头,说:“以后别啃你那薄荷糖。”
薄荷味冰凉,现在似乎还贴在嘴里面,持续散发冰凉感。
头上接连挨了两下,据说脾气爆的陆教官没有多说,也没反驳,又重新把头埋进肩窝里,顺着话应声,说不会再吃。
没有别人的味道了。鼻间只剩下熟悉的好闻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说话。好像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答应一样。
不仅没生气,话里还有掩盖不住的浅淡笑意,接着直接笑了两声,声音低,笑的时候胸腔带起的震颤感还能清楚感受到。
一点不见之前的那种威严感。好心情听得到,虽然不太明白,但这个男人似乎意外的好哄。
变成平时的样子就好。还记得摸鱼搭子还在外面停车场等着,周然喘了两口气,再拍了下人的头——这种时候少拍一下就是损失,之后站直身体。站直后想起什么,他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了?”
疑惑得真心实意。低头多看了两眼身边的人,陆景文最终说:“突然想了。”
“行。”
一个挑不出来什么问题的回答,周然应了声,活动了下有些发软的手,慢慢打了个呵欠。
停了半天的人影又开始在光下移动,依稀能听到外面停车场的车辆移动的声音。
等到他们去到停车场的时候,里面的车已经离开得差不多,只零星剩了几辆。
一辆车边蹲了一个人,在夜风里团成一团,手机屏幕是身上唯一的亮光。认出来了这是谁,陆教官转头看向走在身边的人。
周然笑了下,笑得眼尾弯起,说:“他家太远,今天住我那。”
有第三个人在,之前说好的晚上的拉手时间无了。
蹲停车场玩了两把飞行棋,玩到周围的车辆都接连离开,程向终于在电量告罄之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小伙伴是和陆教官一起回来的,一如既往的一张脸困得想死,陆教官看着心情挺好,又似乎有点不对,一眼扫过来的时候气场依旧够吓人。
小伙伴没车,在之前报车牌号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这是陆教官的车,站起来后打了声招呼。
陆教官变陆司机,车上多了一个小伙伴,周然在确认完成任务的保安已经自觉溜到副驾开睡后直接往后座溜,前面只剩下在驾驶座开车的司机陆。
去好伙伴家做客也没有空手去,也没有白坐司机陆的车,程向在等两个人的时候离开了音乐厅一趟,去购入了蒙脱石散,并且是三份,三个人每人都有份。
上车后他全方位进行了展示,展示完后在小伙伴的死命注视下将其收起,并开始谴责,说:“我之前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一条都没回。”
“嗯?”
瘫在座位上,周然低头掏出手机,解除锁屏后,屏幕上方确实一堆消息。
消息大部分都来自身边的人,从问什么时候来停车场变成【woc我要没电了】,变成了最后的【哥们还有百分之一】。
一连串的消息,完整还原对方的心路历程。多看了两眼消息上面的时间,周然垂眼思考了一下,最终说:“抱歉,当时在忙,没看手机。”
具体忙什么他没说,前面的陆教官笑了声。
程向购入的蒙脱石散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时间太晚,周大厨做饭的计划搁置,最终还是陆大厨做的晚饭。
有幸顺带着吃上了陆大厨做的饭,他终于知道自己小伙伴平时为什么会挑食了。
原来之前小伙伴说的挺好吃只是个谦辞,不是出于保护陆教官的颜面所以不得不进行的艺术加工。
饭后又跟着沾光拥有了饭后水果,从进门到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健康且营养均衡。
左看右看,差点没看出放果盘的桌子是之前八卦的时候堆满零食的桌子,程向一口吞下代表着绿色健康的水果,转头看向身边拿着叉子戳剥了皮的葡萄的小伙伴,又看向在厨房收尾的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之后说:“……你们这明显是在一起了吧。”
很割裂。尤其是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前听说过的总教官的丰功伟绩和蔡袅每次提起对方的时候不自觉一抖的身体,再看向面前的果盘,割裂感更加严重。
除非是关系确实不一般,不然他很难想那样的总教官还有切兔子苹果块的一天。他觉得应该不是他的错觉,教官用厨房应该都比这个房主本人用得熟练。
再戳了块苹果放嘴里,周然略微侧眼,“怎么会,只是朋友。”
“?”
一句简单的话,成功牵制程向好几秒。
总感觉这个人理解的朋友,好像和他理解的朋友不太一样。
无所事事地忙碌了一晚上,加上固有观念受到挑战,熬夜大王程某当天晚上罕见地早早回房间入睡。
等到陆教官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只剩下一个人还在慢慢戳水果。
手里拿着叉子转头看过去,周然看到了眼教官正放口袋里的手机。略微抬起视线,他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人平时不会在厨房待这么久,除非是有什么事,比如有个工作上的电话。
单位平时还算人性化,下班的时候不会给人打电话。一旦打了电话,说明是紧急情况。
“两件事。”
解下围裙在一边坐下,陆教官说:“今天下午的任务对象是老APC的成员,供出了进行交易和委托的网址。”
网址加密过,还有打开后自动下载的会解析电脑的病毒,轻易不能去试,现在是研究院的人在尝试在不被破译的情况下登录网址。
他说:“另一件事是档案馆检测到有几份档案在非授权情况下被人查看。”
第二件事很显然是刚打电话的内容。
慢慢塞了块苹果进嘴里,周然:“细说。”
“是关于之前的APC的资料。”
被非法查看的资料的时间集中在APC被捣毁的那一年的最后一段时间,跨度为一个月。
放下叉子的手一顿,周然动作放缓,说:“那段时间的所有资料?”
陆教官点头,“所有。”
“Y市那边呢,有动静吗?”
“没有。”
关于以前的APC的事,特指被捣毁的相关的资料,A市的资料比Y市更齐全。捣毁APC是件大事,不能有隐瞒,当时的局长把所有资料都共享给了总局。
A市资料馆在拥有所有资料的情况下,还多拥有一份在Y市遇难的经商夫妇的资料,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成了目标。
短时间内已经大概有了思路,局里现在紧急召集人手,尽快前往Y市。按照这种紧急情况来说,危险系数只高不低。
金属叉子放进果盘,发出轻微一声响,周然略微抬眼,说:“但是你这次不能去。”
陆教官应了声。
监察处有规定,事件相关的亲属不能参与该事件任何相关的行动,需要进行回避。
事件包含经商夫妇遇害案,他是相关的亲属。周然低头插了块最大的苹果块。
“那我去。”
一叉子把苹果块塞进人嘴里,周然说:“保证把你的人完完整整带回来。”
第68章 旧址
把剩下的水果塞陆教官嘴里, 周然难得顺带洗了碗,洗完后就回房间了。
房间里没人也开着灯,保安在床头柜上的专属小窝里睡得香, 丝毫没有被开关门的声音影响到。
往被窝里一钻, 周然埋进被子里, 伸手掏出手机, 垂眼按了串之前记下的号码。
窗外城市灯光忽闪, 房间里只剩下电话拨出的声音。
几声响之后,电话接通, 对面传来有些惊讶的问好声,说居然能等到他主动打电话。
“你对温桓有什么意见?”
没有问好的意思, 也没有打算闲聊, 周然直接进入正题。
从假酒工厂紫长卷那得到的是一串电话号码, 纸条销毁了,但他还记得上面的数字。
问题问出,那边停顿了一下, 之后传来一声笑:“抱歉,是我理解错了什么事。我对他没意见, 以后也不会再动他,劳烦帮我带声道歉。”
周然没有当传话筒的习惯,直接拒绝了。
“我猜你是想问档案的事。”
那边听上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话尾语调微扬,说:“上头最近招了一个新人。新人对之前组织被灭的事挺感兴趣,应该是想通过档案还原看看。”
“或许你之前听过他, 造梦者魇。他做了一点小手术, 或许对监察处的人来说会有点小麻烦。”
“我得去实验室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送你一份礼物。”
——
Y市, 夜。
无人的废旧建筑深处, 一个黑色人影安静站立。
夜风从上往下,吹动人手上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响。
干瘦的手指落在最上层的纸张,在不断的声响里,纸张上的文字扭曲,移动,挣扎,最终突破平面,向四周扩散开。
破旧建筑开始改变,断裂的水泥块回到原本该在的地方,高楼重新出现。
第一张纸成了白纸,被风卷着飞起,干瘦手指又落在第二张上。
深埋在废墟里的干涸血迹消失,枯萎的植物生长。
第三张纸飞走,阴沟里的老鼠出现。
厚厚的一叠资料四散开,高楼平地起,不断的夜风里,酒香混合着人影出现。
【名称:魇(造梦者)】
【通缉等级:S1】
【能力:通过现实资料,在资料所在场地虚构时空梦境,回溯场景。波动十级。】
【所有靠近者都会被拉入梦境,务必保证一般民众与其保持距离。】
通过对资料馆现场情况的勘察,监察处初步确认肇事者是魇。
根据被动过的资料能够猜出对方之后会出现的地方,目前有空的战斗科的人被紧急召集。
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这次一个人就能摆平事情的总教官没有接任务,带队的是一队队长李淼。
事情在晚上发生,天没亮之前,临时集结的小队已经出发赶往Y市。
“……”
车内,昏暗座位上,收起手里的通缉犯资料,李淼转头看向车里的其他人。
差不多是熟面孔,二队队长杨志也在,多了一个附带的刚升二队的来见习的人。
副队坐在一边,还在检查这次去要带的东西。
要带的挺多,除了平时必备的基本物品外,还多了防护服。
总部已经和Y市取得联系,那边建议说曾经的APC条件复杂,并且气温偏低,建议穿上防护服,隔绝有害因子和低温。
确认完物资,副队转头问:“所以这次是联合办案吗?”
这次事情特殊,发生在A市,但实际进行地在Y市的管辖范围内,很难进行具体界定。
“是。”
李淼说:“那边会派人一起。”
这种案子人越多越杂,越杂就越容易乱,因为对面会派人,所以他们这边削减了人数,避免到时候人过多,造成敌我不分。
消减了人数,办起事来就没平时那么轻松,副队有些担忧,说:“希望那边的人给力点。”
天不亮就出发,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在到达Y市之前,一个小队的人抓紧时间睡了一觉。
坐车到机场,又从机场到Y市,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下飞机的瞬间有风吹过,冷得一激灵。
原来Y市气温比其他城市普遍偏低是真的,并且似乎不止低了一点。
A市还像是在秋天,这里已经可以直接宣布入冬。
这个程度的降温对战斗科的人倒是没什么影响,上车后又重新变得温暖。
目的地在市郊还要远一点的地方,车程比较久,这次车上没人再睡觉。
路两边的风景逐渐从高楼变成树木再变成光秃山地,最终驶入弯曲盘山路,海拔越往上,车上的人越意识到这次的目的地的不同寻常。
在淹没在像是无穷尽的盘山路前,前路终于逐渐变得清晰。
到顶了。
前面的路拉上了黄色警戒线,不能再往前,只能下车。
山区的温度比市区还要低,山风从头顶吹过,吹得警戒线不断鼓动,发出一阵声响。
警戒线不仅拦住了路,直接绕着山围了一圈,不漏过任何一个地方。下车后抬手挡住直扑面门的风,几个人抬头看过去,看到了拿着武器守在上面的人。
那些是Y市监察处的人。
副官上前去交涉,很快有人过来,在带他们进去前说了几句话。
已经知道他们过来干什么,对方表示这次一起办案的人已经到了有段时间,但在过去会合前,建议他们先穿上防护服。
“他说里面还要更冷一些,防护服稍微可以起到点保暖的作用。”
副官让人回车上带出防护服,转头和李淼说:“我问了这次一起行动的是哪些人,他说他们也不知道。”
任务是上面直接下派,现在负责守卫的人只接到了警戒的命令,没直接见过负责共同办案的人。
希望派的是有实力能办事的人。
李淼说了声好。
一个小队的人都穿上了防护服。见习不太熟练,还是二队队长杨志给帮忙穿上的。
穿上防护服,暂时没戴上防护面罩,他们越过了警戒线。
越往上走风越大,“喀拉”一声,有人踩到什么,发出一声响。
周围人低头,看到了点埋在土里的建筑碎片。
旁边还有裸露的钢筋,横贯泥土。
多踩了两下地面,李淼略微弯下腰,眯起眼睛多看了两眼,说:“这是冻土。”
冻土?
其他人于是也跟着多看了两眼。杨志说:“这个纬度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才对。”
但现在又确实客观存在。自然解释不通,只能从非自然方面思考。但这种反常现象就算是之前的APC造成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不应该还存在才对。
要是从那个时候留存到现在,也太恐怖了点。
开始起雾了。
李淼收回视线,说:“先走。”
越往前走,沿路埋在土里或者直接裸露在外的建筑碎片越多,最后直接成堆堆在地上。
上到山顶,废料堆之后,一阵风顺着往上吹,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从附近山脉发散来的雾气逐渐加重,一眼甚至看不到边。
雾气之后是一个巨坑。
站在边缘往下看,底下依稀能够看到残破的建筑和横斜出的钢筋以及锈蚀的金属。
再往下是深不见底的黑,看不清具体模样,也分不清有多深,唯一的感想是大,很大。
大得没边,像是把整座山都掏空,吞噬殆尽。
这是以前的APC在的地方。
见习趴在巨坑边缘,左右多看了好几眼,说:“这该怎么下去。”
这里是废墟,没有人好心地留下可以向下通过的楼梯,边缘近乎垂直,一眼看过去,怎么也找不到下去的路。
下面的风往上吹,恍惚间竟有种身处雪山的错觉。
“咔——”
没有人回答他,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悄无声息变成浓雾的雾气里走出一个人影。
几个人警戒,人影越发靠近。
是一个同样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雾气里走出,身影从涌动的雾气里穿过,安静沉默,脚步像是踩在心上一样,莫名让人心脏一跳。
“……”
在浓重雾里回过神来,终于反应过来这是Y市监察处的人之后,一队人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往人身后多看了两眼。
没有。
只有一个人,对方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这次联合行动,Y市监察处只派出了一个人。
有没有能力能不能办事另说,只看人数,几个人尤其是副队的心猛地一凉。
案子从本质上说确实不怎么归Y市管,他们从一开始没对其抱太大期待,只希望不派一堆甚至需要他们去救的人。现在的情况是,别说一堆人,就连左右护法都凑不齐。
短时间受到的刺激过大,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没收得住,来的人明显看到了。
看到了,但没有任何反应。
李淼打招呼,对方稍稍点头致意,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多说其他。
一个沉默话少的人。
防护面罩感光,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模样。李淼记得,这是几年前的防护服的款式。
略微垂下视线,他看到人胸口处的应该有姓名和编号的地方空了出来,只留下两道空白印记。
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对方抬起手来,手指轻点了下头侧。
思考了下,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李淼配合地转过头,和身后的其他人说:“面罩戴上。”
他说的话挺有分量,把面罩拿手上的人迅速将其戴上了。
见习又是杨志帮的忙,最后一个戴上,呼出口气,道了声谢。
声音隔着面罩,听上去有些发闷,他道谢后和其他人一起转头看向李淼,又说:“之后做什……”
没有丝毫预兆,也没有一点反应时间,转过头的瞬间,他看到之后的被挡住了过半的人影径直从巨坑边缘跳下,衣袖生风。
第69章 梦1
就这么一下子就翻过去了。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 靠近巨坑边缘往下一探,已经看不到被雾气遮住的人影,只能依稀听到风声里传来隐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再之后, 一道强光从雾气里透出, 径直向着这边照来。
看样子像是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没有多犹豫, 李淼跟着跳下了。
雾气浓重辨认不清方向, 但是有手电的光在, 只需要往光在的地方靠近就好,这并不怎么需要技术。
“哐当——”
无限接近光亮, 他最终穿过浓雾,落在了一处平台上。底下是一块有些锈蚀的铁板, 上面全是红偏棕的铁锈, 好在质量还算好,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铁板也不带摆动。
这个高度对只是身体素质还算好的普通人来说勉强还行,任务优先,李淼直接舍弃了绳索等麻烦的东西, 掏出身上的手电往上面闪了两下,说:“跳下来。”
其他人于是跟着下来了。敢跟着来全凭信任, 直到落脚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发现这里有个突出的小平台。
这里的风大,吹的衣服不断地动,好在戴上了防护面罩,不然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小平台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远远没到巨坑的深处,想要接近中心, 还需要继续往下。
到了这里, 向下就比直接从上往下跳要轻松一点了。
建筑绝大部分被破坏, 但还有残留的墙体和地面, 贴着墙面走基本能找到向下的路。
底下很深,比意料中的还要深,从残留的建筑碎片上走过,他们只能一步一步蜿蜒着向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雾气里终于出现一点除了弯折的钢筋和破碎水泥之外的东西。
腐朽的木制栏杆,以及埋在水泥堆里的岩板桌面一角,还有陶瓷和玻璃碎片。这里以前应该有不少人,甚至有一整层的大概是用来当曾经的餐厅的地方,只是现在已经基本看不出来原样。
在再往下走都得下到地狱十八层的时候,走在最前面领路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这里没有雾气了。
一行人也终于知道之前一直在吹的风是打哪来的了。现在已经接近最底层,在他们所处的地方的对面,一道打穿的呈椭圆形的山壁透光,洞口对出去是没有任何遮拦的绝壁,刚好在风口。
天逐渐亮起,从洞口照进的光映亮巨坑底部。
底部出乎意料的,没有其他东西,大部分都是损坏的座椅,像是可以同时容纳很多人的观看席。观看席靠近中心的地方全是堆叠的玻璃碎片,中心沉降,变成一个下沉的平台。
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观看席的边缘上方。手电的光照过去,他们能够看到散落在观看席废墟里和下沉平台边缘的纸张。纯白色的纸张在这种地方显眼,手电的光照到后还反光,轻易能够定位。
造梦者确实来过这里,并且要是没猜错,应该还在这里。
再往下就是对方的领域,进去后就不能轻易退出,唯一的离开方法只有杀死梦境空间的主人。
关掉手电重新放身上,李淼说:“准备下去了。”
一行人应声,手碰上放在身侧的枪,直接凌空跳下。
一点光亮出现,波纹一样散开。光点消失的同时,半空中的几道人影同样失去踪影。
天光消失,黑暗侵袭,不断吹着的风消失,想象中的失重感没有传来。
等到几个人视线再恢复正常的时候,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化。
一个陌生的走廊,灯光明亮,两侧墙面花纹繁复,极具西式复古气息。耳边能听到依稀的说话的声音,但走廊一排过去全是房间,分辨不清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
明亮辉煌的样子和前一瞬间还在看的暗色废墟完全是两个对立面,这是已经进入梦境世界了。
这里只能是以前的APC的模样,只是暂时不清楚还原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APC。
“队长,那个人不见了。”
简单梳理情况并迅速清点人数,在点了两遍人数后,副队表情一变,视线扫向四周,没看到半个人影。
李淼闻言,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没人。
只派了一个人,并且人现在还直接不见了,副队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他现在已经降低期待,只希望对方不要拖后腿。
李淼心态挺好,把拿在手里的枪放口袋里藏好,简单道:“他是Y市监察处局长直接派的人。”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在几个人警戒之前,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
一起出现的还有对方拿在手上的一堆不同的衣服。
衣服交到了他们手上,到手后甚至还能感受到点上面残留的体温。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刚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衣服从白大褂到礼服到疑似守卫穿的衣服都有,各有各的特点,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遮住了口鼻。
闪身进了最近的放打扫用具的杂物间,在换下防护服,摘掉防护面罩的时候,鼻子暴露在空中,李淼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酒味,带着些微的甜,很熟悉,是之前在违禁酒的源头工厂闻到过的气味。
他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戴面罩了。
平时出任务已经练出了速度,三两下换上衣服,没有过多摄入带甜味的气体,所有人快速保护住了口鼻。
副队穿的白大褂,小声道了声谢。李淼换上身守卫的衣服,歪过头煞有介事地戴上属于原本的衣服主人的耳麦,之后看向依旧穿着最开始的防护服的人,问:“你不换吗。”
对方摇头,重新打开锁住的房间门,回到走廊。
走廊靠近电梯的地方有楼层分布图,他们在的是倒数第二层,是赌场。之前看到的一个走廊的门实际上都通向一个地方,赌场大厅。
热闹的地方同样也是了解消息最快的地方,几个人一致决定进去看看。
“咔——”
随机挑选的一扇大门打开,明亮水晶灯灯光照来,一起出现的还有衣香鬓影和各种嘈杂声响。
赌赢的笑声还有叫声,以及骰子碰撞和撞铃的声音,所有声音交杂,喧嚣直上。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他们这一身打扮在这些人里面竟然显得丝毫不突兀,不少人同样戴着专业的防护面具,在人群里不断来往。还有其他的穿着奇装异服和怪异的装饰的人,大概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想让别人认出,也可能单纯的只是在这种跟群魔乱舞一样的地方趁机放飞自我。
有人刻意隐瞒,也有人毫不在意,无所顾忌地露着脸,一手黄色酒液,一手筹码,赌得红了眼。周围人看着,有人跟着上头,有人目含讥笑。
里面甚至有同样穿着监察处防护服的人,不知道衣服是从特殊渠道得到还是自己本身就是防护服的真正拥有者。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算不上好,哪方都表明监察处已经被渗透进。要不是他们人数多并且聚集,像之前那样穿着原本的防护服或许也不会有人来驱逐他们。
以前的APC在Y市扎根这么久,像是已经渗透进了城市的方方面面。
确实是群魔乱舞。
他们还在观察的时候,有服务员已经端着金属盘过来,向穿着身休闲套装的最像客人的见习递过装了小半杯酒的酒杯。
浅黄的液体,在光下轻微晃动着,从客观意义上来说颜色还挺好看。
这个时候转头向其他穿着和自己就不像一路人的其他人求助可能会露出端倪,见习,也就是蔡袅,忍住了习惯性想往旁边转的头,犹豫也就一下,之后硬着头皮抬手拿过酒杯。不清楚这里的习惯,总之照做肯定没错。
这个梦境里的人被杀害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但要是他们因为被察觉到异常而被APC处理,死了就真死了。
“当。”
在接过酒杯的前一瞬间,面前出现个藏在防护服下的手,他的动作被挡住,抬起的手最终只碰了下酒杯的底座,发出轻微一声响。
面前的人代替他拿过酒杯,拿过后重新放回托盘,再稍微往前一探,拿过酒杯后的水杯,转头把水杯递给他。
服务员愣了下,之后弯下腰说了声抱歉,不知道他不喝酒。
蔡袅条件反射想跟着弯下腰说没事,但脑瓜子转得快,很快带入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挺直腰杆一摆手,让服务员走了。
杨志向着这边靠近,之后站定,略微思索,道:“想让每个人都喝酒么。”
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推销方法,尤其是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喝下酒,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染上酒瘾。
要钱又要命,很符合资料里的老APC的作风。只是傻子里也有聪明人,人群里戴着面罩的人手边几乎都没有酒,只有最简单的白水,连茶水也不碰。
差点就不得不接过酒,蔡袅赶紧对不知道姓名的好心人道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混进今天这个执行高危任务的小队里,之前也是,莫名其妙混了几次高危任务,莫名其妙跟着别人得了表彰,再莫名其妙升二队,好日子还没怎么过,今天就被拉来了这里。
酒杯递到面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不碰任何除游戏外的上瘾物的优良作风得交代在这里。
好心人,即周然,面对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菜鸟,面罩后的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只略微摆手。
昨天和紫长卷打过电话后再和黄局长联系,知道了这边监察处的到达时间,为了跟得上进度,从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睡,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也不想说话。
李淼看过来,说:“你好像对这里挺熟。”
他视线从一眼看不到头的赌场扫过,随意一点头,算是承认。
李淼老毛病就是问题多且密集,之后又问:“你是之前参与过清除APC吗?”
周然这次没有回答他,向着一边抬脚离开。
穿过人群,路过联排的赌桌,在人群之后,赌场正门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电子屏。
电子屏实时播放着今晚赌场大赢家赢的最高金额,以及标明哪些地方现在仍然有空闲,哪里有大赌局可以围观。
这些是在场的其他人有用的信息,他们要看的在右下角。右下角有时间,包括年月日和精准的时分秒。
其他人跟着过来一起装作若无其事地围观。
在来之前的路上临时恶补了被非法查看的档案的内容,他们还记得几个重要的内容和相应的时间点。
现在是八月中旬,酷暑时候,也是富商夫妇在Y市失踪的当天,APC被捣毁的前三天。
李淼略微眯起眼。
翻了几个月的资料,最终直接砍掉大半,从最后三天开始回溯。造梦者认为APC的倾塌实质上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时间节点。赌场热闹,没有任何异常,其他楼层应该也是一样,他想不出造梦者为什么会认为APC倾塌的时间点会在这里。
这次来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抓捕造梦者,特殊情况下可以直接现场击杀;另一个是趁这个机会摸清老APC的构造和机密,以及探查富商夫妇死亡的真相。
只能说两个都不简单,看似是两个,实际上是三个,三个里面能顺利完成一个就已经算是不错。
“白场将于两分钟后停止下注,请还未下注的贵宾抓紧时间。”
一阵喧哗声响,一行几个人视线还没从电子大屏上移开的时候,大厅里躁动起来,原本的大屏也转换,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变成一段倒计时以及赔率段表。
蔡袅:“白场?”
平时完全不碰赌,他不懂这些专业名词,还以为白场又是什么新玩法的时候,刚好不远处的招待处的柜台小姐在和新来的客人解释。
白场是他们之前看到过眼残骸的最底下的有观看席的地方,在不固定时间会有挑战现场,只要有为了奖金和名气来的人向APC的守场人发起挑战,这边就会同步发起下注。挑战必有一死,不是挑战者,就是守场人。
只是和正常的赌输赢不一样,这里的下注选项为基础的挑战者赢和挑战者在一分钟、一至两分钟、两分钟至三分钟,以此类推到四至五分钟内挑战失败,没有超过五分钟的选择。
从选项的安排上来看,虽然有挑战者赢的选项,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已经默认其会输一样。
事实也是这样。按照公示的赔率表,到现在这个快要结束下注的时候,压挑战者会赢的人数依旧为0。
所以蔡袅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下面这地方会被叫做白场。随机抓取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他指着电子大屏,拿腔拿调矫揉造作地问:“为什么这个叫白场?”
服务员停下脚步,尽职尽责回答道:“据说是根据挑战结束后现场的颜色取的名字。”
脑子里瞬间闪过飞溅的血液,蔡袅问:“那不应该叫红.场?”
服务员笑了下,没有直接告诉,说:“先生看了之后会明白的。”
第70章 梦2
服务员走了, 目送着他离开,蔡袅想挠头,却摸到一手头上的面罩的布料, 于是只能放下手。
下面的白场怎么看都很异常。
李淼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人, 问:“怎样可以去下面?”
对方略微颔首。顺着指的方向看去, 几个人看到了一个在角落的售票处。
售卖的是去往下面的票, 旁边张贴得有购票须知。
购票须知包含有票价和注意事项, 蔡袅略微眯起眼,数了下票价后面跟着的一串零, “个十百千万……不是这个票这个价真的有人买吗?”
按照下注的选项来看,挑战一般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五分钟这么大一笔钱, 正常人应该轻易能够取舍。
事实是还真有人买, 票已经售罄。即使注意事项里含有【我司对人身安全概不负责】的明显很奇怪的提示,依旧阻挡不了这些人。
票卖完,下去的通道已经关闭, 现在已经没了下去的机会。
最后的下注时间结束,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变成了从0开始的秒表计时, 赌场里也莫名安静了下来。
很显然在场大多数人都有下注,大部分赌局暂停,在场的人喝酒消磨时间,慢慢等待一个结果。
小队一行几个人没有下注,却也一起安静等结果。
秒表快速走着,时间并不漫长, 因为从开始到结束, 只一分钟不到。
【00:46.33】
秒表暂停的瞬间, 整个空间喧哗起来, 嘈杂声响充斥耳道。
有人在欢呼,有人直接掀翻了手上的酒杯和筹码,打砸椅子和木桌,被一直待命的守卫带走。
那些人闹腾,这边几个人的表情也并不好看。
“没到一分钟,”杨志眉梢沉下,说,“可能有点危险了。”
危险,指的是他们危险了。戒备森严,还有现在不清楚实力的人,要是稍微走错一步,他们就得交代在这里。
在被发现前得抓紧时间。小队很快分了三队,一队人去寻找按照推测应该已经来这里的富商夫妇,一队人去探查APC的产业,摸清底细,另一队人去寻找造梦者的踪迹。
对方来到这里,和他们一样是外来者,需要找个适合的身份扮演,一旦演戏就一定有破绽,多留心应该能找到。
李淼去找造梦者,周然和另一个一队的队员去寻找富商夫妇的踪迹,副队身上刚好是研究人员的衣服,口袋里有通行卡,天然适合去研究室转转。
整栋建筑的信号都受到监听,内部通讯设备不能使用,他们只能在找到任何线索后回到这个地方,用口头叙述这种原始的方式交流。
这也意味着在任务期间,要是出现任何意外,没人会立即赶到现场去救,一不小心可能没命。
任务分配好,所有人直接分开。周然和一队队员从一扇大门最先离开。
目前已知的只有最下一层是白场,现在所处的是赌场,其他楼层暂时不清楚。一队队员叫小张,离开赌场后和旁边人顺着走廊往前走,他说:“那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搞到其他楼层的分布情况。”
旁边人停下脚步,略微颔首。
小张顺着人的视线看去,看到在前面不远处的电梯。
电梯排着几个人,旁边有楼层示意图。
从上到下依次有宴会厅,餐厅兼游泳场,酒店,歌舞厅,交易所,以及现在在的赌场。
好了其他楼层的分布情况现在知道了。初步体验到有熟悉地形的人一起的优势,小张快速小碎步上前,加入排队的队伍。
他们去最上层的宴会厅,周然决定的,上电梯后告知了电梯小姐。小张慢一步上电梯,在人声嘈杂里依稀听到什么声音,只是环境太过不友好,没有听清。
电梯上行的过程很漫长。标明了楼层分布,但从之前的废墟的深度来看,这里远不止这么几层。不是错觉,电梯经过每一层的时间都比正常情况下要长至少一倍,电梯小姐给出的理由是这是特制的电梯,求稳去快,用速度换高安全系数,保证每个客人的安全。
在白场的售票处的地方的【我司对人身安全概不负责】可不是这样说的。话很冠冕堂皇,现实情况应该是标明出的楼层之间还有电梯不停靠的楼层,属于客人不能接触的领域。
其他人要找的实验室之类应该就在这些夹层里面,找起来的难度系数应该比他们这样要高不少。
像是等了一万年,电梯终于停靠在最顶层的宴会厅。
还有其他人和他们一起下电梯,所有人的方向都一致,应该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在原地踏了两步,悄无声息落在人群的最末端,两个人跟着人群一起向前。
这里和赌场稍微不一样,没有了纸醉金迷的萎靡感,建筑宏大,莫名显得庄重,看起来很唬人。
宴会厅呈圆形,高大罗马柱挑起大梁,几层高的水晶灯垂下,耀眼灼目,绛蓝墙面带金色花纹,很难辨认花纹是真金粉还是单纯用颜料涂抹。
比起人潮汹涌的赌场,这里人少了不少,有说话声,但没那么嘈杂,还有钢琴师和大提琴师在现场演奏。
如果排除穿得奇形怪状的人,这里应该是很正常的高档的社交场所。
现场的情况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找到富商夫妇。在来的路上把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夫妇的照片已经深深印进脑海里,小张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有没有在人海里。
没在,但很快来了。今天运气真的意外的好,还没去看其他地方,上来就找到了人。
人影交错里,钢琴演奏的曲目改变的时候,几道身影从另一道大门走进宴会厅。
两个人相携走在前面,穿着得体,眉眼隐隐有时间的味道,长相突出,同时也是很温和的长相,基本通过面相就能看出是个什么脾气的人。
资料复印件翻来覆去都快翻烂,小张敢肯定这两个就是他们在找的富商。一起走在前面的还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穿着身朴素衬衫,眉眼间一派平和,笑得明朗。
小张没认出这个老人是谁,直觉认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往宴会厅边缘的墙上一靠,周然安静看着一行人进宴会厅,又在一个桌边坐下。
有为的富商,硬朗和煦的老人,还有边上的年轻好看的陪同的男女助手,气氛融洽,画面看上去很和谐。
但和谐之外,富商夫人一边笑着,视线一边往大厅扫过,像是单纯在欣赏环境,又带着其他意味,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尤其是在视线接触到白色防护服后,瞳孔没忍住动了下。
在这里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小张思考再三,手上端着个水杯,慢慢往那边靠近了些,周然于是跟着上前,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出事能把人直接拎走的距离。
好在小张并不多贪心,到了一个隐约能听到谈话内容的地方就停住,弯下腰拿过盘子,煞有介事地挑选面前桌上的食物。
这一堆人在谈合作。
老人这里有一个企划,再深奥的他听不懂,只能大概听出涉及到时间和空间之类,话里话外同时具有科学和异想天开的双重性。企划已经有了基本的雏形,但还需要资金支持。
老人说自己虽然有在做生意,但都是小本生意,一点点地攒,大概到死也等不到看到研究成果的那天。
简单来说就是想拉投资。富商夫妇看上去很感兴趣,认真听着,偶尔还会追问。气氛很好,像是下一刻就会直接签合同并直接掏钱。
已经停留一段时间,小张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尽管很想但还是没有继续听下去,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一一盘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离开。
结果脚刚往后一退,和什么直接碰上了。护着盘子一转头,没看到什么东西,他于是低下头。
还真有什么。是一个小孩,一头黑发凌乱,穿着身单薄衣服,皮肤苍白,隐约似乎比衣服的颜色还要白上一层,没有丝毫血色。
碎发下的黑沉瞳孔睁着,人是活的,小张眉头不自觉皱起。
自己刚才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小孩的存在。
就算是注意力在富商那边,但好歹也经过专业训练,他应该不至于察觉不到。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到他后面的时候,他都不知道。
“啊,抱歉……”
脑子转了一圈,又很快想起来刚才退那一下的力道不轻,小张立刻道歉,结果开口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那双黑到像是透不进丝毫光亮的瞳孔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看过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也没有其他人,黑沉静默。
视线莫名追着一起移动,直到在人转过身后,他这才突然注意到对方往下缓慢滴落着血滴的手指。
血滴落进红色地毯,悄无声息地融合,一连串的血迹都完美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