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食堂的灯都熄了,楼迦找阿姨拿了钥匙,自己摸到后厨煮了碗青菜鸡蛋面。

    面刚煮好,蒋斯惟已经洗完澡找了过来。

    楼迦把面盛进一旁的大碗里,支使他自己端走,又把锅刷干净,重新装了点水放到煤气灶上。

    她哐哐拍了两块姜丢进锅里,又在柜子里找到红糖倒了两勺进去,一回头见蒋斯惟就捧着面碗站在身后,忽然笑了:“你记不记得——”

    “记得。”蒋斯惟没等楼迦说完,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给我煮了面,吃完又给我煮了姜汤。”

    “是啊,当时你才这么点高吧。”楼迦比划了下,又说,“一天到晚都不怎么吭声,简绒绒让你喊声姐跟要你命一样,谁知道我用一碗面就把你收买了。”

    蒋斯惟跟着笑了一声,熟悉的画面和手心面碗的温度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年夏天。

    当时简蒋两人刚结婚,他性格有些敏感,总感觉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而性格傲娇的简绒绒也不喜欢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

    两个人互不待见,经常闹不愉快,上学都是各走各的。

    那天蒋斯惟要起早回学校补作业,走得着急忘记带伞,简父早起看天气不好,便让简绒绒多带把伞抽空拿给他。

    可简绒绒送的不情不愿,蒋斯惟也不愿领情,话不投机半句多,简绒绒直接把伞扔掉了。

    蒋斯惟也是有脾气的人,即使放学外边下着暴雨,也赌气没去把伞捡回来,硬是淋了一路雨回家。

    简蒋都是工作狂,家里经常只有阿姨和他们两姐弟在家,但那阵子阿姨刚好有事请假回了老家。

    蒋斯惟在门口没看到简绒绒换下来的鞋,委屈涌上心头,刚要张嘴哭一哭,厨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人。

    “斯惟?”女生瘦瘦高高的,脸上挂着让人亲近的笑,“你好呀,我是楼迦姐姐。”

    蒋斯惟在这个家里见过楼迦的照片,没被她吓到太多,只是想哭不能哭,憋得眼睛都红了:“你好……”

    “你怎么淋雨回来的?”楼迦走上前,“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煮了面条,等会儿盛给你吃?”

    “好。”蒋斯惟吸吸鼻子,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姐姐,“谢谢姐姐。”

    “不客气,你快去洗澡,小心别冻感冒了。”楼迦又问,“你喝姜汤吗?我再给你煮点姜汤好吗?”

    “好。”蒋斯惟感动得快要流泪,连长久以来不被简绒绒接纳的委屈都因为这一碗面和一碗姜汤而轻易地消失了。

    那几年,蒋斯惟总跟在楼迦后边转,关系好到让简绒绒这个名正言顺的姐姐又气又醋。

    在还不算太懂事的时候,蒋斯惟甚至想过让楼家把自己收养了,这样楼迦就是他真正的姐姐了。

    后来这个愿望被他写在日记里,又被母亲看见,在一次两家聚餐上被当作玩笑话一样讲了出来。

    彼时楼迦高二,蒋斯惟还是个初中生,楼叔叔开玩笑要给两人定娃娃亲,这样以后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楼迦也跟着乐,还打趣要他多吃点东西,不然以后拍婚纱照还没她高呢。

    蒋斯惟闹了个脸红,明明知晓大家都没把楼叔叔的话当回事,可不知怎么,那天晚上他竟然真的梦到和楼迦结婚。

    梦醒时,蒋斯惟被梦里大胆的自己吓到,待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腿间的不对劲,脸唰地白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蒋斯惟偷摸着洗掉内裤,也没敢再睡,一闭眼梦里的情形总在眼前回闪,以至于他白天碰见楼迦也是躲躲闪闪的。

    楼迦当他青春叛逆期,没太往心里去。

    升入初三,蒋斯惟不再经常跟在楼迦后边转,而楼迦刚好也要忙着高考,平时即使在一个学校,但只要不特意去见,两个人甚至半个月都碰不到一回。

    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蒋斯惟头回答应父亲的邀约,填完志愿就去了霁北过暑假,快开学了才回来。

    两家人又在一起聚餐。

    楼迦问蒋斯惟怎么回事,发消息都爱答不理的,是不是不拿她当姐姐了。

    蒋斯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斯惟长大了啊。”楼迦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惆怅,“有心事都不跟姐姐说了。”

    蒋斯惟不知道怎么说,只低着头说没有。

    楼迦揉揉他脑袋,还想再说些什么,察觉到蒋斯惟身体一僵,又把手收了回来,转头去和简绒绒说话。

    蒋斯惟心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靠近怕犯错,只能疏远。

    楼迦和简绒绒去上大学的第一年,因为两个人的学校都离家很近,周末经常往家跑。

    蒋斯惟申请了住宿,倒是很少碰见。

    唯一一次碰见,是那年的元旦,简父因为简绒绒分手后颓废的样子念叨了她几句,简绒绒觉得烦,搁下碗筷便跑出了门。

    蒋斯惟叹了声气,起身跟了出去。

    这半年多,简绒绒对蒋斯惟关心颇多,两人也亲近了不少,简绒绒想让蒋斯惟陪自己去酒吧喝酒。

    “我没成年。”蒋斯惟说。

    简绒绒:“……”

    最后是简绒绒实在扛不住冻,又不想回家看简父脸色,拉着蒋斯惟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好几听酒。

    蒋斯惟没想到她是个一杯倒,一听啤酒还没喝完,人已经开始上头了。

    她倒豆子似的跟蒋斯惟说自己有多喜欢前任,分手了又有多难受多心碎,可简父一点也不懂。

    她扯着蒋斯惟的胳膊,左一句又一句:“斯惟啊……你懂吗?你也不懂啊,我好难过……你们都不懂……”

    蒋斯惟被简绒绒闹腾得满头大汗,正手足无措间,旁边忽地插进来一声:“斯惟?”

    他匆忙抬起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楼迦和她牵着手的男生。

    蒋斯惟愣了两秒,又被简绒绒扯着低下头,看着她为情所困,控诉没人能懂她时,他真想大声反驳一句。

    他懂!

    他怎么不懂!

    他现在心就很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