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归字谣(1)
“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喽诶!”
冉鹊辛方进万福城便听到了一阵明媚可人但有几分吵闹得过了头的喧嚣女声,寻声走过去,人群将这姑娘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她颇废了几番功夫才挤进人群中,看清了人群之中的人……和她手底下的妖兽们。
少女一身红白短衫,腰间一条黑绳堪堪勾出纤细到盈盈一握的腰身,腰侧坠着一方白玉佩,另一侧松垮垮挂着一根长笛,随她走动而动。她的身边站着几只个模个样的妖兽,纷纷举起前爪看起来看似在求点赏钱。
原是在街头卖艺的女孩。
冉鹊辛又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明媚少女在原地旋了个身,脑袋忽然便探了过来,在冉鹊辛面前放大好多倍,而后,灿烂一笑。
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处,面上的稀碎绒毛甚至都清晰可见,圆乎乎的眼睛在尾端随意一翘,唇角的小小梨涡似生生在冉鹊辛的心尖挖开了一方小洞,添了俏皮的笑意进去。
一时之间,冉鹊辛连自己的呼吸都忘记了,四目堪堪相对,她迟缓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迟疑道:“你……?”
少女却忽然握着她的手,拽着她走入场中,也不顾她甚至踉跄了几步,就听得这姑娘爽朗一笑,道:“诸位,这便是今日的幸运观众了,让我们鼓掌鼓励她!”
围观的人群登时爆发了如雷鸣般的掌声,其间不乏有起哄的声音,大喊着让冉鹊辛加油勇敢,可千万别害怕。
这是要……做什么?
冉鹊辛看了一圈周围,更添了几分疑惑,想要离开,挣扎了一下,这才发现更为神奇之事。
这在此卖艺的姑娘,竟然也有将近大乘的修为。
都已经修炼到这种程度了,也需要卖艺吗?
她忽地品出来几分不对,这人不会是拐卖人口的吧?联合这些妖兽一起,随机将人拐带去不知道哪个深山老林,再把身上所有的东西一扒而空……
但这女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就这样轻轻松松握住她的手就可以让她失去挣扎的能力,眼睁睁看着她先让妖兽跳着去收了一波钱,而后拍拍手,“好,今晚的重头戏要来了!”
“阿大,你去把大箱子推上来~”
“接下来,请各位欣赏,大变活人!”
冉鹊辛心中警铃大作,一时后背都有点发凉。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转而又要投入另一个地狱了吗?
少女又吆喝了一圈,周围聚集的人愈来愈多,已经从冉鹊辛方来时的里三圈外三圈变作了里外最起码六圈的状态,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也让冉鹊辛失去了挣扎的先机,此时若是再做什么大动作恐怕会伤到周围无辜的人。
这可怎么办。
少女吆喝一圈后旋身回来,她比冉鹊辛要低半个头,因而需要抬头看她不说,若是想讲什么更需要踮脚来说。于是她仰着头微微踮脚,附耳道:“美女,你配合我一下~你修为这么高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放心,这一单做完咱们四六分,你四我六~”
修为这么高不会做什么吗?
冉鹊辛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攥着的手腕,冷冷一笑。
这还叫不会做什么的话,这九州上恐怕是没有还能威胁她的人了,活了这千岁之久,这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撒谎也能撒的这么恬不知耻泰然自若的。
少女见她听完之后一直在冷笑,语气更急,“你不会想要五五开吧?虽然你修为高长得还漂亮,但是,但是,行吧,五五开也行!不能更多了啊,小妹就靠这点钱讨生活呢,求求你了~”
旁边一人大喊:“老板娘,你这次跟人家聊的也太久了,不会是告诉人家一会儿该怎么遁走吧?”
冉鹊辛便看着这姑娘轻轻咬了咬舌尖,轻啧一声,好似在说麻烦,但还是嬉笑着转过身去,只是在转过身前又拽着她的胳膊近乎撒娇般道了一句:“求求你了~”
在转身后,她好似又恢复了那个叱咤风云掌控全场的人,扬着眉走到方才讲话的人面前,“说什么呢你!小姑奶奶我做了多少次了,就没失手过!你就等着瞧好吧。”言毕,她又是回眸一眺,面若桃花始开,眸似秋水满盈,方才就被震得愣在原地的人,此时更是呆滞。
连自己被搬手搬脚抬了起来预备扔进一方大木箱中都没反应过来,好在那群妖兽也算是温柔,是轻轻将其放了下去,而不是径直扔掉。
直到木箱被扣上,冉鹊辛这才缓过神来。
这姑娘长得一副可人模样,怎的背地里是个下此般狠手的角色,澄澈的大眼睛真是方便骗人。
冉鹊辛阖了阖眼,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姑娘的脸。
其实挺好看的,如果不是个奇奇怪怪让人很难不提防的人就好了。
恰此时少女又回转过来,扣上木盖前最后又看了眼箱中躺着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小声道:“拜托拜托,小妹今儿没赚上什么钱,真的要饿死了,拜托~”而后毫不留情地扣上木盖,只余冉鹊辛一人静静地躺在木箱之中。
箱内,冉鹊辛忽然察觉到巨大的吸力自身下的木板中升起,她的身下突然就空了不说,更是有一股难以对抗的力量拽着她要将她拽入那黑茫茫的洞中。
果然!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果然那女孩居心不良,要将她拐带到其他地方去,也怪她看到那张脸就放松了警惕,竟被人用邪术控制了,逃脱不能。
这口气如何能忍?!
箱外,此时此刻,萧晚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又欣然看向在场众人,分外搞怪地自己给自己配着音,“当当当当,大变活人即将上演,咱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请看!”
话音刚落,身后木板骤然裂开,人群惊呼声中,她方才随手抓来的美貌女人自身后一剑抵在她的脖颈之上,声音低沉:“你用了什么邪术,竟能克制我的修为?”
萧晚澄呆滞了一瞬,她不是都说了和这人五五分成,怎么还砸她的场子?眼瞅着人群四散奔逃,连她前几日抓来的妖兽都要逃走,萧晚澄急了,忙道:“大家别怕,这也是我的节目的一部分,这也是……”
那剑士却是更进一步,紧紧逼着她:“邪魔外道,休要在此继续骗人。”
本就逃的极快的人群,听到这邪魔外道四个字,又看到这通体墨黑的森然长剑,一瞬间连看戏的人都没了,速度之快让萧晚澄的眉心直跳。
“……”
深呼吸啊,萧晚澄。
深呼吸啊,你不能杀人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不过就是一天一顿饭而已。
深呼吸啊……
少女手指翻飞间,绑在腰上的长笛随她动作而动,重重挑开那冷冰冰的长剑,转身怒吼:“你有病吧?我都答应你五五分了,你还要怎么样?”
“邪修,休要狡辩。”
寒剑径直戳来,女人眉目寒峻,大有几分无论如何都要将眼前人扣下的冷然。萧晚澄侧目看着街道两旁的摊位,轻啧一声,极速倒飞出去,长笛悬在唇边,悠扬乐曲自其中流泻而出,生生阻隔了女人想继续攻来的心。
萧晚澄在心底怒骂自己,这剑修真是有病!她下次再看谁漂亮就捞谁上台她就是猪!
但阻隔也只隔了一瞬,女人毕竟已是大乘修为的高手,只消片刻便破开了乐曲带来的效果,一心向前猛冲,就似她手中的剑一般直愣愣的傻得要命。
萧晚澄身后就是巷尾高墙,她已退无可退,修为又没办法彻底压制眼前人。她轻轻提了一口气,退到墙边时一脚踩墙,径直腾空翻身错过眼前冷剑,自空中同那持剑之人交错而过,两人相碰的眸中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后,她一脚踹上女人后腰,笛音乐曲搅乱女人的脚步,借着绵密的空气重重一踹,连人带剑都被她砸进了墙里,扬起一片尘土。
“真是有病。”萧晚澄单手撑地,缓了片刻才跳起来,“邪修你个头!我要是邪修这全天下的修士就没有正道修士了你懂个啥!人长得挺好看,结果是个死鱼脑袋,没意思!我今天没赚到钱,我就不问你要了,喝西北风去了,再见!”
“哦不对!再也不见!”
她重新绑好长笛,看女人从墙里掉出来,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管这人听到没,转身就走。
不怪她见色起意,这女的眉眼修长,长相本就英气,高马尾更显气质,一身灰白长袍,暗色束腕勾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身后还背着一把通体透黑的长剑,这谁看了不迷糊啊!谁看了不迷糊啊!
谁知道是个脑子有病的主儿啊?
真是太可惜了,人这么漂亮,结果是个死鱼脑袋。
走出去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萧晚澄还是忍不住叹气,十分难过。
怎么这么可怜啊,长这么漂亮,还有这么高的修为,结果有病。
有病治病!
尘土四溅中,冉鹊辛缓了缓才抬眼盯着离开的人的背影。
好生强大的姑娘,既无邪念,缘何在此坑蒙拐骗?
她不信。
这么强的人,不论在何处都应该是被奉为座上宾的人,怎会缺钱至此?若有机会,她还要再试试。
冉鹊辛抿了唇,压下心底一些不可明说的私心。
其实,难得遇到这么强的,倘若有机会,她……她还想和这人再打一架,或者,再打好几架。
希望下一次见面可以在开阔之处,让二人放开了打-
「2」
自那日后,本来只是路过万福城的冉鹊辛留了下来,每至傍晚便在城中寻找少女身影。只是她走过了诸多街巷,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处有杂耍表演,就连聚到一起的人都少了许多,仿若自那日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对邪修的恐惧之中。
冉鹊辛心底竟升起了几分抱歉。
她好像真的害了一个姑娘,万一那姑娘真的借此谋生,从此以后没饭吃了可怎么办?
她心底惴惴不安,以至于坐在街旁小摊时还有些出神,直到小二端着茶碗走过来,她才堪堪回神,随后要了一份馄饨简单填饱肚子。
小二倒了一碗茶给她,又去招待下一位客人,而那锅台处自然而然地空了出来。
冉鹊辛只是随意散漫地看着,转了一圈再次看向锅台处,一只手狗狗祟祟自外侧溜了上来,目标看起来是摆在一旁微微放凉了些的包子。
速度极快,抢了就跑。
但这小贼终究是慢了冉鹊辛一步,她还没彻底收回手,胳膊忽然被攥住,而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又是你?!”萧晚澄惊了,这是什么垃圾运气啊,她跟这人是天命冲突吗?怎么三番五次这样撞见彼此啊?
但另一人并没有这么快认出她,只冷声道:“你在偷包子吗?”生生拽着这人,强迫她站起来。
萧晚澄就这样被提着站了起来。
冉鹊辛这才认出这是谁,讶然道:“是你?”
但已经晚了,小二惊叫一声:“有人偷包子了!抓小偷了!”
萧晚澄轻啧一声,反扣住这不大聪明的女人的手腕,重重使力,拽着这人险些摔地上,同她一起踏云逃离。
冉鹊辛:“在下并未行偷盗之事,无需逃离。”
萧晚澄:“如果你不想再被我嵌进墙里就闭嘴。”
冉鹊辛:“……那并非是嵌进墙里,实则是在下太过轻敌。”
萧晚澄又是一声冷笑,见已经跑到城外,松了一口气,偏过头看向这个神经女人,粲然一笑。
冉鹊辛:“作何?”
下一瞬,她的腰上仿佛被人压了千钧重量,但其实只有一条腿而已,自上而下狠狠劈在她的腰上,径直将她拍向地面,砸出了一道人形大坑。
萧晚澄就蹲在坑边,大喊:“我不仅能把你嵌进墙里,还能嵌进地里,怎样?不服?”
“不服!”地坑里,女人声音发闷,无数冰柱自地下升腾而起,扎得萧晚澄连连后退,低叹一句:“我天,是冰灵根啊!”
女人自地坑中飞腾而起,带着一身尘土秉剑而立。
萧晚澄:……
对不起,她一般不笑的,除非实在太好笑。
这人,头发上全是土,是怎么做到冷着一张脸这般从容淡定地看着她,还带着一副“你赶紧来揍我啊”的表情呢?
好吧好吧,那她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吧,刚好此处甚是空旷,也不怕伤及无辜。
萧晚澄手指一翻,长笛便被她轻轻松松握在手中,寒剑一往无前之时,她轻举长笛攀上剑身,欲要敲执剑之人的手。冉鹊辛也不让她,折返一刺便奔着她的心口而去,恰在此时,一簇火焰倏地燃起,似一片小小盾牌,挡了一下剑尖,少女翩然而行,几步便出现在数尺之外,长笛已然悬于唇边。
地火炎炎,烧断了无数尖锐冰刺。
长剑再临,少女脚尖轻点便翩然绕过。
二人自晨时打到暮晚,从山头一路飘飞到另一山头,就这般互不相让地打了一天。直到冉鹊辛一时不备,剑身被长笛随手缴去,生生掰着她的胳膊以极其奇怪的姿势向后撇着,下一瞬,她的肩头一重,少女竟极灵活地坐上了她的肩膀,双腿死死扣在一处,重心扣向后方。
冉鹊辛一时脚下不稳,被这人带着向后倒去,她干脆借力打力亦将重心放在后方,横竖有人当她的肉垫子,她半点都不害怕。
按理来说该是如此。
腰间忽然生出几分托力,冉鹊辛还未反应过来,少女已然双手触地,腰部发力,竟就那般将她翻转过去,在空中划过半圈,随后死死扣在了地上。
正面朝下。
冉鹊辛:……
这姑娘身上的力量真的好生奇怪,到底是怎么做到看起来如此柔弱,实则力大无比,竟能生生压制着她做出这般的动作。
萧晚澄偏过头等了片刻,看这怪人没有爬起来的意思,这才松了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哎呦,不打了不打了,你可真有劲儿,一打就是一天啊。”
“饿死我了,去吃饭吗?”
她随便踢了踢脸扣在地上的人的肩膀,但那人好似真的晕过去了一样,任她怎么喊怎么踢都不做反应。
“喂!喂?嘿!”萧晚澄又踢踢她,走到身旁俯身撩开碎发看她,小声嘀咕道:“不会真死了吧?”
她拨开乱成一团的头发,正要仔细看看,女人忽然睁开眼,冷峻眉眼中锋锐一闪而过,一手撑地,另一手旋而拿出一匕首,直直刺向萧晚澄。
少女一时不备,被她扑到在地,寒光凌冽的匕首静静悬在她的眉眼上端,吓得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发颤:“我们不是比试吗?你不会真要杀了我吧?”
她这话像一枚开关,重新唤回了女人的意识,冷峻眼中渐渐重新有了几寸温度。
冉鹊辛怔愣一瞬,忙收了匕首,神情微羞:“抱歉,习惯了。”
萧晚澄嗔她一眼,“我还以为我就砸了你几下,你这就记仇了要狠狠拍我……”说着就要收回胳膊,未果,还被那人死死按着。
萧晚澄:……?
冉鹊辛有些慌乱地移开手:“抱歉,这个也是一些不太好的习惯。”
萧晚澄颇感觉出来了几分无语,揉着手腕道:“没事,去吃饭吗?”
冉鹊辛脑海里还是方才二人陡然缠绕在一起的呼吸,不知为何她有一些不敢看身旁少女,干脆偏过头嗫喏道:“我方才替姑娘付了那包子钱,暂,暂时没钱了……”
“哈?你干了啥??”
“我说,我替姑娘付了包子的钱……”
萧晚澄崩溃了,“啊啊啊啊啊,你个死鱼脑袋!!难道我真的会去偷人家的吃的吗!!我活了这么多年了,我何至于!!我肯定会付钱的啊!!!”
冉鹊辛:……等等,什么意思?
萧晚澄本来还累到站都不想站起来,此时此刻忽然来了气力,站起来气呼呼地走着,随脚踩碎一颗颗石头,看的冉鹊辛心底一阵阵发寒。
怎……怎么回事,她怎么品出来了几分危险。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姑娘方才鬼鬼祟祟,在下便以为……”
萧晚澄被气笑了,干脆单手叉腰,怒骂道:“你以为,又是你以为!你这个女人真是有意思哈,不分青红皂白搅乱我挣钱的表演不说,又问都不问地就说我偷包子,我有必要吗?啊?好了,我也给钱了,你也给钱了,这下咱俩都没钱了,喝西北风吧!”
说着,她似乎是为了解愤,狠狠甩了甩手中玉笛,一道灵力波动甩出,不远处的地上刮出来了一道可以埋人的深坑。
冉鹊辛摸索着向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抱歉……姑娘……我这……”
“你什么你?你个刚愎自用的呆瓜!”少女大步跨过来,“也不知道你怎么修炼到大乘的,这点为人处世的能力都没有吗?你是哪个世家的大小姐?”
“我……我没有出处,散修。”
“……”萧晚澄第一次恨自己心软,但看着女人修长眉眼中隐隐约约透出了几分脆弱可怜的神色,她咬了咬唇。
真是完蛋,火气竟就这般消退了几分。
她干脆气呼呼坐在一旁,长吁短叹。
良久,冉鹊辛偷偷看她,小声问:“姑娘真的很缺钱,很需要靠表演为生吗?”
萧晚澄白了她一眼,“说的你现在有钱一样。”
“我可以辟谷,不用吃饭。”
萧晚澄:……她是怎么这么堂而皇之地讲出这种话的?
“难道我不可以吗?”她带着气笑了的声音回复道。
冉鹊辛:“那姑娘为何执着于要卖艺赚钱吃饭?”
“吃饭!这可是享用人间美味的好时间!辟谷和享受人世间的美味。有什么冲突?你个什么都不懂的死鱼脑袋!”
冉鹊辛微微皱了眉,这已经是这人不知道多少次说她是死鱼脑袋,她虽然不懂这具体的意思,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遂正声道:“姑娘,在下有名字,在下姓冉,名为鹊辛,鹊桥的鹊,辛苦的辛。”
萧晚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对她的称呼的反馈,哑然失笑,荒谬的喜感又赶走了几分怒意。
都已经这样了,她不自我介绍也不太好。
“萧晚澄,吹箫的人,澄澈夜空的晚。”
“……?”
“你就说你知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儿了吧。”
“知道了。”
萧晚澄遂随意一笑,揉着自己的肚子,“我好饿啊。”
冉鹊辛也无处可去,便坐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冉鹊辛:“姑娘为何这么强,姑娘的身体力量也远超过一般的音修。”
“我说我是天上来的精灵你信吗?”
“我信。”
冉鹊辛偏过头看她,薄暮烟霞在她的侧脸投下一片柔光,本就软和的侧脸更显柔和可人,莫说是天上来的精灵,便是天上来的仙女,她也相信。
“……”萧晚澄诧异看她,陷入沉默之中,许久,“好啦,开玩笑的啦。”
“诶!我有一个好主意。”少女忽地翻身坐起来,“不若你我合作表演吧?你四我六,如何?”
“在下并不缺钱,”
“那你一我九。”
“……我四你六。”
“成交!”
第120章 归字谣(2)
「3」
桃花谷地之中——
“我的想法很简单~”萧晚澄随手撇下一支桃木,放在掌中轻轻勾画着,“我吹笛伴奏,你舞剑表演,如何?”
她回眸看去,冉鹊辛并未看她,而是在四处打量着谷中风景,眼中满是好奇神色。
萧晚澄不满地探出桃枝敲了敲她的脑袋,“喂,木头姐姐,我在跟你说话呢。”
在冉鹊辛三令五申不许她叫死鱼脑袋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雅观地称呼后,萧晚澄渐渐演变出了这个称呼,冉鹊辛虽还有不满,但无奈单纯拼身体素质实在打不过这人,只能勉强应下。
此时此刻这被敲了才回神,似是怕扰了此处清净,低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家。”萧晚澄随口道,又蹦着走了两步,没有察觉到冉鹊辛忽然愣了一下的反应,又说:“不过没有房子,我平日里都是找一棵树就睡了。”
“你也……无家可归吗?”
“不啊,我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怎么能叫无家可归呢?最多算是,没有房子吧。不对,我方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啊?”
冉鹊辛无奈,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萧晚澄故作成熟地长叹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她的计划很简单,她会的曲子很多,只要不注入灵力就是普通的乐曲,只消得选出几首来当做配乐,再辅以冉鹊辛手中寒光凛凛的长剑,肯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甚至就此出名,成为这九州最好的剑修同音修的搭档。
冉鹊辛沉思片刻,道:“可是在下不会舞剑,在下的剑招都是为了取人性命而修习,太过凌冽,也不适合拿来舞剑。”
萧晚澄嘿嘿一笑,蹦着跳着走过来,“所以我带你来这儿哇~咱们接下来要进行训练,就是为了训练你舞剑,这里就是最好的场地。”
似乎是看到了冉鹊辛眼中的怀疑,萧晚澄无奈叹气,又道:“你想啊,到时候那些人肯定会围得非常非常近,那咱们就需要灵动之余一点锋锐都不要露出来,那在这里训练不就是刚好?倘若你敢弄掉我一片桃花,我就把你嵌进地里。”
她笑眯眯地说着威胁的话,冉鹊辛却生不起来半的气,只是轻嗯一声,“我会努力的。”
“一起加油吧~”
但当她失去了锋锐的冷剑,就像鱼上了岸一般,软趴趴的。萧晚澄吹奏一些激进张扬的曲调时还好,在她去吹那些柔和的缓慢的曲调时,冉鹊辛连同她手中的剑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只乌龟。
又慢,又不灵动,而且很不好看。
就这样反复来了好几下,萧晚澄怒而乱吹了几个调子,看着树下之人冒头疑惑地停了剑招呆愣愣地看着她自己的剑,又是气都气不起来,但又真的很生气。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木头,你怎么越舞越畏手畏脚了?张扬啊,灵动啊!”
冉鹊辛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我……我不太会。”
这实在有点太难了,她自幼学的都是杀人技,如今要她柔下来……啊,有些超乎寻常的难了。
“哎……”萧晚澄长叹一声,“那我来教你吧。”
“你?你会……?”冉鹊辛的话还未问出口,女孩已然折下一根枝条,随意摆摆,“本姑娘可是诸武精通的真正的天才哦。”
冉鹊辛将信将疑地退开半步,将场中空地留于娇俏少女,少女便以桃枝为剑,随风轻舞。同比试时的她截然不同,长臂展开时也不再带着凌冽韧劲,反倒是以柔化刚,灵巧多变,张扬肆意,火焰更是缀在木枝一端,却未烧到木头,灵力与剑法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处。
冉鹊辛看的有几分呆了。
少女不似在舞剑,更似在与天地灵力与碧树红花共舞,仿若……
真的是一道精灵。
“木头,来呀~”萧晚澄轻声唤道。险主赋冉鹊辛便痴痴地走了过去,任由女孩带着几分浅笑提起她的胳膊,提起比之这僵硬到不能行的胳膊,将其剑法与冉鹊辛平日里的剑法融在一处,竟就在这舞动起来。
是冉鹊辛从未想过的用剑的方式。
也是她这千年多以来,第一次拔剑不为斩杀旁人,而是为了让别的人开心。
开心吗?
少女缓缓退开半步,长笛抬起落于唇边,欢悦的曲调自其中流泻而出,冉鹊辛便踩上节点,手腕翻飞间,二人之目光自长剑幻影之中一碰而过。
在女人没有看到的角落,少女亦是不自觉勾了勾唇。
待一曲终了,冉鹊辛收剑而立,竟品出来了几分难能可贵的紧张,甚至不敢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系笛的人。
少女默了两秒,带着几分笑意开口:“笨笨的,但是还挺可爱。”
“可以去赚钱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搞得定搞不定的,得看各位大老板肯不肯给咱点头啊。”
“大老板?”
“笨呐!就是那些个围观的人啊,记住了,那都是咱们的老板,给钱的,要忍耐要体谅要……”
萧晚澄掰着手指给她讲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从头到尾,密密麻麻,听得冉鹊辛一个头两个大,直到听着萧晚澄如初见那日一般开始吆喝才缓缓回神。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来了这里呢?
不过没关系。
开心,就好。
万福城内关于邪修的流言一时之间还消不下去,始作俑者自然是不太好意思再回去赚他们的钱,二人干脆继续向南走了很远换了个小城,此处名为月平镇,背靠人杰天灵的月华山,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们能赚的钱也就更多。
萧晚澄以前来过这里,有一定的名气基础,故而她一如往常那般吆喝着,坐着一些无甚危险的小节目就能吸引来众人的目光,在人群渐渐密集起来后宣布今日的表演。
“今天,我和这位姑娘会带来一个新的节目,依凭笛声乐曲的翩然剑舞,敬请期待~”
少女双手叠在一处当做喇叭,呼喊着所有人前来围观。
这些环节冉鹊辛帮不上忙,她干脆握着剑立在后方,安静地等着来自少女的传唤。
只是,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极其让人不适的目光,似乎在她和萧晚澄之间逡巡,等她回头去看又找不到那人是谁,反复看了几圈,最终也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声。
找不到就算了,横竖这里一个合体修士,一个大乘修士,想来这人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所以她一个大乘修士,到底是为什么要陪着萧晚澄在这里胡闹?
但萧晚澄当真带着笑意翩然而行过来时,冉鹊辛便松了一口气,提剑而随。
她会质疑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一百遍,但会这样去做一百零一遍。
因为,这毕竟是第一个真心对她笑了的人。
舞剑的过程没什么殊异,尽管她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多少还是有些僵直呆板,好在萧晚澄选的曲子也是凌厉锋锐之曲,掩盖了她的僵直,一曲下来倒也轻松。
只是,她好似找到了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的来源了。
那人一直紧紧盯着萧晚澄,不止盯着萧晚澄,还看着身旁被母亲抱着的小女孩,甚至因为她的衣袍要短些,还想……
曲停的那一瞬间,冉鹊辛并未如约定的一般在原地定点,长剑直直指向不远处的一恶心男人,在仅有一寸之地才堪堪停了下来。
众人一片哗然,惊叫声中,除却那幡然醒悟过来换了个方向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的母亲止不住地道谢,其余人四散奔逃,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又是这样。
萧晚澄切切实实生气了,她走过来,语气不由自主冷了许多:“你到底要做什么?”
冉鹊辛心底微诧异,“你生气了?”
“第三次了,我不该生气吗?”萧晚澄说着,打掉她的剑。
冉鹊辛缓缓收了剑,沉默片刻,“对不起。”
言毕,她重新背好剑,后退两步,一脚踩云便离开了这里。
那群残魂说的对,她本就是一柄为屠戮而生的武器,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融入这个世界。
是她唐突了。
冉鹊辛思及此处,脚步又快了几分,不过几次呼吸便消失在云端。
萧晚澄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她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不过是,话稍微重了几分,这就要走吗??
哎不是,这个大乘修士是不是有点太脆弱了啊?
钱还没分呢!
少女轻啧一声,转过身,那环抱孩子的母亲忙道:“这个贼人偷看我家孩子,那位侠客也是为了帮我们,您,您千万别跟她闹别扭啊。”
萧晚澄尴尬一笑,重新看向那方才就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狗男人,随意踹了两脚,一想到冉鹊辛那微微有点受伤的表情就更烦躁了,恨不能一脚把这人踹飞,临了才忍了下来,又对一直跟她道谢的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什么嘛。
分明是那个死鱼脑袋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她的生意,破坏她的形象,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最后那一点点难过而烦心。
又不是她的错。
分明也有更好的处理方法,扭送官府不行吗?请其他人来不行吗?
可她现在……真的好烦躁啊。
少女轻啧数声,直到走到无人之处,翩然落于云端。
可天地广阔,她该去哪里才能重新找到那个死鱼脑袋呢?
烦死了,真是会给她添麻烦。
等找到这人,她要把她打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4」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
萧晚澄今次挑的是一个靠近树顶的枝丫,醒来时日头刚好透过密密麻麻的叶片淅沥沥地撒了光下来。
她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缓解初醒的困顿,忽然发现头顶不远处好似绑了一个小布袋子,抬手就可以取下来。
沉甸甸的,摸起来像是……
钱。
困意顿时消散如烟,萧晚澄忙爬起来捡过布袋,拆开一看,果然沉甸甸的都是钱,都是些碎银子,看起来应该是谁这几天都在做零工辛辛苦苦攒的。
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个人,能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钱袋子挂在这里也只有那个女人能做到了。
这什么意思?
还清欠款,而后割袍断义吗??
“冉鹊辛,你个死鱼脑袋,你在哪儿呢??”
声音之大,甚至震落了几树桃花。她猛地跃起立于桃树尖顶,轻轻咬着下唇,却是不放过这桃花谷底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个死鱼脑袋真的是……
她的人生不会真的只有修炼吧?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分辨不出来别人对她到底是生气还是嗔怪,还要这样偷摸摸回来送钱。
萧晚澄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钱袋子,重叹一声。
这家伙真的是……
为什么要给生你气的人钱啊……
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呆啊。
但显然这人已经离开了这里,萧晚澄又是一声叹。
能去哪儿呢?
她前几日都不在桃花谷地,昨日方才回来,这钱袋子就出现在了她的“床头”,这人也不会离此处多远的。
真费劲啊。
看在这一袋子钱的份上,她就不把她打进墙里了,嵌进地里吧,还方便扣出来。
她又一次回到了万福城,所幸找那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依凭那人直来直去的脑瓜子并不会想着需要刻意躲躲她,就那般大咧咧蹲在屋顶,好似在蹲守什么东西一样。
这人,在干嘛。
萧晚澄下意识缓了脚步,下一瞬,女人手指结印,一道本该是攻击的术法被她变成了灵力抓手,竟小心翼翼地……
从不远处的树上抓了一只猫下来。
许是她的气质实在太过冷清,这猫挣扎了一番后干脆躺在她手掌里,猫脸上写满了一行字——
认命了。
它认命了。
但许是冉鹊辛没有察觉到这猫的挣扎,冷俏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手指勾在小猫下颌上轻轻逗弄着,一双眼微微上翘,很是动人。
萧晚澄不忍心打破这等美妙画面,但再不打破一下,这猫可能就……没了……
这猫真的满脸写着想死了。
“这是在干什么?”她轻声询问道,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吓到了冉鹊辛,剑修手抖一瞬,猫儿趁势就要跑。
于是萧晚澄抬手抓回了这猫。
换了个时刻带笑的人,双手温热得当,猫儿只愣怔了一瞬又乖乖卧进了少女手中,甚至舒服地抻了个懒腰。
冉鹊辛:……
她站起身,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我在帮隔壁街的老人家抓猫。”
“一次几颗碎银啊?”
“大约五……不,你说什么呢,不赚钱的。”
冉鹊辛说着,试图探过手再挠挠小猫下巴,只触碰一瞬,那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瞬间僵直,萧晚澄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冉鹊辛脸颊泛了红,一时语塞。
萧晚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不赚钱的话,枝头那袋子银子是谁挂的?”
“你去偷别人的钱了不成?”
“谁说的!都是我……”
“嗯?”
冉鹊辛偏过头,不再说话。
萧晚澄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自一侧探出脑袋,“说呀~”
“现在就这么怕见我吗?心虚啦?怎么,你四六分拿走了六成啊?”
“不……没有……这是全部的。”
一只手伸过来板正了冉鹊辛的脸,嗔怪道:“笨死了你,看不出来我是话赶话,又不是真的生气了吗?”
“说跑就跑,小姑娘今年芳龄几何,这般冲动幼稚?”
“你不生气啊……?”冉鹊辛讷讷回问。
萧晚澄低头逗弄着小猫,时不时啧啧两声,良久方才应道:“本来是不生气了,你跑了我就生气了,想把你嵌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那种。看到钱,又觉得你这个傻子,嵌进地里就行了。至于现在……”
方才还在猫下巴上的手探过来,挠了挠讷讷地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人的下巴,轻轻一笑:“为了某个死鱼脑袋,我还是不生气了吧。”
“对不起,我不太懂这些……下次我一定……”
萧晚澄轻轻打断她,道:“没有下一次了,不打算做那些生意了。”
“好吃的……”
“有其他方法挣钱啊,大不了以后咱俩一起抓猫。”
她说的轻松,却让本就寡言的人兀自陷入沉默。
在许久以前她还存在的记忆里,也会有人这样来巴结她,堂而皇之地讲着这些漂亮话,却是为了让她去杀掉某个对家族有威胁的人。若是在那时她遇到了萧晚澄,听到了这些话,恐怕也会将之归为那一类人吧。
不,不会的。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
萧晚澄的笑很清澈,比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的笑都要清澈。
再说了,利用又如何,人和人之间不就是依凭着利用关系而生的吗?若是萧晚澄想利用她,她心甘情愿。
萧晚澄有些不满地啧了几声,“怎么又傻了啊?说呀,你这些活儿都是哪儿接的,交活儿领钱去了。”
“哦哦,好。直接去老人家家里就行,在东街,走吧。”
冉鹊辛在前方领路,少女便跟在她的身后,温声道:“下次吵架必须要等对方把话说完才准继续说话或者离开,好不好?”
“好。”
“啧,你怎么什么都好啊,你不怕我把你卖了换钱吗?”
“我会自己跑回来。”冉鹊辛顿了顿,“你可以卖第二次。”
“……”萧晚澄切实无语了一瞬间。
她把猫猫顶在头顶,几步便绕到冉鹊辛的面前,好奇地探过头仔细瞧她,“你怎么这么呆,又这么乖啊?”
微风撩过,少女身后的墨发轻轻飞起。
冉鹊辛默了片刻,应道:
“我不乖的。”
“重点是这个嘛?哎呦,呆呆的,小呆子。”
“……因为你是第一个朋友。”她轻声道。
空气都寂静了一瞬,风似乎更大了些,卷带着二人的发丝快要交缠到一处。
“好荣幸哦。”萧晚澄笑了,探过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脑袋,“谢谢你啊。”
“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的,这么呆,要是有其他朋友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好啦,还猫猫去啦,今天我要吃烤大肘子!反正有钱!”
“好。”
二人交还了猫猫,看着那位须发尽白的老人拍着猫猫的头教训她,让她不要乱跑。老人正要抱着这小猫离开,萧晚澄好奇地问:“她是有自己的名和姓吗?您给她起的?”
老人家笑了,“怎么会呢,她也有自己的家人呀,她的父母都是猫妖,去山里修炼了,她只不过是寄住在我家而已呀。”
“啊,所以她也是猫妖吗?”
“应该是吧,不过现在年龄还小,只能是小猫形态,可可爱爱的小猫形态,对不对呀蓉蓉?”
猫儿能听懂这话,喵叫着回应道。
一人一猫渐行渐远,萧晚澄抻了个懒腰,道:“走吧,死鱼脑袋,吃饭去了。”
只是终究有些事与愿违。
二人方转身,一位老人已经不声不响在二人身后等待良久,看二人此间事了,拱手行礼,温声道:“早就听闻城内出现一位侠客,今日得见果然器宇不凡。”
冉鹊辛上前半步,将萧晚澄掩在身后:“作何?”
“侠客勿急,老身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二位帮忙抓抓鬼,老身出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萧晚澄瞬间双眼放光,那可是十两银子,她们做这些碎活儿一个月也赚不够十两银子啊!
冉鹊辛也有些心动,但她终究保持着一份冷静,沉声问:“你这鬼?”
“老身也不知难度如何,但届时若是太难,可以增加报酬。”
“我们做!”萧晚澄探出半个头。
横竖这里两个人都是修为已然走到顶端之人,还怕这小小的鬼物不成?
好吧还是有些怕的。
这老人是从月华山旁的一个村子花了数十天一路寻找过来的,回去时搭了二人的顺风车,到家时天刚擦黑,她干脆带着二人向着后山而去。
方入村时路过一户人家,正挂着白布,看起来正在办丧事。
“这便是因为这只鬼而出事的第一家,她们的女儿死了,只剩白骨。”
萧晚澄后脊一凉,“这鬼吃人啊?”
坏了,要是吃人恶鬼,那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冉鹊辛亦是想到了这一条,微微皱了眉头。
“说来也奇怪,这恶鬼只有在第一日时掳走了秦家的女儿,后来便只抓一些猪牛羊鸡什么的,或者偷偷院子里的菜,真是奇怪啊。”
“……”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读懂对方的意思。
事已至此,其实很明显了。
此事并非鬼做,而是人为。
恰在此时,老人家领着二人走到了抓鬼之处,一方入山结界的入口。
恰好,这结界被人破坏了。
第121章 归字谣(3)
「5」
围着结界检查了一圈后,萧晚澄实在没忍住笑了。
这结界的人为破坏痕迹未免有些太重了,这哪里是捉鬼啊,分明是请她们来抓人。
老人家还在讲着,“此处是通向月华山的通道,但因着妖兽横行,这么多年来都有结界阻隔着,谁知道前几天忽然就被鬼给弄破了。”
冉鹊辛听得煞有其事,蹲下身,当真仔仔细细检查着残损的结界,忽地抬头,目光一凛。
这厮萧晚澄看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老人家,十两银子说好了?”
“姑娘若能帮我们抓到这鬼物,十两银子定当双手奉上。”
萧晚澄便仔细瞧着眼前这人,盯着看良久,但这妇人眉目凛然,又很是紧张,一副自己没有在说谎的模样,她也便不好再去说什么。
也许她们当真看不出来这是人为破坏的?
冉鹊辛走过来,压下声音,“找到了。”
萧晚澄颔首,“请老人家带着那户死了女儿的人家一起过来,等我们半柱香。”
“用不到半柱香,是两个普通人。”冉鹊辛低声道。
萧晚澄只是故作神秘地摇摇头,“要用到的,听故事要听全呀。”
“在东边。”
东北,一处再走几步就是万丈深渊的崖岸,萧、冉二人甚至用不着动用灵力便堵着了老人家口中的“鬼”,是一位衣着有些残破的少女,衣着残破但面庞白皙清透,一双眼看着从天而降的她们却毫无惧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体,身后是一方草棚子,甚至屋顶还有些残破。
萧晚澄微微歪了歪头,“姑娘,让那位出来吧。”
阮悦又直了腰,沉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姑娘,破坏结界我可以帮你修,你偷抓的鸡鸭鱼那些的也可以想办法赔,但是你掳走一个人,这个没办法解释的。”
萧晚澄有些头疼,若是这搞破坏的是什么恶人什么采花贼就算了,她直接处理了就好,可这姑娘看起来也很可爱,不像个恶人,她也不好直接动手。
她还是挺喜欢漂亮女孩子的。
萧晚澄想了想,示意冉鹊辛收了剑站到她身边来,看着阮悦,沉声道:“姑娘,我二人也并非不明是非之人,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少女态度很是强硬:“不需要,谢谢。”
“那我们也只能用一些手段了。”
萧晚澄说着,不动声色地按下冉鹊辛一听她这话就想拔剑的手,在心底叹着气。
怎么一个二个都是二愣子啊。
少女像一只小狼,闻言便狠狠龇牙,紧紧护着身后的草棚,“你们和山下那些人一样都是恶人!我就是死也不会……”
“阿悦。”草棚内,虚弱的女声传来,先探出来的是极瘦弱的胳膊,干枯泛黄,像一根枯枝,而后是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一双眼睛大的惊人,最后……
萧晚澄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缓缓落在女人圆滚滚的肚子上。
这竟是一位看起来已然怀孕数个月的妇人。
阮悦瞬间软了下来,转身扶着有些踉跄的女人,眼圈泛红,“秦阿姊,你怎么出来了。”
冉鹊辛压低了声音:“她的身上有修为。”
女人大抵是听到了她的话,只柔柔地向着两人行了礼,道:“在下秦轲亦,这位是小妹阮悦,天成仙门外门修士,见过二位侠士。”
阮悦咬着牙小声说:“秦阿姊,她二人一看就是奶奶来抓我们的,不要给她们好脸色。”
萧晚澄很努力地压着笑,看着极瘦弱可怜的人,忙说,“你快坐下吧,还有这位小狼犬,坐下,好好聊聊。”
阮悦依旧死死盯着两个人,哪怕随着秦轲亦一起坐下也死死盯着这两个人,仿佛萧晚澄只要探出一只手她就会立即扑上来撕咬一般。
冉鹊辛上下唇轻碰,道:“蠢。”
阮悦愣了,萧晚澄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死鱼脑袋,你来说说哪里蠢了?”
“啊?”冉鹊辛茫然地在三人之间环视。
她思索片刻,道:“倘若真的要抓她二人回去,不应该来找我们,鬼鬼祟祟不说,还说是抓鬼。”
“抓鬼是可以原地消灭的。”
阮悦:“啊?”
秦轲亦则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又拍拍阮悦的脑袋,“小笨蛋,你奶奶是在帮你。”
“啊?”阮悦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呆愣在原地。
萧晚澄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二位现下这是什么情况?我看秦修士有筑基修为,怎么会如此虚弱?”
秦轲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虽有修为却不长于战斗……”
“还是我来说吧。”阮悦打断了女人慢悠悠的声音,小声念了一句:“文化人讲话绕来绕去好烦。”
出人意料的是,秦轲亦并未责备她,眸中满是柔光,轻轻抚了抚少女毛躁的头发,示意她可以继续向下讲。
萧晚澄已经全然明白了。
她偏头看向某个死鱼脑袋……
好吧,她就不该对冉鹊辛抱有什么额外的期待。
真让人发愁啊。
这厮还在发愁,另一边,阮悦已经开始了故事的讲述。
这故事总结下来便是某位有点修为的土财主看上了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修士,强迫她的父母唤她回来,又反复折磨,最终秦轲亦忍无可忍便反手杀了那土财主,逃回家中,阮悦便想办法带她离开了那里,寄居此处。她打不过山里的妖兽,便只能靠着偷山下的动物过生,如此便是这数日。
萧晚澄默了许久,问:“那土财主一家,杀干净了吗?”
阮悦笑了:“当然了。”
萧晚澄又是一笑,起身,纤长手指轻轻搭在秦轲亦的肩上,微光闪动之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方法传音道:“是你杀的?”
秦轲亦微微一笑,“是在下。”
“回宗吗?”
“待身体养好了,便回。”
“这孩子没有必要保留,是吗?”
“在下的身体暂时经不住更多的磋磨了。”
“我自然可以护住你的身体,善待这小狼狗,她真的很信任你。”
“这是我的小悦,自然。”
萧晚澄松开手,须臾之间,秦轲亦的精气神竟已然好了许多,眸中有了神采,看着二人自然是多了几分感谢。
阮悦扑过来又挡在秦轲亦的身前,饶是萧晚澄也觉察了几分头疼,长叹一声,“小狼狗啊,跟着你的姊姊走吧。”
阮悦:“去哪里?”
“小悦,阿姊带你去仙门修行,好不好?”
阮悦迟钝地眨眨眼,片刻,轻声问道:“奶奶怎么办?”
秦轲亦道:“我的父母会照顾她的。”
“可是,我们走了,你的父母……”阮悦压下后半句话,眸中却是忍不住的担忧。
倘若她们走了,那些人前来寻仇可怎么办?
“鬼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你们走吧。”萧晚澄轻轻拍了拍这个妹妹的脑袋,直起身体,转头扑进冉鹊辛的怀中,双手捂着耳朵,怪声喊着:“啊我听不到我看不到我不知道,我已经抓到鬼了这些都和我无关,啦啦啦~”
冉鹊辛一时手脚俱无处可以搁置,面上渐渐腾起可疑的红晕,直到那两人已经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里,她才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她们已经走了。”
萧晚澄又闷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你好像浑身都在发热哦~”
“第……第一次有人……抱我……”
“胡说,练剑的时候我也抱你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脸红?”
“……”红了啊……
不是还被打趣了吗?
萧晚澄逗弄够了,后退半步,“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
木头狠狠点头。
“先去拿到十两银子,然后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好。”
入山口,一身缟素的中年人和委托她们的老人都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见两人就这般出来,几人一时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那中年妇女舌头似打了结,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鬼……”
“鬼已经被我们消灭啦,可惜,没有见到什么活人呢。”萧晚澄颇感遗憾道,又看向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你们几位是家里丢了牛的是吗?很可惜,我们只找到了牛骨头,要帮你们拿出来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率先问:“没有看到一个大约这么高的女人吗?”他比划了一下,大约么就是秦轲亦的身高。
萧晚澄笑眯眯回应道:“看到了一副尸骨,要我帮你拿出来吗?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进山去搜搜。”
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而那一身缟素的父母恰到好处地恸哭更是给在场的对话添加了许多的可信度,妇女痛嚎道:“轲儿,都是为娘害了你啊,轲儿!!”
她软倒在丈夫的怀里,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而那老人家则是颤巍巍取出了一袋银子,递给萧晚澄,“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萧晚澄眯眼一笑,“我送她俩走了,小悦临走还很挂念您呢。”险著复
“哎,都怪我啊!都怪我,太过柔弱!”老人家抚着胸口,补上了故事的后段。
在秦轲亦回到村子后,二人本是有机会离开的,那时财主本家已经没人,旁系还没反应过来,更是无人来寻麻烦,是她太过惊惧胆小,一直在拦着两人,害得有人追来时她们只能躲进山里。
……
“感受如何?”萧晚澄递过一根烤的差不多的鱼给冉鹊辛,随口问她对方才这件事的看法。
她毕竟玩火的,随手抓的鱼都能被她烤得香到迷糊,外酥里嫩的,冉鹊辛小心翼翼地捧着,摇了摇头,“不懂。”
“人分明是阮悦杀的,秦轲亦为何要替她担下来?”
萧晚澄咬了一嘴自己烤的鱼,好吃到眯了眯眼,咽下去后才张嘴道:“那你怎么不问阮悦为什么要帮秦轲亦杀人。”
“不是好人,不需要理由。”
“需要的。因为她们才是互相喜欢的,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替别人杀人的。”
冉鹊辛手微微一僵:“……没有吗?”
那她以前算什么?
“你怎么关注到这句了啊?不应该惊奇我的前一句吗?”
“什么?女子互相喜欢吗?这不行吗?”
“……”萧晚澄张了一半的嘴缓缓合上,又盯着眼前这人看了一会儿,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这个呆子,这方面还挺开放。”
冉鹊辛微微蹙眉,“这是不被允许的吗?”
“到也没有不被允许,修仙界想怎样都行啊,但是你在凡尘人间自然是要顾及一二的。你看阮悦的奶奶和秦轲亦的父母显而易见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是她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就是害怕被咱拒绝哇~”
冉鹊辛又想了一会儿,摇头,“不太明白。”
“无所谓啦,咱们修仙界都没人管的,你呢,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萧晚澄问出口就有一丝丝后悔,见那人迟迟不回复就更后悔了,反复在心里做着建设,却没想到听到了一道极让人意外的回答——
“我没资格。”冉鹊辛低垂眸光,神色黯淡。
萧晚澄哈哈一笑,“怎么会呢,你这么好看,修为这么强,怎么会没有资格?”咸逐负
“你问过我的家族,我没有家族,他们都死了。”
“……”
女人顿了顿,轻轻拔出自己的剑插到一旁,“我杀的。”-
「6」
“十七,回来了?今天的任务怎么样?”看守监牢的冲着回来的人挑了挑眉,“杀干净了吧?”
十七点点头,目光却是落在层层牢门之后的被吊起来浑身是伤的女人身上,轻声问:“辛姐还是不肯认错吗?她已经被吊在这里快一百年了。”
“嗐,估计都死了吧,吊在这儿这么多年了都。啧,她也是不识好歹,一个凡品冰灵根能被主家看中赐名,也不知道在矫情什么。不就是杀一个小女孩吗?看把她难受的。”
十七轻叹一声,无奈耸了耸肩,轻声道:“我进去了啊。”
“十七你人真好,也就你还用来看她了。”
“毕竟她是十六嘛,她带大我的。”十七说着,松松一笑,推开牢门进入森幽的寒牢之中。
须臾之间,她收起了笑意,缓步行到被从房顶上吊下来的人面前,轻轻掐住她的腰。
那里有一道疤,她上一次打的。
女人本还晕着,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墨发杂乱地堆在头上,黏成一团,被这轻轻一掐生生痛醒了过来。
“十七……你来了……”女人声音嘶哑,像锯子刮过沙木,带起来一阵阵让人恼火的声音。
十七便更用力了几分,痛的那人又是一声闷哼,鲜血自口中溢了出来。
她只是哼着,嘴角划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意。
十七呵呵一笑,但无论任她怎么折磨这人,她始终像一柄重剑,沉甸甸地立在那里,死活不论。
终于,她崩溃了,怒吼道:“冉鹊辛!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人吗?因为你,主家再也不给我们赐名的,我要带着十七的名字过一辈子,你知道吗?”
“我杀的人早就比你多了,凭什么不给我赐名,都是因为你!”
重重的一声破空呼啸而过,凌厉的鞭子刮在女人的另一侧腰上,那里的伤亦是前不久才好了,甚至还没有好全。
冉鹊辛闷哼一声,仍旧是一副随意模样,唇角挂着浅薄笑意,似乎是在问:这样真的足够吗?够你发泄吗?
十七就这样一鞭子一鞭子地抽着,直到本就残破到仅是堪堪遮蔽着身体的衣服又掉了几块布,本就没一块好的血肉地身体满满当当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十七才放下武器,重重呼吸着。
许久,她哼笑一声:“冉鹊辛,这样肯定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我懂你。”
“所以我这一次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绝对感兴趣。”
“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过了十年才来看你吗?”十七拍了拍她的脸上唯一还算好的肉,对上那双寡然淡漠的眼睛,“因为,你当初阳奉阴违的那些人都被家主发现啦。”
女人身体一僵。
“里面有些是凡人,我就去杀了他们的后代,有些是修士,我就索了他们的命。”
“记得害得你沦落至此那个小姑娘吗。她真的很对得起你的心意呢,虽然没有修仙的天赋,但她活到了一百一十二岁,也就是……”
十七上下唇轻碰,俯身在冉鹊辛的耳旁,一字一顿道:“今天早上。”
被折磨了百余年的人都没有喊过一声痛的人崩溃了,可是她的嗓子已然沙哑到发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声音,连痛苦都像是拽着小刀刮木头,配着透过锁骨肩胛的铁链碰撞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发笑。
至少让十七这个女人觉得很好笑。
她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嘶吼,然后,发自肺腑地绽放开一道又一道的笑容,在她的身前踱步,继续坦然道:“你也挺不容易的,阳奉阴违着放走了那么多的人,怎么,你觉得他们可怜是吗?”
“可是,你别忘了,培养你的钱可都是老板们下的订单,你知道当那个老板发现那个小女孩居然还活着时有多愤怒吗?你知道我们因为你的次次心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吗?”
“冉鹊辛!你是个不配得到救赎的兵器,你和我们一样,你怎么配得到救赎,你怎么配?啊?”
“你得到了名字,你得到了救赎,难道我们就活该下地狱了是吗?”
她双手紧紧锁住女人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呸。”冉鹊辛轻轻啐她一口,带着血沫。
看着向来喜爱干净,连杀人都追求血迹成花的人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冉鹊辛沙哑地笑着,哪怕她又一次扑上来试图掐死她,呼吸困难间,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哪怕一起下地狱,我的手里也比你多了一颗糖。”
十七彻底崩溃了。
她疯狂地挥动着鞭子,嘶吼着为什么,直到牢外驻守着的人冲进来拦下她,“家主说了要留她一命的,不能杀,不能杀!”
“这是唯一一个大乘期的冰灵根,十七姐你冷静一点,不能杀。”
铿锵一声,铁链断裂,恶鬼自地狱中爬出,声音低沉:“不能杀?那是你们杀不死。”
大乘修士,再次也是可以统领一方的强者,家主赐名不是因为她的功绩有多么的高,而是因为她是这一批暗杀者中唯一通过自己的修炼抵达大乘的人。
她是唯一。
她也是最强。
仅仅两声长剑破体声响,连喊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恶鬼拖剑而行,身后乓乓两声,尸体坠地。
时至今日,冉鹊辛已经记不得那晚究竟杀了多少人,她只知道这个组织早就该覆灭了,这个用金钱随意就可以换取别人性命的家族早就该覆灭了。
直到一滴雨水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刷在她身上的伤口上,痛意刻骨铭心,自她脚下渐渐漫开的无边血迹同样让人刻骨铭心。
那一夜,最大的买命族就此覆灭,听闻老天有眼整整下了七天的雨将那里冲刷的干干净净,连尸体都卷入江河之中,滚滚向东,流入大海。
*
“就是这样了。”冉鹊辛垂着头,一点不敢看身边人的反应。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已经起了话头,遮遮掩掩不若干脆讲个清楚,倘若身旁少女就此不愿意再同她相伴而行,那到此为止也挺不错的。
沉默带着不安在空气中蔓延,良久,少女轻笑一声:“你有滥杀无辜吗?”
“一些还没出过任务的旁系小孩我没有杀,我只杀了和这件事有关联的。”
“那你在自责什么呢?”萧晚澄忽然靠过来,双手捏住女人瘦削的面庞向两边扯,“你执行任务时放走了多少人啊,竟然让那人杀了十年。”
“……你不怕我?”冉鹊辛讷声轻问。
“你打得过我?”
“……”其实可以,只是她并不想同这人较真,嵌进墙里带来的那点痛于她而言呼吸之间就可以痊愈,在冉家时的地狱训练让她的忍耐和自愈能力超乎寻常,除非她死,否则她可以打到灵力彻底枯竭。
但,她摇了摇头,“打不过。”
“那不就行了?”萧晚澄轻轻拥过她,拍着后背,“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这样的家族确实该死,不怪你,你不算错了。”
“哪怕功过分算,你也没错,懂吗?”
冉鹊辛莫名有点想哭,她只轻声问:“你为何不怕我?”
“你很想我怕你吗?”
“……不想。”
萧晚澄其实想说,她还想谢谢她呢,那个买命族她都盯上好久了,这样的家族是最容易衍生出来源毒的,可惜一直没有突破口。以至于江湖上忽然传闻这家族一夜覆灭时,她还有点呆滞。
这个家族不是高手如云吗?怎么毁灭的这么快,也不知道是哪一方下手了。
她只去检查了一下那里的遗址,确定没有源毒的痕迹后便将此事抛之于脑后,不再回忆。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给她帮了大忙的。
她揉了揉冉鹊辛瘦得棱角分明的脸,嘿嘿一笑,“那你还总问我,小心我反悔哈。”
“不,不行……”
“我都说过了,我是小仙灵,你个区区人类,我怎么会害怕你呢,对不对?”
冉鹊辛愣怔一刻,缓缓柔了目光,“那……小仙灵,喜欢我吗?”
“喜欢啊。”
“小仙灵……可以爱我吗?”
萧晚澄滞了一瞬,她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温着声音问:“你知道你说的爱是什么吗?”
“我也可以像阮悦照顾秦轲亦那样照顾你,我……”
萧晚澄抬手挡了她的唇,“我不需要你动刀动剑,我需要你搞明白什么是爱。”
“在那之前,我不会给你答复的,好不好?”
第122章 归字谣(4)
「7」
自那日的谈心后,两人继续向南走去,一路上仍旧是接接活儿赚赚钱,直到走到一处名为沉水镇的镇子。
两人这一路并未避讳展现自己的容貌与实力,待走到沉水镇附近时,她二人已经属于颇有名望的侠士了,很容易被认出来,就如此时此刻——
“死鱼脑袋,我听说这边的肘子很好吃,你快尝尝。”萧晚澄抱着半拉猪蹄,扒了一半的软嫩鲜滑的肘子肉给吃饭始终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冉鹊辛,催促道:“这肉就要趁烫吃,你这样磨磨唧唧的,这肉都不香了。”
任她怎么催促,冉鹊辛始终慢悠悠,不急不躁。
呵,这人真是熟了之后就颇有几分不要脸的趋势了!
萧晚澄冷笑一声,还要讲话,一道有些激动的女声插入二人之间,“请问是萧少侠和冉少侠吗?”
女人衣着沉贵,看起来就身份不凡,但她又在隐隐约约地搓着手,格外的……活泼。
萧晚澄点点头,应了下来。
“二位好,我是上云宗掌门岑九烟,幸会幸会!”
“幸会!掌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二人去做吗?”
岑九烟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就是在此处看到了二位侠士,有些激动,冒昧打扰,还望二位见谅。”
萧晚澄温温一笑,“无碍,我二人也恰好想拜访一下贵宗,不知可否有时间?”
“有的,有的,何时?”
萧晚澄被这人如此激动的状态逗得更是笑吟吟,摆了摆手,“不急。岑掌门今日出宗是要做什么?总不能就是来同我二人见一面的。”
岑九烟拍了拍脑袋,“险些忘了,那我先行回宗了,二位回头随时前来都可以的!”
衣着沉贵的女人一溜烟消失在酒楼之中,萧晚澄终于是忍不住了,无声地笑到趴在桌子上,“好可爱的掌门呀!这上云宗近些年来的上坡路,都得感谢这位掌门呢。”
“大乘修为,很厉害。”冉鹊辛沉了声音做出判断。
木筷下一瞬就敲到了她的头顶,“嘿,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很可爱!”
“谁可爱?”
冉鹊辛沉默了,这显然是一道送命题,若说是方才那人可爱,眼前这少女肯定要嗔她,但若说是眼前这人可爱,又要说她不好好听她说话。
思来想去,她埋首咬了一块黏腻的肘子,“肉可爱。”
“你这家伙!”萧晚澄被气笑了,这人怎么还学聪明了,真是的,不好逗弄了。
她搅了搅面前的饭菜,“快吃吧,一会儿就去这个宗门看看。”
*
若说在沉水镇中还是偶遇,看到分外欢欣地向二人快步走来的岑九烟,而不是其他弟子时,萧晚澄品出来几分不对。
这位掌门热情的有点让人难以理解了。
岑九烟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爽朗一笑,便带着二人开始游览上云宗的模样,讲解的分外用心,别的事情则是一概不提。
好似她真的只是想和两个人交个朋友。
上云宗很大,也很空,这个宗门能靠自己一代代拼搏下来守住这么大的地盘,属实不易。
路过西北时,萧晚澄缓缓停了脚步。
冉鹊辛很快察觉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萧晚澄轻轻摇头,又看向岑九烟,“掌门,这座峰有人驻守吗?”
岑九烟看了一下,轻啊一声,“朝暮峰啊,没有呢,怎么了?”
“可以去看一看吗?”
岑九烟笑吟吟点头,又搓了搓手,“二位看完之后,我也有一事想要拜托二位。”
啊,所以果然还是有一些目的的。
不过眼前这人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差,萧晚澄很乐意帮她点小忙,也便答应了下来。
*
“好美的名字哦。”萧晚澄抚着艳丽的花朵,一路向山腰走去。
寡言之人始终沉默着跟在她的身旁,看她停下脚步,这才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了?不去山顶吗?”
“这个宗的创始人,运气真好啊。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有点冷。”冉鹊辛言简意赅。
萧晚澄点点头,“是呢,有点冷。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好。”
萧晚澄叹了一口气,迈步进入深洞。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这位“妹妹”了,在人间这许多年,她也不是没想过找找绝天阵所在,但她竭力去找时找不到,如今她只是随意玩玩,甚至没有想要寻找,这座大阵却出现在她面前。
……
希望是她多想了吧。
冉鹊辛就抱着剑蹲在洞外,眺望着渐渐西垂的落日,枯燥的等待都被她品出来了几分舒适,也不需要去关心萧晚澄在洞中到底在做什么。
等她出来,二人还可以继续结伴而行。
真好啊。
洞口忽地剧烈晃动起来,冉鹊辛忙扒着洞窟高声询问:“还好吗?”
洞内传出来一句还好,但洞窟的晃动却并未停止,甚至有几分愈演愈烈之势,而那方才还应答她说还好的人已然很久没有再应答了。冉鹊辛等了许久,轻啧一声,抱剑冲入洞窟,惊了一瞬,目之所及,萧晚澄此时正倚靠着一枚蓝色冷石靠在崖洞一边,好似昏迷了一般。
“……!”冉鹊辛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碰到萧晚澄的一瞬间就被这冰冻到下意识收回了手。
这冰的等级高她很多,不是她能轻易触碰的。
但萧晚澄可是天品火灵根,怎么会被冰影响?除非这块冰有古怪。
冉鹊辛竭力才堪堪将那冷石移开了一寸之远,又转回头来试图唤醒萧晚澄,“萧萧,醒醒,这里太冷了,醒一醒。”
她又是晃又是褪冰,良久,久到她自己都被冻得有些麻木了,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和虚妄,一双手再也晃不动之时,她好似看到了那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终于。
她松了一口气,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昏黄的暮光打在冉鹊辛的眼前,有点亮,她不舒服地轻嘤了一瞬,这才缓缓睁开眼。
不远处,萧晚澄好似正坐在那边梳头发。
她定了定神,确定没有看错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萧萧,你没事。”
那厮,少女闻言蹦蹦跳跳走了过来,轻轻折身看她,“我们认识?”
“……?”
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讶地握起她腰间的一枚碎玉做的挂饰,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石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萧晚澄,做个朋友。”
冉鹊辛的掌心登时沁出一层冷汗,她第一次切切实实觉察到了恐惧,甚至连礼仪都不顾了,径直起身握住萧晚澄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萧萧……你别吓我。”
萧晚澄却一副平淡模样,甚至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拍了拍那层茧子,笑道:“少侠,想和我一起出去游历山河吗?你的剑术这么好,刚好可以保护我呢!”
“……”
冉鹊辛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晕,额角涔涔地冒着冷汗,已经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终于,骗人的人绷不住笑了,轻嗤一声,冉鹊辛苍白的面上瞬间就回温许多,亦是红润了许多,她松了一口气,“萧萧,你吓死我了。”
“喂!你们冰灵根真的好没意思哦!”萧晚澄带着几分笑意点点女人的头,“怎么可以这么无趣!你应该陪我演啊!”
冉鹊辛只是摇头,倾身紧紧抱着萧晚澄,“不要,不要陪你演,不要出这种意外。”
“萧萧,我好害怕。”
“你要习惯,死鱼脑袋。”
“习惯什么?!”冉鹊辛脑海之中警铃大作,看向萧晚澄,“你……你要走了吗?”
“我说了呀,我是小仙灵啊……小仙灵总有一天要回到天上去的,不是吗?”
绝天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若说这没有什么信息暗示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但若说有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世界这么好,她还没有看够啊。
“为什么?”
萧晚澄亦是选择当了鸵鸟,反手回拥住眼前人,“如果小仙灵回到天上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去接你,回家。”
“我们有家吗?”
“你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
少女顿了顿,还是将两座大阵的事情挑挑拣拣讲了出来,而后,她说:“没想到绝天阵在这里,死鱼脑袋,如果有一天我……”
“没有如果。”冉鹊辛抬手紧紧捂着她的嘴,“不许你说如果。”
“你要接我回家,总要知道去哪儿接我。来这儿吧,等我回家,好不好?”
萧晚澄看着她,故作轻松地笑了。
她们都是聪明人,也许冉鹊辛是在情感方面缺了一根弯弯绕绕的弦,但脑袋还是很灵光的,这话里话外的悲伤浓郁到她完全没办法忽略。
更何况萧晚澄还将这么大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冉鹊辛沉默良久,瘪了声音:“……萧萧,我不想继续向南了。我们回家吧。”-
「8」
岑九烟想要的不多,其实也就是希望她俩能在上云宗短住一段时间,最近上云宗正在猛速发展的时间,很缺能替宗门背书的高手。
但萧晚澄还是拒绝了,作为未来合作的交换,她将绝天阵的消息告诉了岑九烟,并且送了一份叮嘱——
“在另一座大阵还没有出现之前,你也不可以暴露这个,知道吗?这只能是你们的底牌,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随后,两人告别了这个并没有待几天的宗门,一路北上,回到了桃花谷地。
这一次到没有继续随便选一棵树就当家了,二人选在溪水边合力造了一间不大的小院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萧晚澄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品尝到了冉鹊辛的手艺,大叹一声:“原来你烤肉也这么好吃啊?那你以前老让我烤。不行不行,从今天起,做饭这项光荣且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她们游历江湖这几年攒的钱已经足够花很多年了,更何况桃花谷背靠一座灵山,平日里吃的东西都不用出去买,两个人谁想吃了出去转一圈便能背回来一车吃的,冉鹊辛随手一冻就是好多天的粮食。
在体验了人间四季后,归于桃花谷中乐享静谧时光对萧晚澄来说也是一则不错的体验,更何况这段静谧时光中还带来了一份真情的体悟,这是她行遍山川湖海后都没有体验过的特殊情感。
以至于某日清晨,她起来时院落中空荡无人的景象还让她恍惚了一瞬,走出院子才发现另一人今日难得有了动剑雅兴,大清早就一身素白在林中蹁跹舞剑,剑气收放之间控制的极为恰当,身姿潇洒妙曼。
一时之间,萧晚澄都有几分呆了。
她解下长笛,悬于唇边,在极恰当的时间,乐曲融入剑舞之中,冉鹊辛不过分神看她一眼,眉眼微弯,长剑向着她的方向一探,萧晚澄轻巧跃起,足尖立于剑上,手中笛曲不断,看那人如何以剑伴她清舞。
终于,剑停曲终,少女自剑尖飞扑向前,拥住冉鹊辛的脖子,“好厉害啊,我的小剑客。”
“你也很厉害。”冉鹊辛含笑回手抱了抱她。
二人干脆就地坐下,坐在桃花飞舞的林中,萧晚澄就枕在女人的腿上,吹奏玉笛指挥花瓣依着她的心意而动,另一人则含笑擦剑,好一副相携美景。
良久,冉鹊辛道:“前两日外出买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了一则情节。”
“什么什么?”萧晚澄停了笛子,直接板过她的手指在纳戒中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她说的那个话本子。
只是方一看封面,萧晚澄险些将这书直接扔出去。
什……什么玩意儿,这是两条蛇在缠缠绕绕……吗……
她故作镇定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因为萧萧抱着我睡觉时,我很难受……就去山下……”
“你就这样问了???”萧晚澄脸颊爆红,直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脑子缺了点弯弯绕绕了吧?
冉鹊辛看她,轻轻一笑,“怎会,我又不傻。我只是说,认识的一对儿新婚夫妻,不太和谐。”
“喂!你这不是什么都懂!”萧晚澄气呼呼地撇过脸去不看她,思来想去,翻过身就把这个人扑到在地,“那你看了吗?感觉如何?”
冉鹊辛只是想试探她一下,毕竟书里都说此事要心甘情愿才可,但萧晚澄日日将她当个枕头抱着睡,二人这许久以来,最多也就到了接吻,又不说更进一步,她也不太好开口询问,这才……
可她没想着要在此时,要在此处。
“萧萧……”她迟疑开口,“现在是白天,这里……是桃花谷……”
“怎么啦?又不会有人来!”
“萧……”
少女将她嘴夹在一起,嘻嘻一笑,“放心,我拉结界了,整个北境都是我的地盘~”
顷刻间,两人衣物一起垫在地上铺成一道,冉鹊辛还想说话,少女便倾身过来含着她的红唇,“你起的头,不许反悔。”
萧晚澄向来是不讲道理的,讲道理便不是她了。
生气时她可以反手就把别人嵌进墙里,开心的时候她也可以慢慢的磨着冉鹊辛,看她昏昏沉沉,看她满眼泪水,而后坏心眼地讲一句:“你叫叫我,叫叫我。”
这东西和书里所写的很不一样,书里说这种事是欲,仙,欲,死的世间极快乐之事,是琴瑟和鸣的巅峰,但冉鹊辛的脑袋里只有晕乎和茫然,无处可放的手被另一人抓去握在手中,拽着她,看她不住地颤抖,看她无所依凭地恐惧,看她如同溺水一般,却不递给她浮木,看她坠落深崖。
“萧萧……”她不住地茫然地唤着,萧晚澄便将自己给她,将她拥进怀里,感受着她的紧绷和放松。
直到坠入一片空白。
萧晚澄拥着还在一阵阵轻颤的人,低声问:“怎么样呀,和书里哪个更好?”
“……还……想……”
萧晚澄一愣,登时脸红了一片,咬牙切齿道:“喂!你不许当枕头公主!”
冉鹊辛渐渐冷静了下来,轻问:“那是什么?”
“就是总在下面那个。”
“哦,我也可以在上面。”
“……”萧晚澄反应了一下,更是脸红,吭哧在她肩上狠狠咬下一道,“不许说此等虎狼之词!!!”
冉鹊辛:“……?”她说错什么了吗?
但其实这一次打开的是萧晚澄的开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如同对世界最为好奇的孩子般拼命探索着,很快她又发现了其他有趣的东西。
夏日多少有些炎热,虽然家里有个冰块不会太热,但萧晚澄还是将木藤床置办在了木窗旁。
微风不燥,冉鹊辛抬手想要关窗,软软趴在她怀里的人按下她的手,娇道:“抱着我,不许松开。”
常年练剑的手指有几分粗粝,又有一些懒得费心痊愈的陈年旧疤,抚过萧晚澄软滑腰际时会带起一阵轻颤,少女便又不满地向她怀里钻了几寸。
冉鹊辛颇为无奈,但只能拽过薄毯,搭在两人身上,也遮上她腰间长年累月锻炼下来的肌肉上的可疑水迹,似哄似催:“一身的汗,别染了风寒了。”
“你这是在养女儿吗?不乖~”
“那还要继续吗?”
“嗯~”少女猫叫般哼哼了两声,躲在她怀中,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也不管绵软还抵在一处,另一个人被她唤起的情绪还未平落。
冉鹊辛无奈地垂眸看着怀中人,思忖片刻,干脆也埋首进她的脖颈,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放平,躲在爱人怀中,一同躲入午后慵懒的日头之间。
如果能长久如此就好了。
陷入深眠前,冉鹊辛如是想着。
*
平日里总是有些需要外出的时候,两个人多数时候都是轮流外出。需要萧晚澄出去的时候,回来时还有三里地就可以听到她分外张扬的声音,需要冉鹊辛出去时……
少女便坐在桃林边的某根枝丫上,撑着下颌,两腿时而交叠时而晃来晃去,目光便落在远处,对一人翘首以盼。
看到冉鹊辛提着采买的东西回来后她就会飞扑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后背,带着几分撒娇道——
“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稍后我把这几个炒一个菜,那几个……”冉鹊辛便开始认认真真地汇报,待将今日需得做的事情聊了一圈后,也差不多走到了小屋前。萧晚澄跳下地面,看她去忙活,自己则在院子里继续开发新的玩意儿。
前几天她研究了一种棋,两个人下刚刚好,这两天正在进一步完善规则。
但今日状态略有不同,冉鹊辛背着她走入院中后,并未直接进入厨房,反倒是拿出一张纸递给萧晚澄。
“这是什么呀?”萧晚澄接过这纸,扫了几眼后缓缓蹙了眉心,“什么玩意儿啊,万灵谷蓄意猎杀妖族数十年,人神共愤,共同讨伐,还让咱去做见证,这什么鬼东西哦。”
“我也觉得不可能,且不说这见证是什么,万灵谷也是发展快万年的老宗门了,一直修的都是御兽诀,怎会在近些年才唐突开始……”
冉鹊辛沉声道,注意到少女紧紧咬上自己的下唇后渐渐缓了声音,轻声问:“怎么了?是和阵有关吗?”
萧晚澄这才堪堪收回意识,舒缓眉心,揉一揉被自己咬的有点疼的下唇,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很蹊跷。”
绝天阵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给她递了预告,而她属于阵灵并未消退的感觉也让她觉察出来了许多的不对。
且不说万灵谷根本不可能做这些事,就算他做了……
为何需要所有人都去见证?
冉鹊辛心底一时如擂鼓般敲打起来,抢了话头道:“我不想去,我们不去好不好。”
“……”萧晚澄抱歉看她,眉眼间满是忧虑,却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得去看一看。”
“萧晚澄,你是我的爱人,我们……我们不去好不好……”
“可是我也是小仙灵,你忘了吗?”
“小仙灵不能……只爱我一个人吗?”冉鹊辛登时眼睛红了一圈,颤抖着声音问。
少女钻进她的怀里,紧紧拥着她,却也……
轻轻摇了摇头。
第123章 归字谣(完)
「9」
万灵谷在上云宗的东边,比邻逢灵渊,二人向那边赶去避无可避地与上云宗受邀赶去的队伍撞了一个满怀。
岑九烟抚着额头,长吁短叹,见到二人之后似是握住了救命稻草般,“二位也是去万灵谷观战的吗?”
冉鹊辛自离开了桃花谷就一路寡言,此时也不愿多说,萧晚澄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同样……没有立场说话,只好自己迎上岑九烟求助似的目光,疑问道:“岑掌门这是?”
“哎!说来话长!”岑九烟趁势将两人拉到一旁,“天成仙门发来邀请,名为邀请实为要挟,话里话外就是一起去打压万灵谷……仙门见不得有发展势头极好的宗门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阵仗太大了啊!我也不好不去……哎,但我们和万灵谷,哎!这可怎么办啊!”
萧晚澄笑着戳破她的小心思,“所以掌门借着跟我二人聊天,再拖一拖队伍速度?”
岑九烟微尬一瞬,笑笑,“少侠果然是蕙质兰心。”
“确实该拖。不得不来是真的,但,保护你的弟子们吧。”
萧晚澄看着东边,微微咬唇,心底似有千头万绪在激荡,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能理解她的人,竟是在她话音刚落就微微收紧了落在她肩头的手的人。
岑九烟到底不能在此耽搁太长时间,她记下来了萧晚澄讲的一些东西也便又带着一众弟子向东行去,只是步伐不显山不露水地慢了许多,所谓阳奉阴违不过如此。
“这天成仙门称王称霸的局面,是该改一改了。”冉鹊辛冷声道。
萧晚澄轻轻挽过她,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都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呢。”
“忍不住。但很生气。”
“对不起啦,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不信。”
少女抬手便拧上冉鹊辛腰间软肉,柳眉轻竖:“你学坏了啊!”
冉鹊辛面不改色:“跟你学的。”
“你再说一句?”
“跟小猪学的。”
“!!!”
少女一口咬上她的胳膊,威胁道:“你再说?”
“跟小狗学的。”
“!!!!”
“会咬人的小狗,但不疼。”
“……坏。”
萧晚澄轻哼一声,眸中积散难消的忧愁被这人这么打岔着打岔着,竟然散了不少,但心底的不安却有几分愈演愈烈之势,不只是对眼前这件事。
她对北境的感知还在,她总觉得,北境要出事。
北境能出什么事儿?
萧晚澄轻叹一声,压下那点不安,继续向东奔去。
不过北境要出什么事儿,先让她看看这万灵谷要发生什么吧。
二人在路上磨蹭了几天,赶到万灵谷时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这场战斗在后来的近千年时间中都是最为惨烈的一场,甚至紧随其后的魔族自北境侵入人族领地为修士带来的影响都没有这一场严峻。许多冲在前排的宗门干脆折了一整代的弟子,从此落入青黄不接之中。
这也为迟迟赶来且没有加入战场的上云宗留足了发展的机会,在后来的一千年里一跃而起,成为了极有话语权的宗门。
到那都是后事了,暂且按下不表。
萧晚澄看到满地横流的血水时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清了血水中掺杂的暗金色液体后,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一句话——
怎会如此。
源毒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还是在这么大的一个宗门。
她看向远处,万灵谷的现任谷主还在不知疲倦地同众人厮杀,她的身体不剩一处好肉,血肉模糊间却仿若不知痛一般,低声嘶吼着,试图斩杀在场的所有人。
谷主的伴生灵兽就躺在她身后不远处,已经彻底合上了双眼。
“木头,你来掩护我一下。”萧晚澄缓步后退数步,躲到冉鹊辛的身后,眸中流光闪过,不远处那位谷主的情况便尽数显入她的眼中。
女人身体内有源毒作祟,但这源毒并没有和她的身体结合太深,更像是方才融入不久……
可她为什么一副被源毒控制了的模样?是真正的操控者手中有控制她的方法吗?
这贪妄之毒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萧晚澄对其的了解也停在了数千年前,如今这再一次出现,饶是她也有几分把不准。
她正要向前一步继续观察,脑海中猛地抽痛一瞬,捂着额角低呼一声。冉鹊辛转过身扶住她,“萧萧,怎么了?”
“北境,有魔族入侵了。”萧晚澄捂着额角疾声道:“魔族,很多魔族,好痛……”
那个轻轻松松就能把冉鹊辛嵌进墙里的人,此时此刻捂着额头喊痛,还未施法就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看的人心惊胆战。
“萧萧,萧萧。”冉鹊辛扶着她,环顾一圈,心底阵阵发寒,“北境的宗门都在这里,这怎么办?”
萧晚澄握上长笛,摇了摇头,“你现在过去,可以吗?我在这里……”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还在不舒服,这怎么行!谷主是吗?需要杀了她是吗?我去,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萧晚澄忙拉住她,竭力摇头,“你不能去,那毒会传染,你不能去。你去北境,我马上来找你,我清除了这里的贪妄之毒就去找你……”
“我求你了,冉鹊辛,去北境,救人……”
救人这两个字从未出现在冉鹊辛的字典之中,哪怕是曾经,她也只是放了一些人,但从未主动地救过人。但萧晚澄的苦苦哀求到底是撬动了女人心底唯一的柔软,她说:“那我先过去,你若是不来,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后世记载,这场战争的伊始,魔族将士势如破竹,一个时辰便打到了亓平城外,而剑仙是最早抵达北境战场的人,在这场让她一战成名的战争中,她一人便将魔族最前一排的将士杀了个对穿,堪称以一人之力抵挡了数万大军。
但没有人记载了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放弃了多少的东西。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萧晚澄拿起了笛子,笛声与她从前听到的那些都截然不同,曲调激荡中带着几分焦急,气息不稳,更有血渍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个和她打了那么多架都没有受伤的小姑娘,在这里受了内伤。
站在魔族万千将士身前时,冉鹊辛心底只剩滔天怒意。
因为这群魔,那个向来笑吟吟的姑娘要恳求别人,那个强大的仙灵要吐血,那个她最爱的人,同她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因为这群魔。
夜寒剑冷光闪过,随着主人鬼魅一般的步伐划开一道道血柱,拦退了一大波的魔物,剑影寒光中,女人眸色更冷更寒,仿佛回到了曾经还在冉家的时候。
杀魔就好了。
只要杀魔就好了。
萧晚澄从万灵战场赶到北境战场时,定了定神才在已经堆出了一条防线的魔族尸体中寻找到了脚步已经有些踉跄的冉鹊辛。
好在所有人都赶到了,哪怕大家此时都刚刚经历过战斗。
萧晚澄几乎飞扑过去,抢回了已经字面意思上杀红了眼的冉鹊辛,赤红的双眸吓了她一大跳。
“木头,木头你还认得我吗?”
冉鹊辛张了张嘴,缓缓挤出来一个字:“杀……”
这状态太不对了,哪怕是屠尽冉家那天,冉鹊辛也没有失去意识到这种程度,今日这状态太过蹊跷,但周围又没有得空的医修可以过来看看。
萧晚澄焦急地奔走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僵直在原地,而后带着试探攥上冉鹊辛的手腕,灵力顺着经脉钻入。
看到暗金色的液体那一瞬间,萧晚澄险些直接跌倒。
她强撑着自己,快速帮冉鹊辛清理了才进入体内不久的源毒,又开启灵目看向魔族的方向,密密麻麻数万的将士身体里都是已然结合的分外紧密的源毒,没有一个魔……逃过一劫。
万灵谷那还是有“人”捣鬼,谷主同源毒结合并不深,也不会用,这才勉强能快速解决,而眼前这些魔……
他们甚至知道如何去让其他人也感染此毒,沦为被他们控制的打手。
冉鹊辛恢复了几分清明,声音沙哑:“萧萧,别哭……”
萧晚澄摸了摸自己的脸,泪水竟已经糊了满脸。
冉鹊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划过泪痕,轻声问:“小仙灵是不是要走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
角落里,从离开桃花谷就对此行的结果心知肚明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泪水混在一处,只剩不停喃喃的一声声对不起。
蓦的,一秉着拂尘的道人出现在两人身侧,“二位修士这是怎么了,需要医修吗?我宗医修就在附近。”
她很体贴地看着两人,眸中满是关切。
萧晚澄摇摇头,尴尬一笑,“抱歉,一些家中私事。”
“啊!你是方才在万灵谷吹奏长笛的那位音修吗?”女人忽然很激动,想要握萧晚澄的手却又不敢,悻悻笑着,又说,“二位暂且休息,老身先上前去了。”
萧晚澄都被这人搞糊涂了,“那是谁?”
冉鹊辛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天成仙门的掌门啊,道成仙人。”
“倒是挺热情的。”萧晚澄嘟囔着,扶着冉鹊辛坐起来,“我先帮你驱除源毒,你应该能察觉到你身体里融入了不对劲的东西吧?”
“小仙灵,你要去给世界解毒了是吗?”
“……抱歉,也许我……”
冉鹊辛倾身而下,拦下了剩余的碎语,低声道:“不要对过去后悔,我很开心。”
“我会想办法接你回家的。”
*
“道成掌门!这些魔族都跟疯了一样,弟子们快打不过了啊!”天成仙门的长老连跑带滚的爬到了道成仙人面前,“老祖,求您出手。”
道成一甩拂尘,问:“平素里都很是张扬,今日怎的不成了?”
“老祖,那些魔族都愈战愈勇,真的抵挡不住了,您看?”
道成沉思片刻,“哦,这样啊……”
“那……”
“我来。”
凌冽女声忽地插入众人的惊呼声中,似一道定心剂,战场上忽地刮起了极为冻人的狂风,卷带着雪花飘洒在众魔头顶。
冉鹊辛在半空中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着,直到站在众魔面前,自身后墨黑剑鞘中抽出长剑,剑指敌手,“你们,不被允许再踏前一步。”
悠扬笛声天外传来,一时之间,所有魔物的行动都被迫缓了许多,白衣缟素的持剑人却脚步不停,如众人方来时看到的那般,行于诸魔之间,剑过之处,诸魔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道成凝神看去,似无意地呢喃一声:“这不是那冉氏的杀者才会的剑法吗?”
她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些些无意之间的震惊,恰巧足够所有人听到。
本还因着有救世主降临而欢呼的修士宛若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忽地就默了下去。
他们惧怕魔族,但也惧怕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甚至培养出来了杀者的冉氏,若这位白衣侠士当真是冉氏的残余……
甚至有人缓缓后退着,想叫魔族同这位杀神一并归天。
而漫不经心一不小心讲出了这句话的道成却是似有若无地噙了一抹笑意。
恰在此时,萧晚澄的声音在空中弥散开来,“剑客修行只问心,这位侠士一身澄澈的灵力,如何会是恶人?快遂我一起上!”
她这话同样有鼓舞的力量,唤醒了部分人的“良知”。
或者说,许多人本就是骑墙观望的芦苇,只消得有人推他们一把。
尸堆之中,冉鹊辛回眸看了眼立在云端的少女,少女微微一笑,后退着,身影渐散,只剩一根长笛被空气推动肆意演奏,随众人一同将魔族战线一步步推离亓平城,退到沙漠边缘。
魔尊甚至都走到了前线,但冉鹊辛一剑抵了万人路,生生将之困在了魔族将士铸就的尸堆之外。
而后,那场震惊众人,哪怕过了千年也没人搞清为什么会突然烧起来的大火出现了。
地火炎炎却没有温度,但魔族众将却步步后退,直到火焰缠身,再不能行进一步。
火焰烧起来的同时,人族的攻击皆被无形的阵法拦下,众人难行半步,面面相觑间,一道被鲜血染的通红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带着一声极尽痛苦的嘶吼——
“还,给,我!”
后世记载,剑仙乃天命之人,在所有人都动弹不得时如离弦之箭冲入魔族阵内,立于焰尖,剑意幻为万柄寒霜,随她一剑斩破苍穹,霜寒万里,事后有人进入沙漠查看发觉这霜寒甚至快要铺到魔族的边境。
但没有知道她同样被限制着,每迈出一步都似万根钢针扎着心脉肺腑,脑海中只有不知来自何人的——
「停下!停下!」
「净化其间,不准伤害魔族!」
“为何不准?”冉鹊辛咬牙怒问,“他们夺走了我的爱人,我唯一的爱人!”
但那声音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停下,一寸寸扎入她的心脉,试图阻挠她的脚步。
她仰头看天,晴朗无异,仿若诸天神佛皆静默无言,淡漠人间万千。
不许。
不许拦她。
冉鹊辛压抑地嘶吼,与那拦着她的无形铁链做斗争,终于,她带着口中满溢而出的鲜血挣脱锁链,一剑剑斩杀魔人。
直到力竭,直到她无力挥剑。
她如有感应地回头,在众人如释重负的队伍最后,有一人面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空中那支早已停止吹奏,只静静悬在那里的长笛身上。
可她没有气力了。
可她没有精神了。
「“如果小仙灵回到天上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去接你,回家。”
“你要接我回家,总要知道去哪儿接我。来这儿吧,等我回家,好不好?”」
在九州渐归风平浪静后,上云宗外,一道血衣扑倒在山门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长笛-
「10」
四百年里能发生多少事情呢?
万福城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与世长辞,她膝下无子,只有生前养的猫儿替她守孝三年,据说孝期结束后那只猫孝感动天幻化成人,独自走入了茫茫红尘之中,开始了她的历练。
不过,这都是传说了。
天成仙门外门,有一对恋人相携修行,却都天赋不高,终是止步于金丹,却在寿数将尽时收养了一个小女儿,这是她们在冰天雪地里捡的孩子,很可爱。女孩天赋极好,小小年纪便展露自己在医术上的天赋,却在母亲相继离世后离开了天成仙门,去往他处。
岑九烟突破渡劫失败,干脆安心守着自家宗门,闲暇时游历九州,路过某个村子时被一个正在服孝的少女撞了一个踉跄,少女眼眶通红,握着她的手拼命求救。于是她带走了少女和她的家产,带回宗门,收为弟子,后发现她天赋绝伦,故而收为亲传。
桃花谷地不知何时遭人破坏,仙山附近的人说那年冬天山上闹了雪灾,把树根全都冻坏啦,只剩几棵枯树,却再无绽放之时。枯树下有一衣冠冢,墓里有一柄长笛。
四百年对凡尘界来说不短,几代人交替为生,那个在街头卖艺的少女和她的笑容一起被遗忘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锄头翻飞间,过去都被埋进了土里。
四百年对修道之人而言也不算长,只够让一个人解开护腕腰带,放下干练的马尾,不再日日背着剑行走于江湖,身着一身宽大衣袍,散了头发,闲暇时光从练剑变作了饮茶看书,终其一生不再有所突破。
她将自己困死在了那场没有温度的大火之中。
四百年足够江湖众人树起一位剑仙形象,口口相传将当年那一战夸的神乎其神,却刻意隐去了自那之后剑仙隐居上云宗,终日闭门不出,再无传人。
没有人需要一个将自己困死在大火之中的人。
他们只需要自己需要的一位领袖。
*
笃笃笃。
扣门声响起时,冉鹊辛方才结束一轮调息,手指轻动勾开房门,门外岑九烟一脸阴沉,身后还跟着一位弟子。
岑九烟撩袍坐下,沉声道:“思悦,给冉长老把脉。”
秦思悦谨慎行礼,好在这位扬名在外的剑仙并不冷淡,听闻二人来意后只是勾了一抹浅笑,探出手,“来吧。”
这已经是这些日子岑九烟带过来的第十个青叶峰上的修士了,就连如今掌管青叶峰的长老也来过,但她们得出的结论无甚差异——
秦思悦摸了片刻,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收回手,“掌……掌门……确实是喜脉……”
岑九烟面色更沉,摆了摆手,“你走吧,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是。”
待小屋中只有两人,岑九烟一手扶额,许久,长叹一声:“你的身体,怎么还能经得住这样的胡来啊!你这是胡闹!”
“我没几年好活了。”冉鹊辛神色平淡地说着,抬手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暖茶。
岑九烟看着她如今模样,长袍宽袖,颓疲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当年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惊艳绝伦?可她身为为数不多知晓实情的人又怎能讲得出重话,摇摇头,“你胡说什么?我都被渡劫的雷劈到快死了,这也不还好好活着?你听话,大乘修士怎么都能活两三千年的啊。”
冉鹊辛无奈一笑。
岑九烟话里的安慰她如何听不出来,可她当年强违天命,硬生生劈下万里霜寒,这许多年来日日经受反噬痛苦不堪,又东奔西走将这世界上能用以唤回灵肉的法子都试过一遍。
……早就,没什么好活的了。
岑九烟看她不语,苦口婆心道:“你好好调养着,怎么都能再活很久很久的,你这是在……”她想斥她胡闹,却又无从开口。
“我要接她回家,总不能用一捧白骨接她,对吧?”冉鹊辛轻轻抚上尚还平坦的小腹,“她寻不到我,总能寻到这孩子,这孩子总不至于和我一样是个凡品灵根,寿数短暂。”
“鹊辛!!”岑九烟又是叹息,“妖族秘法到底有什么副作用咱也不知道,就非得急于一时吗?再调理调理身体呢?”
“九烟,我意已决。自明日起你选一些剑术上有天赋的孩子送来朝暮峰吧,我来培养他们,我……”
“你胡闹!”岑九烟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现在这情况,里外里一身伤,还怀着孩子,你是要我跟你一起胡闹吗?你想都别想!”
“从明日起我会秘密去山下找些懂的人,你就……哎!!!”
“等以后见到晚澄了,我非得跟她好好告你的状!”
可她终究是没有如愿见到萧晚澄,她们都没有等到阵灵苏醒。
这之后又过了六百年,冉鹊辛忘了自己其实从未学会过爱人,她只是学会了爱一个人,她试着教导自己的孩子,却将之越教越偏,最终母女离心,终是带着满满的遗憾溘然长逝。
昔日老友一个接一个离去后,岑九烟哈哈一笑,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岑染,再次冲击渡劫,最终在雷劫下玉殒香消,却成为了上云宗历史中最为重要的掌门,没有之一。
魔族老魔尊被人暗杀,新任魔尊枫铧顺利登位,收敛爪牙奉行休养生息之政策。
域外四岛,逃出来的小姐被众人抓了回去,一桩丑闻还未等陆便被四岛长老联手按了下去。
逢灵渊妖族二公主率众叛乱,勾结魔族杀害老狐王,斩杀亲姐,却在登位后长期秘密搜寻长公主下落,以及长公主的遗腹子的下落。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下,终于有一天——
柳若映轻轻扣了扣另一间卧房的门,“宁道友,今天就是上云宗内门选拔的日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房门被拉开,身着外门月白衣袍的少女面色清淡,沉声道:“那便一起走吧。”-
「番外1」(注1,请看作话)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哪怕屋中有灵物将温度烧到了最高还是不算暖和。
冉鹊辛思忖片刻,又在身上添了一件长绒大氅,这才抚着滚圆的肚子慢慢在窗边坐下,看着窗外纷扬的鹅毛大雪,轻轻呵了一口热气。
原来她的呼吸还是有温度的,在幽冷的冬日能带出一片白雾。
并非她矫情或是如何,只是她如今的身体确乎越来越差,哪怕怀着这腹中不甚搅扰她的乖孩子,她每日需要打坐调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然那些来自大道法则的反噬只消得几日就可以彻底压垮她。
这甚至还是基于她自漫长而痛苦的过往中锻炼出来的超强的忍耐和自愈能力,若不是这俩在撑着她,她恐怕早就被这日复一日的痛苦给折磨疯了。
今日调息后,天还明着,又有鹅毛大雪缓缓飘落,她这才起了动笔雅兴,缓缓移到窗边,铺开了笔墨纸砚。
她本想抄些经书,可腹中这小坏蛋今日很是活泼,调息就老踹一踹她,这会儿更是捣蛋,她抚摸着渐渐让她安静下来,再去看那张纸时,忽然想写一些……她先前没能讲出口的话。
于是,她落下了第一行——
“吾妻晚澄亲启:
久未得见,不知近日可还安好。
不过依你平素里的习惯,想来不会将自己安排的太差,不管身边有没有我这个不懂情调的死鱼脑袋。
今日落笔倒并非只为了问问近况,更想和你说一些先前我没有讲出口的话,毕竟待你再见到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经离开了人世间,只剩我们的女儿还在世间修行。但是,别难过,你已经让一抹残魂苟延残喘了许多年了,她也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吧。
我大抵是从未与你讲过,万福城初遇那天,我本是一路向北预备去北境防线与魔族拼杀好送出这一条无甚作用的烂命。但是,一进城我就听到了一片喧哗,我最不喜喧哗,但那日偏偏停下了脚步,甚至主动挤进了人群。提起那天你肯定还想骂我,没关系啊,我也确实很呆笨。
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想要再见到你,想要哄你开心一些,我甚至忘了我本来的目的,我就这样在万福城停下了脚步,甚至,陪着你一路向南,和我原本的目的地比起来,堪称南辕北辙。但我确实挺开心的,跟着你是我如今想起来也做的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在桃花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漫长的人生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不用顾及生死,不用顾及冷暖,每天只消得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开心。
……”
这封信很长,长到装它的信封都鼓胀到有些封不上口。但它一直以来都被冉鹊辛藏着,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曾经写过这样一封信,直到她自知大势将去之时,唤着贺兰来到了她的床边。
毕竟,到那时,她的繁殷已经不愿同她讲话了,更不愿意理会她,二人住在这一座峰上,就如同两个陌生人。
“师尊。”贺兰眠眠跪在床旁,听冉鹊辛一项一项交代事项,直到最后,自她手中接过了这封信。
“向北,有一片很多年前被称为桃花谷地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几棵枯树了,把这封信埋在枯树下吧。”
又过了几百年,两道倩影来到了此处,挖出了信封。
宁淞雾紧紧握住冉繁殷的手,看她压抑地无声地哭泣着,除了一点点的安慰,她竟没有旁的可做。
片刻后,她轻声问:“师尊,你还想去见见她们吗?”-
「番外2」(注2)
在一寸寸吞噬了源毒种子后,萧晚澄本已经做好了意识彻底消散的准备,谁成想她不仅没有意识模糊,反而越来越清醒,甚至觉得眼前有点刺。
这什么情况?
她蓦然睁开双眼,面前不是意识消散后的一片虚无,而是……
“这里是,十王殿吗?”她讷讷道,轻缓地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会来到十王殿。
“萧萧,我来接你回家了。”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让萧晚澄陷入恍惚。
她莫名其妙来到十王殿就算了,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阎王老头子要报复她吗?
不至于吧!!
身后那人似乎是看她没反应,伸手拽了她的衣袖,可可怜怜,委委屈屈。
萧晚澄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默了片刻,抬手掐了掐这人的脸,“是你吗?冉鹊辛?你是哪个时候的冉鹊辛?”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冉鹊辛温柔一笑,任少女撩开她的鬓发,一遍遍自额角开始抚摸,带着一丝惊喜,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真的是你啊?”
“嗯,真的是我。”
冉鹊辛抬手想要抱住这人,忽地,一只手落在她的耳朵上生生拧了个旋。
萧晚澄气得恨不能直接咬她,“冉鹊辛你*****,你看看你把繁殷养成了什么样子,你**,你还敢来是吧?啊?那你别走了,来咱俩好好论论!”
“我告诉你你下辈子别想跑,你跑哪儿我追哪儿,这笔账算不清楚你完蛋。”
“……”
虽是杀气腾腾地在骂人,但诸多话语下无法掩盖的欢喜也是真的,骂着骂着就搂到了一起,声音渐渐小了,又渐渐带上了水声,萧晚澄呜咽着锤着眼前人的胸口,“你混蛋,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混蛋!!”
冉鹊辛无奈地拥紧了她,“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萧晚澄泪眼婆娑地看她,“如果不是什么让我满意的礼物,我会生生世世追着你把你嵌进墙里的哦。”
“……”女人一时语塞。
时间太久,她险些忘了自家这位最大的本事也是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别人嵌进墙里。
冉鹊辛轻咳一声,“你本该是消散的对吧?”
“是啊,我能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你跟阎王老贼做了什么交换吧?他强迫你了?我去揍他。”
冉鹊辛忙拦下雄赳赳气昂昂撸起袖子就要去约架的人,赶忙说:“不是,是我主动留下为地府做了许多事,攒下来的机会。”
“啊?”
“并且你也可以留下来,这也是我……”
“……”萧晚澄沉默着抚上这人的面庞,轻叹一声,“傻死鱼脑袋啊。”
“是不是阎王老贼哄骗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你说,我还是能替你出头的。”
冉鹊辛哭笑不得,轻轻握住她的手,“那要来看看吗,我们的家,两个鬼差的家。”
萧晚澄若有所思地回头,可她二人已非生魂,自然也无法透过茫茫雾沼看到此界的另一端,于是她收了目光,随意一笑,“死鱼脑袋啊。”
“那我可要好好跟你算算这么多年的账了!”
冉鹊辛紧紧握着她,握着自己唯一的鲜活的心跳,“好啊,慢慢算。”
“腹肌……我有保持住的。”
“喂!你白日宣那啥啊你!羞不羞臊?”
“今日休沐,没关系的。”
“喂!!!!”
两人相携渐行渐远,雾沼的另一端,白发女人一手搭上雾腾腾的眼睛,悠叹一声。
一旁正在沏茶的鬼差低声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属实……”
宁淞雾厉声打断他的话,“闭嘴。”
鬼差趴在地上,不敢出气。
这二人据说都是得天地庇护的灵物,这才被允许进入这里看看冥界内部是如何的,见一见那两个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冉繁殷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宁淞雾便站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轻轻揉着,沉默着陪着她。
良久,女人忽然倾身钻入她的怀中,靠在腰上,阖着眼,轻声道:“还挺不错的,这个结局。”
她难得展现了自己的脆弱,宁淞雾便静静地陪着她,许久许久。
“师尊接下来想去做什么?江南,大漠,西北我们都去过了,师尊还想去哪吗?”
她二人来此处来的很急,因着阎王喊她喊的也很急,是断了两人的旅行赶来的,接下来的地方嘛……
冉繁殷合眼轻道:“雪山还没看够呢,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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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正文里说了轮回是以冉繁殷的寿命长度开启的轮回,所以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关于冉萧的故事都是一致的。但严格意义上说,《归字谣》全篇基于的是前世的故事,更为悲情一些。但番外1的结局,师徒二人挖出的信,是现世的冉鹊辛留下的信,除了和前世相同的内容,在多年后她又追加了几段话,多数是对冉繁殷如今的天生白发和体弱感到抱歉,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将错就错。
注2:番外2更像是一个圆梦番外了,所以番外2中出现的是基于前世故事线而存在的冉鹊辛,作者君知道逻辑和轮回上对不上,但我想冉萧互相守望,互相等待数百年是她们的感情之中一个绝对不能错过的点,既然都写番外了,那就干票大的吧!
关于为什么叫《归字谣》:归字谣是词牌名,为最短之词调,宋人作此调者仅三家,格律相同。此调全用奇句,音节短促。
*
好了,母辈故事结束,明天开始,就要开启小情侣的甜甜蜜蜜的日常啦!!
第124章 番外(1)
“在我的地盘,吃东西,难道不该听我安排吗?”
浑身上下一片白的少女猛地拍了下桌子,吸引来一众人的目光。吓得宁淞雾忙不迭过来捂她的嘴,连声道:“好的好的好的,都听神君的,神君吃什么?”
【祖宗啊,别吵吵了,我害怕。】
【要是被苍灵派的人误以为我们虐待白泽,那可真完了。】
“冰糖葫芦。”白泽嘟了嘟嘴,抛出一句话后就趴在了桌子上,一双眼快速地眨着,满是憧憬地看着宁淞雾。
【冰糖葫芦,现在上哪儿给你找冰糖葫芦。】
【天啊,白泽卖萌了!】
恰在此时,冉繁殷施悠悠缓步走了回来,递过一支冰糖葫芦,“神君可还满意?”
白泽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满意满意!”
“那,神君可还要跟着我师徒二人一起游玩?”
白泽放下手里的糖葫芦,颇为怨念地盯着冉繁殷看,良久,“你是不是朱雀那个坏女人带坏了?”
“并非,本座收服的是朱雀幼崽,连孵蛋都是本座自己孵的。”冉繁殷笑着说,不知又从何处掏出来一支糖葫芦,“说到这事儿,神君收受了本座徒儿如此多的冰块,不若……”
白泽双眸微睁,“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幼崽!”
“我作为神兽还没成年呢!!”
“你真是好坏啊啊啊啊!!!”
冉繁殷笑而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人在笑而不语时往往最能被旁人解读出来稀奇古怪的意思,比如此时——
白泽后脊一凉,也不继续啃自己的糖葫芦了,自冉繁殷手中夺过另一串糖葫芦后径直逃离,连招呼都不带打一个。
天啊,太吓人了,她感觉晚走一秒都要被这笑眯眯的心狠手辣的女人带回家强迫变成伴生神兽。
不行!!
她,白泽,最爱自由!!
宁淞雾笑了好几声,筷尖点在面前的碟子上,笑的连碟子都在轻颤。
“还笑。”冉繁殷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这是为了谁,嗯?”
【为了我,我知道的。】
“虽说收一两个伴生神兽不是什么必须的事情,但难得你与白泽关系如此密切,若是能将她带在身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我有师尊啊,有没有白泽……也没那么重要啦。】
冉繁殷夹菜的手微微顿了一瞬,偏头盯着她看,“懒死你得了,张嘴说话。”
女孩却只是笑,笑到看不见眼睛,让冉繁殷只想狠狠敲她的脑袋。
这家伙自从知道能用心声交流后真是愈发懒惰了,现如今连张嘴说话都懒得说了,亏她还担心会不会害得这家伙从此既不敢在心里想,又不愿意张嘴。
如今倒是毫不顾忌在心里讲这些话了呢。
冉繁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二人今日本是打算去苍玄山顶看一看,只是走到山下时恰好遇到了幻形下山游玩的白泽,白泽非要同二人一起在山下逛一逛,这便是逛到了现在,此时此刻再上山应该恰好可以赶上落日。
吃过饭,二人便向着苍玄山而去,先前径直逃走的少女此时站在山前等待两人,背着手,碾着鞋尖,看两人晃悠悠地走着还略有几分不满。
“你们这个样子走去山顶都几点了啊?”白泽嘟着嘴别扭道:“走吧,本姑娘带你们上山,看最漂亮的景色。”
宁淞雾却是皱了眉头,一副陷入沉思的纠结模样。
白泽:“喂!这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宁淞雾:“没有。就是,神君说自己还没成年,可我和师尊这一路上也许会有一些……成年人的事情。”
白泽轻缓地眨着眼,少经人事的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宁淞雾说的是什么,一张脸迅速爆红:“喂!!你!!你怎可带坏本神君!”
但另一人却只是随意耸了耸肩,笑的……不怀好意。
白泽别扭了一会儿,说:“哎呀,那你们做大人的事情的时候,我不看就是了。”
宁淞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白泽嘟了嘟嘴:“本来就是嘛!这山上有好多特别漂亮的地方是只有本姑娘才知道的,你不带我,小心走冤枉路哦!”
这边小孩拌嘴,那厢冉繁殷不得不居中调停,敲敲自家笨徒弟的脑袋,温声道:“也不需要神君带路,一齐上山玩吧。”
生于白雪之中的少女仿若没见过雪一般,飞扑在雪花之中,看的身后慢慢走着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绽了笑意。
冉繁殷:“徒儿不若也去玩一玩呢?”
宁淞雾拍了拍脑袋,拼命摇头,“才不要,好幼稚。”
她挽着身旁人,“这样就好了呀,慢慢走吧。”
便是在此时飘起的雪花,湛蓝的苍穹一瞬时便雾气昭昭,方才踩过的脚印很快重新被雪掩埋,大雪倾时间便在两人身上铺满了一层白霜。
冉繁殷偏过头时恰好看到了小姑娘伸出手接雪花的模样,哪怕过了这许多年,哪怕朝暮峰上其实年年有雪,在见到如此晶莹剔透的雪花时,天然同冰雪十分亲近的人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着。
冉繁殷笑着轻轻拍拍她,“倘若喜欢,也便一起去玩一玩吧。”
她话音刚落,少女大抵是没有听清她的话语的,旋了个身,捧着一朵硕大的六角雪花便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嗯?师尊你说什么呀。”
“没什么,真好看。”冉繁殷抬手轻轻抚着这朵雪花。
“是吧是吧,我记下来了,等回去我也可以凝结一朵出来。”
宁淞雾笑着说,抬手拨了拨这朵霜花。
蓦地,阴影倾落而下,冉繁殷捏过少女下颌,透过泛着寒意的雪花轻轻吮着两瓣娇唇,然后……
偷偷向着宁淞雾的脖颈里塞了一捧雪。
少女被冻得原地炸毛,一时之间身上所有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但偏偏腰被人搂着,唇也被人含着,只剩心里痛嚎的——
【师尊!师尊!师尊!冷冷冷冷!!!】
【师尊你放开我,冷冷冷!!】
若是听不到也就算了,现在很明显另一个人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微微翘了红唇一角,显而易见就是故意的。
呵呵,等着她报复回去吧!
某日的夜半时分,当她压着那人光洁的后脊时,看她自眼尾一路红到在身后也能看得清楚的额角时,宁淞雾便成功地实施了她的报复行径,只消得用手指挡在那处,免得她颇废了些气力才凝结而成的小玩具掉出来,咬着那人的耳朵,听着她的细碎呜咽,坏声道:“师尊,你求求我。”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说。
此时此刻,冉繁殷终于是放开了这人,少女蹦跳着逃离此处,一双手在脖子后面扫着,将那些因着灵气浓郁而分外寒冷的雪花自自己的颈后扫出去。
【好冷啊!!!】
【师尊,坏女人!!!】
冉繁殷看她被冰得原地跳脚,本还笑着,闻言柳眉轻竖。
好啊,敢叫她坏女人是吧?
宁淞雾刚站起来,一枚雪球迎面而来,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力度,生生将她砸得跌入雪堆之中。
【等等,发生了什么?】
她顶着满头的雪仰躺在雪中,反应了片刻,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刚坐直就看到追着雪玩的白泽。
二人对视一眼,空气默了片刻。
“好哇你!白泽!!你等着!!”宁淞雾瞬间暴起,捏了一团雪就追着白泽而去。
白泽:“喂!不是!你干什么!!啊啊啊啊!我不跟你打雪仗啊啊啊!”
混乱之间,一团雪砸在了在一旁笑的正开心的冉繁殷的身上,二女俱默了一瞬,几乎同时支起手指,“她打的!”
“哦?是吗?”冉繁殷颠了颠手里的雪球,微微挑眉。
白泽忽然反应过来,“本神君为什么要怕你这个小姑娘!宁淞雾你别跑!!”
“师尊!!救我!!”
三人一路折腾玩闹,待走到山顶时已经错过了落日,但今日已经足够开心,是否要看一场落日其实无足轻重。
宁淞雾捡了些柴,升起一堆火,三人便一起坐在火旁,舒缓着一整日胡闹下来的疲惫。
两个年纪小的时不时还要互相做一做鬼脸,狠狠地气一气彼此。
冉繁殷无奈摇头,若不是这两个非要她坐在中间,她可真是不想坐在这里看戏。
想笑又不能笑,真的忍得很辛苦啊。
恰在此时,用以同宗门联系的令牌亮了,宁、冉二人对视一眼,宁淞雾拦下还想对她做鬼脸的白泽,冉繁殷则接起了传音。
这玩意儿用一次需要的灵力不少,更是需要休息许多天,若非有什么急事,宗门一般不会用这东西来联系二人。
不料,接通后传出来的不是什么急匆匆的声音,而是来自熟悉的猫儿的一声哀嚎:“师姐~~你快回来~~”
不等冉繁殷回话,猫儿又是啜泣,“师姐,你都出去玩了快一年了,你快回来。”
“眠眠,这是怎么了?”冉繁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常她也不是没离开过宗门,贺兰眠眠从未这般哭着喊她回去啊。
更何况现如今贺兰眠眠同岑染相扶相携,怎么会哭到她这里来?
“呜呜呜,师姐你别问了,你快回来!!”贺兰眠眠撕心裂肺到,冉繁殷觉得自己但凡迟疑一秒这猫儿就能哭晕在另一头,忙应声,“明日就回,好不好?”
贺兰抽泣一声,“师姐,我等你。”
委委屈屈地灭了玉佩。
冉繁殷更是摸不清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另一边,本还在带着笑意乖巧等待的白泽忽地瘪了嘴,“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宁淞雾:“是要走了,感觉贺兰长老那边貌似确实有些紧急。”
白泽更是难过,眉眼瞬间低垂下去,“哦,好吧。”
她默了片刻,见无人接话,更加难过,“我也想走!”
宁淞雾:“啊?你这,你不用管着苍玄山吗??”
“是啊!”白泽大有几分不管不顾的意思,径直趴在冉繁殷的腿上,“但是苍玄山附近的修士都把我看作天神,好久没有人和你们一样这样和我玩了。”
“而且,你们人类太废物了,冰灵根都是很稀有的变异灵根,没有和你一样这般纯洁的冰灵根,怎么办啊……”
“你们走了还回来吗?”
冉繁殷对自己莫名吸引这些小姑娘的体质很费解,但还是尽心尽责地轻轻顺了顺少女的白发,道:“这不好说,也许是不回来了。”
“呜……那我怎么办!”
宁、冉二人无奈相视一笑,宁淞雾轻声道:“其实我们宗门有一峰上满是半妖,峰主也很可爱,你可以来玩的。”
白泽眸光一颤,声音更委屈:“我不能给你当伴生神兽,朱雀那个坏女人也是把自己的幼崽给了出去,我没有幼崽。”
“我不要伴生神兽,你来玩就行。”宁淞雾生怕她下一秒会哭出来,而且不知是冉繁殷的气质太过柔和,还是她这一头银发让神君感到了莫名的熟悉,分明她才是那个至为纯洁的冰灵根,不知为何这白泽却一直赖在她师尊身侧。
感觉下一瞬就要抱着撒娇了……
不行,这太恐怖了。
白泽顿了一下,直起腰,“真的可以不当伴生神兽也可以去玩嘛?以后也可以嘛?”
宁淞雾迟疑片刻。
【总感觉她话里有话啊……】
但她还是点点头,“可以。”
白泽仿若瞬间来了气力,“我们可说好了哈,你不许反悔啊!好了,你们走吧,我也回去收拾一下。”
“回头给你们带几朵雪莲过去,去吧去吧。”
宁淞雾:“……”所以她是真的被套路了吧?
她偏头看向冉繁殷,女人轻轻推了推篝火,红唇轻启便吐出二字:“真笨。”
【嘤,师尊骂我。】
“不是骂你,是夸你。”
【师尊骂的好难听。】
冉繁殷好笑看她,二指并拢提起少女侧颊狠狠拧了一圈,“太笨了。”
“师尊,有个好朋友,也不亏啊。”
“是不亏,不过白泽的饭钱,你出。”
“……”她就说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问题不大,宁淞雾也便黏黏糊糊扑进了冉繁殷怀中,险些一并躺在雪里,借着莹莹火光,轻声道:“没事,师尊肯定管我饭的吧?”
“不管,管个小五挺累的了。”
“……”
冉繁殷手动让自家吵闹的小姑娘闭嘴,虽然没办法让她心里也安静下来,但是这样也能过一个较为宁静的雪夜。
宁淞雾哼唧两声也便不讲话了,趴进怀里,干脆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翌日一早,二人便踏上返程的路。
贺兰眠眠实在哭的太惨,再说不会发生什么,冉繁殷心里到底是挂念着的,但是听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后跌了两步,好在宁淞雾还撑着她,罗笙也在一旁陪着。
冉繁殷揉着眉心,点了点这只猫,“你再说一次,怎么了?”
“我就是想和岑染试试我这个半妖还有没有妖族的血脉特性嘛,就,就那一次,就……”
贺兰委屈地坐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冉繁殷,一旁的柳若映不住地给她顺气儿,“贺兰长老,情绪波动不要太大,师尊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仅怀里揣了不知道几个崽,还因为完全不觉得会有可能得奖,这段时间和自己的朋友们天天约架,昨天就是在约架的途中晕了过去,这才发现自己……
冉繁殷气的也是她毫不珍惜自己,就这点感觉都没有,天天跑去约架。
“你啊!”她走过去,点了点猫儿的额头,“现在还难受吗?”
天晓得她急忙忙赶回来,推开门,发现贺兰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还在喝药,另一边罗笙和柳若映都在,看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冉繁殷是呆滞了一瞬的。
秦思悦不在代表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不是什么大事儿又怎么会让这猫儿哭着给她传音。
谁料想竟是这种事儿,都五百多岁的猫了,还哭着给她传音。
冉繁殷扶着贺兰倚靠在自己身上,从柳若映手中拿过药碗,轻轻擦了擦小猫这眼泪,“岑染呢?”
几位小辈见状默无声息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不敢呼吸。
宁淞雾轻轻捅了捅罗笙:“你们妖族,是每一次都会有这般风险吗?”
柳若映亦是偏过头看她。
罗笙轻咳一声,“倒也不会,平时会约束一下血脉特性的。因为妖族这个,本质上上双修时能量的融合。”
柳若映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贺兰小口地喝着药,间隙道:“她去外宗,开会去了。”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
“她知道了吗?”
“这会儿应该知道了,我派了信鸽。”
冉繁殷觉得好笑,敲了敲她的脑袋,“通知本座是哭的惊天动地,通知这另一位母亲是靠信鸽?”
“她不可能说什么,但是,我害怕师姐知道之后……”贺兰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冉繁殷一眼,又当了鸵鸟,钻进怀里,“怕师姐会骂我。”
“啊,还知道啊?那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都这样了还去和别人约架,还打了一整天,玩到体力不支,嗯?”
“嘤,师姐,我已经很可怜了。我看好多话本子都说这个过程很痛苦,人类都那么痛苦了,妖族肯定会更痛苦的,师姐——”
门被轻轻推开,秦思悦提着数包药走进来,“不会,你是以人身完成的这件事,只会和人族一样。”
“妖族在幻化成人后一些东西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的,你放心。”
“真的吗?”
“本座多年以前做过这方面的研究,真的。”
冉繁殷抬手又敲了敲贺兰的脑袋,嗔道:“几百岁的猫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被姐姐们宠的。”
“不知羞!”
冉繁殷长叹一声,在场诸位都是不太知事的,这事儿还真能难到这一片门外人。她忽地想起了自进门以来都忘了的一个问题。
“那你的想法呢?这孩子……”
贺兰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点头,“要的。”
她嗪了笑容,“那岑染呢?”
贺兰眨了眨眼,心虚道:“可以不要吗?”
紧赶慢赶赶回来恰好听到了最后两句话的悲催掌门本门:?
*
众人到底是没在浣溪峰待太久,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也不需要她们去费心费力地安排,某位可怜的掌门当然需要担当起责任,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冉繁殷随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一双手随即落了上来,轻缓地按着,一点点疏去今日奔走了一整天的疲惫。
她略带颓疲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向后靠着,脑袋便趁势枕在了身后的腰间,长长的缓了一口气。
宁淞雾抬手揉上太阳穴,缓缓按着。
【师尊到底是长姐如母,操心许多啊。】
冉繁殷闭了眼睛,抬手寻摸着握住少女的面庞,长叹一声,“倒也不是很想管,但是谁能放眠眠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呢?”
她轻轻拍了拍少女软乎的侧脸,“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毕竟年纪小一些和她的想法又会有所不同,今日这事儿之后,倘若宁淞雾也怀有类似的想法,她们也好早早做些打算,至少……
要提前办一场合籍大典,而不是像岑染这般,需得从现在开始筹备自己的合籍大典。
宁淞雾顿了一下,微挑眉,“师尊指的是什么?”
“会不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毕竟……”冉繁殷感觉自己有点脸热,好在另一人并未让她等候太久,直愣愣道——
“不要。”
“为什么?我以为年轻人都会有点这方面的想法。”
“……”【这不是年纪大了才会有的想法吗?】
冉繁殷笑了一声,腿上又沉了几分,少女便搂着她,温声道:“有小五就够了,师尊。”
“咱俩这不知道会发生啥的体质,还是别乱搞这些了。”
冉繁殷心底微沉,睁开眼,轻轻捏着消瘦的面庞,温声道:“所以,你还是想要的,只是顾及身体吗?”
【???师尊你是怎么读出来这个想法的?】
【我不想要啊,本来就不想要,况且还有身体问题,况且还有很多问题。】
宁淞雾揉着她越来越娇的眼尾,勾了浅笑:“师尊竟委屈了?”
“倘你想要,我自然会委屈。”冉繁殷说着,微微前倾了几寸,鼻尖相抵,缓缓软了声音:“倘若你有这般想法,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哦。”
她偏过头,轻轻含住薄唇。
毕竟宁淞雾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想法。】
【师尊,有我们就足够了。】
这样亲的彼此都有些昏昏沉沉了,宁淞雾额头倚在另一人身上,微微喘息,“师尊,今日恐怕得早些休息。”
“猫猫长老在外门的课程,罗笙担了一些,我亦担了一些,明天就得上课了。”
外门课程的讲授大多由内门弟子完成,譬如引气入体这般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课程,也没必要请动长老们在讲授,但另外一些需得细讲的便需要依靠长老了。
譬如,贺兰眠眠负责一些基础的法术启蒙和进阶,明日宁淞雾需要讲授的便是一些启蒙法术。
冉繁殷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为师在外门也有课,剑道入门,你倘若有时间也一并带上吧。”
“师尊,那为何我从没见过你来上课?”
她对外门时的记忆剩的不多,但还很切实地记得外门的剑术启蒙是一位内门师姐做的,她真的确实没有见过冉繁殷。
冉繁殷笑了笑,“因为并没有正式开课啊。”
【不啊,上辈子我也没见过。】
女人长啊一声,偏了偏头,“大概是因为你笨。”
“……?”
“那时候,还没资格见为师。”
“!!!”宁淞雾径直珙进怀里,闷声道:“管他有没有资格,总之现在是我的。”
冉繁殷失笑。
第125章 番外(2)
清晨,外门的课开始的早,宁淞雾醒来时另一人尚还陷在深眠之中。
她睁开眼先适应了半晌,转过身,跨越小半张床榻寻到另一人,自背后拥住她,长长地哼了一声,生生闹得另一人也陷入迷糊之中,迷茫地转过来抱着她,轻轻拍着,“睡吧。”
宁淞雾便偎在一片冷香中,感受着温热的气息就这样缓了许久的神,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温暖的褥子。
嘤。
她的床。
她最美好的家园。
怎么说呢……
这是她连带着在现代那几十年,第一次上班耶。
待清醒之后,她竟然莫名有几分兴奋,但是晓光微曦,天色微明,师尊还没醒,她也不好太过兴奋吵醒了她,干脆轻手轻脚拿了衣服去旁屋整理。
旁屋恰有安置好的铜镜,宁淞雾对上一看,顿时默了下去。
这……
还好,还是略有克制,最高的几枚红印也就刻在了锁骨上侧,多多少少都可以被衣服遮住。
她沉默半刻,快快穿好衣服,整理好腰带,方一转头,睡美人带着几分初醒的困顿慵然地倚在门口,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宁淞雾走过去,轻轻抱着她,脑袋埋在肩膀里哼哼唧唧了几声,而后轻声道:“师尊,那我先去外门了?”
冉繁殷点了点自己的红唇,少女嘿嘿一笑。
【不要,师尊还没有漱口呢。】
冉繁殷:“……”她本还在昏沉,宁淞雾是知道怎么驱散她的困意的,顿时她就不困了。
但少女如今窜逃的比以前快多了,只留一人盯着她的背影,呵呵一笑。
这样说是吧?
今日若是能让她上的了床榻,她便换个姓,呵呵。
某人深知自己一不小心惹了另一人嗔怪,自外门回来时提了许多的吃食,只是院门紧闭,大有一副今日她是真的别想进去的意思。
【没关系,我可以翻墙啊。】
登时,一道结界自四面墙腾起,将院落围了个严严实实,凭借她的修为是无论如何都翻不进去的。
【……】
*
“所以……”罗笙轻轻敲了敲桌面,“这就是你来我这边的原因?”
“你被冉长老赶出来了?”
宁淞雾抱着茶杯,叹了一口气,“哎呀,别说的那么……凶巴巴嘛,我错了。”
罗笙好笑地轻嗤了一声,“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但是那个结界它隔音啊!我……我怎么说,师尊都听不到的。”
“那我也没办法帮你啊!话说你今天给外门那些孩子上课,感觉如何?”
“还好,是听话的,就是有点……”
罗笙担的课程需得过段时日,待宁淞雾这法术启蒙课上完了才开始,她也刚好想好好打听一下这一批外门弟子的资质。
但宁淞雾一脸的难以言喻,让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宁淞雾沉默片刻,道:“也还好,就,看似在听课的前排,昏昏欲睡的中排以及乱成一团的后排,好在这个课室的人不多,我看隔壁素夜师姐带的引气入体……好似打起来了。”
也就是她在现代时的中学课堂罢了,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罗笙倒吸一口凉气,郑重地拍了拍宁淞雾的肩膀,“靠你了,这几个月,靠你来管管他们了,我相信你!”
“……”怎么就靠她了?她还没靠别人呢,她连家都回不去,怎么就靠她了!
犯贱一次,后悔一辈子。
呜呜呜呜,她这辈子再也不犯贱了,嘤。
“你们在交流教学经验吗?需要我给你们传授一些吗?”猫猫长老自门口探出脑袋,二人齐刷刷看过去,不等她俩回答,粉嫩嫩一条人蹦蹦跳跳就要过来。
二人异口同声:“别跳!”
贺兰缓缓收了脚,撇撇嘴,“好无聊啊,你们怎么跟岑染一样,两个小朋友怎么可以这么怂!!”
“这不是掌门交代的,这是秦长老交代的。”宁淞雾说着,让开了一个座位,又加入一个人,小小的房间里顿时变得挤了许多。
贺兰双手托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你们这群人真的是!!”
“秦长老的意思是,谁让你前几日战至力竭脉象不稳呢?她能允许你下床四处溜达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请某位猫猫长老自觉一些~”
贺兰伸过手就要拧宁淞雾的脸,“猫猫长老这个称呼是你加的吧?你这个小坏蛋,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长辈,嗯?”
她看着罗笙,“阿笙,快过来一起拧,多好的机会。”
罗笙:“……”咳,怎么说,就,其实她也挺想喊这个称呼的。
贺兰眠眠看她不动,反应了两秒,而后不可置信地松开手,按着胸口,“阿笙,不会吧,你不会对为师也抱有……”
罗笙:……?
“你不能这样的,你这样小柳儿会难过的,你……诶,你可以写下来啊!”
罗笙的脑袋有点木,一时没有跟上眼前这人的脑回路,待她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被塞了一支笔,自家师尊正撑着下颌翘首以盼,似乎就在期待她如何去落笔,而另一端另一个人已经在笑的忍不住锤桌子了。
【哈哈哈哈哈,阿笙,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我不是真的嘴欠,要论戏精还得是猫猫长老啊。】
【猫猫长老不愧是你。】
贺兰偏头看着宁淞雾,呵呵一笑,“你在笑什么?你以为你可以逃过一劫吗?”
“岑染不让我写,说这个太费神了,那我要看你俩写,快快快。”
宁淞雾正色道:“长老,我喜欢写虐虐的话本子,你确定吗?”
她这一番话勾起了贺兰眠眠对宁淞雾曾经写的那个话本子极为不好的回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哼着声音道:“我确定啊,你写吧,我不怕。”
“需要笔吗?我这儿刚好有。”
“诶诶诶,你别跑啊!那我写了你继续给我做校对啊!”
宁淞雾跑回了自家峰上,只是结界还在,这一次也没有给她留个小门什么的,摆明了今天就别想进屋了。
【嘤……】
【师尊是真的不打算让我回去了吗?】
【可是已经快要落日了,呜。】
但是这个时间,也不好再去其他峰脉搅扰别人,毕竟她二人的关系如今已经是内门各峰心照不宣的了,她这般乱跑,带出来的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于她不好,于师尊也不是太好。
而算得上是她的另一个家的那两位母亲亦是去周游九州去了,她……她竟然真的无处可去!
但她也总不能在这院子外面过一夜。
宁淞雾思忖片刻,终于是想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去处,她在外门时的房间,这几日也给她清理了出来供她临时歇歇。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结界渐消,一片柔紫自院中翩然而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转身给院门上了锁。
还嫌弃她,那就睡外门去吧。
哼。
夜半时分——
外门这边还是有不少为了之后的内门选拔做准备的孩子,特别是近几年对选拔方式做了调整,原先那个真的没什么太大用处的爬天阶测试终于被抛弃,改为了分组比试,优胜者可以进入内门,之后再行比试,决出可以入长老峰脉的弟子。
因而,哪怕已过亥初,周围任由法术流转的声响,还有修习兵器者用力劈砍的声音,一时之间竟让宁淞雾回忆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还在外门时的生活。
她没有这一世有关外门的记忆,想来是因为那时的她主体意识正在小世界里休养生息,留在这里的也不过就是一道可以支撑她勉强生活的残识,所以许多过去的记忆都不记得了,若是想回忆外门,还需要在久远的过去里寻找。
譬如这间房子,以她如今的视角来堪称是又小又窄,这张小床勉勉强强塞下一个她,就是单人床,依着床摆了一个桌子,可以吃饭看书等等等,这就是一个外门普通弟子的小卧房了,但最起码是单人单间,还有一个临床的窗户。
但是对曾经的她而言,确确实实是一个十分难得且温暖的小家。
宁淞雾难得回到这里一次,仰躺在床上,心底满是感慨和对另一人的思念,低叹一声,堪堪转了个身。
【师尊,好想师尊。】
【没有师尊身上的清香,睡不太着,嘤。】
门忽然被轻轻扣响,宁淞雾怔愣一瞬。
【这个点儿怎么会有人来这儿?】
【是来问问题的吗?看到我在这儿了?】
她和衣起身,拉开门,门外是一少女,身高约么到她的下颌,看到她后激动了许多,“神仙姐姐,我,我是小桃!”
小桃?
宁淞雾反应了一下,渐渐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人。
彼时那个还需要她抱着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的这么高了吗?
宁淞雾缓缓翘了唇角,点点头,“你好啊,小桃,怎么了?”
“太好了,姐姐还记得我。”小桃难掩激动,抓了抓手,似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一样。
宁淞雾抬手轻轻握上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没事,慢慢说。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们很厉害,自你们离开之后,我看了很多很多书,一直也想变得厉害起来,但是娘亲爹爹始终不允许,我就自己跑了出来。”
“我打听了一下,那位白发的姐姐是上云宗的长老,很好打听,我就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姐姐,姐姐,我现在有筑基修为了哦,等过两年我也要参加内门选拔,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大概是因为许多年后难得遇到了自己的偶像,小桃的话一下就多了许多,宁淞雾就含笑听她讲着,听到她的问题,她也只是笑着说:“只要你加油,都有机会哦。”
小桃磨了磨手掌,嘿嘿一笑,“那姐姐可以告诉我名字吗?我要向着成为姐姐的弟子的方向努力。”
宁淞雾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先努力,只要你站在最后的比武台上,我会来见你的,好不好?”
小桃狠狠点头。
待关上门扉,宁淞雾低头细品中,缓缓品出来了几分开心。
【这就是为人师者的快乐吗?】
【真好,原来我当初的一切都没有白做,我也可以帮助小朋友。】
【真好,日后有机会了我要带更多的小女孩脱离那层苦海。】
她怀揣着这份开心坐回床边,褪下外衣,方才仰躺在床上,窗框忽地发出一阵轻响。
谁?!
这个点虽有练功的,但不会靠近这排居房,还这么精准地找到她。
除非有人心怀不轨,意图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她也才第一天住在这里啊。
会是天成仙门那边信奉源毒的余孽吗?
宁淞雾抬手掐诀,一道寒冰便要铺向窗框处,恰在此时一缕轻烟飘入,生生压退了宁淞雾的灵力,她再想动弹时身体也彻底没了气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好生狠毒的功夫,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师尊,师尊救我。】
【师尊,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嘴欠了。】
【师尊!!!你快要失去你的亲亲徒儿了!!】
窗户被人自外侧拉起,一道倩影坐在床边,翘着一条腿撑着下颌,笑吟吟地看她:“错哪儿了?”
宁淞雾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动嘴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得在心里委屈道:【师尊,好过分哦,我这下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倩影自窗口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坐在床边,银丝散落,在月下泛着浅光,“没事,还会有发出声音的力气的。”
说着,只是手指轻动,柔紫一晃而落,同远处衣架上的青翠纠缠在一处。女人倾身而下,轻轻抚着少女面庞,低声道:“突然发现少了个人,我也睡不太着呢。”
【这里很窄,床板很硬,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峰吧?】
“为何?我可还没有原谅你的嘴欠呢,不是嫌弃为师吗?那就别回家啊。”
【……】
听师尊的意思是,她这般需得睡在窄床上的生活还得持续很久,而且有人和她一样睡不着,所以夜半时分总得这样挤一挤是吗?
纤指轻轻点上仰躺之人的红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女人压着嗓子道:“不是不想亲?那今晚就没有亲亲了哦。”
【师尊……】
宁淞雾快哭了,偏偏她此时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垂低眼眸,可怜兮兮地看她。
但另一人伸手拉下窗子,也阻了月光如水般流入,有充足的理由看不到这双眼睛,也有充足的理由看不到眼眶中的因着愉悦而冒出的生理性泪水。
只剩心声在轻声唤着——
【师尊,师尊……】
【师尊,你……碰碰那里……】
冉繁殷单手撩发,居高临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看着她,“哪里呢?”
尽管有人已经被折磨得眼中满是雾气,神志已然昏昏沉沉,却还是被人提起胳膊,柔声引导道:“哪里呢?宁儿给我指一指好不好?”
【师尊……】宁淞雾快哭了。
“嘘。”冉繁殷倾身而下,抬手捂上红唇,另一只手便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外门弟子居室的隔音不太好,要乖一些。”
看似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却很快让另一人蜷缩颤抖着变成一张不知该弯向何处的弓,而后被自上而下缓缓抚着,直至晶莹一片,泪水早已滑入鬓发,同因着一起冒出来的汗湿浸在一处。
二人相拥着一并侧躺在床上,冉繁殷安抚着怀中还在颤抖的人,忽然想起一件事,“外门居室自何处叫水?”
轻烟的药效恰到好处地结束了,只是宁淞雾声音都在发抖,“在后山,不太好叫水到房中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呜咽。
冉繁殷沉吟片刻,“那确实不太方便,今日先用术法凑合一下吧。”
“师尊。”宁淞雾渐渐缓过来了劲,“过一会儿再用清洁术吧。”
“这里的居室隔音确实不太好,师尊也要乖一些哦。”
*
翌日清晨,宁淞雾醒来时身旁已经空荡荡一片。
昨夜的放肆和两人挤在一张窄床上相拥而眠的后果就是今晨醒来时便已经腰酸背痛,一坐起来更是,腰疼的不成样子。
偏偏今天早上的课是宁淞雾代冉繁殷开设的剑道入门,就像当年冉繁殷不会放过她一眼,现如今所有的剑修也不会放过外门这群初窥剑道的小弟子,赶在旭日初升时便已经握上长剑,开始一日的拼搏。
宁淞雾摸了摸身边还有几分温度和清香的床榻,松了口气。
若非这里还有冉繁殷身上的淡淡的冷香,她都要怀疑昨夜是不是自己近些日子太过放肆而带来的一场幻梦,一场……有点疯狂的幻梦。
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起身拿过外衣,穿戴整齐后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而后才握剑前往练武场。
外门弟子还是很积极的,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很多人在热身做准备,孩子们提着木剑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只不过……
宁淞雾做示范刺出一剑后下去巡视,一个小孩偷偷看她,而后小声道:“师姐,你的脖子后面是被蚊子咬了吗?”
她被吓了一大跳,抬手摸了摸后颈,点点头,“对的,昨晚好像闹虫子了,你没被咬吧?”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啊!!】
【师尊!!!】
她羞着一张脸走开,一些被她遗忘的记忆冒了出来,这好似是师尊拽着她面对面坐在一起时因为不满她太过柔和而在她的后颈狠狠咬了一口,而她后来恢复了气力后亦是在相同的位置狠狠来了一口。
昨晚她俩都彻底昏了头了。
宁淞雾认命抚额,又有一人喊她,“师姐,为何我二人始终没办法支到一个位置?”
她抬手替小孩寻摸位置,却是压不住地抖了抖手腕。
剑修的手腕很是精细,最忌讳长期保持一个动作不变。
被她调整手腕的小孩乖乖地跟着她动,并没有发现这轻微的颤抖,毕竟她才刚刚摸上剑,还没有那么“慧眼如炬”,但她发现了宁淞雾越来越红的侧脸。
奇怪,前几日那几位内门师姐都说接下来给他们授予剑法的师姐很是冷僻寡言不苟言笑,今日一看,她脸好红。
“师姐,你是感冒了吗?你的脸真的好红哦。”
宁淞雾更是脸烫,摇摇头,“无碍,你专心练剑。”
【师尊!!!!!】
只能偷偷在心底咬牙切齿。
罗云殿前,长老集会上,被念叨良久的人轻轻巧巧打了个喷嚏,一旁秦思悦立马侧目看她,“小心伤寒。”
“本座近日没有这般体弱。”冉繁殷揉了揉鼻尖,方才嗔完,又打了个喷嚏。
这宁淞雾能不能别在心里念叨她了,脑袋里响着声响,还得打着喷嚏,略有几分不太爽快。
更别提一旁的秦思悦满脸写着:“你看我就说吧。”
估计心中已经将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喝的药配齐了,只消得稍过几日便会送来。
冉繁殷只觉头痛地偷偷揉了揉额角,忽地听旁边这人道:“你都将你那徒儿赶去外门待一段时日了,还是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吧,不然染了风寒还得让她回来。”
她诧异看过去,秦思悦挑了眉,轻轻偏了一下头,“怎么了,本座说的不对吗?”
思及夜半那些荒唐,冉繁殷有几分不太自在,但还是轻咳几下,“你说的对。”
“真搞不懂你们,一个二个以此为乐趣吗?”秦思悦撑着头,低声吐槽着,恰好在场几位……都挺……不敢回应的,只有二长老同样哈哈一笑,“师妹说的对啊,不知这东西有什么乐趣的!”
几人默默看他,老二自知理亏,摸了摸脑袋后又干咳数声,求助似地看向岑染,“大师姐,今儿还有什么事需得讨论吗?”
话题便又回到了岑染这边,但公事俱以讨论结束,接下来便是些私底下的事情了,她双手交叉,颇为正色道:“确有一事需得来商量一下,本座想办合籍大典,这个……”
冉繁殷最先表态,“需得多少开支你尽管拨就是了,若是不够本座这里也可以出一些。”
她顿了顿,“毕竟是娘家人。”
贺兰眠眠抽了抽鼻子,眼瞅着就要泪汪汪看着她了,岑染忙道:“并非,本座的意思是,我二人商量了不打算大办,只想峰脉内庆一庆就好了。”
贺兰眠眠跟着点了点头,其余几人暗自分析了一下其中利弊,倒也无甚异议。
毕竟如今上云宗也方才从那场大战中脱身一年左右,若是这就急着去办这般大的典仪,倒也不是害怕,但总归是不太希望有一些不安定因素来扰乱这欢喜的一天。
既然这边安顿了下来,冉繁殷沉吟片刻,道:“本座还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外门已是许多年未经修缮了,不若成上云宗愈来愈好的当下,趁势修缮外宗,广招弟子,也好给内门再输送多一些人才呢?”
“这一次你可不许置身事外了。”秦思悦回敬一句。
冉繁殷一笑:“自然,若是有合适的自然会收。”
待众人离席,秦长老方才品出来几分不对。
这家伙莫名其妙关心外门作甚?
第126章 番外(3)
“宁师妹~”素夜探出头,看着正在院子里闲着发呆的人,悄声道:“今儿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晚些时候一起去岳记呗?”
宁淞雾回头看她,思考片刻,“阿笙她们去吗?”
“去的呀,总不能就咱俩,对吧?”素夜嘻嘻一笑,“我可不敢跟你就两个人,打不过冉长老呀,打不过。”
宁淞雾默了一瞬,还是接下了这个邀约。
毕竟她夜夜做好了准备静待一人,可偏偏自那一晚后师尊好似独自一人又能睡着了一般,再未来过,这一晃就是好几天过去。
她也是有脾气的,有家不能回,她也要闹脾气的!
好吧……其实她知道原因,剑宗发来邀请,邀冉繁殷前去小叙几日,虽说相距不远,但每日往来都甚是麻烦,因而师尊问她要不要带她过去或是她每天回来看看时,她还是拒绝了的。
冉繁殷有冉繁殷要忙的事业,若非手底下的商业体系已经彻底成熟可以脱手不管,恐怕如今的生活还要更忙碌许多。
而她也有她的事业,外门这些小弟子正在锻炼基础的关键时期,只有把底子打的坚牢一些,日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所以这段时间每一位担了课业的内门弟子都很重要,无故缺勤……她于心不忍。
【这就是被迫出差异地恋嘤。】
宁淞雾叹了一口气,恰到了该上课的时间。
这群小破孩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儿,但是该讲的她还是得讲。
但这些孩子显然对文课不太感兴趣,又正值十一二岁青春年华,一个二个问题多的宁淞雾头疼,却又不能不理会。
这厮方回答完一个各峰长老都是怎样的人,那厮又有一人站起来兴冲冲地问:“我以前听说修道之人都有很严格的道途区分,术修就是术修,剑修就是剑修。但师姐既教我们术法,又教我们剑术,是不是说明其实这个分类没那么严格,我们也可以全都学呢?”
终于有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宁淞雾颇为感激地看了眼这姑娘,拍了拍手,“这个问题很好,这也是我这节课想想告诉大家的东西,关于未来的道路选择。”
【哦呦!我这个顺滑的接梗,我真厉害!】
“以我为例,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一名剑修,我的所有修行都是围绕剑术开展。但在剑修之外,咱们上云宗特有的符阵我同样修行到了高阶,而术法也有一定的掌握……”
宁淞雾看着台下一大片终于将目光投了过来的孩子,心下微喜,讲的更为快乐,将自己这些年通读经书又深入思考后的一些观点一一简单地陈列出来,特别是一些不论是在这个修仙世界还是在那个现代社会都比较统一的道教思想,她一概不放过,讲到她自己都开心了。
而看到台下的崽儿们跟着她摆弄今日的术法而没有继续乱七八糟地提问题时,宁淞雾竟有几分想哭的冲动。
一节课结束,罗笙几人早已在外门附近等她,四人结伴而行,拥拥挤挤地进了岳记,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斜对门的药宗门口,一道浅蓝色一闪而过,恰好看到了她们的背影。
兰樾偏过头看这边,又推了推冉繁殷,“看到熟人了?”
冉繁殷轻轻摇头,“兴许是本座看错了。”
“诶对了,我前两天得到消息,说那个拍卖行今日要拍卖一只鲛人,要不要去看看?”
“鲛人?”冉繁殷惊诧地重复了一遍。
她的拍卖行几时允许拍卖活人了?更何况还是东海之外的鲛人,这不是硬要破坏大陆同鲛人家族的关系?
她沉吟片刻,决定亲自去探一探,在兰樾又应声确定是鲛人后,她说:“那我们去看看吧,不过得你来订包房了,我这几日东奔西跑,好累。”
“好好好,我来,您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赏脸试试这个大补的丹药……”
“好。”
冉繁殷摩挲了一下手指,起身向外走去,更是缓缓放轻了脚步,进入岳记酒楼的大门。
这几个小家伙平日里聚会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不难找,她只不过走了几步便看清了四人背影,而她家那个就始终是那副温和模样,撑着下颌看其余几人吵吵闹闹。
看来她不在的这两天,宁淞雾过的也挺好,若她记得不错外门这会儿也方才下课,刚下课就跑了出来,挺有精力的啊。
她看了一会儿,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开,方才下到一楼就见到兰樾走了进来,看到她双眼微亮:“呦,你怎么进来了?来看看新药,我问了老秦了,这药材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她不是在研究怎么炼化苍山雪莲?”
“那不是得要几天嘛,我这儿先研究出来了新的东西,她……”兰樾止了话头,嘿嘿一笑。
冉繁殷侧头疑惑看她,轻轻挑了挑眉,“什么?”
“你回头就知道啦。”兰樾神秘一笑,倒是反过来吊起来了冉繁殷的胃口。
时间一滑而过,就到了暮晚,兰樾也算是拍卖行的老客户了,安排位置时还是安排到了二楼的一号房间。
今日拍卖行中有鲛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拍卖行中亦是喧哗热闹至极,冉繁殷站在二楼端看时看到了四个小孩径直走了进来又欲要向二楼来,轻轻笑了笑。
果不其然,这等热闹她的小徒弟倘若有时间肯定会来的。
她退了两步,轻轻扣上门,身后兰樾捏了一块糕点拨弄了一下,道:“急着关门作何?外面正热闹,再看一会儿。”
“宁儿她们也来了,就在隔壁。”冉繁殷不动声色坐下。
兰樾微挑眉,“呦,那我可得去看看她们……诶……”
一只手探过来拽着她坐了下来,冉繁殷轻轻酌了一杯暖茶,道:“本座想看看她们如何应对这鲛人,还是先不出去了。”
兰樾来了兴致,凑过来,“她要是买下这鲛人,你会不会吃醋?”
冉繁殷嗔她一眼,“她是为了救人,本座为什么要吃醋?你这好没理由。”
兰樾撇撇嘴,似笑非笑地坐回原位,压抑着笑声笑的断断续续的,被身旁人狠狠嗔了一眼。
二号房间内,四个人凑到一起看着桌上递过来的牌子。
一旁的侍女看着还在装作和这个拍卖行不太熟的宁淞雾,又想起今日特意叮嘱她们不要有特殊安排的一号房内的那位老板,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老板的游戏,她看不懂。
宁淞雾没看到她这边的小动作,目光紧紧盯着记录着今日拍品的牌子——她们同样是收到了所谓的“鲛人拍品”的信息,想来一探究竟,但是……
【师尊不是说过,她的拍卖行里不允许有这样的活物拍卖吗?连妖兽都不允许被拍,怎会有鲛人?】
【看这描述,似乎还是一位雌性鲛人。】
几人都看着这牌子,沉默良久,罗笙放下纳戒:“我这里有约么两千万两,素夜那里应该也差不多,我们不如……?”
【师尊不让透露这拍卖行和她的关系,嗯……之后把钱退回去也可以吧。】
她拿下自己的纳戒,“约么六千万,不够了应该还能赊账。”
柳若映:“这里还能赊账吗?”
宁淞雾轻咳一声,“师尊常光顾这里,以她的名义应该可以。”
“我们还是尽量控制一下花销吧,不要给冉长老增加这样的人情负担了。”柳若映说着,轻轻点点牌子,邀请几人前来仔细讨论该如何做。
素夜:“不过有个问题哦,就算拍下来了咱们该怎么处理呢?”
宁淞雾:“这个拍卖行是不被允许出现活物拍卖的,我们可以先救下来,然后去找这背后的人,也许到时候这些花销都能退给我们。”
罗笙:“也不知道这个拍卖行的老板是谁,怎么这么不严格,希望他修为别太高。”
【……】
【师尊应该能听到吧,师尊,你如果这会儿不太忙的话,查一下这个鲛人拍品吧。】
红绳闪动一瞬,冉繁殷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中:“在查,且拖着。”
宁淞雾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了几碟空碟,又唤来侍女上了好几盘点心。
好在这鲛人拍品被安排到了中后段,前面的品类四人感兴趣的不多,基本上就是在房间内玩点小东西,吃吃喝喝,直到一方铁笼被推上了台中。
宁淞雾呼吸顿了一顿。
场中众人的呼吸亦是顿了一瞬。
【怎会以这般……好吧,也不算意外,别让我抓到你这个幕后黑手。】
红布渐渐垂落,一位零落细碎的少女颓然坐在笼中,她的下半身是一条曾经很精致的鱼尾,只是其上多了许多伤痕,鳞片也被人刮的差不多了,看着就让人窒息。
而随着那张苍白且挂满了伤痕的小脸缓缓抬起,宁淞雾的呼吸都顿了一瞬——
【好美。】
少女之鬓发因着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脸旁,巴掌大的脸上只剩一双极明亮的眼睛,再向下,嘴唇亦是一片冷色,上半身随意披了一件破衣,堪堪庇体。
宁淞雾突然反应过来,补充道:【师尊,这个鲛人很可怜,我不是夸她不夸你,啊不对,我……你……】
红绳微闪,女人不辨喜悲的声音荡了过来,“解释什么?”
【……】
【师尊!!!!!】
“安心追价。”
【……】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随着鲛人被推出来,场中陷入了一片低低的嘘声,甚至没有几个人敢出价,只有一人怯懦地举了牌子。
一百万起拍,每次加价一万,这人恰好就拍了一万。
他带起了一个好头,很快价格来到了二百两,而二楼的房间亦陆陆续续加入了叫价,直到价格来到一千万。
宁淞雾快要把手指嵌进掌心里了。
【他们是怎么这么心安理得地拍卖的?!】
【师尊,这个卖家找到了吗?】
“且等等,马上。”
【那我下场了。】
“好。”
她一次性将价格翻了一番,全场都静默了一瞬。
正当她要松一口气,一旁一道响亮男声,“追,一千万。”
“三号房,追加一千万。”
“……”几人默了一瞬,柳若映开口:“可能他……人不行吧。”
“恶心!”宁淞雾轻啐一口,“再次追加五百万。”
偏偏那男的像是势在必得一般,紧跟着她们抬价,很快将价格追到了八千万两。
宁淞雾抬眼看了眼头顶灭了灯的天字一号房,咬牙切齿地又追了一百万。
【若是师尊在就好了,我不把这贱男人按在地上摩擦我改姓成。】
“有区别吗?”
宁淞雾愣了一瞬,这次的声音不是从红绳传递到她的脑袋里,而是自隔壁房间传来的,而且明显不止她听到了这句话,几个人都开心了许多,包括素夜都忍不住轻轻锤了锤桌子,“太好了,冉长老在,这姑娘有救了。”
罗笙:“所以,冉长老说的什么意思?”
素夜:“不重要,总之……”
不等她话音落下,一侍女快步跑上拍卖台低声对拍卖人讲了几句话,而后笼子被当场打开,笼中鲛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有几位女孩子带着衣服走上来,轻轻搭在她身上,而后抱着她围着她离开拍卖台。
另有一人走上来,还压着一衣容华贵的男性,将其直接砸在地上,厉声道:“本店常年拍卖规则均为不允许拍卖任何活物,不论是妖族还是旁的,这是这次走后门的负责人,接下来将当众对其处以鞭刑,若有再犯,一律从严。”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带着木刺的硬鞭狠狠砸在血肉上的声音,行刑者甚至很是贴心,还拉了一道结界,免得血味儿散开。
罗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我收回我的评价,这家的老板处理速度也挺快的啊。”
“走吧。”宁淞雾冷着脸站起来,“去接方才的小姑娘,以及见一见始作俑者。”
见见,那位三号房里的男客人。
*
她们来到后台,小姑娘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亦被简单打理了一二,正抱着一杯茶四处打量着。
比起方才在笼中初见的破碎的美感,此时的她更有几分符合年龄的娇憨,看到四人前来时也是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得太靠后。
宁淞雾眼睛一热,轻轻握上她的手:“你不怕我们吗?”
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揪一揪衣服,最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侍女,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是说我们都是好人?”
小姑娘摇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在摸胡子,又摆摆手。
“你是说我们女孩子都是好人?”
小姑娘点头。
【……!】
“你不会说话吗?”
小姑娘摇摇头,张嘴说了一串话,但是……
她们一句都没听懂。
几人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宁淞雾轻轻摩挲了一下小朋友的手,“但是你能听懂我们的话,这样也还好。”
“你还记得伤害你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小姑娘点头。
“我们去揍他一顿好不好?”
“好,那咱们走吧。”
三号房内的那人是某世家的纨绔公子,从妖兽贩子手里买到了这位鲛人,买通了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想要靠旁的人的同情心大赚一笔,他本意是不断追价,直到他满足便收手,让另一人居高不下。
只是没想到还没拍多久就被人盯上了,看了不多时更是被直接带走,现在被压在后台,冉繁殷等几位就站在一旁。
鲛人不会走路,宁淞雾只能抱着她过来,同冉繁殷四目相对后轻轻点了点头。
冉繁殷的目光只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晚辈可以参与的了,几人松了一口气,各回各家。
当然宁淞雾无家可归,她还是只能去外门挤小板床。
“宁师姐!”宁淞雾刚拉开房门,转角一人看起来等了她很久,忙跑过来,“负责居室的师姐说,给你换了一间房,你随我来。”
“啊?可是……”
【我要是走了,师尊会不会找不到我?】
这人像是看穿她的所思所想,笑了笑,“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是冉长老特别叮嘱的。”
宁淞雾意味深长地在心里哦了一声,跟着这人走了。
虽然还不让她回朝暮峰,但却换了一间相对较大的房子,屋内陈设依旧简陋,只不过原本狭窄坚硬的硬板床变成了双人床,只不过依旧在窗边。
“……”所以都这样安排了,怎么就不能让她回峰呢。
她真的错了,她认错,嘤。
要处理世家的事情,想来今日冉繁殷就算会来也会很晚才来,但宁淞雾还是点了烛火,而后盘膝修行。
虽说现如今日子确实平坦了很多,但修行不能断,而且今日倘若她的修为再高一些,可能也能参与一下惩罚那个世家弟子的后续事情。
她还真挺想把那个人按在地上暴揍的。
她分神时刻关注着手腕上的红绳,不多时,女人的声音恰好自其中传出——
“这件事不好带回宗门处理,但我安排了人会在他们返程的路上埋伏着,这种人啊,死不足惜呢。”
只是宁淞雾此时刚沉入一轮小周天,神思收敛,刚刚好错过了这些话,而冉繁殷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她的回复,生生转了个方向,脚步轻快,不多时又坐在了她的窗边。
啊,在用功修炼呢。
说起来往些日子她荒废修行,也是因着她的身体实在太差,再度雷劫恐怕真的会魂飞魄散,这才在大乘停留了这许多年,如今有宁淞雾在,她再想冲击渡劫也不是什么难事。
冉繁殷思忖二三,决定将这事儿放上日程。
但今日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再荒废一些也没什么,她干脆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瞧着这愈发冷俏俊美的小徒儿。
该说不愧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灵物吗?竟生的这般俊俏,越看越觉得欢喜。
这样的小美人,是她的。
恰好一周天结束,修长眉眼之上,睫毛轻缓撑开,在月色下依旧墨黑的瞳孔还有几分茫然,更别说径直装入了另一双含笑的凤眸中。
宁淞雾缓了缓,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梦,低声唤道:“师尊,你来看我了?”
“今夜凉,你快些从窗子上下来,别惹风了。”
冉繁殷轻笑一声,掐掐她的脸,“你在说什么笨话,仔细看看为师坐在哪里,嗯?”
女孩甩了甩头,又清醒几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才换过来,有些不太习惯。”
“想回峰吗?”冉繁殷轻轻掐着她的脸。
【想啊,呜,我思念我的小窝了。】
【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嘴欠了嘤。】
女人切实被她逗笑了,轻轻摇摇头,“你啊,一要你说这些服软的话你就开始用心声,可是让你找到用途了。”
“哦,不对,还有。”她温温一笑,“你见色起意的时候。”
“啊?”宁淞雾愣怔一瞬,刚要反驳,下巴忽然被捏住,女人泛着一些夜间染上的凉意抓着她的手。
“不止夸了,还抱了,是吗?”
“素夜不能抱吗?”
【师尊你……】是吃醋了吗?
宁淞雾直觉后半句话不能说,不然她恐怕还得在这外门睡几天,她认真地咽了口水,嘿嘿一笑。
“笑什么?想说什么,别欲言又止啊。”
【没什么,觉得师尊好可爱。】
“呵……”冉繁殷冷笑一声。
她这辈子倒是真没被几个人夸过可爱,这小徒弟算第一,恐怕也没有人敢说第二。
但夸可爱有用的话,她特意带来的红绳不就没有用了?
几根红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将宁淞雾的手绑在身后,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又看向自家美人师尊。
【师尊,今天要玩这么大的吗?】
女人一巴掌盖在了她脸上,又俯下身,盖在脸上的手转成了轻轻捂着她的眼睛,按着她缓缓躺下,唇影模糊间,她轻声道:“这不是吃醋,这是占有。”
“你要习惯,习惯我会想要占有你的所有。”
“但你做的没错,不过这并不代表可以逃过应有的惩罚。”
她松开了手,看着那双已经腾起了一层水雾的眼睛,轻轻拍了拍脸,“我好累,连续奔波了好多天了。”
“今晚,你来让我开心。不开心可就回不了峰了哦。”
双手依旧被红绳捆在身后,但并不阻碍宁淞雾依旧可以做一名很优秀的服务者。
只是不能看着她的眼睛,这便是有些遗憾了。
她试着向绳中注入灵力,不消片刻,在女人抑制不住地轻颤时,一只手按住她的手,挡了几寸颤抖,少女趁此机会俯身轻道:“一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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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惭愧,这番外怎么被我写成那什么合集了。
但是都番外了!
既然过审了,多干,爱看,作者也爱看。
第127章 番外(4)
宁淞雾有一份埋在心底很深很深很深的想法,她甚至从未在心中念叨过,可今夜月色澄明,洒落在面前人绯红的脸上时,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的那个念头的具象化。
宁淞雾喜欢看她这般模样,似打碎了胭脂盒,偏偏她很白,以前是体弱时病态的白,如今身体好了很多,这白色也就有了许多的生机,只消得点上一点红意便似春日抵临,更别提如今几乎全身都泛了一层轻红,美到让人想要将其彻底揉进骨髓之中,紧紧相拥。
可她从未说过,她更喜欢隔着一层雾蒙水雾看她这一身粉红,湿热轻磨慢碾之时,她的眸中便会腾起她想要的水雾,雾沼沼的,像一个模糊滤镜。
风骤雨急,偏偏泉眼无声惜细流。
她就这样看着她,直到自己也失了力气,虚软地倒在一旁,但还是忍不住拥紧她,一并感受着深入骨髓的轻颤。
宁淞雾没有忘了开启今夜这场欢愉之前的对话,她的声音喑哑,却还是低声问:“师尊开心吗?我可以回峰了吗?”
她知道,她这样会再次引起一阵阵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她故意的。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意识又缩进了怀里几分,似乎是为了回答她那一句快乐,今夜太过纵情,饶是她也有点疲惫,平静了片刻后靠在身旁人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宁淞雾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间房也不太好要水,她只能拖着发软的手唤出一道道清洁术,整理好两人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晚安,转而昏眠。
再次醒来,身旁温暖依旧,已经很多天没有感受过晨起这份暖意的人下意识钻了钻怀抱。
“别闹。”冉繁殷揪一揪她头顶的碎发,低下头,埋首在其中平缓地呼吸着,许久:“其实这些日子不让你回峰还有一个原因。”
宁淞雾正埋首在一片温暖之中耍赖,闻言疑问了一声。
女人干脆揪过一缕头发轻轻绕着,轻声道:“朝暮峰上的房子到底是破旧了些,往常我独居无甚感受,但现如今人越来越多,过些日子内门比试后兴许还要收些新徒弟,我就将之扩建了一下,今日应是完工了。”
宁淞雾精准地抓住重点,轻轻咬了一口软肉,听着女人轻声的吸气声,闷闷道:“师尊要收别的徒儿了吗?”
冉繁殷压下真相,逗弄道:“要了些好处,所以得收几个呢。”
【哦。】
就闷闷不乐的一声哦?
女人微微挑眉,这可不是这小家伙的性格啊。
果不其然,下一瞬,胸口钝痛一瞬,冉繁殷轻吸一口凉气,还未开口,在胸前作祟的少女仰头看她,舌尖轻轻抵上尖牙,微微一笑道:“她们亲不到这里。”
“还有这里。”
“这里。”
“以及这里。”
冉繁殷抬手抵上她的肩膀,雾沼沼的眼睛轻缓地眨着,许久:“今日不用授课吗?”
“师尊果然没有开过外门的课吧,今日剑术课休沐,不必前往。”
“你可别诓我。”
她侧过脖颈,少女便趁势在其上又留下点点红梅,而后闷声道:“这种事情没必要说谎,孩子们的课程亦很重要。”
“但,师尊有师尊的占有欲,我亦有我的。”
“做不了唯一的徒儿,总要做些其他的唯一。”
冉繁殷无力地推推她,未消的汗湿洇进白发中,她失神道:“是唯一的,不会有其他的。”
“那师尊还说要收徒。”
“你收。”
宁淞雾停了动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
她停的时机太好,好到冉繁殷都有些痛恨自己的多嘴,起身拥住她的脖颈,轻声道:“占有欲这就没有了?”
【好生含蓄的问法呢,师尊。】
【不直白一些,可能就真的没有了。】
她喜欢勾着清寂神女下凡,特别是知晓心声可以被听到后,这般空灵的声音是最为方便请神女侧目的,亦是……
她的坏心。
她要听到神女带着啜泣的恳求,她想听到,她想看到,她想看着最为纯洁的白色被绯红染透。
最后,一起坠入无间之中。
她们倒也不是日日这般放纵,平素里多少有些宗门内的工作要处理,要修行,冉繁殷的身体也不允许每一日都纵情到深夜,不若恐怕就需得昏昏沉沉好几日才能养回来。
这身体依旧让人担心,只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照顾饮食起居,生病的次数少了很多,也不算什么坏消息。
毕竟凡事都需得节制,节制亦是一种修行。
约过了一个时辰后——
宁淞雾看了眼周围,居室附近并无修士,她放心地抱着怀中已经困顿深眠的人御剑而行,以极快的速度回到朝暮峰上。
看到翻新过后的大院落,她怔了一下。
其实变化不是特别大,内里的小院落无甚变化,池塘凉亭和那棵宁淞雾曾将自己倒挂其上的树都还在,就是房子更精致了些。而添的房子多在两边,在小院外又围了几栋,便是新的屋子。
【还好,我们的回忆完全没有改变呢。】
怀中人轻嗯一声,宁淞雾低头看去,人还没有醒。
从昨夜到今日确实放纵的过了一些,甚至现在眼尾还有几抹浅淡的泪痕,分不清是困意还是情动。
只是哪怕睡着,听到她的心声也会回应吗?
宁淞雾忽然想起以前不知道冉繁殷能听到她的心声的那段时期,有时很晚了她还没睡就在心底自言自语,有时起的太早也会在心里抱怨一二,可以说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将另一人的休息搅到乱七八糟。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埋怨自己,亦没有拆穿这件事,而是由着她自由发展生长,成为如今这般自如自洽的快乐模样。
宁淞雾低头轻轻抵上前额,蹭一蹭,低声道:“我好爱你啊,师尊。”
恰在此时,院门被拉开,一三头身小女孩顶着一双漂亮的毛茸茸耳朵探出头来这两个大人,奶声奶气道:“师姐,师尊怎么了?”
“她有点累,睡着了,小五今天起这么早?”
宁淞雾迈步进入院中,小五跟在身后关上院门,道:“师尊说给我一间新房间,我起来自己收拾呀。”
“那一会儿我也来帮你收拾。”
“好!”
冉繁殷醒来时就听到院中两人小小声的讨论声——
宁淞雾:“这个你要吗?”
小五:“要的,是我的玩具!”
宁淞雾:“可你现在已经不是需要叼着它跑的小狗形态了。”
小五撇撇嘴,顿时萎靡了几分,嘟囔道:“那不要了。”
宁淞雾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逗你的,你的小房间那么大,也不差这一个小球的位置,我们把她放到盒子的这边好不好?”
冉繁殷听着窗外声响,定了定神,起身方才发现身上分外干爽,宁淞雾应是趁她睡着了还给她换了衣服,身上已经不是昨日那身蓝衣,而是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轻红。
她喜欢看宁淞雾穿苍翠青绿,宁淞雾便喜欢看她穿轻红薄紫……嗯,挺不错的。
她坐起来,撑在窗旁向外看,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收拾小五的东西。
是了,她另给小五寻了一间房,但不是将她迁到外院去了,只是小家伙方才化形不久,习惯了住在主屋旁的小小房子里,这多少有些不好,趁这次修缮她把小院里的几间客房都收拾了出来,挑了一间当做小五的卧室。
小家伙还挺开心的。
她也挺开心的。
这院子……很多年前建起来时就没有考虑过会有人来做客,后来有她,有眠眠,再后来又变成只有她一个人,亦是无人来做客。现如今,这些房间竟然都要被用上了,这座峰也不再是西北角最偏最冷的一座峰了。
冉繁殷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女孩和伸直了两条腿坐着的小五,微微弯了眉眼。
真好。
宁淞雾又拿起一条……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支在小五面前,“这个还要吗?”
这是最后一件了,随着小家伙耳朵抖了抖表示拒绝后,宁淞雾松了一口气,抱着整理好的箱子起身,“那走吧,放到你的房间里去。”
“好~”
小五骨碌碌爬起来,握住她的衣袍,宁淞雾低头看了会儿,思忖片刻,在惊呼声中把小家伙捞了起来,放在箱子顶,亲了亲小家伙的肉脸,“师姐抱得动小五。”
小家伙嘿嘿一笑,“小五以后也抱得动师姐。”
“好啊。”
宁淞雾一偏头就看到了倚在窗口看着二人的美人,笑了笑,抱着小五走进屋里,安顿好一切后这才打算去另一间卧房里看看。
院门被轻轻扣响。
小五倏地窜出去,小心翼翼拉开院门,看着院外不太熟悉的人道:“请问,找谁?”
宁淞雾便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认出来来人是近日在外门值班的师妹,只是这位姑娘神色有几分古怪。
宁淞雾心底颠了颠,轻声问:“师妹,怎么了?”
【朋友,你这神色好郑重其事的样子,是有外门弟子出事儿了吗?】
【别吓我。】
女孩轻咳一声,道:“师姐,有一个很厉害的小朋友,带着一个小朋友来找你。”
“啊?”
女孩又叹一口气,“总之师姐自己看吧。”
她转身不知冲着何方招手示意一番,不远处冒出来一个小黑影,渐渐走近后……
小五惊得拉着院门开到了最大,宁淞雾亦是后退好几步脚下一滑直接跌坐在地上,而方才还倚在窗旁的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后,微微挑了挑眉。
只见宁晋钰这个三头身的小娃娃顶着一脸的冷然而坚毅站在她面前,手中提着一根木剑,身后还……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调皮的小姑娘。
*
宁淞雾快吓死了,她推着几个杯子分给几人,一一满了茶,又拍了拍怀里的调皮到快把她头发揪下来的小姑娘,最后才看向一脸倔强的宁晋钰,声音颤抖:“这什么情况??”
冉繁殷不动声色地喝着茶,但耳尖轻轻抖了抖。
宁晋钰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宁淞雾:“长话短说。”
宁晋钰白了她一眼,“都怪你们两个玩忽职守的阵灵,你们成人了不说,还反过来影响大阵,后续诞生的阵灵当然会被影响啊!偏偏阵灵生长速度极缓慢,这破阵光想着让我们成人,也没说让我们变成成年人。”
宁淞雾低头看了眼怀中小姑娘,“这是新的陷地阵灵?”
“是啊,吵死了,我实在管不住了。在话多这方面,她怎么比萧晚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宁淞雾勉强压了压嘴角,“所以你来找我们,养这个孩子?”
宁晋钰沉声补充道:“以及我。”
她顿了顿,道:“我家就在山下,按理来说你们确实该供起来我,护着我……”
宁淞雾求助地看向冉繁殷,女人沉稳地抿了一杯茶,淡声道:“还好,客房还有许多,收拾一间就好。”
“但我不会带……这么小的孩子啊。”宁淞雾低头看了眼怀里这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冉繁殷偏过头轻轻一笑,“为师,也不太会。”
宁晋钰走过来,接过小孩,“不用你们带,给我个住的地方就行,不想睡山洞和阵芯了。”
冉繁殷:“她有名字吗?”
“还没起。”
女人神色微顿,片刻后,“随了萧晚澄前辈的姓吧,萧清久,清澈的清,久久如一的久,如何?”
两人都默了声看她,冉繁殷则是点点头,“我起名字还不错吧。”
*
几日后——
秦思悦坐下时还有点懵。
她是来送苍山雪莲炼化后的药丸的,此物珍贵,效果绝然,她不太放心经过弟子的手。
另外就是她同兰樾打了赌,兰樾那厮同样在研究一十分有难度的补药,她虽然输了时间,但肯定不能输了药效,如此虽然还要无条件答应兰樾一个要求,但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但冉繁殷押着她坐下时,她懵了一下,看到冉繁殷抱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儿出来时,她更懵了。
“前几日的传闻,莫不是都是真的?”
冉繁殷挑了挑眉,“什么传闻。”
“说你家宁淞雾在外有了私生女,还被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要她负责。”
“……”冉繁殷沉默了,片刻,“后半句,勉强对了。”
“你这……节哀啊。”
冉繁殷白了她一眼,“边儿去。带着这孩子找上门来的那个你也认识,那个小阵灵。”
秦思悦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重新看向怀中这小家伙,“那这个是,另一个小阵灵?”
“嗯,所以请你来给这孩子做个检查,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阵灵。”
秦思悦郑重许多,当即接过孩子仔细检查起来,冉繁殷不动声色地勾了唇角,轻轻点着额角。
她怎会平白无故提出这么无聊的消息呢?无非是脑海中的声音,递来了需要她拖延一二的请求。
半个时辰前,外门——
宁淞雾收拾好自己预备回峰,方走到门口,等候已久的兰樾宗主拦住了她的脚步。
“宗主,有什么事儿吗?”
“小宁啊,本座确实有事儿要问你。”兰樾轻轻搓了搓手,拽着她向着药宗的方向而去。
【好生神秘。】
【师尊,我晚一些回去,兰樾宗主找我有些事儿。】
推开门,满院子的丹药味儿险些呛到宁淞雾,她跟在兰樾身后加快了脚步,直到两人一同钻入一间静室之中。
兰樾这才郑重问:“小宁,你当初是怎么跟冉繁殷那个家伙,就是,戳破的窗户纸。”
【?】
【!!!吃到大瓜了!!】
“宗主,您是想同秦长老……”宁淞雾说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腕上红绳,直到微微一热,她松开手,装作一副正经模样。
兰樾轻咳一声,“这么明显吗?”
“嗯,是的,挺……您为什么突然想戳破这层纸?”
“这不是看贺兰小猫和岑染合籍大典在即,冉繁殷那家伙都有了暖乡,我这……我也想嘛。”
【兰宗主,真是抱歉,你这略带嫌弃的话都被听走了咳咳。】
宁淞雾正色道:“我这个不太具有参考性,不若宗主说一说你目前的想法。”
兰樾摩挲了一下手指,“老秦这不是欠了我一个,一个要求嘛。”
“您准备要求她成为您的道侣?”
“也没有这么强制性啦,就,问问嘛,能行就行,不能行就……”
“肯定能行!这样,我还有一个计划……”
—— 现在,朝暮峰
秦思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微微蹙眉,“没什么问题,都挺健康的,就是有点瘦,多吃一些。”
“吃……什么?”冉繁殷迟疑道。
“我的建议是找个奶娘,或者做些软烂不用咀嚼的喂给她,看你。”
“她是阵灵,人类奶娘?”
秦思悦顿了一瞬,没好气地看她,“你家徒儿怎么长大的?”
也是。
冉繁殷按下一颗心。
这厢无事,秦思悦便要起身离开,但心声里宁淞雾还在拉着兰樾安排诸多事项,准确来说还是在为她的损主意动员兰樾。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徒儿这么损,这么欠,而且还土土的呢?这是越来越适应这个社会,所以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吗?
但毕竟那边还没准备好,冉繁殷忙起身牵住她,“本座还有一些问题想问。”
秦思悦冷冷一笑,“本座不是奶娘,也不太懂这些事情。”
“非也,本座是想问……哎呀,你坐下来嘛。”
秦思悦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正常点,好好说话,不要这样。”
“……”
冉繁殷轻咳一声,道:“本座是想问,秦师姐也这许多年了,可否有喜欢的人?”
“……?”秦思悦狐疑看她,“有道侣的人都如你这般吗?”
“什么?”
“爱好,保媒拉纤。”
“……”
医士看她也不说话了,甩甩宽袖,“走了,你自己折腾去吧。”
这一次冉繁殷没再拦她,只因那商量的两人最终定了结果,宁淞雾也心满意足地关上了红绳对那厢的聆听。
但是,冉繁殷还是觉得神奇,在路两旁铺满药花这种又土又损的招儿,兰樾那么个机灵人怎么就答应了,就这点审美还内涵她呢……先嘲笑嘲笑自己吧。
思及此处,她跟着秦思悦一同起身,秦思悦看着她好奇地偏了偏头,“作何?”
“去外门接本座的徒儿啊。”冉繁殷说的相当自然随意且合理。
就是又惹来一个白眼。
“真是受够你们这群有道侣的了,岑染闲的没事就来本座这儿翻有关妖族繁衍的医书,你这……放课了,竟还要去接她?无聊!”
冉繁殷笑而不语,但还是随她一起向外门走去。
秦思悦的理由也很充足啊,她来药宗交流一下新的丹方,再修修改改以前的丹方,总之绝对不是为了接人这么无聊的理由来的。
冉繁殷在心底暗道:信你才有鬼了呢。
她徒儿都告诉她了,前世她闭关的那段时间,兰樾发现了相当多的秦思悦专门留给她的东西,有药方,有很多很难炼制的丹药,还有许多神草,啧啧,某些人情根深种了还要嘴硬。
可真是能拖哦。
二人方落地外门,就看到宁淞雾同兰樾站在不远处似在等她二人。
只不过……
冉繁殷扫视一圈,药花呢?她跟上来就是想来看个热闹,她的热闹呢?
秦思悦则又有几分不同,她的心尖微微跳了两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缓了脚步,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掌心。
要……要做什么吗?
兰樾走过来,大咧咧问道:“老秦,你欠我一个赌约,记不记得?”
“记得。”
“那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记得吗?”
“记得。”
秦思悦脑袋一片空白,连回答都回答的迟钝僵硬,半点往昔的潇洒风采都无。
兰樾一看她这模样,笑的更开心,紧张感都褪去不少,又问:“那我要来提出要求了。”
“咱俩也认识这好几百年了,凑合凑合,过吧。”
“……”秦思悦渐渐冷静下来,无奈一笑,“说什么傻话呢?”
“什么叫凑合?你是凑合,还是我是凑合?”
“答应你就是了,但绝对不是凑合。”
这厮新道侣双双呆滞,那厮宁淞雾早就小步挪到了冉繁殷身旁,闻言,轻轻鼓了鼓掌,在心底道:【以前没见过秦长老这么会说话诶。】
冉繁殷回音:“本座可以立即将这话传给她。”
宁淞雾秒怂:“哎呀我的好师尊,我错了,咱们回吧。”
冉繁殷好笑看她,伸手便轻轻提起她的脸,狠狠一拧,“油嘴滑舌。”
“回吧,也该为眠眠的合籍做最后的准备了。”
“好的,师尊。”
宁淞雾依旧是老样子走在一旁,冉繁殷忍不住侧目看她良久,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128章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岑染同贺兰眠眠商量后,这合籍大典虽想从简,但多少是不能太简单,这一日还是给门内所有弟子都放了假,亦是给山下四镇都送去了甜食。
讨个彩头,讨份祝福。
宁淞雾更是偷偷动用关系向地下亦送去了一份消息,横竖现如今俩阵灵都在她手里,稍微求一求哄一哄,这算不得什么难事。
旭日方升,灿烂金光透穿了蒙亮的晨光,竟撒满了整个上云宗。
各峰上都有爱好凑热闹的扒在山头,千里眼顺风耳拉满,只为了第一时间瞧一瞧向来冷峻的掌门大人成婚时还是何般样貌,而那娇俏可人的贺兰长老自然更是所有人的关注的焦点。
浣溪峰上。
贺兰眠眠打了个呵欠,脑袋忍不住一点一点地险些磕到桌子上,只是还未磕下去,反胃感陡然升起,她捂着嘴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正在给她编发的冉繁殷顿了一瞬,转手便轻轻按在肩上,试图用灵力缓解她的不适。
宁淞雾忙端过来一杯热水,一饮而尽,难受的感觉这才好了一些。
小猫无精打采道:“师姐,还要多久呀?”
她下颌处的空气忽然绵密了几分,给她带了一份支力,侧颈处的空气同样似一块软垫贴了上来,况且这空气无风无阻碍,也不会影响编发的动作。
“宁宁这一本事真是不错,羡慕啊……”
宁淞雾就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闻言浅浅一笑,“回头我将这总结下来,日后也能做成符阵。”
“好哦。”猫猫欢呼,但很快萎靡下去,“好不舒服,突然有些后悔……”
“好了,我快一些,你也稍微趴一会儿休息休息好不好?”冉繁殷温声道,自一旁取过凤钗,,“倘若真的难受的紧,稍后再简化些流程也好。”
“不好。”贺兰眠眠摇摇头,“岑染那么小就没了全家,这是她又一次有家,我不想让这件事留下遗憾。”
她趴着,试图缓解一下身体内部的不适,低了声音同坐在一旁的宁淞雾和罗笙讲话,这也是宁淞雾两世第一次知晓关于掌门的过去。
五六岁没了父亲,后来没了母亲,十多岁时连兄长也意外过世,她一人守着都算不得是家产的一间破屋,害死她兄长的人随意赔的几两银子,一辆破旧农车,只有几棵杂草的荒地。
可就算是这样,在穷山恶水之中,那群人连这样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放过,她手中的银子可以是一月的饭钱,荒地可以种,破旧农车可以烧柴火,而这个女孩子更是最“值钱”的宝贝。
就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她遇到了偶然闲游到那一处的上云宗前掌门岑九烟,岑九烟当即决定带她离开,只是她不好伤凡人,只能使出毕生功力同那群人互骂,一边骂一边逃。
“至于我们俩呀,当初的岑染可比现在寡言冷漠多了,一心只有修炼,可我很无聊呀,我就喜欢逗她,慢慢的就熟络起来了,然后……”
她讲到正开心的地方,熟悉的反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抚着已经有几分存在感的小腹,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一点都不乖,但再讲下去的兴致也被这搅乱的一干二净。
冉繁殷心疼她,但除了加快几分挽发速度,她也没有旁的可以做,她并不了解该如何应对这些让人分外难受的负效,低声道:“抱歉啊眠眠,师姐再快些,你稍微忍一忍好不好?”
“好~”
两个小的更是帮不上忙,送水的送水,递吃的的递吃的,再不然就是坐在一旁陪着。
宁淞雾在心里管着叫提供情绪价值。
确实挺有情绪价值的。
冉繁殷认可了。
但这样显然不是办法,因着早起忙碌,身体又有如此负累,贺兰的脸色肉眼可见愈来愈苍白,虽说肯定是能撑到大典,但肯定会很难受。
冉繁殷看向宁淞雾,道:“宁儿,你去联系一下秦长老,以及给清久找的那几位奶妈。”
宁淞雾领命出发,方到门口,便见二人款款而来,惊喜唤道:“阿娘,成姨。”
成韵欢的脸肉眼可见的凉了几分,当初随口一说,如今竟改不过来了。
宁修洁则是轻轻摸了把宁淞雾的脸,而后进入房内,看到今日这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贺兰长老时惊讶了一瞬,但她此行来不是单纯为了惊讶,更是为了缓解她的不适。
她同几人打了招呼,而后自纳戒中取出一盒小吃,“你尝尝,吃下去会好一些的。”
是一盒点心,但微微带了些果酸味儿,确实可以让艰难运作的内腑舒缓许多许多。
贺兰眠眠道了一声谢。
宁修洁温温一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功法可以帮着你接下来都能舒服很多,这也是我自己研究的,当初……小家伙也调皮的紧。”
宁淞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此间事有了懂行的人加入,瞬间轻松许多,待胭脂水粉一涂,漂漂亮亮的新人转过来甚至还想找自家师姐抱抱撒撒娇,面色已然恢复红润,眸光闪烁,恢复了往日的娇俏。
冉繁殷掐了掐她的鼻子,“稳重一些,都是大人了。”
“在师姐面前不需要~”贺兰嘻嘻一笑,“再说了,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日后我还是住浣溪峰,她还得管罗云峰,不需要太稳重~”
迎亲队伍自罗云殿出发,说是队伍,其实也就几位长老,稳稳当当地接上贺兰眠眠,又回到罗云殿。
众人皆落座两侧,高堂之上摆着的是岑九烟和贺兰蓉的灵牌。
人不多,药宗几人,上云宗自家人,妖族叶无晨也赶来观了礼,趁机和罗笙拉近一下关系。
三拜结束,没人闹腾,没人起哄,亦是没有额外的环节,酒席自便也没有敬酒环节。
直到岑染摘下贺兰头顶简化过却依旧沉重的头冠,猫猫才反应过来,问道:“今次这事儿是不是办的太简单了些,木头你不用出去陪着喝一喝嘛?”
岑染拉过她的手,抽离发簪,又卸下了许多坠物,这才开口道:“这是我们商量过的,你的身体撑不住太久,一切从简再从简,不能让人难受。”
“可是,木头,这是很难得的……”
岑染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抵着红唇,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比你还难得了,眠眠。哪怕没有这场典仪,有你就足够了。”
“好啦。”她拉着贺兰坐在自己腿上,拥着她,下巴搁在肩头,温声道:“你们才是我的家,不需要那么繁琐的仪式也可以证明。”
贺兰眠眠红唇颤了颤,但最终也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木头……”
“在呢。”
“那我帮你拆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好累啊,这小家伙一点也不乖,等她出生了我要狠狠打她的屁股。”
“好。我陪你打,她跑不掉。”
简单清理过后,贺兰率先受不住躺了下来,方一沾枕头便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身侧轻轻一响,床榻下陷,而后一只手轻轻搭上那闹了她许久的小腹,温意传递着安心,她向后靠着,靠进一片温暖之中。
“我一点都不后悔。”她迷迷糊糊地说。
身后人轻声笑笑,贴着后脊,温声道:“我后悔。”
“后悔分峰时没有告诉你,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这只小猫儿虽是念叨着要给她一个家,可她们彼此从初相识就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是,她们对这个家都十分渴望,且不愿有一丝一毫的……离散的可能性。
所以她们对彼此的情感心知肚明,却从未有人有勇气迈出一步,直到如今,直到一次次试探下再也拦不住的如今。
岑染轻轻拥着怀中人,靠着自己的安定与安心,松松叹了一口气。
*
前厅,到底还是有招待客人的标准的,酒席不止摆了殿内,内门弟子也能吃上掌门的喜酒,不过是在殿外。
宁淞雾偏头看着自方才起就不甚开心的冉繁殷,凑过去低声道:“师尊,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冉繁殷似乎在出神,没太听到她的话。
宁淞雾便又扯了扯她,“师尊?”
“啊,怎么了,宁儿?”冉繁殷这才堪堪回神,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竟有几分红。
宁淞雾以为她身体不适,便不再耽搁,同罗云峰大师姐讲过后牵着她一同离开喧闹非凡的酒席。
待落在寂静如常的朝暮峰上,冉繁殷似才回过神来,“怎么突然离开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宁淞雾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尊,分明是你状态不太对,怎么了?”
“我……”冉繁殷寻到桌旁坐下,垂眸片刻,忽地抬眼看她,“宁淞雾,倘若你对这段感情有一丝不满和悔意,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少女大惊,几乎是瞬间蹲在她面前,握住那双今天莫名很凉的手,“师尊,今日怎么忽然讲这种话,是我同谁靠的太近让你不舒服了吗?”
冉繁殷摇摇头,“是我觉得,我其实也没那么好。”
她挣开宁淞雾的手,转向桌子那一侧,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一般。
宁淞雾鲜少看到她如此脆弱一面,心尖更颤,绕至身后拥着她,轻声道:“师尊在说什么呢?师尊是九天仙女下凡,能得神女青,如何不是我两世修来的福分?”
她总是这样,能说出许许多多好听的话,这些在旁人听起来都是随口一说的虚妄假话从她的口中心中流露而出,全是可信的话语。
偏偏这些全是可信的话语。
冉繁殷轻轻握上她的手腕,低声道:“可我甚至连向全九州公开这段关系的勇气都没有,我……”
岑染同贺兰眠眠的合籍大典再一切从简,说到底也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典仪,从此之后她二人结为道侣的消息会传遍九州的修仙界,也许会有人非议两位女子如何能行,可她们说到底……也能是公开的了。
可她,莫说要向九州公开这份情,就是宗门内都不能太过张扬,她可以不在意那些名声碎语,横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玩意儿也没有意义,可宁淞雾是切切实实活在人群之中的,她需要接触师姐妹,她需要接触那些碎语。
她会被碎语伤害,她会被碎语磋磨。
她舍不得她的小笨徒儿会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而受到一丝一毫的磋磨。
宁淞雾这才懂了眼前人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心底莫名升了几分开心。
【师尊,你看看我。】
【师尊,你转过来看着我。】
冉繁殷被带着不得不看过来,少女拽着她换了个方向坐着,更是相当大胆的径直侧坐在她的腿上,双手轻轻勾着她的脖颈,挑过一缕银发——
“师尊,你看我,你舍得放走我吗?”宁淞雾说着,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是她少有的如此的直白,如此的撩人,冉繁殷牵了牵嘴角,终是轻轻摇了头。
【那就好,我也舍不得放开师尊,在外门那段时间每天孤零零的超级可怜,还以为师尊能狠下心来不要我了。】
“可是,宁儿……”
【没有什么可是。】
宁淞雾想了想,还是张开嘴道:“没有什么可是,师尊,你担忧的未必就是我想要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不想闻名遐迩,也不太想出人头地,只要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就好了,师尊。”
她说着,忽然轻轻笑了,“原来这些话张嘴说出来也没那么难,但还是挺羞涩的。”
冉繁殷笑了,戳戳她的眉心,“你这家伙。”
“可是,倘若一辈子在外只能是师徒,你真的……”不在意吗?
宁淞雾故作神秘地凑过来低声说:“也许以后在外人心里就不仅仅是师徒了。”
“……?”
“师尊让我也管一些徒弟,那师尊就是朝暮峰这一派的师祖了,日后再多些人,就是太祖,再多些人……”
她当真抱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起了辈分,搞得冉繁殷哭笑不得,拦下她的手,认真道:“再这样数下去为师就成老太仙了。”
“到时候我也是了啊。”
“可你终究比为师小……甚至你的两位母亲加起来才……”
“师尊啊。”宁淞雾干脆抵上前额,“在修仙人悠久而漫长的岁月里,这么点时间算什么呢?在另一个社会里,两百年以上的物品就是古董了,可在咱们这里,两百年兴许就是一次闭关。”
“没关系的,未来你还要看着我慢慢成长的,我也要追上师尊的脚步,早日抵达大乘,拥有悠长到时光都模糊了的寿命。”
冉繁殷安静了下来,她的不安都在被这一番话,被这一个拥抱缓慢地化解着,暖意丝丝缕缕地钻进心里,安抚着她的忐忑与焦虑。
片刻后,宁淞雾轻声道:“师尊,你等我一下。”
她取出一壶酒,又拿出两个杯子。
“这是,作何?”
女孩不语,只是斟满酒杯,“上一次是师尊问我,那这一次是我问师尊。”
“师尊,愿意一直做我的娘子吗?”
她举起酒杯,以最为质朴笨拙地方式又一次剖开自己的心,将那样一颗鲜活跃动的心脏摆在冉繁殷的面前,希望借此能安抚到那点忐忑与不安。
她都知道,她都理解。
她知道冉繁殷面对的是什么,是外界看似可以忽略的指指点点,是害怕未来有一天被最信任的人抛弃的忐忑,是来自久远的过去的孤寂无援落下的痛苦,是同样对一个稳定的家的渴望。
她都知道,她都理解,她都陪伴,因为她也是从这样久远的孤寂中走来,她很感激上苍能让她遇到一位能够陪她许久许久的人。
冉繁殷无奈偏头一笑,轻抬酒杯,正等眼前人似上次一般,阴影忽然近了几寸。
少女轻轻勾起她的下颌,清涩酒液自唇齿间缓缓推过,直到一杯喝尽,她又拿过一杯这般喂着,浅红酒液在二人面上铺开,夏花初绽时,二杯酒皆下了肚,贴靠在一起便不能扯过饮酒的大旗,只是换着呼吸,微微颤着。
直到神色略有几分恍惚,冉繁殷推了推在秀白脖颈处狗狗祟祟的人,声音微哑:“今日还没洗澡,不干净。”
使坏的人停了下来,片刻,低喑道:“好。”
于是她拥着她坠入无边暖池中,水波渐漫,动作缓急之间甚至有水自池中漫出。
冉繁殷便软软趴在池边,腰被人自身后轻揽,勾着她堪堪立在水中,只是动作半分轻缓皆无,消磨得她无声颤抖着。
在水意渐渐满上来时,水波忽然停了。
坏人故意道:“怎得在水中也这般黏滑,洗不干净呢?”
她难耐低声道:“宁儿……”一寸威严皆无。
“我在。”女孩便拥着她,轻声回应。
手指出其不意地落在了后颈,只消得轻轻一碰就带出一阵颤抖,只是它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因着湿润黏在此处的银丝滑到身前,发尖带过一阵痒意。
“水有些凉了,这样泡下去容易着凉,让灵物们换些热水来再清理好不好?”
冉繁殷低了头。
分明二人随便一个术法都可以让这水重新暖和起来,但她偏不,她抱着极致隐忍的美人出浴,替美人擦干净潮气,又抱着她稳稳当当坐在了床边。
是的,坐在了床边。
鼻尖埋入一片湿润之中,冉繁殷身体软的难受,只想躺下,但能作弊的人掉过无形的软撑,撑着她不得不坐直。
自水中忽缓忽急的水波终究是彻底荡开,只是她还没有缓过来,冰凉凉的物什便贴了上来。
“这是……”
【小铃铛,我在山下偷偷买的。】
“……”
她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被另一人紧紧揉进怀中,耳旁满是少女的低语:“师尊,我真的很爱你。”
“我们会永远的。”
“对不对?”
冉繁殷轻轻咬了牙,“拿……出去……”
“真的吗?可我这里还有一个,师尊不用担心我。”
“你……!”
烟花炸开,她们紧紧拥着一起坠入深海,哪怕溺水亦是狠狠抱着彼此,直到再一次获得呼吸,直到少女低语:“师尊,别害怕,我永远都在的。”
这一场胡闹得太晚,翌日冉繁殷重新捡回意识时,还未睁眼,面前已经是一片橘红。
已经晌午了啊。
这一觉睡的可真够久的。
她撑开眼,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腰。
简直是胡闹极了,她不过是略忐忑了一下,就这般拉着她狂欢到了后半夜,还有那铃铛……
冉繁殷不愿再去回想后来的狼狈和脆弱,只是嘴唇上微微的刺痛提醒她那些是多么的……离谱。
她撑着头缓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只有院子里有细碎的说话声,似乎是怕搅扰到她的休息。
拉开窗,这个家的几个成员都坐在凉亭里——萧清久还是被抱着的,只不过也乖了许多,小肉手紧紧抓着宁晋钰的衣服,都在期待地看着宁淞雾。
女孩没有注意到忽然拉开的窗户,她轻轻敲了敲桌面,故作神秘道:“诶,方才我们讲到了这孙悟空提着金箍棒便打上那天宫,诶,你们猜猜他这一次赢了多少人啊?”
小五掰了掰手指,道:“所有人!”
宁晋钰反驳道:“他肯定打不过仙帝的!”
“为什么?我们妖怪也是可以翻身做主人的,就是所有人!”小五昂首挺胸地反驳着。
宁晋钰单手扶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怀中,萧清久吱吱呀呀要坐起来,宁晋钰只好扶着她坐直。小姑娘挥了挥自己的手,十根手指在空中张的很大,拼命挥舞着。
宁淞雾忍俊不禁:“小久的意思也是所有人吗?”
许是得益于她的阵灵身份,她还没学会说话就已经能懂很多事情,听到宁淞雾描述了一遍她的意思后狠狠点头。
“好,那我们在继续讲之前,还要问问另一个人呢。”宁淞雾鼓了鼓掌,眉眼轻抬,含笑看向那撑在窗框之上的人,“师尊猜几个人呢?”
冉繁殷微讶一瞬,迎上含笑眸光,同样回以一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院中那棵见证了许多也将继续见证许许多多的树随风轻响,似在催促人做出回答。
她说:“我听你讲,你慢慢讲。”——
(番外完)
第129章 番外特别篇
「当少年体师尊来到现在」
“小久,师尊去剑宗交流了,我要去外门,今天拜托你看一下槿儿妹妹好不好?”宁淞雾提着剑,一手抱着一正呼呼大睡的的小奶娃,向着另一间房轻喊道。
不多时,房内登登登跑出来一个三头身的小奶娃,身后还跟着一略比她高一些的脸上写满无奈的小女孩,一前一后走到了宁淞雾面前。
宁淞雾微微挑眉,抱歉道:“我以为小钰在修行。”
闻言,萧清久立马转身推了推宁晋钰,奶凶道:“钰姐姐你快去修行!”
她要照顾贺兰槿妹妹,妹妹香香软软的超级可爱!
这已经是那场举宗欢庆的合籍大典后差不离两年了,贺兰眠眠诞下了一对儿姐妹花,在岑染掌门咬死不愿松口后,两个孩子都跟了贺兰的姓,老大叫贺兰慕,老二叫贺兰槿。
在能离开人后,这俩孩子就开启了漫山遍野的散养模式,贺兰慕要调皮一些,平素里喜欢跟着二长老去惩戒堂看那些犯了错的弟子被惩戒的模样,贺兰长老不止一次表示过对这孩子未来的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槿儿则是安静些,喜欢睡觉,三个峰轮着转,不过小家伙最喜欢的还是朝暮峰,毕竟温度适宜不说,还有好几个可以陪着她一起玩闹的小姐妹,只是趴在怀里睡觉也很让人开心。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因为贺兰长老近些日子境界出现了松动,闭关去准备突破大乘,而掌门日理万机,这俩捣蛋崽儿也只能满山遍野地溜达。
近些日子就又一次轮着转到了朝暮峰上,只是这次不巧,剑宗又请冉繁殷过去一叙,内门选拔又快到了,宁淞雾在准备提升小境界的同时也忙的脚不沾地,只能这三个孩子和灵物一起帮忙盯一盯。
这厮安排好了峰上诸多事项,宁淞雾方安心御剑离开。
萧清久抱着小家伙走的跌跌撞撞,还有几分不太稳当。
“不对啊,是槿儿吃胖了吗,我怎么抱着她在晃呀。”萧清久嘟囔着说,但很快她就发现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座山在晃。
“钰姐姐,钰姐姐,山在晃。”
宁晋钰三步并两步冲出来,手中光芒闪烁,皱着眉:“你先坐下,免得摔了,我看看是什么问题。”
只是她话音刚落,朝暮峰的晃动便停了下来,只留两人面面相觑,眼里满是疑惑。
她们能感觉到,这和大阵是没有关系的,也不可能是贺兰长老突破带来的,这是发生了什么?
宁晋钰思忖片刻,沉声道:“你去和小五待在一起,我去找宁淞雾。”
“好~”
目送着宁晋钰离开后,萧清久迈着小短腿向另一间房走去,嘴里吭哧吭哧地给自己打劲儿,一旁的灵物小心翼翼地护着。
蓦然,她的面前落下一片阴影,而后一双手投了下来,轻轻扶着她和她怀中的小姑娘。
萧清久如有感应地抬头,神色惊喜:“师尊,你回来啦?”
“……”
是的,今次出现在此处的正是一头银发的冉繁殷,只不过……
萧清久看着她,微微偏了偏头,“师尊,怎么了?”
不是说冉繁殷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吗?提前回来了不说,怎得还一副隐隐约约有几分震惊的模样呢?
而且,这个师尊好不爱笑哦。
萧清久疑惑地看着她,片刻后,女人沉声道:“我收了你为徒?”
“啊?师尊你怎么啦?我不是徒弟哦,师尊收留了我和钰姐姐啊,只是不好叫阿娘的,师尊便让我们唤您为尊者呀,您忘啦?”
冉繁殷更紧眉目,沉思良久,点点头,“想起来了,不过这孩子是?”
萧清久更是震惊,“师尊,您怎么了?这是槿儿呀,您的侄女呀。”
“侄女……?”冉繁殷觉得有点晕。
唯一能轮的上说是她的妹妹的,也只有贺兰眠眠了吧?她犹记得闭关前那只猫尚未化形,她怎么就见到了她的“侄女”?
冉繁殷试探道:“这是,贺兰槿?”
“诶!我就说您不可能忘了这些的,不过还是好奇怪呀,师尊您别动哦。”
于是,就这样在冉繁殷眼前,那方才抱着孩子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竟直接二指并拢施法飞了起来,轻轻点在眉心前侧,竟就这样开始为她做检查。
而且,她似乎还不能动弹了。
这到底是哪里?她不过是要短闭关一周稳固一下境界,这是送到哪里来了?看这些摆设和构造,是她的朝暮峰没错啊。
难道是未来的朝暮峰?未来的峰上会有这么多……神奇的存在吗?
冉繁殷动弹不得,便散了目光四处打量——
从窗口看出去,也可以看到这里就是朝暮峰,那棵树除了粗壮了些没有任何变化,四周看看,除了多了两排房子同样变化不算很大。
但眼前这两个小人,和这些不算小的变化,似乎都在暗示她一件事,她好像碰巧来到了未来。
而且,应该也是她的未来。
萧清久诧异地撤开手,“你怎么才元婴修为,你是谁?”
“才?”冉繁殷反问道,也是为了炸一些信息出来。
萧清久点头,“是剑宗做了什么吗?宁淞雾马上回来了,我们和她说,你这个……”
“宁淞雾?”冉繁殷带着疑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这是谁?虽然念起来有几分熟悉,但是她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啊……
萧清久急了,“这万恶的剑宗到底干了什么?师尊你别吓我们啊!”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真的好奇怪。
恰逢此时,宁淞雾的声音挂着浅浅笑意飘了回来,“师尊,你提前回来了吗?”
“小钰说峰脉莫名震动,让我回来瞧一瞧,没想到你提前回来啦。”
她顺手自身后拥着这人,便要懒洋洋将脑袋搁下来,声音微软:“是想我了吗?”
【我也好想你啊。】
谁料怀中人不仅没有回应她,反倒极力挣扎着要从她怀中离开,宁淞雾怕伤到她忙放开手,而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不疼,但切实让宁淞雾懵了一瞬间。
围观几人早已惊呆,还是宁晋钰先反应过来,推着另外几人躲进房中,偷开了一条门缝,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呼吸。
【师尊,你要干嘛?】宁淞雾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冉繁殷,女人呵呵冷笑。
“登徒子,我怎会收你这样的徒弟!”
宁淞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师尊,是在剑宗发生了什么吗?徒儿修为太差了让你不满意,还是……手艺让你不满意了??”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莫名其妙打她。
以前也只有让她停时才会有气无力地扇一扇,这么多年来,她还真没被人这样打过,还喊她登徒子?
两人均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确实眉宇间青涩了很多,可这怎么可能……】
【修为也只有元婴了。】
【等等,元婴!】
冉繁殷同样在观察这个捂着脸的女孩子,一身苍翠如竹,身姿高挑,看起来年纪不大,极致的冰灵根,修为更是已经抵达化神后期……
而且貌似还和她关系这般亲密。
她以后会和自己的徒儿……搞到一起吗?
冉繁殷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可思议地捂了捂额头。
她的徒儿,是她的道侣?
冉鹊辛知道了真的不会追着她砍吗?
宁淞雾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以前的冉繁殷吗?”
“你去过浣溪峰外的那处秘境没有?”
冉繁殷更默,良久,试探开口,“你怎知那……有个秘境的?”
【上一次是在秘境里见到的少女版师尊的,看来那真的是秘境限定了。】
【那这一次是为什么?】
宁淞雾想着,轻轻勾了嘴角,“你别害怕,这里是于你而言约么五百年后的时间,这里还是朝暮峰,我是你的徒儿,也是你的道侣。”
冉繁殷眼中警惕之色这才轻了几分,但还是看着她,沉声道:“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想知道,剑仙呢?以及,眠眠呢?”
“贺兰长老在闭关冲击大乘,师祖已经驾鹤西去了。”宁淞雾说着,指了指萧清久躲的方向,“方才那位是师祖挚友的后代,那位也是。”
【先不告诉她具体事情吧,不然怕是会吓到她。】
【感觉少女版师尊,还挺严肃的。】
【笑一笑,笑一笑。】
但面前人没有任何反应。
宁淞雾试探道:“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冉繁殷摇了摇头。
宁淞雾轻叹一声,“那就这边走吧,我带你逛一逛如今的上云宗,再找方法回去吧。”
她走在前方,同冉繁殷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冉繁殷有一丝好奇,“你我不是道侣吗?为何走的像是陌生人?”
宁淞雾无奈笑了,道:“我是未来的你的道侣,而你未来也会有道侣,确实该保持距离。”
“……”少女轻哦一声,跟在她身后。
她还是有点没办法接受这是她的徒儿这件事,不过……
也挺可爱的,未尝不可。
两人先去了浣溪峰,宁淞雾心里有数,哪怕这位少女师尊嘴上不说,心里最为记挂的应当也是贺兰长老,更别提萧清久应该已经把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了。
贺兰眠眠虽是在闭关准备突破,但她没有闭死关,倘若有事还是可以找到她,或是偶遇到这位实在是憋不住出来晃晃的猫猫长老。
果不其然,二人方才走入院子,就听的贺兰眠眠大声道:“罗笙!你应该转去拜岑染才对,你这文笔跟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怎么好放心把浣溪峰交给你!!”
怒气冲冲,咬牙切齿。
宁淞雾小声解释道:“罗笙是贺兰长老的亲传弟子,岑染掌门是贺兰长老的……”她顿了顿,犹犹豫豫道:“道侣。”
果不其然,少女师尊怔愣在原地,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方才她看到的那可爱的小姑娘,另一个娘是岑染?
岑染?
岑染!!!
她险些瞬间暴起,拦住她的倒也不是她想通了,是她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她好像打不过现在的岑染。
岑染应该也不敢跟她动手吧?
这厮少女还在呆愣着,宁淞雾走上前去唤了一声贺兰长老,猫猫长老没好气地撩开帘子出来,“怎么啦?符纸用完了吗?”
宁淞雾神秘一笑,侧开半边身体,“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什么啊,师姐,你……”贺兰眠眠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不可置信地围着冉繁殷转了好几圈,“元婴修为,你是……好多年前的师姐啊?”
宁淞雾:“哇,猫猫长老强的,居然直接认出来了。”
贺兰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向少女,“你是以前的师姐吗?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冉繁殷迟缓地反应着,许久,低低的叹了一声,“你……你这,也挺美的。”
贺兰无奈一笑,“哎呀,师姐你快别打趣我了。咱们进屋聊一会儿?”
冉繁殷看向站在一旁的人,还未开口,猫猫便扯着她向屋内走去,“没事,她会安排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宁淞雾无奈一笑,只能由着二人一并离开。
毕竟在这峰上最管不了的不是几位混世魔王,而是眼前这位猫猫长老呀。
不多时,罗笙也被赶了出来,两个人又是尴尬笑笑,罗笙忽然想到什么,举起纸笔,“宁淞雾,你帮我看看这一段还能怎么改,师尊说我实在太笨了。”
宁淞雾:“……”她后悔了,在聊什么她不能听的吗?让她进去听一听啊!!
待少女师尊从房中出来,宁淞雾又陪着她逛了许多地方,都保持着极为得体恰当的距离。
最后,她们一并坐在了朝暮峰的崖边。
“所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冉繁殷看着远处的夕阳,轻声说道。
“你带我看了很多未来的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太好的,所以你不打算跟我讲一讲我们之间的故事吗?”
“我有预感,我快要离开这个时空了。”
宁淞雾却依旧轻轻摇摇头,“未来的故事,总要留给未来来写不是吗?你和你那个时空的我,会发生属于你们的故事,不需要依照我们的故事来发展。”
“倘若不呢,倘若我们错过了呢。”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冉繁殷便侧目看着眺望远处的女孩,清冽的下颌在柔光下有几分模糊,整个人更显柔和。
她看了一会儿,转回头,低声说:“那我回去等你了。”
宁淞雾却是摇头,“不要等我。”
“等待属于你的人,就好了。”
“好。那,再见了。”
宁淞雾看着远方,眼眶抑制不住地泛红,但她没有扭头,只应道:“再见。”
她不能送别,她舍不得。
少女的笑声随风飘散,像在打趣她这点子小怂。
忽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宁淞雾!”
【完了,师尊喊我全名了。】
【等等,师尊你怎么又回来了?】
宁淞雾忙爬着站起来,转身的瞬间,似有什么破碎消散,自她脑海中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是让她下意识地僵在了原地。
不止她僵住了,本还有些生气的冉繁殷同样愣住了。
她怎么回来了?她为啥回来来着?
两人面面相觑,冉繁殷忽然想起来什么,两步走过来顺手拧住宁淞雾的耳朵,“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新的善良小姑娘了?我听你心声就很不对劲。”
“没有啊!师尊,疼疼疼疼疼……”
【师尊,不带这样玩的!!!】
【师尊,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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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真的要画下句号啦,她们的以后,就让她们慢慢讲给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