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后宅所生之事, 前头的男人们自然无从知晓,不过一直互为情敌的几人却一直关注着对方的动向。
就譬如当萧文盛再度假借醉酒之名,往无人处去之时, 他身后就多了个尾巴。
“我说方侍卫,萧某一区区六品小官,实在当不起方侍卫贴身护卫左右。”
“萧文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休想再趁乱去见林小姐。”
萧文盛被他气笑了:“方岳明, 你此刻最应该防备的人不是我,别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
“方才是严喻珩那厮提醒你跟着我的吧?”
“是又如何?”方岳明不明所以。
“这里是永庆伯府,我一个外男如何能随意入后宅行走的, 而严喻珩的母亲与永庆伯夫人乃是堂姊妹, 他才是那个来去自如的人,你不去盯着他, 反倒来看着在下,岂非舍本逐末?”
被萧文盛这么一提醒,方岳明才如梦方醒。
“坏了!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我这就去找姓严的!”
待他走后,萧文盛才复而勾起嘴角,轻笑道:“真是个傻子, 他有张良计, 我自然也有过墙梯。”
为了能够得见佳人一面, 谁还不是各显神通。
另一头才算计了这两人一回的严喻珩,此刻就在距离林黛玉主仆不远处的一假山石后藏匿。
他的书童问:“大少爷, 林小姐那边情势危急,咱们站在这儿, 都能听见那三个登徒子的喝声,为何您还不现身,英雄救美去呢?”
严喻珩却好像半点都不担心。
“她性子太高傲了,需得给她一次教训,叫她以后温顺些,毕竟一个人只有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得救,才会最庆幸,最知道感激。”
那小厮心想:可这样未免也太过狠心,万一那三个歹人趁机真的闯了进去,那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以后还如何做人。也不知道他家这位大少爷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只是想得到人家的芳心。
自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当着严喻珩的面直说的。
三个大男人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们轮流踹门,林黛玉在门口清楚地看见,门闩渐渐承受不住重力的撞击,出现了细细的裂缝。
“小姐,待会儿就让奴婢来拖住他们,小姐你赶紧跑出去。”紫娟虽然害怕,但依然主动提出牺牲自己这个法子。
“不行,这三人如今都失了理智,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暴行,况且你一个人也根本阻拦不住他们三个。”
人在越是危险之际,潜力越是无穷尽,就在房门被破开的瞬间,林黛玉感受到了体内一丝力量的涌动,她下意识闭目,集中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去调动那股力量。
“哟,里边藏着的竟然是个仙女,长得可真是漂亮。”
三人迫不及待上前,紫娟下意识护在自家小姐的跟前。
“你们想做什么?还不退下!”
“嘿嘿……”那三人狂笑着继续接近。
他们并未察觉,门外的蔷薇花缠绕着荆棘正在疯长,藤蔓一路朝里边延伸。
“嘶!你们两个抓我做什么?就这么猴急?”
“谁抓你了。”
“就是。”
其中一人扭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瘫倒在地。
“成、成精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另外二人同时发出惨叫。
“啊——!”
藤蔓捆住了三人,一层裹着又一层,如同一张无形的巨口,渐渐将他们吞没入其中,猎物越是挣扎,它们就越是缠得紧,直到某一瞬,那三人的痛呼声戛然而止。
随后荆棘刺入□□,发出奇特的声响,鲜红色的液体顺着藤蔓向下流,直到滴落在地面上,一滴又一滴,汇聚在一起,慢慢积攒成一滩。
目睹了全程的紫娟浑身发颤。
“小姐你……快跑,这花、这花它是妖怪,它吃人了……”
这时林黛玉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熟悉的眼睛里边,却没有任何情绪,她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小姐……你还是小姐吗?”紫娟在恐惧之下,下意识问出声。
“砰!”
房门突然被藤蔓从里边关上。
假山之后的严喻珩再没听见任何动静,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突然消停了?莫不是那三人见打不开房门,便放弃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小的过去看一眼?”
“别急,再等等看。”
那小厮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面前这位主子的心狠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就在他们等待的途中,威远侯太夫人身边的嬷嬷,领着永庆伯太夫人还有一众官太太们正往这边赶来。
“太夫人慢些,您的腿脚不好,可别再伤着自己。”永庆伯夫人亲自搀扶着婆母,很是担忧地叮嘱。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那老姐妹这辈子已经够难的了,年轻的时候守寡,年纪大了又丧子,也没个人关心照顾她,她突然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自然得赶紧亲自去瞧瞧。”
永庆伯太夫人脸上的焦急做不得假,她是真的在担心。
终于到了威远侯太夫人专门小憩的厢房,此刻房门却紧闭着。
“怎么这时候还关着门?赶紧去把门打开。”
那通报她的嬷嬷率先上前,试着把门往里一推,果然推不开。
推不开就说明里边肯定有人,那嬷嬷勾了一下嘴角,又很快隐去,转而面带忧虑地回去向永庆伯太夫人禀告。
“您是知道的,我们家主子性子最要强,今日是您的寿辰,她就算身子不舒服,也不愿意叫您知道,定是自己上了锁。”
“这怎么能行。”永庆伯太夫人更不放心了。
她站在房门外唤了两声威远侯太夫人的闺名,里边还是没有回应,反倒突然像是有人在里边摔倒了。
永庆伯太夫人一着急,就立刻吩咐:“来人,赶紧想办法把门打开。”
就在此时,威远侯太夫人突然从另一边的小道走近现身。
“怎么这么多人都围在这儿?不用去陪着老寿星吗?”
“咦!威远侯太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那屋子里的又是谁?”
众人自发议论起来,威远侯太夫人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这时,永庆伯太夫人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过后,见她舞阳,方才松了一口气。
“你身边伺候的嬷嬷,方才来告诉我,说你身子不舒坦,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反倒乱跑出去?”
“我不过是觉得喝了两口酒,胸口有些闷,就去附近的锦鲤池散散步,顺便喂了会儿鱼,倒是叫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威远侯太夫人自行请罪之后,又立刻把话题往房间里的人引。
“只是不知这会儿到底是谁在里头。”
也是巧了,她才问了这么一句,原本在这屋子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就露面了。
“回太夫人,方才有位林小姐带着她的一个婢女来了,她们主仆二人衣衫有些、有些不整,所以嬷嬷就让我们二人拿了两套干净的衣裳给她们换,因为风大,担心太夫人在水边吹了风着凉,所以我们二人就拿了披风和手炉去池边寻太夫人去了。”
“衣衫不整?做了什么才弄得衣衫不整?”
“换衣裳就换衣裳,需要锁着门换这么久?”
“莫不是躲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愈发编排得厉害。
永庆伯太夫人当下便有些不悦,她好端端的寿辰,若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糟践了。
“还没打开吗?”
永庆伯府的下人出了一脑门的汗,心里也有些纳闷,这门闩明明已经锯开三回了,可偏偏就是推不开,真是见了鬼了。
那威远侯太夫人也是有些着急,走上前道:“你们让开,我瞧瞧是怎么了。”
就在两个下人退下之后,威远侯太夫人试着双手推了一把,门竟轻而易举地开了,她始料未及,收不住力气,整个人跌了进去。
“啊——!”
她抬眼一看,三个血淋淋的人被挂在房梁上,都齐齐地对着她。
威远侯太夫人顿时跌倒在地,面白如纸。
“怎么会这样?”
她的嬷嬷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她却死死地拽着那嬷嬷的胳膊。
“她人呢?去哪儿了?”
“太夫人是在寻我吗?”娇怯怯的林黛玉从人群后方走上前来。
“你、你不是应该在屋子里的吗?怎么会出现在外头?”威远侯太夫人情急之下,便露了马脚。
林黛玉咳嗽了两声,看起来如西子般羸弱,紫娟赶紧上前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并替她说:“原来说要单独见我家小姐的是威远侯太夫人啊,太夫人身边的这位嬷嬷领着我们过来,我一时不慎,跌进了池塘里,弄脏了衣裳。方才我换下了跌脏的衣裳之后,我家小姐见屋子里没了人,便带着我出来四下找了找,倒是不巧了,没有寻到其他人,反倒是遇到了严大公子。”
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家外甥的事,永庆伯夫人诧异道:“你是说喻儿?”
严喻珩也从人群后方走上前来,对永庆伯夫人唤了一声:“小姨,是我,母亲在家中照顾祖母,今日不便亲至,叫我一定要来给小姨问安。”
“好孩子。”永庆伯夫人听了自然是欢喜的。
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林黛玉身上的嫌疑自然是尽数消除了的,她一个病殃殃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把三个大男人挂上去?
但毕竟事情确实骇人,永庆伯府还是报了官,又因为涉及皇亲,所以此案由锦衣卫亲自督办。
负责查案的还是林家的老熟人——北镇抚使卢云澜。
他查看了现场之后,又盘问了所有相关的人。
即便众人口中真假不一,但他还是推测还原出了大半。
“事情查的如何?可有结论?”毕竟是在贤王妃母亲的寿辰上出了这样的事,世家人人自危,皇帝不得不催得急些。
“回圣上,此案原也不难查清,起初是威远侯太夫人设局,想要陷害林家小姐林黛玉,但这位林小姐运气实在是太好,逃过了一劫,那三名登徒子反倒被一位武功高强的义士惩治,只是、那义士手法干净利落,实在不好查到他的踪迹。”
“这么说,那三人也算不得无辜,既如此,那便不用再细查下去,尽早结案吧,否则总闹得人心惶惶,与社稷安定无益。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无非也就是找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把这件事给顶了,锦衣卫这样的事也是做惯了的。
只不过事情虽然了结,但卢云澜还是来了一趟林府。
管家一看见他就笑着问:“卢大人您是来找小公子的吧?小公子还留在宫中呢。”
“不,本官这次还是来找你家大小姐的。”
管家心里有些疑惑,便道:“可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不知卢大人找大小姐还有何事?”
毕竟大小姐还未出阁,卢云澜是锦衣卫,又还未娶亲,即便是叔侄相称,但也不得不顾忌着,管家自然要多问几句。
“放心,跟案子没关系,只是有几句话想叮嘱你家大小姐,你家小少爷管本官叫一声叔叔,本官这个做叔叔的,关心关心侄女,也不难理解吧。”
他虽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管家背后发寒,不敢再阻拦。
“是是是,卢大人里边请。”
等管家去把林黛玉请到前厅来,卢云澜正自顾自地站在窗边欣赏院墙上的蔷薇花。
“咳咳……黛玉见过卢叔叔。”
“你家的蔷薇长得挺茂盛的,倒让我想起永安伯府的蔷薇了。”
说完这番话后,卢云澜收回视线,转过身,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是么?听妗姨说,家里的这片蔷薇,还是上一户人家栽种的呢,至今也有好几十年了。”
“不过他家开的花倒是比你家的艳丽多了,瞧着血红血红的。”
“大约是品种有些不一样吧。卢叔叔今日怎么这样看着我?”林黛玉抬眼看了回去,神态自然,并无半分惊慌畏惧。
“你是个聪明人,锋芒太过锐利的人,若是靠得太近,容易伤了你。”
林黛玉听懂了他的暗示,他是绝不可能想到,她就是他口中那锋芒锐利之人,大约是以为另有其人,警告她不要离此人太近的意思。
“多谢卢叔叔好意提醒,黛玉自然会保护好自己,远离所有危险。”
“如何认识的?家里其他人知道吗?”
说多错多,林黛玉干脆选择闭口不答。
“呵,你倒是护那人护得紧,放心,事情已经了了,我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你记得转告那人,今后收敛些,咱们彼此也都少些麻烦。”
“是,卢叔叔放心,黛玉一定会一字不落地转述,这次的事,还要多谢叔叔替我们遮掩。”
“原本错也不在你们身上,罢了,你自己今后多防备着些吧。”
第102章 第 102 章
自从在永庆伯府亲眼目睹了那三人的惨状之后, 威远侯太夫人惊惧之下,得了重病,自此卧床不起。
其他族亲为了继嗣一事, 每天都要上门来闹,生怕她一命呜呼,爵位就此被收回。
“威远侯自己不检点,抛弃了原配, 非要去娶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 如今倒好,反倒被人家恩将仇报,下毒给害死了,他死了不要紧, 咱们这一脉还活着的人可怎么办呢?这侯爵也是祖宗留下的基业, 总不能因他一人断送。”
“就是,我说太夫人啊, 威远侯膝下只一个女儿,且还被原配带回了娘家,如今更是连姓氏都改了。您要是不赶紧挑一个过继,恐怕这偌大的侯府就要后继无人,就此落寞,来日九泉之下, 您又如何去面见列祖列宗?”
“我要是太夫人你啊, 恐怕是没这个脸下去见祖宗的。”
“你们大胆!咳咳——”威远侯太夫人要强了一辈子, 哪里能容许旁人对她和她的儿子指指点点,且还是这样当着她的面, 即便拖着病体也不愿示弱服软,被他们随意拿捏。
“我告诉你们, 都死了这条心!哪怕是给我的孙女请封,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人的孩子来继承爵位,即便我的孙女易欢身是女子,如今还随了母姓,到底也是我的亲孙女,身上流着我和老侯爷的血,总比你们这些人要强!”
即便她说得如此决绝,可他们仍然不依不饶,日日都来,日日都要指着威远侯太夫人大骂一通,再被她赶出侯府,如此循环往复,威远侯太夫人最终,差不多是被这些人活活给气死的。
就连丧仪期间,他们都丝毫不避讳,周易欢作为侯府唯一的后继者,也听了不少酸话。
林玄珏下午又跟安乐老亲王打了个招呼,特意从宫里溜出来,打算到侯府看看小易欢怎么样,正巧这些人又来了。
偏偏这会子无人到侯府祭奠,他们愈发变本加厉,毫无顾忌。
“你如今姓周,那就算不得是我们家族的人,还占着这位子做什么?”
“就是,还不赶紧识相地让出来给你的这些个堂哥堂弟们,况且你一个女儿家,能撑得起侯府的门楣吗?他们才是咱们家族的顶梁柱。”
“一个丧门星,她没出生的时候,她爹娘还一直好好的,夫妻俩相敬如宾,她一出生,家里就出了后面那些变故,定是命格太硬,才会连累了她娘。”
这些人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原本就瘦瘦小小一点点大的小姑娘被他们说得抬不起头,看起来就是个十成十的小可怜,林玄珏见了之后,一个不忿,就冲了出去,护在小姑娘的身前。
“干什么呢?你们都是威远侯的族亲吧?做什么都聚在这里,围着小易欢?”
这些人平素就爱攀附权贵,自然有人识得这小辈之中的第一得意人,当即点破了他的身份。
“原来是林小公子,您不是应该在宫中为小皇孙伴读吗?今日怎么还亲自来了?”
“现在是本公子在问你们,你们倒盘问起我来了?怎么,本公子伴读的差事,一向只需要向圣上禀明,如今也轮得到你们置喙?”
“岂敢岂敢,林小公子误会了。”
“就是就是,都是误会,我们怎么敢呢,您看,我们这不是正在与小姐商议事情吗?小姐年纪尚小,不懂这其中的章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免要多提点指教。”
林玄珏笑着说:“是吗?那我今日也算是见识了,回头到宫里去,定会替你们好好地宣扬宣扬。”
不等威远侯府的族亲们高兴多久,他紧接着的态度急转直下。
冷着脸说:“在人家祖母的灵前,大言不惭,无礼狂吠,还妄自称是长辈,在指点教导,我看,根本就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联合起来,公然在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
“你——”
“哼!那也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一个小孩儿,又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侯府族亲气急败坏,说话也不再假装客气。
“小易欢叫我一声小师叔,我自然是她的长辈,作为长辈,自是要护着她,为她主持公道,若有不长眼的想要欺负她,那就尽管试试。”
“呵呵!你爹不过只是个户部侍郎,你虽是小皇孙的伴读,可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官身,方才给你留点面子,叫你一声林小公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小子,赶紧让开吧你!”
说罢,那人一捋袖子,就要上手来抓他。
打自然是打不过的,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林玄珏却也不傻,当即惊讶地指着他们身后的大门处,虚晃一枪。
“你们快看,那是谁来了?”
“谁啊?”
趁着他们扭头之际,林玄珏牵着小易欢的手,就往后撤,钻到两边摆放纸钱香烛的供桌下,躲避他们抓过来的手。
整个侯府乱作一团,偏偏这时候门房高声通报。
“永庆伯太夫人到!永庆伯夫人到!”
永庆伯太夫人一进门,就亲眼瞧见手帕交唯一的孙女,被人追着,东躲西藏,狼狈不堪的样子,顿时又气又急。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如此一来,永庆伯太夫人更要给小姑娘主持公道了,干脆连家也不回,亲自住在侯府,亲自帮着小姑娘安排手帕交的丧仪。
就连她的女儿贤王妃后来都亲自登门,来帮着她打理。
当贤王去给皇帝请安时,皇帝还夸赞道:“前两日朕听玄珏说,你岳母亲自坐镇威远侯府,贤王妃也过去帮忙了。这样很好。”
贤王立刻邀功:“是,父皇所言甚是,威远侯太夫人乃岳母幼时的闺中好友,岳母她老人家一向与她亲厚,见那小姑娘如此可怜,即便自己腿脚不便,也要留在侯府,好护着她。王妃身为岳母之女,自然也是心疼自己的母亲,所以实现与儿臣相商,想要为岳母分担些,儿臣自然是一口答应。”
“嗯,你这次做得很不错。威远侯府只剩下一个孤女,她的那些族亲还公然上门欺压,这时候皇家出手维持公道,无论是世家还是百姓看了,都会觉得咱们皇室仁慈,经此一事,便能更得民心。”
贤王被皇帝一夸,又公然听见他提及民心二字,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教导他为君之道,心中狂喜。
“儿臣受教,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回去之后,贤王与贤王妃秘密商议,将威远侯唯一的女儿收为义女,并为她请封了郡主,一副要为她撑腰到底的架势。
皇帝也同意了。
威远侯在兵部积累多年的势力,自然顺理成章地也依附了贤王这一边。
贤王在民间贤德仁善的声名愈显,不久之后,皇帝便正式册立了贤王为太子,贤王妃成了太子妃,小皇孙赵屿琛也被册立为皇太孙。
周易欢虽然是义女,但太子与太子妃处处都在向外界展示,将她捧做掌上明珠,她生辰的那日,太子虽没有大肆操办宴会,却送了她一块巧夺天工、珍贵无比的玉璧,还请了诸多圣僧高人为之开光,只为祝祷郡主此后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一时之间,周易欢这位新封的郡主,风头甚至越过了瑞王的两个亲生女儿。
如此一来,自然会遭到妒忌怨恨。
年末宫中赴宴,这两位郡主便联合起来,给她做了个局,寒冬腊月的天,将她推入冰冷刺骨的池中,所幸她年纪小,身量轻,池面这会儿正好结了一层冰,只是磕破了额头,并非真的落水。
瑞王因教女不善,还遭了皇帝重斥,被禁足王府一整月。
可别小瞧了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困于一隅,太子那边的投效者却越来越多,两方势力维持多年的平衡,彻底被打破。
连安乐老亲王钓鱼的时候都感叹:“瑞王败迹已现,不成气候了。”
太子自此将义女视为自己的福星,愈发疼爱她。
“依照孤看,易欢的命格不是不好,反而是太好,所以威远侯府承受不住,只有孤这样的真龙,才配做她的父亲。”
太子妃也深以为然:“可不是,易欢正是旺着咱们呢,她一来,脚下的路一下就平坦了。”
他们对周易欢的态度,使得其他人都开始讨好周易欢本人,奈何周易欢自打出生以来,受了太多的冷落和白眼,根本就不搭理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不爱与任何闺秀走得近,也不应任何人的邀请赴宴。
除开去东宫请安,几乎从不露面。借着给长辈守孝的由头,时常躲在太傅府,或者跑到山上去陪伴生母。
鲜少有人知晓,她偶尔还会悄悄地跑来林府,跟着林黛玉学习琴棋书画。
结束了一日的诗词教学之后,林黛玉开口留她。
“正巧这几日你小师叔休假在家,今日他去了安乐王府,怕是要留宿一晚,不过明日一早他应该就会从安乐王府回来了,你今晚不如就留下,与我同睡,明儿正好跟他见上一面,你们应该也有段时日没见了。”
周易欢乖巧颔首道:“也好,都听黛玉姐姐的,姐姐可别怪我夜里吵着你了。”
林黛玉打趣她道:“哪里就吵着我了?莫不是易欢妹妹只有在半夜里才有灵感作诗,非要效仿历代先贤那般吟诗弄月、附庸风雅不成?”
之所以逗她,是想看她多笑一笑的样子,毕竟到底她家里的长辈才接连逝世,虽然人人都觉得她是因祸得福,如今得了天大的福缘,但那些毕竟都是她的家人呐,岂有不伤心的。
周易欢果然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难得俏皮道:“黛玉姐姐又笑话我,我今日要非就要在睡前把诗作好。”
“你要对月抒怀,我却是陪不了你熬下去的,先吃晚饭吧。”
每次她来了,林黛玉都是单独陪着她在绛仙阁用饭,一来,省得她在一大家子长辈面前不自在,二来,也不用林家其他人恪守规矩,严阵以待,毕竟她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以往。
一早,林玄珏果然归家来了,还从王府连吃带拿,他还亲自给林黛玉这边送来了好些吃食。
林黛玉见了满桌的小食,对他说:“今儿咱们家的厨房又能清闲一日了,也就老千岁纵容你,回回都给你准备这么多的吃食。”
“嘿嘿,东西都做好了,老千岁他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才叫我都带回来。姐姐你是最爱吃这灌汤包的,快趁热尝尝。”
“先别急着吃,且等一等,我这儿还有个人呢。”
“谁啊?”
这时候屏风后面传出一个做了伪装的声音:“我是谁,小哥哥你倒是猜上一猜,若猜对了,我送你一样东西,如何?”
“这可算不得公平,你还没说,那若是我猜错了又该怎么办?”林玄珏故作苦恼。
周易欢还以为他真的没听出自己是谁,顿时有些失落,不过才这么些日子没见,他就把她全然忘记了,实在过分,亏得她还总惦记他。
“若你猜错了,自然是要狠狠罚你一通。”她平素性格柔婉,这一句倒是真的有了一个深受宠爱的郡主,本该有的气势。
“那你倒说说你,要怎么罚我?”林玄珏笑眯眯地继续逗她。
“就罚你……把桌子上剩下的吃食都吃了,不许吃不完!”
林玄珏噗嗤一笑,捂着肚子说:“我说小易欢,我才在心里夸你如今像个正经的郡主了,结果你瞧瞧,你还是连罚人都不会。”
周易欢快步绕过屏风,举着手要打他。
“好你个林玄珏!你一早就猜到是我了对不对?你又捉弄我,看我今天不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诶呦!别啊小易欢,真生气了?”林玄珏一边绕着桌子躲她,一边对着气鼓鼓的小姑娘告饶。
“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逗一逗你,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小易欢,小郡主,你就饶了我这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还在捉弄我!”
“冤枉啊,我真的是在跟你认错呢,小易欢。”
“那你刚才还叫我小郡主。”
针对这一点,周易欢心里隐隐是有些害怕的,万一小师叔也跟其他人一样变了,她该怎么办呢,她还是想看见他像从前那般待她,不要因为她如今成了郡主,就不再护着她,不再关心她。
“那你现在确实是小郡主啊。”
“你还叫!”周易欢急地一跺脚,愈发追得狠了。
“好好好,我不叫就是了,小易欢你就饶了我吧,我还饿着肚子呢。”
“我不管,谁叫你惹我生气的,等我消气了再说。”
林黛玉笑看着两个小的打闹,其实小易欢也就只有在幼弟的面前,才会展现出她任性那一面,小姑娘平时实在是太懂事了,连话都不怎么开口说的,所以难得见她如此,也就没有阻止。
直到见他们都出了汗,才开口劝和。
“好了,都赶紧坐下歇歇,跑了这么久,这下该是真的饿了,正好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跑没了的力气。”
第103章 第 103 章
“好了好了, 都坐下歇歇,吃点儿东西再闹吧。”
望着院子里从小到大都爱这么追着打闹的少年少女,林黛玉一如既往地轻笑着柔声劝和, 岁月让她更显风韵,只是过于出尘的气质,使得她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
面容娇俏的小姑娘跑到林黛玉的跟前,拉着她的手轻甩, 嘴里埋怨着。
“黛玉姐姐, 你看看他,明知道马上就是我的及笄礼,还非要跑到边疆去。”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周易欢,性格变得开朗欢快了许多, 和小的时候文静生怯的模样相去甚远。
而林玄珏也脱去了稚气, 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量挺拔, 五官也变得硬朗了许多,再不会有人误以为他是小姑娘。
只不过性子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那副跟谁都合得来的好脾性。
他跟上前来,好声好气地解释:“兄长和大将军他们都在那儿,好些年没见过他们的面,我一直想亲自去看看他们。如今新帝登基, 太子殿下奉命巡视边陲, 好容易才得了这个好机会, 我自然是不能错过的,至于你的及笄礼, 我日后再给你补上成不成?”
这几年,先帝逐渐将政务挪交, 去岁开春,在某一日的清晨时分含笑而终,太子顺利登基,赵屿琛这个皇太孙理所应当地变成了太子,周易欢作为皇帝的义女,也从郡主,成了公主。
听了他的这番话,小姑娘红了眼眶,还是不搭理他。
林玄珏只得双手合十,朝着亲姐姐求助。
林黛玉见状,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轻拍她的手背略作安抚。
“玄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姑娘家及笄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易欢是因为在意你,才会想让你亲眼见证她最重要的时刻,你若就这么错过了,是没办法弥补她的。”
“姐姐教训得极是。”
“我这就给小易欢赔罪,是我不好。”他老老实实道歉鞠躬。
“小易欢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肯定在你的及笄礼之前赶回京,这样成不成?”
“哼……”这下小姑娘心里好受多了,虽然还是僵着不肯同他说话,但总算没有掉下眼泪来。
太子巡边,日子自然都是提前定好的,准备了一月有余,真到了那一日,皇帝还亲自送队伍到城外。
踏上北上之路,起初那几日,林玄珏自然是无比兴奋,骑着马总冲到前头,后来那股子劲儿过了,便又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马车待着。
侍从回禀给太子,太子笑着摇头。
“取一瓶金疮药给他送去,定是磨破了大腿内侧,知道疼了才会如此安分。”
林玄珏涂了药之后,亲自过来谢恩。
“坐吧,马车里现下就孤一人,还装模作样给谁看?”
“咳咳,还是殿下最了解我。”林玄珏行完了礼,才笑着在太子的左手边坐下,结果一坐下就龇牙咧嘴的。
太子合上手里的书,皱着眉关心道:“伤得这么厉害吗?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
“不必了殿下!没多严重,我就是受不住疼,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
他一早知道,林玄珏耐痛性比一般人差上许多,幼时二人一起上学,林玄珏作为赵屿琛的伴读,但凡赵屿琛犯错挨罚,都由林玄珏替他承受。
“还说呢,你小时候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先生的戒尺一打在你的手心,你就哭得稀里哗啦,到后面,孤都不好意思犯错,叫你替孤挨罚。”
“嘿嘿,那时候我还小嘛,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不像小时候,再疼也能忍着,才不想被人知道这个笑话我。”
“你呀,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虽然骑马会磨腿,但林玄珏还是坚持每日尽量在马背上待着,尤其越是靠近边疆,他整个人就越是警惕,虽然平时跟众人还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不过太子自幼与他近身相处,还是察觉到他的紧绷。
某一日的下半夜,因为天气寒冷,守夜的人缩在衣裳里不怎么动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反而是在太子隔壁帐篷就寝的林玄珏,头一个察觉到有异动,只见五六个身影映在帐篷上,缓缓走近。
他来不及多思考,立刻提了剑,迅速闪到太子的帐篷里,捂着太子的嘴之后,才将他唤醒。
太子在睡梦中惊醒,见到是他,才又放下心,未曾反击。
他指了指自己的帐篷,无声示意:殿下,请您立刻到隔壁去。
赵屿琛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配合他。
二人互换了帐篷才一会儿,方才那五六个身影就从各个方向齐齐举刀破开帐篷,朝着床榻这边围攻。
披着太子衣衫的少年郎骤然暴起,出其不意地反击,拔剑刺中了最靠近他的一人,不过他未曾伤及此人要害。
本想挟持那人拖延片刻,谁知剩下的几人,竟直接刺死了同伴,继续朝着林玄珏这边施放杀招。
才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脸,林玄珏都懵了,只得凭借身体的本能,抛开尸体,趁机往后翻滚躲避。
帐篷里动静不小,外头的侍卫也发现不对劲,有人高呼示警。
“有刺客!”
侍卫们冲了进来帮忙,不过在剩余五人的围攻之下,林玄珏还是受了伤,被钳制。
有一人看清了他的脸,突然道:“他不是太子!”
这时候太子本尊终于露面。
“快放了玄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插翅也难逃,此时束手就擒,孤还能留你们一具全尸。”
为首之人趁机将利刃架在林玄珏的脖子上。
威胁道:“呵!看来太子很在乎此人,要放了他可以,只要太子一声令下,放我等离开,我自然不会伤其性命。”
护卫太子的队伍之中,为首者立刻反对道:“太子万万不可!此时若放虎归山,来日必定后患无穷。”
“闭嘴!”太子怒斥此人后,高声下令,命士兵们让开一条路。
那五名刺客缓缓退离,把林玄珏往前重重一推,迅速翻身上马。
咻!
利箭破空的声响从林玄珏的耳边飞过,继而他又听见其刺入血肉的声音。
只见有两个身影同时从马背上跌落。
为首者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林玄珏和太子二人。
原来是太子射了一箭,同时林玄珏将藏在靴子里的一把匕首掷了出去,同时伤了两名刺客。
亲自上前去将林玄珏拽了起来之后,太子紧张地打量他。
“玄珏,你没事吧?”
“并无大碍。”林玄珏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完,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太子都被他气笑了。
“太医何在?还不赶紧来替他包扎伤口。”
半夜里被吓得够呛的太医,这才背着药箱踉踉跄跄地上前来,粗略察看过后,赶紧回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太子。
“林小公子身上的伤口虽然都并未伤及要害,但伤处不少,还是赶紧抬进帐篷,褪下衣裳,一一清理过后,再止血上药为好。”
“那就赶紧来两个人,先把他抬到孤、罢了,孤的帐篷定是都毁坏干净了,抬他到他原先的帐篷去吧。”
好在此次遇险,并未真的叫他们得手,防卫也更严密,最终队伍顺利抵达边军大营。
定国公率军亲迎,一听说太子遇刺,林玄珏为了护卫太子,如今受了伤,心里担心得不行。
得闲后,第一时间亲自过来探望。
林玄珏一见了他,高兴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嘿嘿,大将军!咱们可算是见面了!你瞧瞧,我现在是不是比你还高了,在信里你还说你还不相信,我只好亲自来找你比一比。”
把才酝酿了好些复杂情绪的薛远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偏正好拍在他的伤处,林玄珏当即又龇牙咧嘴地。
“哟!忘了你伤着,没事儿吧?”
薛远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行,你赶紧把衣裳脱下来,我瞧瞧,看看伤得重不重。”
林玄珏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察看,一边还故作轻松地宽慰他:“我没事儿,都是小伤。”
虽然薛远也是见惯了鲜血的,但给他重新包扎上药的时候,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你这孩子,自己才多大,非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还当边疆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啊?”
林玄珏一边穿回衣裳,一边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那我们之前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将来我来这里,你亲自招待我,一定要让我尝尝,看这里的羊肉到底有多好吃的吗?怎么?我现在人在这儿了,你还想赖账?那可不行!”
“臭小子,我还缺了你那一口羊肉?既然想吃,我这就叫他们去抓一只来烤上就是。”
“那感情好!对了,我哥呢?亲弟弟来了,他都不带来瞧瞧的?还跟我摆起兄长的架子了呢。”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盔甲的林轩就撩起帘子,弯腰钻了进来。
“又偷偷在背后编排我是不是?还不是太子方才特意告诉我,说某人身娇肉贵,叫我给他拿些厚实衣裳来,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嘿嘿,我哥怎么就对我这个弟弟这么好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将军?”林玄珏厚着脸皮装傻。
“你们兄弟俩聊吧,我去叫他们准备烤羊。”薛远大步离去,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好说话。
“出门在外,怎么不多带几套厚衣裳?”
林玄珏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带了挺多的,路上瞧见衣不蔽体的百姓实在可怜,就……”
“罢了,你不说我也多半猜到了。”林轩把衣裳给他披上,扯平整,见他如今都与自己一般高了,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你长大了,阿公阿婆身体可还好吗?爹娘他们怎么样?小姨还跟从前一样爱出门行侠仗义吗?”
“他们都好。”林玄珏又一一说了说家人们最近的动向。
“哥,你问了这么多,怎么就唯独把姐姐给落下了?你不想知道姐姐她好不好吗?”林玄珏没忍住,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
林轩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暗自攥紧了拳头。
“她、应该挺好的吧,姐夫是哪个府上的?”
林玄珏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哪儿来的姐夫,娘说姐姐大概是要修什么无情道呢。”
“什么意思?”林轩迅速把视线挪回到他脸上,这些年,他一直有意不去打听家里的事,所以以为林黛玉早已心有所属,出家成家了。
“就是说咱们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姐夫了,姐姐对其他男子都淡淡的,倒是一心热衷于侍弄花草,你不知道,绛仙阁现在草木繁盛,一年四季都开满了各种花儿,连树都长得比别处的好,又高又茂盛,她看那些花花草草的眼神,都比看别的男人热切。”
“这样啊……只要她高兴就好,做什么都可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哥,你现在、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姐姐啊?”林玄珏摸了摸鼻子,问得很含糊。
林轩伸手揉了一把弟弟的脑袋,透过他的头顶,眼神落在虚空处,语气无比温柔。
“我配不上她。”
此时的林玄珏还未曾开窍,但在这一瞬间,仍然被林轩眼中的深情触动。
虽然他是不喜欢有人惦记姐姐,但林轩此刻的表现,他看了都觉得酸涩。
“诶……可你连试都试过,如果你告诉姐姐你喜欢她,说不定她会给你一个机会呢?”
“球球,你还太小,所以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懂了。”
林玄珏很不高兴地反驳:“我已经长大了!还有,不许再叫我的小名!”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一小兵进来通报, 打断了兄弟二人的谈话。
“林校尉,大将军让卑职来叫您,还有林小公子, 羊肉就快要好了。”
“知道了,这就来。”林轩应了一声。
帮着林玄珏披上他方才拿过来的厚衣裳,兄弟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来了,赶紧坐下趁热尝尝, 你小子也算是运气好, 这羊还是昨儿个附近的牧民们送来的。”薛远亲自给他剔了一大块肉,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早先一步入座的太子赵屿琛嚼着烤肉,联想得更深一层。
“牧民送来的?看样子咱们的将士,似乎跟当地百姓相处得还不赖。”
往好了说, 这是官民一家亲, 可这要是往坏了说,那便是刻意聚集民心, 毕竟军营重地,寻常百姓是不允许随意靠近的。
林轩自幼读书,幼时历经冷暖,人情世故方面自然比其他的将士要活泛。
在其他人还未曾意识到太子背后的试探,他便即刻开口解释。
“殿下有所不知,最近边市正开着, 牧民们牵着成群的牛羊前来, 与咱们关内来的商人进行交易。商人和牧民们各自携带着价值不菲的货物牲畜, 又都防护能力有限,这些人落在鞑靼人和瓦剌人的眼里, 简直就是任其宰割的肥羊。”
“巡视边防乃我军职责所在,那日探查的小队发现了异常, 大营即刻调出一支队伍前往,那些牧民也算是运气好,恰好被我们的将士救下,当时我们的将士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那牧民事后还特意送来了十只羊,并非违反。”
薛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事情有违朝廷的律例,于是接话开始哭穷卖惨。
“太子殿下,朝廷下发的军饷有限,大营里半个月才见一次荤腥,这也算是给将士们添点儿油水,聊胜于无罢了。殿下若是回京,可否在圣上面前,多提及这营中的情况,若是明年军饷审批,能够再松些就再好不过了。”
“大将军的意思,孤都明白。只是朝廷用度并非只有军饷开支这一项,就比如说,今年开春湖广一带暴雨频繁,稻田被洪水淹没,百姓才播种下去的秧苗都被泡坏,今年收成近绝,国库就得立即拨发赈灾款项,安抚当地的灾民。还有一到汛期,黄河下游频频决堤,所以每年朝廷都得拨发修筑加固河堤的款项,诸如此类,还有许多种,孤未能一一与大将军言明,操持一国是非易事,也请大将军能够理解朝廷。”
“太子所言,字字皆是为了生民百姓,臣敬太子一杯。”薛远主动举杯示意。
虽然说没有要到好处,但这个太子如此耐心地与他细细解释,态度已然算是前所未有,来日若这个太子能够上位,也算是百姓之福。
此后几日,薛远便亲自领着太子巡视军营,详述军务,十分耐心,太子了解到了边军真实的种种作为,亲眼见识了他们的不易。
再加上林玄珏跟军营里好些人都是老相识,伤好些之后,就与他们一同训练,一起吃饭,时不时就讲起自己与太子当年在大将军的手底下习武,又是如何如何艰难,连带着太子都成了将士们很熟悉的形象。
两方相处之时,彼此越发赤诚。
就在这样极其融洽的氛围下,某日深夜,乌云蔽日之际,敌军大肆侵袭,有经验的将士们从睡梦之中火速爬起来,穿戴整齐直奔沙场,浴血奋战。
从京都来的其他人,反应便慢上了许多,甚至有些人一看见外头的战况,就吓得腿软,想要往后逃跑。
太子见状怒喝:“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孤回京之后绝对不会饶他,若是杀敌有功,孤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他,随孤一起,杀!”
原本在太子身边护卫的林玄珏,看见倒下的一人,竟然是白日里与他说笑的小兵,彻底失了理智,踹开一人,扔开剑鞘,握着长剑就冲入了战场。
战场是血腥的,野蛮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兵刃,犹如一台无情又机械的机器,只为收割敌人的性命。
一直持续到破晓时分,敌军的攻势才减弱,逐渐退去。
人人都是一身的血与汗,狼狈不堪,即便是太子和林玄珏这两个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也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太子自然有护卫照顾,林轩亲自拉了瘫倒在地的林玄珏一把。
“还能站起来吗?”
林玄珏的手在颤抖,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哪怕上次遇刺,他都不曾把剑对准刺客要害,可这一晚上,他不但杀了人,还杀了许多,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是看着才熟悉的将士在他面前倒下那一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他杀红了眼,现在理智才渐渐回笼,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你先坐在这儿喝口水,歇会儿。”林轩也是经历过这一遭的人,知道这种时候最好是让他自己静静,平复一下内心的情绪。
随后又自己亲自打扫战场,与其他将士合力搬走死者的尸身,一起送去火化。
林玄珏听薛远讲过,这样做是为了下一次战斗的时候,没有阻碍,便于行动,尸体若是不管,很快就会腐坏,还可能生出疫病,也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一个心理上的安慰。
他坐了没多久,便坐不住了,起身也去帮忙。
吃饭的时候,薛远提醒太子:“殿下还是尽快离去,赶紧返回京都为好,这次他们的进攻不像是突然发起,倒像是早已计划好的,一波又一波,却不抢掠百姓和粮食,只盯着大营这边打,恐怕、是在针对太子你啊。”
“不行,大敌当前,孤怎能弃阵逃之,既然是针对孤的,那孤就站在这儿等着他们就是。”
“可战场非儿戏,殿下从未带过兵,恐怕不是敌军的对手。”薛远最怕的就是,太子是一时意气,想要表现自己的才能。
太子也不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孤确实不通兵法,也不敢纸上谈兵,延误军机。一切都由大将军说了算,大将军只把孤当作一个寻常小卒即可。”
薛远这才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又落在不远处的林家兄弟二人身上。
此时林轩正好也在劝说林玄珏离去。
“我不走!我呆在这里,能多杀一个敌人,就能为你们减轻一分负担。不管哥你今天说什么,你就是骂我,打我,我也不走。”
薛远笑着自言自语道:“就知道这小子……”
之后薛远的预料确实也没错,军营这边很快被敌军围困,好在大营地处天险,易守难攻,只是断了与外界的通讯,倒也还算过得去。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终究还是到了周易欢及笄这一天。
新帝为公主举办了一场宫宴,邀请了一众身份贵重的王妃命妇入宫赴宴,并且还亲自观礼。
最近因为皇帝有了新宠而忧心的皇后,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皇帝走后,永庆伯夫人随皇后到了她的宫中。
“娘娘今日可瞧见了,圣上终究还是最在意公主,即便那新宠今日如何献媚邀宠,圣上还是留下观礼,并未搭理她。”
皇后挺起胸膛,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圣上曾说过,易欢是他的福星,要一辈子善待她的。旁人再如何小意殷勤,又怎么能跟易欢比。”
“就是,娘娘,这样的福星,若是落到咱们家来,岂不是更好?”威远侯夫人趁机暗示。
“你是说,让易欢嫁到咱们家?”
“侯爷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如今公主也已经及笄,是该考虑终身大事,肥水不落外人田,娘娘说是不是?”
“不错,易欢到底只是本宫的义女,并非本宫所生,若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
过了两日,皇后便召见了自己的几个侄子入宫,并且让宫人把周易欢也叫了过来。
“易欢,他们都是你的表兄弟,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你们不怎么见面,可以多熟悉熟悉,往后都是一家人。”
皇后一直在夸赞几位侄儿,周易欢也不是傻子,心里明白她的意图,面上不冷不热的,跟平时一样。
等他们走后,皇后又单独拉着她说:“易欢,你如今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今天来的这几个,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你看看,喜欢他们哪个,来日母后就去你父皇跟前,为你们请旨赐婚。”
周易欢缓缓把手抽了回去。
“母后,儿臣还不想嫁人。”
被拒绝的皇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她坐直了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地饮了一口。
“易欢,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本宫带给你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说对吧?”
周易欢起身,跪下行了一礼。
“易欢时时刻刻铭记皇后娘娘恩德,不敢忘怀,今后自当报答,无论娘娘要易欢做什么,但不包括易欢的婚事。”
皇后最近本就因为皇帝的新宠屡屡挑衅而不快,最不想听见有人违抗自己。
“这样啊,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回报本宫。”
周易欢被禁足当日,正好从边关传来最新的消息。
“大军已被敌军围困半月,太子目前生死不知。”新帝看完这份简短的边关奏报,当即大怒。
消息传到后宫,皇后身子一软,险些晕倒过去。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敌军怎么就联合起来围攻大营了呢?”
第105章 第 105 章
“朕只有太子一个皇子,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太子,将太子平安送回京都!”
新帝召见内阁大臣之后, 难得露出他强硬决绝的一面,几位大臣互相对视,暗中达成了一致。
首辅何阁老顺着皇帝的意思建议道:“太子乃国本所在,太子的安危事关朝局安稳, 我朝国威, 自然不能弃之不顾。边防大营占据地势之便,想必足以抵抗一段时日,如今当务之急,应尽快调派周边大军前往支援, 化解大营之危, 再护佑太子回京。”
其他内阁大臣也纷纷附和。
新帝的脸色好了不少,即刻与他们详细商议对策。
最终决议:“那便由辽东调兵前往支援。”
皇帝随后又秘密召见已经升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卢云澜。
“事情紧急, 调令本应该由兵部发往辽东,但据朕所知,辽东总兵董贵贞与瑞王私交甚好,朕不放心。你拿着朕的这道调令,亲自到辽东走一趟,若是那辽东总兵胆敢拖延, 你可即刻杀了他, 取而代之, 记住,朕要你不惜一切代价, 将太子带回。”
接过封有调令的匣子之后,卢云澜跪地沉声道:“臣遵旨。”
卢云澜才回到府上, 管事便迎上来,凑到他耳边说:“老千岁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
二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会儿,随后卢云澜乔装出了城。
与此同时,被禁足的周易欢偶然从皇后身边的嬷嬷口中得知此事,也想办法递了个消息出宫。
林家这才知晓边防大营遭遇突袭,如今正被围困,林家兄弟俩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连太子都下落不明,咱们轩儿和玄珏就更不用说了,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边关!”杨老夫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打算孤身前往。
“我说老婆子,你能不能别捣乱了,你当打仗跟江湖上的小打小闹一样呢?那动辄千军万马,是你一个人能抵挡得住的?”牛老爷子头一个按住了她。
“那你们说怎么办?就这么坐在家里干等着?”杨老夫人根本就坐不住,整个人急得不行。
“娘,您是长辈,若是你去边关再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和老爷怎么办呢?”杨妗妗这几句是哭着说的。
可即便她心里再担心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肯同意让老人家亲自涉险。
“为今之计,只有期盼辽东的援军,能够尽快抵达边防大营。”林如海维持着仅剩的理智,得出了结论。
他心里很明白,太子被困,万一皇帝再出什么事,即位的就是瑞王,他作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支援,若想要林家的两个孩子平安,只有与之抗衡。
果真兵部的调令还来不及发出,第二日朝会就有人当堂质疑:“辽东三面濒夷,一面阻海,大军驻守,是为了同时防备抵抗蒙古、女真与倭国等南下侵袭,而今却为了营救太子一人,肆意调动,岂非置天下大计于不顾。若此时其他蛮夷乘虚而入,届时国家动荡,百姓遭殃,又当如何?还请圣上三思!”
不用想也能猜到,此人多半是瑞王那边派出的马前卒。
既然有异议,那么调令就无法立刻发出。
皇帝也只能说:“此事容后再议。”
散朝之后,皇帝心里烦乱,处处都觉得不顺心。
“今日这茶是怎么回事?是想烫死朕吗?”
“圣上息怒,今儿奉茶的是个才到御前伺候的新人,做事也太不当心了。”
“既然办差不当心,就不必留在这儿了,把他打发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
御前伺候的太监趁机进言:“圣上,丽昭仪昨儿派人来请圣上,说是才为圣上特意排了一支舞,要请圣上一观呢,圣上不如现下去瞧瞧?”
“也罢,那便去她那儿瞧瞧。”皇帝想着之前为了易欢的及笄礼拒了她一次,昨儿又因为政务没去成,是该补偿一下美人儿。
恰好皇后得知了朝堂上的消息,也跑来找皇帝闹。
她到的时候,年轻貌美的丽昭仪身着薄裳,露出纤腰玉足,在皇帝面前展现着自己妖娆的舞姿,皇帝的眼睛都看直了。
皇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当即叫停了奏乐,一巴掌甩在丽昭仪的脸上。
“青天白日的,你就敢如此放纵,勾引圣上。”
才高兴了没一会儿的皇帝,立刻阴沉着一张脸。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跪下道:“圣上,琛儿如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迟一刻,他遇到的危险就多一分,就算您如今心里有了旁人,厌弃了臣妾,但琛儿可是您唯一的皇子啊!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皇帝被她的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气得眼前一黑,什么叫他心狠!难道是他不想救太子吗?
猛地一拍桌子,皇帝怒斥:“朕身为帝王,难道要落下个专横独断的名声,叫后世史书口诛笔伐,皇后你才满意?”
皇帝只觉得,妻子身为皇后,心里却只有太子,全然不顾他这个丈夫作为皇帝的难处,半点不体谅他。
这时候丽昭仪开口附和道:“就是啊,皇后娘娘,您也要体谅圣上,圣上自然也有他的难处,绝不会是故意不救太子的,只是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不是吗?”
她的这番话,看似是在体贴皇帝,但实际也是在皇后的心里暗中挑唆,引起她的怀疑。
“在圣上的心里,名声难道比琛儿的性命还重要吗?”皇后果然心灰意冷,有些口不择言。
皇帝起身,指着她怒喝:“你大胆!皇后,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身为皇后,半点没有应有的温顺贤良,你是朕立的皇后,朕能立你,也能废了你!”
就在皇后看过来的时候,丽昭仪故意低下头,娇羞一笑,皇帝却并未发现这一细节。
皇后目露恨意,恍然大悟,指着旁边娇娇怯怯的丽昭仪。
“原来圣上早有此心,废了臣妾,定是为了这个贱人吧。圣上为了她,不但厌弃了臣妾,连琛儿都不放在心上了,她可真是好本事。”
“朕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帝只觉得她在胡搅蛮缠,本来就心烦,这下更不愿意见她如今这模样。
“来人!将皇后送回宫去,皇后突发急症,不宜见人,就让她好好待在自己宫里养病吧。”
连皇后都被禁足,周易欢这边自然就无人再关注。
一日,宫中巡防的侍卫换班,经过公主的宫殿时,谁也不知,离宫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随后,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驶离京都城门。
被伪装成小郎君的周易欢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撩开车帘子,望着外头郁郁葱葱的树木,有些不敢相信。
“黛玉姐姐,我们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已经伪装成一玉面公子的林黛玉颔首道:“是啊,多亏了有方岳明的掩护,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你从宫里带出来。”
她又提醒周易欢说:“还有,从此刻起,我们便是一对随商队北上做皮毛生意的兄弟,你得唤我兄长,切记人前不可再叫错。”
“知道了,还请兄长放心!”
“不过,其他人真的看不出我们的伪装吗?”周易欢打量着自己和林黛玉的打扮,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她们两个身量纤细,又都五官柔美,连她自己看了都能猜到是女子。
“他们不会看穿的。”林黛玉轻笑着随口一说,并未解释太多。
不过周易欢并未怀疑,这并非她好骗,而是她与林黛玉相处多年,也是见过林黛玉的一些异于常人之处。
就比方说,太傅府有一棵差点枯死的桂花树,周易欢的外祖父周老太傅病重的时候,林玄珏曾多次靠在那棵树下,偷偷流眼泪。
他当时触景伤情道:“难怪今年的桂花迟迟不开,想必是这棵树也随老师一起去了,不愿再让我闻到它的花香。”
他喜欢桂花,是身边的人都知道的。
“不会的,它只是开得晚些而已。”周易欢听见林黛玉是这样安慰他的。
“姐姐莫要安慰我了,我如今又不是小孩子,它就是快要死了,树上连叶子都没剩下几片。”
“怎么,你还不相信姐姐的话了?你好好回去休息,别想太多,姐姐向你保证,过几日它肯定就会开花。”
“罢了罢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林玄珏最终听了姐姐的劝告。
当时杨夫人正为周老太傅诊治,时常留在太傅府,林黛玉也经常送东西过来,一日夜里,周易欢实在睡不着,就一个人到院子里散心。
结果却亲眼看见,林黛玉闭着眼睛,双手触摸着那棵枯死的桂花树,她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就在一旁驻足观察。
结果亲眼看见那棵光秃秃的桂花树,不但在眨眼间缓缓长出了叶子,还开了满树的桂花。
那棵桂花树,如今也一直枝繁叶茂。
从那时起,周易欢便知晓了,眼前的黛玉姐姐不是凡人,她会仙术。
“这商队能信得过吗?”周易欢总觉得不大安心。
林黛玉回答她:“自然,这是咱们自家的商队。”
“可是林伯父他是官员,家中是不能从商的呀。”周易欢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放心,这是杨家的产业,是阿婆交于我打理的,原本是给小姨准备的嫁妆,可你知道的,小姨最不喜欢管这些。”林黛玉为她略作解释。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好像也没必要知道这些。”周易欢觉得自己就不该多问。
“家里还有其他的产业,将来你总归是要知道清楚,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林黛玉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周易欢有些慌乱,红了脸不敢直视她。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林黛玉继续打趣她。
“是、是什么呀?”
林黛玉笑看着她,摊开说:“难道易欢不是喜欢玄珏,不是想要嫁给他吗?”
“我……我没有!”
“还嘴硬,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何在他离京前与他置气?又在得知他出事后立刻递消息出宫?还这么轻易地随我北上去寻人?”
这一连三问,把周易欢问得哑口无言。
“姐姐既然知道,自然也看得出,他对我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谁说他没有了?”林黛玉好笑地看着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而为情所困的小姑娘。
“你自己细想想,这些年,你见他还对谁上心过?”
“好像是没有……”周易欢缓缓低下头,含羞带怯地笑了,捏着衣角不再说话。
“就是了,他对你好,却也只对你一人好。”林黛玉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份特别有多难得。
商队一路北上,景致也愈发壮阔。
自然,人烟也愈发稀少,在野外露宿是常有的。
走着走着,在一处岔路口,发现了一间半破的茅草屋。
“眼下天快黑了,二位公子,咱们今晚就在前头的破屋子里将就一晚吧?”商队里的领队过来与她们二人商议。
林黛玉赞同道:“好,那就快些过去生火做饭吧,想必大家这会儿也饿了。”
谁知她们的马车才到跟前,还来不及下去,就听见进去查看的伙计高呼了一声。
“里边躺着两个人!”
“死的活的?”领队快步走过去问。
“领队,是、是半死不活的。”
林黛玉下了马车,跟周易欢两个也走了进去。
“二位公子,你们看这?”
周易欢心善,率先道:“既然遇见了,便是缘分,还是赶紧看看能不能救下吧。”
林黛玉也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后来那领队吃晚饭的时候,过来说:“那两人也是命大,虽然身上中了几刀,但并未伤及要害,也好在遇见了我们,再晚上半个时辰,怕是就真的晚了。”
后来这两个昏迷的人,他们也带上了,不然就这么把他们扔在这荒郊野外,多半也是活不成的。
过了两日,那二人醒了,非要过来当面致谢。
其中一人看见周易欢腰间的玉佩,最后还是试探道:“可是易欢公主?”
周易欢吓得立马往林黛玉的身后躲藏。
“我不是什么公主!你到底是何人?”
“公主不必惊慌,这玉佩是林小公子亲自雕刻的,臣亲眼见过,所以认得。”
周易欢又赶紧捂住玉佩,警惕地盯着他。
那人伸手绕到自己耳后,缓缓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卢叔叔?”
“卢大人?怎么是你?”
“这位是?”卢云澜总觉得此人十分眼熟,但脑子里却想不到她究竟是何人。
林黛玉解释道:“我是黛玉,脸上做了些伪装,难怪卢叔叔认不出我。”
“是你啊……”卢云澜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脑子里立马想到之前发生在永庆伯府的那桩案子,看样子,这位林家大小姐跟那个神秘的江湖人士,还是没有断了来往。
“你们两个到辽东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想亲自去边关寻人吧?”
两个姑娘家都不接茬。
卢云澜摇着头,无奈地说:“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胆子大,还是该说你们不怕死。”
“罢了,若你们不来,恐怕我这条命也就此断送,那便与我一起先去广宁找辽东总兵一趟吧。”
虽然他没有直说是奉了旨意来的,但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突然出现在这里,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到原因。
“好,我们都听卢叔叔的就是,对外就说,卢叔叔与你的下属二人,为了报答我们兄弟二人的救命之恩,就做了我们的贴身护卫。”
第106章 第 106 章
只是她们一行人到了广宁之后, 却发现城门口的盘查极严,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在轮到他们之前,林黛玉略施了一个小的障眼法, 才顺利混了进去。
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后,卢云澜亲自来找她说话。
“方才在城门口,人多眼杂,不便言明, 那些城门口的兵应该是在寻我和我的下属,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为好。”
他是奉了密旨而来,马上就要奉旨行事,届时, 城内必乱。
“卢叔叔的意思是说, 这广宁城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
“多半是如此。”卢云澜这个倒是没有瞒着她。
林黛玉正视他,问:“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此事就与你无关了, 快些走吧。”卢云澜再次提醒她。
“你们只有两人,多些人帮忙,难道不好?”林黛玉敞开自己的意图,亮给他看。
“你真的打算要掺和进来?你的那位朋友,他在是不是?”卢云澜不得不怎么想,毕竟林黛玉的表现实在太过无所畏惧, 若非有倚仗在, 决计不会如此。
林黛玉笑了笑, 没有正面回答他。
在她们抵达广宁之前,边防大营还在面临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就在如此劣势的处境之下,突然下了一场大雪。
大营内尚且还挨的过去, 外头的敌军却因为积雪掩盖了道路,逐渐迷失了方向,来支援的找不着地方,往后退的不知该走哪个方向,走着走着,被分散成好几支队伍。
薛远这边趁此机会,派出小队对敌军逐个击破,最终大获全胜。
为了庆贺得胜,薛远命火头军搬出了压箱底的库存,一坛又一坛的美酒被抬到将士们的面前,人人都分得了一碗。
太子与薛远等大营长官与他们举杯同贺,好不热闹。
“太子殿下,咱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我老薛认你这个主子,所以由衷地提醒殿下一句,快些回京都吧,早些将背后那些渣滓都收拾干净。”
太子虽然身在战场,但也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设计。
“与大将军相处的这段时日,孤想必此生难忘,听完大将军今日这一席话,孤便将大将军彻底当作自己人了,话不多说,最后再敬大将军这一杯,请。”
“好。”薛远豪气与他碰了碰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十分干脆。
天还未亮,随太子巡边的队伍就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回京的归程。
谁知,到达一城之后,走在前方,负责探查的哨卫却发现城门有重兵把守,且查探森严。
而且在查出哨卫来自京都,才从边关返回之时,火速将其扣押,还很快派出士兵围堵太子一行。
林玄珏与太子兵分两路,将其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剩下的太子一行人干脆低调行事,直到行至广宁。
护卫劝道:“殿下,城内忠奸难辨,我看殿下不如暂且不要入城。”
“要想入关,势必要从此城过去,无法绕过,终究是要入此城的,玄珏那边情况不明,如今人多倒反而更安全些。”太子是怕队伍一分散,就会如同边关敌军一般,容易被逐个击破。
“不如先让我率领几人先行入城,为殿下探路,若是安全,殿下再入城,也更安全,否则,殿下也可保全自己,另寻良机。”
“也好,那你万事小心,安全为上。”太子在他临走之前几番叮嘱。
不过此人及其带着的两个护卫入城后,全都失去了消息,太子只得藏身在边民家中。
直到又三日后,传出消息说,辽东总兵突发急症,如今城中一切事务,皆由才从京都而来的易欢公主接手。
太子这才派人入城,与之会面。
“太子哥哥,小师叔呢?”见面之后,周易欢问的这一句话就是这个。
神色凝重的太子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告知,还以公主护卫的名义留在她的身边。
周易欢即刻调派队伍去寻找,顺着他们留下的踪迹,终于探得他们的所在。原来林玄珏为了躲避先前官兵的围堵,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闯入了苍天巨树林立的森林深处。
“既然知道小师叔他们去了那儿,还不赶紧加派人手去找!都愣在这里做什么?”听完底下人的禀告,周易欢有些急眼。
辽东巡抚从旁解释道:“这林子地域辽阔,又猛兽众多,实在是难以搜寻,即便公主要将所有兵力全都投入其中,恐怕也未必能够寻到林小公子他们几人。”
太子也点头附和,对义妹说:“巡抚所言不假,易、公主你理智些,不如先让有经验的守山人帮忙搜寻,一定会找到玄珏他们,你放心。”
巡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位公子所言正是。”
怕他看出什么,周易欢只得赶紧应下,将巡抚打发了下去。又见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去找林黛玉再想想别的办法,
“太子哥哥,我去找黛玉姐姐说说话,想必她一定也担心极了。”
“好。”
等周易欢离开后,这时候太子身边的人又劝太子。
“殿下,咱们的人传来消息说,圣上为了丽妃娘娘禁足了皇后,又传言说您已经……,总之,眼下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迅速返回京都,稳住当前的局势。”
“孤知道……再等上三日吧。”林玄珏是自幼陪伴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次巡边,为了护他受伤不说,眼下又为了他下落不明,他实在无法硬着心肠一走了之。
另一边周易欢才走到林黛玉的房间,敲门无人应答,推门一看,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黛玉姐姐呢?”周易欢抓住伺候的婢女追问。
“林大小姐随守山人一起进山去了,说是要亲自寻找林小公子。”
守山人原本以为,这位非要跟着他们进林子的娇小姐,走不了几步就会闹着要回去,谁知行了半日,人家脸不红气不喘的,瞧着比他们这些世世代代住在这儿的当地人,还要自得。
“这位小姐,里边真的不能再进去了,外头这圈,没什么大型的猛兽,但里头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它们的地盘,擅自闯进去的人,我活了这把岁数,就没有见过谁能够活着出来过的。”
守山人们说什么也不肯再带着他们往里,林黛玉干脆也不勉强,给了钱,就让他们离开了。
守山人才走没多久,林子里很突然就开始起雾,还是大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众人只听见自家大小姐冷静清婉的一道声音。
“大家都别慌,就站在原地等这雾散去。”
她让众人留在原地,自己却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然后迈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此时的林玄珏几人也遭遇了大雾,不过雾很快就散去,面前不远处,露出几座紧挨着的屋舍,其中一个院子里,还清晰可见,有一位老者,躺在一颗长歪了的巨树上闭目小憩。
“奇怪,这林子里怎会有这么精巧的屋舍?”队伍中一人纳闷道。
林玄珏也觉得不对劲,“大家提高警惕,千万小心,咱们走过去瞧瞧,问问那位老人家,离开这林子的方向。”
谁知其他人却说:“哪儿有什么老人家?”
不等林玄珏从诧异中反应过来,旁边的小道上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诶!林小公子,那边倒是有个姑娘家,要不我上去问问?”林玄珏身后说话那人,眼睛都看直了。
林玄珏顺着他指的方向,挪动视线,更诧异了。
“姐姐?”
他身后的几人比他还惊讶,“这、林小公子的姐姐怎么会出现在林子里呢?”
几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子里满是从前听过的各种妖精鬼怪。
林玄珏可不管这些,直接笑着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数月未见的亲姐姐。
“真的是姐姐。”
林黛玉拍了拍他的后背,也是同样语气庆幸。
“幸好找到你了,玄珏。”
其他人见林玄珏抱住了林黛玉,说说笑笑的,不像是什么精怪,这才纷纷上前去。
林黛玉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是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姐姐已经走了大半日的山路,不如咱们先休息一会儿,我方才瞧见前面有——诶?方才的那几座屋子呢?”林玄珏使劲地眨了眨自己的额双眼。
前方竟然又起雾了,完全看不见方才的屋舍。
“这林子里经久无人进入,总归是有些瘴气,容易迷惑人的神志,我这里配了专门的药,你们一人先吃上一颗。”林黛玉将身上的一个小瓷瓶递给林玄珏。
林玄珏接过之后,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粒。
“守山人还说这里是猛兽的地盘,晚上更不安全,你们已经吃了药,大抵是不会再被迷惑的,我沿途撒了药粉,知道怎么回去,现在雾已经散了一些,还是随我赶紧离开此处吧。”
林黛玉此言一出,其他人简直拿她当作救命恩人一般敬着,都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一行人行了不知多久,大雾渐渐散去,周围的景致也重新清晰起来。
“大小姐回来了!”
“带着的那几个人、莫不是林小公子他们?”
“是了是了!找着了!”
原地候命的那拨人笑着迎了上来,众人这才一起继续往外走。
离开林子之前,林玄珏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
心里还是有个疑惑:方才他看见的屋舍和老人家,难道真的是他眼花?或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同样扭头往回看的林黛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别看了,走吧。”
“易欢他们还都在城里等着你呢,别叫他们再担心了。”
“易欢?她怎么也来了?对了太、我是说屿琛哥哥他怎么样?你们见到了吗?”
“问这么多,我倒懒得答了,你且自己回去看吧。”林黛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定是累着了,都怪我,叫姐姐受累,那姐姐你赶紧睡一会儿,我不烦你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马车一停, 林玄珏先一步撩开帘子,一眼就看见府邸上挂着董字。
“这该不会是辽东总兵董贵贞的宅子吧,姐姐, 你和易欢是怎么把辽东总兵给劝说投诚的?他可不是圣上和殿下这边的,追击我和殿下的人就是他派的。”
问完之后,他伸手去搀扶姐姐林黛玉下马车。
待落地之后,林黛玉一边往里走, 一边才开口回答他方才的提问。
“是锦衣卫奉了密旨而来, 董贵贞抗旨不从,被直接处死了。”
“锦衣卫?谁啊?我认识吗?”林玄珏在锦衣卫可有不少老熟人。
“是我。”
林玄珏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去,顿时面露惊喜。
“卢叔叔!原来来的人是你啊。”
“玄珏!”
不等林玄珏看清来人,就被对方死死抱住。
“太好了, 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你都不知道,孤有多担心你, 万一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叫孤一个人今后可怎么办。”
林玄珏拍了拍太子的后背,笑着调节气氛。
“我不是跟殿下说过的吗?我打小运气就比旁人要好,经常有街边的道士见了我,就说我是大富大贵之相,日后是要长命百岁的。”
被他这番不靠谱的说辞弄的, 想伤心都伤心不起来, 太子只好松开他。
“你啊, 都被逼到那深山老林里躲藏去了,还嘴硬,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身上可受伤了没有?”
林玄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特意展示自己无恙。
“好着呢, 就是有点儿饿了,还困。”
他很自然地说出自己目前的需求,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气,都是这些年被身边的人给惯出来的。
林黛玉这时候说:“那就先吃点儿东西,然后洗个热水澡,赶紧补一觉。”
“嗯,你姐姐说得极是。”太子也附和。
这时候才匆匆赶来的周易欢,越过众人,激动地一下子扑进林玄珏的怀里。
“你可算是回来了。”她声音哽咽,一眨眼,两行晶莹的眼泪立马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林玄珏哪里听不出来她正在哭。
忙安慰怀里的小姑娘:“回了回了,一点儿事都没有,好易欢,快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就更饿了。”
周围的人都笑出了声。
周易欢也跟着破涕为笑,举起拳头轻轻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
“好啊,我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你倒只惦记着吃了。”
“没有的事,吃哪儿有你重要,你不知道,我从姐姐那儿得知你也来辽东了,不知道有多担心你,你又那么挑嘴,定是不肯好好用膳,走吧,我陪着你一起,今天必须多吃些。”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往里走。
周易欢顺从地抬脚跟着,嘴里继续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两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他们身后的太子和林黛玉却突然对视了一眼,两个做哥哥姐姐的,反倒都看透了。
“林大人和杨夫人对玄珏的婚事可有打算了?”
林黛玉笑着回答:“并无,父母并不着急这些。那么不知圣上和皇后娘娘,是否对公主的婚事有了打算呢?”
太子想了想才说:“父皇和母后倒是从未在孤面前提及,回宫之后,孤会帮着他们两个打探一番。”
“那我就替他们二人谢过太子殿下了。”
“孤将来还要叫你一声姐姐,何必如此多礼,不过都是为了他们二人好罢了。”
卢云澜突然问道:“背后之人暂时还未曾显露,定还有后招,殿下既然决定要立刻回京,可有何应对的良策?”
“卢大人可有何建议?”太子是聪明人,深知对方亦然,绝不会无的放矢,定是有了想法才会开口询问。
卢云澜这才卖了个好给太子,提醒道:“建议不敢,臣实在愚笨,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刚刚得知老千岁已经暗中叫人放出了消息,说公主是为了逃婚才跑到辽东。臣不便明言此行是奉密旨而来,所以打算假借捉拿公主的名头,随公主一道回京,太子殿下若是信得过臣,不妨继续同行。”
太子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开口。
“好啊,那就、一切如卢大人方才所说的行事。”
这两个人都是满腹算计的,互相防备着对方,又想互相利用对方,林黛玉看着都有些累了。
“太子殿下,卢叔叔,我今日有些累了,且容我先回房间休息去了。”
二人先后对她颔首。
最终,回京路上,太子还是以贴身护卫的名义,隐匿在公主身边,他们回京路上虽然经历过一些试探,但毕竟队伍里有一个是公主,还有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其他人即便有疑心,也不敢明着下手。
一行人顺利抵达京都后,兵分两路,太子与公主返回宫中,林家姐弟回林府。
第二日早朝,太子现身在朝堂上,不少人都偷偷往他那边看,一边打量,还一边与相熟的官员窃窃私语。
“不是都说太子已经被……”
“呸呸呸,太子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吗?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你也信。”
“可是前头的军报不像是假的啊?”
“这事儿你们说圣上知道不知道?”
正说着呢,就听见御前太监掐着尖洗的嗓音通传。
“圣上驾到——”
众人赶紧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齐齐拱手行礼问安。
“臣等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皇帝看见太子的时候,表现得很惊讶,仿佛他也对太子的出现十分意外。
“琛儿?你竟回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儿臣不负父皇所望,昨儿傍晚才巡边归京,本想着立刻去向父皇请安,但听乔大监说,父皇去了后宫,儿臣不便前往,是以未能及时向父皇禀明。”
皇帝的脸色有些悻悻然,丽妃有孕,他高兴过了头,吩咐众人不许打搅,他要一心一意陪着她欣赏歌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上朝吧,至于其他的,下朝之后,你到御书房来,单独跟朕再说。”
“是。”太子神色淡淡退后一步。
皇帝满意地勾了一下唇角,这个儿子还算是懂事,没有把家事放到朝堂上说,给足了他这个父皇的面子。
起先讨论的都是些各个地方的要务,直到群臣商议得差不多了。
皇帝最后问:“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随后有个都察院的御史立刻站出来道:“圣上,臣有本奏。”
“嗯,你说。”
“臣听闻皇后娘娘已经被禁足多日,皇后娘娘乃国母,又是太子殿下生母,不知娘娘到底犯了什么什么过错,让圣上至今都不原谅娘娘?”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心底有些不悦,太子这才一回京,就让人当众质问他,要为皇后讨回公道,可曾把他这个父皇放在心里。
“皇后自然没有什么过错,不过是得了急症,不宜出门,所以朕才会让她待在自己的宫里,好生休养自己的身子,并非你所说的禁足。”
“不是禁足就好,若是因宠爱嫔妃而责罚皇后,实在非明君所为,臣也是为了圣上的声名着想,才不得不过问一句。”
“朕知道,所以朕并没有责怪你,众爱卿还有别的事吗?”
皇帝虽然问是这么问了,但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乔恭谨看得分明,皇帝的手指在膝盖上不停地轻点,这是他极度不耐烦的表现。
希望接下来不要再有人站出来,触圣上的霉头,否则这个出气包是当定了的。
原本林如海袖子里还藏了一本奏折,是参奏瑞王勾结辽东总兵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乔恭谨朝他暗自摇了一下头。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站出去。
反倒是有个礼部的官员问:“马上就到他国派使臣前来京都朝贡的日子,赠礼也需提前备好,这是名单,还请圣上过目。”
皇帝不看还好,一看完就立刻勃然大怒。
“赠什么礼?他们这些小国朝贡的东西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国库年年空虚,你还要净拿贵重东西白送给人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位礼部官员吓得一哆嗦,直接就跪下不停地请罪。
“臣冤枉啊圣上,这都是按照往年的规矩置办的,臣绝无异心,还请圣上明鉴!”
这时候,多位老臣站出来替他说话,都在解释确实如此。
皇帝只得放过了那位礼部的官员,憋着气,扔下一句“退朝”。
到了御书房之后,太子进去请安,跪了好一会儿,皇帝故意不叫起,也不看他,装作一直在看奏折,浑然不记得太子正跪着。
太子知道他这是在发泄怒气,并未开口说话,就这么受着。
他端庄守礼的模样,堪称一个完美的太子,皇帝反倒更气了,一气就容易不顺心,喝口茶都呛着。
太监们忙开口关怀着,太子也道:“还请父皇多多保重身子,不要过于操劳,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帝听了这句话,却开始在心里解读他背后的其他意思。
“逆子!你在惦记着什么,当朕不知道吗?从前先帝在时,是不是还说过要直接越过朕,把皇位传给你这样的话?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朕!”
“父皇多想了,皇爷爷生前并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也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如此想他,明明不是还派了卢云澜拿着密旨去救他的吗?为何他回京之后,父皇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知道,罢了,你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太子前脚才走出御书房,就瞧见一个太监进去了。
还听见他笑着开口对皇帝说:“圣上,丽妃娘娘说自己和腹中的龙子都想念圣上您了,请您过去瞧瞧呢。”
“好,那朕这就过去陪陪他们母子。”
第108章 第 108 章
自此以后, 太子时常被皇帝当众训斥,与太子亲近的臣子也都遭到打压,与他自幼亲密无间的伴读林玄珏一家首当其冲, 他的父亲林如海由原来的油水衙门户部,被打发到了清闲衙门礼部。
第二年,丽妃诞下一位皇子,皇帝更是将其宠得如宝如珠。
小皇子的抓周礼上, 在场之人亲眼看见, 上面竟然还放着传国玉玺。
皇后与太子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反观丽妃却笑容明艳,眼神得意。
“圣上,吉时到了,咱们现在开始抓周, 您快把瑧儿放下吧, 让他自己在桌上爬着抓就是。”
“不可!”
皇后按捺不住性子,继续直言道:“还请圣上将传国玉玺收回!”
皇帝没有搭理她, 先把怀里的二皇子放在桌上,然后才不以为然地开口。
“皇后,朕才是天子,是这传国玉玺的主人,主人要用自己的东西,是不需要向其他人置喙的。”
太子有些着急, 朝着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却根本不看他。
“臣妾身为皇后, 更是圣上的发妻,其他人说不得, 但臣妾今日却不得不劝说一句。圣上,传国玉玺乃帝王象征, 国之重器,怎能轻易用在皇子的抓周礼上,岂非亵渎了祖宗与天子?”
皇帝心中极为不悦,怒斥道:“怎么?皇后是把自己也看作这玉玺的主人了?还是替你儿子惦记着啊?”
“父皇,母后她绝无此意!”太子跪地替母说情。
“好了,这样大好的日子,全被你们母子两个搅和了,皇后今日言语无状,责令其闭门思过,太子不辨是非,也回你的东宫去,好好想想,自明日起,就不必去上朝了,什么时候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朕说吧。”
对于此事,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都说百姓喜欢宠爱幺儿,没想到圣上也同样如此。”
“莫不是圣上有意易储?”
“废话,连玉玺这样象征着皇权的物件都拿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还用问吗?”
“你们想什么呢,太子比二皇子大了十几岁,等到二皇子长大,太子早已羽翼丰满,又如何斗得过太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子是圣上选的,他说让谁当谁就能当,皇后已然彻底失宠,丽妃却宠冠后宫,有生母帮衬着,二皇子将来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说起这丽妃,听说马上圣上就要封她为贵妃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尤其宠爱唯一的皇孙,圣上凭借这个儿子才足以与当年的对手瑞王抗衡。甚至当年还有传言,称先帝有意越过皇子们,要直接把皇位传给皇孙,谁能想到,如今的太子竟然在亲生父亲面前失宠了。”
“还真是,这将来的事谁也料想不到啊。”
丽妃在自己的宫里正得意:“连本宫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皇后空长了一把年纪,竟然蠢笨至此,不但自己惹得圣上厌弃,还连累了太子,她帮了本宫这样大一个忙,本宫都对她恨不起来了呢。”
“皇后当年能坐稳王妃的位子,不过是因为她有太子这个儿子,在先帝面前占尽了风头,圣上当年是顾忌着先帝,对她才一直多有容忍。实际么,她也没什么手段,连她娘家的兄嫂都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说话的嬷嬷是原先王府里的老人,趁机将当年的事透露了些许。
“原来是这样,本宫倒是有些羡慕她了,都到如今这岁数了,还是这么天真,不过本宫最讨厌这样的人,过于天真便是愚蠢,愚蠢的人怎堪为一国之母,本宫正好取而代之,皇后的宝座本宫很快就会得到的。”丽妃眼里的野心昭然可见。
那嬷嬷诱惑她说:“皇后算得了什么?娘娘您智计无双,就没想过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
丽妃眼波流转,思考了一番,在她怀孕期间,圣上又多了好几位新宠,虽然对她依旧宠爱,但到底还是被分去了一些。
“你说得对,圣上他已经老了,与其日日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糟老头子,倒不如除了他,本宫就再也不必担心自己失宠。”
说完,她的嘴角缓缓上翘,心里有了主意。
“嬷嬷你附耳过来,本宫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
因太子又被禁足,林玄珏也去不了东宫,便沉下心在家中念书,此前他已经得了特许,在京都考了乡试,成了一名举人,正好可以准备今年的春闱。
有了功名之后,便可以领差事,总好过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既然决定要考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总少不得要准备些用的东西,笔墨纸砚是最不能缺的,他今日特意约了好友谢清竹,打算跟他一起去铺子里看看。
恰好周易欢也出宫来找他,三个人便结伴而行。
才从铺子里走出来,周易欢抬眼一扫,面露惊讶。
“诶?那不是丽妃身边的嬷嬷吗?她怎么出宫来了?”
“谁啊?宫里这个妃那个妃的,我实在分辨不清。”谢清竹最爱凑热闹,立马踮着脚朝远处望。
林玄珏回答他:“就是二皇子生母。”
“那还不赶紧跟上去瞧瞧,她说不定是出来替丽妃办什么事的呢?”谢清竹突发奇想。
“哪有那么巧,不过我也挺想跟上去看看的。”周易欢眨巴眨巴眼睛,用祈求的小眼神盯着林玄珏。
“想去那就去呗,走。”
三个人上了马车,不远不近地一路跟在那嬷嬷后头。
“嘶!这是、瑞王府?丽妃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谢清竹心里纳闷,直接就问出来了。
林玄珏的眼神瞬间犀利。
“那嬷嬷一露面,瑞王府的人就放她进去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她不是第一次来,与瑞王府怕是早有勾结。就是不知道,如今与瑞王勾结的,究竟是她,还是她背后的丽妃了。”
周易欢突然道:“我曾经在瑞王府,见过丽妃的这个嬷嬷,她应该是王府的老人。”
“那么我目前更偏向于是她本人与瑞王勾结。易欢,你回宫后,想办法把今天看见的,转告给太子殿下,再问问他的想法。”
谁知皇后病了,易欢回宫之后,就在皇后宫里侍疾,一直没有再出来过,直到林玄珏要入考场那一日,她才传了个消息出来。
林黛玉收到消息之后,林玄珏已经入了考场,只好等到考试结束,他出来之后,再转告给他。
可等林玄珏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考场,一回到家中,勉强洗了个战斗澡,立马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
林黛玉这时候才有机会告诉他:“易欢让我告诉你,太子说,当年圣上还是贤王的时候,与瑞王夺嫡,彼此分庭抗礼,或多或少总会在对方的王府里,安插些眼线。你们那天看见的那位嬷嬷,多半就是瑞王安插的人,他会想办法盯着此人,叫你安心回去考试,不要担心其他的。”
狂塞了一堆饭菜进嘴巴,压根说不出话,林玄珏只能使劲咀嚼,将嘴里的食物尽快咽下。
“我知道了,姐姐你替我跟易欢和太子说一声,让他们先保重自己,没有抓到确切的把柄之前,千万不要轻易招惹丽妃,省得她不承认,倒反咬一口。”
“我会转告给他们的,你放心。”林黛玉又给他夹了些菜,看着他吃得香,自己的胃口也好了不少。
春闱的结果还没出,结果皇帝骤然病重,不省人事,闹得举朝哗然。
朝也不必上了,宫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林如海与谢临风、余子明还有孟自堇等人私下小聚,彼此交换情报。
“圣上今年不过才不惑之年,往年也从未有过什么病症,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余子明官位最低,平日里也不怎么有机会面圣,是知道情况最少的。
孟自堇头一个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性情。
“我倒是从我岳父那儿知道了点儿内情。”
林如海催促道:“孟兄,这时候就别卖你那关子了,赶紧说说吧。”
“嘿嘿,据说圣上是与一位最近正得宠的妃嫔,正那什么的时候……咳咳!你们懂的。”他一顿挤眉弄眼。
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其他三个都是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也太……”余子明没好意思说下去,选择闭口不言。
“这倒是与我得知的消息对上了。”谢临风点了点头,他毕竟身在通政司,日日都要与内官打交道,总能打听到一两句口风。
林如海也恍然大悟道:“难怪宫里会选择对此事秘而不宣。”
他紧接着又说:“皇后一直病着,太子日日在皇后宫中侍疾,如今圣上龙体也违和,太子既要在两边侍奉,又要主事,怕是要辛苦了。”
孟自堇这时候却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如今宫中主事的是丽妃娘娘。”
“什么?”
“丽妃?”
“这不合规矩啊。”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林如海说:“丽妃只是嫔妃,皇后犹在,如何轮得到她主事?即便这时候皇后不能主事,这时候理应由太子代君行事。”
“那太子为何要放任丽妃如此?殿下可不是软弱昏庸之辈。”孟自堇想不明白。
谢临风这时候说出了一个可能:“多半是受制于人。”
其他人顿时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不是要、变天了吧?”余子明大着胆子问出声。
这下其他三人都一脸严肃,不再开口。
这政变的第一把火,烧在了东宫。
而且还是一大早,太子在龙榻前侍疾了一晚上,前脚才回到东宫睡下,后脚宫殿就起火了,火势迅速变大,一下就包围了寝殿,就好像有人往里头浇了油似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快进去救火啊!还都愣着做什么!”先赶到东宫的, 是太皇太后,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举着拐杖焦急地敲打地砖, 怒斥旁边站着不敢动的宫人们。
“哀家警告尔等,若太子有什么闪失,你们通通都要给他陪葬!”
太子的两个贴身太监,梁公公与刘公公对视了一眼, 一咬牙, 各自举起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浇,就往里冲,奈何火势实在是太大,二人进去之后, 被浓烟熏得什么也看不清。
“太子殿下!”
“林小公子!”
“……在这儿, 咳咳——”发出这微弱应答声的是林玄珏。
二人熟悉殿内的布置,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 终于发现了瘫软在角落的林玄珏,以及被他护在身下、用被打湿的被子卷住的太子。
林玄珏的身上还带着伤,他平素喜穿白衣,伤口处涌出鲜红的血,格外明显。
但见到他们之后,林玄珏却第一时间道:“快, 太子殿下被人下药了, 在被子里……, 咳咳!你们赶紧、赶紧先把他带出去。”
把人交给他们之后,林玄珏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睛也不太睁得开。
“林小公子!那您可怎么办呢?”
“林小公子?”
林玄珏背靠墙面,低着头, 没了任何反应,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已经……
二人见到他这状况,也无法再多问,只能赶紧搀扶着太子往外走,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才走到外间,房梁就被烧断了,硕大的一根横木从顶上往下掉落下来,正巧挡住了唯一的一条出去的路。
见此情形,刘公公面如死灰,满眼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姓梁的,咱们这次是真的要给太子陪葬了。”
“死便死吧,左右殿下若是出不去,咱们也是难逃一死。”
失血导致体温越来越低,即便如今身在火场,林玄珏还是不自觉地打着寒颤,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一团。
“好冷……爹、娘、姐姐……”
同一时间,正在清理银针的杨妗妗突然一晃神,银针扎在了自己的指腹上,瞬间溢出一滴血来。
“好端端的,我今天怎么了这是?”她将受伤的指腹含入口中,有些心神不宁。
一早起来就到书房练字的林如海,突然手一紧,原本一气呵成的字断了连笔。
“这幅字倒是可惜了,原本该是佳作。”林如海看着面前的作品,感到十分遗憾。
管家赶紧替他收了起来,宽慰道:“老爷再写一幅就是了。”
“今日不写了吧,总觉得这心里不大安宁,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正在给药圃里的植株浇水的林黛玉突然动作一顿,下一瞬水壶直接掉落在地上,她微微仰着头,眉心闪烁出一串荧光。
骤然间,豆大的雨滴开始陆陆续续砸在地面上,下得越来越密。
街道上的行人迅速跑到两边的屋檐底下避雨,望着还在出太阳的天,纷纷纳闷道:“嘿!真是奇了怪了,这晴好的天儿,怎么还下起雨来了?”
“可不是,邪乎得很,下就下吧,还下这么大,就一会儿工夫,我这一身全都湿透了,跟被人一桶水从头浇到脚似的。”
东宫的火势正是因这场暴雨而熄灭,恰好这时候宫里巡逻的侍卫也赶到了东宫,这才一起冲了进去,把困在里头的人救了出去。
出来之后,梁公公赶紧抓着方岳明的胳膊。
“方侍卫!林小公子还在里面呢!”
方岳明回头看向火场,既震惊又不解。
“玄珏?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宫?”
“我说方侍卫,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先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想办法救人吧!”梁公公都服了他了。
“哦!对对对!我这就去救人!”说罢,方岳明就继续朝火场跑去。
“难怪这方侍卫心仪林家大姑娘那么多年,至今都无法抱得美人归,这人实在是个榆木脑袋。”梁公公看着他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碎碎念。
“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昏迷了呢?这寝殿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快先把太子送到前殿去。”太皇太后急得不行,止不住地催着众人。
梁公公这时候也顾不上再继续盯着救援情况,又立刻跟上去伺候昏迷的太子,顺便也催促了几句。
“太医呢?还不抓紧找来一个给太子殿下瞧瞧!”
他跟刘公公可都知道太子殿下被人下药了。
“太医就到了!”
太医是被人抬着到的,直接给送进了东宫的前殿。
这一上手检查,太医的面色愈发沉重,看得太皇太后心惊不已。
“太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先告诉哀家一声。”
“启禀太皇太后,太子在火场中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恐受了惊惧,且肺腑受损,才导致昏迷。”
“这么严重!那、你有没有办法能治好太子啊?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太皇太后真是操碎了心。
那太医不敢保证,只拱手勉强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至于太子什么时候能醒,这得看肺腑受损的程度,若是较轻,影响也不会多大,至多昏睡上两三个时辰就能醒过来。可若是受损较重的话……微臣、微臣不敢说。”
“会如何?你倒是说啊,卖什么关子,哀家且恕你无罪就是。”
“多谢太皇太后!若是较重,伤者即便醒来,也可能会痴呆或者……再也醒不过来。”
“简直一派胡言!”太皇太后根本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殿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听完了全程,悄悄溜出了东宫,跑来了皇帝的寝宫。
丽妃此刻正守在皇帝的面前,她身后的嬷嬷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轻拍了两下手掌,得意地说:“好啊,看来太子果然中计了。”
“不过,本宫倒是有些好奇,嬷嬷那药是从何处得来的?竟然连宫里的太医都察觉不出。”
那嬷嬷身子一僵,干笑了两声。
“就是在宫外随便一个街边的药铺里买的。”
“这样啊。”丽妃双眼微微一眯,分明是已经看出了她在说谎,不过却并未揭穿她。
“对了,太皇太后也就罢了,本宫想着她都老得快要入土了,也就没让人盯着她。不过那个姓林的小子,他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东宫的?要是他不在,这会儿就不存在什么太子了。”
“太子……怎么了?”龙榻上的皇帝虚弱地问了一句。
吓得丽妃主仆二人险些魂飞魄散。
“圣上?你、你醒了?”丽妃强颜欢笑,试探了一句。
“你方才说到太子……他究竟怎么了?”皇帝虽然忌惮这个逐渐长成的儿子,但还是顾念着父子情分的。
“今日东宫不知怎么突然起了火,太子、太子他昏迷了,具体什么情况,臣妾也不是很清楚,臣妾可是一直在侍奉圣上呢。”
“咳咳咳——!”皇帝一听到这里,担心不已。
丽妃下意识靠过去,轻拍他的胸口。
皇帝拽着她的手腕,“你亲自去、去看看太子,去!”
此时,林玄珏恰好被方岳明从火场里救了出来,太皇太后瞧见他,便也问了相同的话。
“小玄珏这一大早,怎么会在东宫?”
那位刘公公这时候赶紧回话:“回太皇太后,是太子昨夜吩咐奴婢,悄悄去接了林小公子到东宫来,太子殿下昨儿得知了会试录取名单,说是想提前恭喜林小公子。”
这下太皇太后倒是能够理解。
“也难怪,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金榜题名是大喜事,太子定然也会为他高兴,只是哀家瞧着,这孩子身上怎么还有好几处的刀伤呢?”
只是不等太医回答,丽妃就带着一队人过来了。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丽妃?你不好好在御前伺候圣上,跑到东宫来做什么?”
丽妃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却吩咐身后之人:“来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快送她老人家回慈宁宫去。”
太皇太后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如今一把年纪,却被一个小辈忽视,顿时气上心头。
“好啊,难怪东宫起火,其他人一个也没出现,丽妃如今在后宫中,怕是已经一手遮天了。”
“太皇太后这话可就折煞臣妾了,圣上与皇后都病了,起不来身,太子如今又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臣妾身为嫔妃,又是二皇子生母,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臣妾是不得已才站出来主持大局的。”
“哀家不走!就待在这东宫守着太子,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休想越过哀家去谋害哀家的曾孙!”
丽妃气急了,怒斥:“还不赶紧动手,怕什么,她都一把年纪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抬不走她?”
这时候她身后的嬷嬷又劝:“娘娘,您可要三思啊,若此时太子与太皇太后接连暴毙,即便咱们二皇子顺利登基,恐怕也会遭到朝野非议,况且太子已经……娘娘又何必多此一举。”
经她一劝,丽妃心想也是。
“哼,既然太皇太后愿意留在这里,那就请便吧。臣妾替圣上先进去探望一下太子。”
太皇太后怀疑地看着她追问:“圣上醒了?”
丽妃轻笑了一声,故意说:“是啊,圣上心里挂念太子的安危,特意要臣妾看过之后,到御前告诉圣上一声,兴许圣上听了太子的消息之后,病就能好了也不一定。”
因为她身后还跟着皇帝贴身的太监,所以太皇太后并没有拦着她,可也不放心她单独进去,不但跟进去了,还不许她触碰太子。
“丽妃你虽然是太子的庶母,但到底只比太子大了几岁,还是不要离得太近,免得有损你们各自的清誉。”
丽妃哪里看不出来太后在防着她,不过瞧太子唇色隐隐发黑,又确实是失去了意识,也就没有再多计较,看完之后,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连受伤的林玄珏都醒过来了,可太子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之后又过去了五日之久,宫里所有的太医都对着昏迷的太子摇头。
虽然皇帝意识昏昏沉沉,中途却亲自召见了六位内阁大臣。
“朕突发急症,药石罔治,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太子多半也是不成了,今日朕叫你们过来,是想把后事交代清楚,来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好面对列祖列宗。”
阁老们自然是开始“情真意切”地嚎啕大哭,各个看着都哀痛不已。
“朕膝下除了太子,唯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二皇子。尔等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稚子年幼,朕想将新皇托付给你们。”
就站在屏风后面的丽妃听到这里,笑容愈发灿烂,她的儿子就要做皇帝了,她怎么能不高兴。
这时候内阁首辅何阁老却说:“圣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强撑着精神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讲。
“二皇子虽然乃正统,可瑞王春秋正值鼎盛,难保他此时没有些……呃、想法。万一他趁机对二皇子下手,那便能够合情合理地继承皇位。”
“咳咳咳!”皇帝听到这里,气得差点吐血。
瑞王是他一生之敌,好容易他才胜过瑞王,登上皇位,要是最终瑞王也做了皇帝,他死了都不得安息。
不过他也知道,何阁老说得没错,换作他是瑞王,也一样会如此。
“何爱卿你可还有其他良策?”
“老臣确有一法,不过——”何阁老又一副我不能说的为难模样。
其他几位内阁大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说首辅大人,圣上都这样了,万一……哎!你就赶紧一口气都说了吧。”性子最着急的章阁老忍不住催促,他是真的担心,万一皇帝都咽气了,何阁老的话还憋着没说完。
“就是啊,赶紧说吧,何阁老。”其他阁老都开始催促。
何阁老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若想保住二皇子的性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得稳住瑞王,圣上亲口颁下恩旨,让他当摄政王,辅佐幼主,直至幼主长大到能够主政的时候。”
其他阁老开始议论此法的可能性。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他若奉旨,那就只能老老实实辅佐幼主,否则全天下都会唾骂他是个背主忘恩的无耻之徒。”
“他若抗旨不遵,便是谋逆,圣上大可趁机问罪,处置了他。”
“此法我看可行!”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最终六位内阁大臣,全都赞同此法,皇帝也只能点了头。
“敢问圣上,那新帝登基后,皇后和丽妃、呃,该封谁做太后呢?”礼部尚书魏阁老忍不住将自己面临最大的难题抛出。
这时候首辅何阁老又是第一个开口:“虽然圣上传位于二皇子,可并非因太子有过失,废去太子改立,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皇后也依旧是皇后,自然该尊为太后。丽妃虽为二皇子生母,但也只是妃嫔,且新皇年幼,难免会听从生母的话,岂非乱了朝纲?诸位以为呢?”
他自己说完,又反问了其他人。
其他人也说出了差不多的担忧。
屏风后面的丽妃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入掌心的肉里去了,恨不得杀光了里边那几个坏她好事的臣子。
不行!她得想办法挽救,她的儿子既然做皇帝,那她当然也要做太后!等她成为太后,再一一将这几个碍眼的老头子除去就是。
她悄然离开,走到殿外,嬷嬷一下就看见她正在流血的伤口。
“呀!娘娘,您的手怎么受伤了,奴婢这就替您止血包扎。”
看着正低下头为她处理伤口的嬷嬷,丽妃眼波流转,顿时心生一计。
“嬷嬷,本宫还想要一些喂给圣上吃的那种药,你明儿再出宫去买些。”
“这……这药怕是不好买。”
“嗯?怎么了?嬷嬷不是告诉本宫说,药是在宫外随便街边一家药铺买的吗?难不成那家药铺关门了?”
那嬷嬷刚想应是,应付过去。
丽妃又继续说:“可嬷嬷上次买完药回宫之后,一直没有再出去过,嬷嬷又怎么会知道药铺关门了呢,定是嬷嬷自己猜的,是不是?”
“……是。”那嬷嬷意识到险些暴露了自己,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猜的怎么能作数,嬷嬷明儿还是亲自出宫去买一趟吧。”
“奴婢去!”
包扎完伤口,丽妃特意端着药进到皇帝的寝宫。
又特意在皇帝面前痛呼了一声。
皇帝当然看见了她巴扎过的手。
“爱妃怎的受伤了?”
丽妃故作姿态地说:“没什么,不过是臣妾自己粗手笨脚,想着给圣上亲自熬药,不小心被烫了一下,不碍事的,臣妾不疼。”
这下可把皇帝给感动坏了,当即捧着她的柔荑心疼不已。
“爱妃,这样的小事以后就交给宫人去做,你只要守在朕身边就好。”
“是。”
等到第二日,那位嬷嬷遵照丽妃的吩咐离宫买药,那嬷嬷前脚从瑞王府才出来,后脚就遇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捉拿一小贼。
偏偏那小贼还钻进了她们的那辆马车,就被当作同伙,一块儿抓了,谁知一搜身,还搜出一包毒药来,直接把人下了大牢。
“还说自己不是那恶贼的同伙,连毒药都贴身放着呢,不是要害人还能是什么?”审问她的官兵重重地一拍桌子。
那嬷嬷一时害怕着急,就嚷嚷说:“大胆!我可是在丽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今日是奉了丽妃娘娘的口谕出宫办事,还不赶紧放了我,否则丽妃娘娘要是知道了,你仔细自己的脑袋!”
“丽妃?”那人将信将疑地打量她。
他身后的下属倒是还有几分眼力见,认出了从她身上搜出来的牌子,是出入宫禁所用。
“你说你是丽妃身边伺候的,为何出宫带着一包毒药回去?莫不是你想谋害丽妃娘娘?”
那人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天大的机缘,立刻将此案上报,事情涉及妃嫔,就被直接报给了皇帝。
再加上丽妃当时就是御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皇帝气得当即下令严查。
“事关后宫,不宜大肆宣扬,就让锦衣卫秘密调查。”
卢云澜坐在诏狱里,慢悠悠地翻开审问得到的供词,越看笑容越盛。
“有意思,陪着那嬷嬷同行的人,都指认了皇后,那嬷嬷自己却指认了瑞王,这剧情还真是精彩万分。”
他的下属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那到底是皇后还是瑞王?”
“不知道,让圣上自己去判断吧,我们只是刀,一把刀是不该有自己的思考的。”卢云澜拿着那叠供词起身,入了宫。
当着丽妃的面,把供词念给皇帝听。
听到瑞王与此案相关,皇帝倒是肉眼可见地精神了。
直接下令:“传瑞王,几位阁老,还有,顺便去把安乐老亲王也一并请进宫里来。”
瑞王那边正在与一人密谈。
“事情进展如何?”瑞王问。
“放心,他已经答应了,不日便会传你入宫宣旨,封你为摄政王。”
“那么合作愉快。”瑞王朝那人举杯。
二人碰杯,笑着饮尽杯中之物。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二人同时一惊,那人率先把兜帽戴上,遮住面容,瑞王隔着门问了一句。
“何事?”
“王爷,宫中有旨,圣上即刻要召见您呢。”
瑞王与那人对视了一眼,那人笑着拱手示意,似乎是在祝贺他。
“知道了。”
那人走之前道:“想必这会儿,我也该入宫一趟了,咱们宫里见,告辞。”
“那本王就不送了。”
等被召见的八个人同时出现在御前,皇帝才让卢云澜把供词又念了一遍。
“瑞王,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皇帝青黑的眼眶也遮不住他眼里的兴奋与恶意。
瑞王粗略一想,就想通了此案的始末,丽妃这个蠢女人,竟然想借此陷害皇后,当锦衣卫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如今证据确凿,他百口莫辩,即便辩解,他的好弟弟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倒不如当即撕开真相的口子,把丽妃拉下水,全都推到她的身上去。
“这嬷嬷本王确实认识,她是本王府上管事的相好,不过她犯的事,本王一概不知。与其问本王,倒不如去问本王府上那个管事更清楚。”
他确实没有亲自见过这个嬷嬷,这话是真的,这样的事总要多留一手。
皇帝一抬下巴,卢云澜就带着人去抓瑞王府的管事。
那管事一见到他们,就承认了。
锦衣卫返回御前回禀:“那管事已经畏罪自尽了,他亲口承认确实给了相好的两次毒药,第一次是在上个月,第二次是在昨天。”
“那嬷嬷在卑职等方才的再次刑讯审问下,也承认是那管事给的毒药,毒药也确实是丽妃娘娘开口吩咐她去买的。”
皇帝阴冷的视线挪到了身边瑟瑟发抖的丽妃身上。
“爱妃——毒药你下给太子了?还是——下给朕了!”
丽妃被他吓得一激灵,直接跪倒在地上。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她起初还有些心虚,后面那半句便是一口咬定不认。
她指着瑞王道:“都是他,是他一手设计的,那嬷嬷是为他办事的!是他们要毒害圣上您,还要联合起来栽赃给臣妾!圣上明鉴啊!臣妾真的冤枉!”
她哭得期期艾艾,一路膝行至皇帝面前,无辜可怜极了。
皇帝也确实动摇了。
旁边的安乐老亲王闭上了双眼,懒得再看下去,实在是有碍观瞻,这些个后辈怎么能都这么又蠢又坏,他简直不想承认跟他们有血缘关系。
第110章 第 110 章
“朕自然是相信爱妃的。”
皇帝的视线又缓缓挪动, 定在瑞王的身上。
“瑞王意图利用他人来谋害朕,夺取朕的皇位,来人呐, 给朕杀了他!”
谁知本该进入寝宫的侍卫,却迟迟未见任何动静。
瑞王突然嗤嗤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原本半坐在龙榻上皇帝犹如恶鬼般面目狰狞,双手死死地扣抓住龙榻边缘,半个身子探出, 几乎要贴到瑞王的脸上。
原本跪着的瑞王仰头直视着他, 同时伸手掐住了皇帝的脖子,笑容恶劣。
就着这个近距离地对视,开口讽刺:“老三,你还真是虚伪的让本王恶心, 明明是想杀我, 却不愿承认,偏偏拿那个蠢货做借口。”
“你大胆!竟敢以下犯、呃——”脖子上的钳制骤然缩紧, 皇帝因为窒息而狼狈地大张着嘴,凭借本能伸出一只手去抓瑞王的手。
瑞王再次低笑,故意松了松手,让他得以喘息。
同时凑到他的耳边说:“是,毒药是本王让人给她的,可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毒是她亲手给你下的, 本王可没有逼迫过任何人, 你靠着女人爬上皇位,如今也死在女人的手里, 这种结局是不是很有意思?”
皇帝被他的话所刺激,双目通红, 又怒又恨。
狠狠地回击道:“可你依旧是朕的手下败将,朕即便就快要死了,也会让你死在朕的前头。”
不过瑞王听了他的话却笑得前俯后仰,甚至连扣着他脖子的手都彻底松开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你还真是看不清形式啊。”
脸色一冷,瑞王一声令下:“来人!”
宫里的御前侍卫这会儿倒是都进来了,只不过他们举着刀,对准的却是皇帝和阁老们。
“你该死!你们都该死!竟敢背叛朕!”皇帝现在想要杀光面前所有人,奈何此时有心无力,只能双手捶床,发泄心中的滔天怨愤。
瑞王见状再次狂笑,欣赏够了皇帝的狼狈与窘迫,还特别好心地告诉他自己最终的计划。
“你我兄弟一场,为了让你瞑目,我就告诉你接下来我是如何昭告天下,登上皇位的。我会说,是丽妃毒害圣上,本王得知后立即进宫救驾,奈何圣上还是毒发身死,太子遭丽妃指示宫人纵火昏迷,太医束手无策,于今夜死去。”
“你住嘴!朕不想听!”
“那可不行,圣上还是继续听下去吧,刚才说到哪儿了?”瑞王故作沉思。
他看向自己的同伙,首辅何阁老这时候接话了。
“刚才说到太子。”
其他人这下才意识到这二人早有勾结。
“对对对,本王想起来了,说到太子了,太子之后,我还有个小侄子是不是?”
丽妃攥紧手心,颤抖着去抓住瑞王的下摆。
“瑧儿他还尚且只是个襁褓婴儿,瑞王您高抬贵手,就放过他吧,毒是我下的,毒是我要嬷嬷去宫外买的,一切都跟瑞王你没有半分关系,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瑞王缓缓俯身,挑起她的下巴。
“是吗?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丽妃原本以为瑞王是看上了她的美色,正想施媚。
她的脸却被瑞王突然转向了皇帝那边,并且瑞王还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了一把匕首,扔到她的面前。
“什么意思?”丽妃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心里已经猜到瑞王是要她去杀了皇帝,但她没有杀过人,她不敢自己动手。
“二皇子的命和他的命,你只能选一个,反正他都已经中了你的毒,就快要死了,你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放弃你儿子平安长大的机会呢?”瑞王却也只是教唆了几句,并没有逼着她立刻动手,他很享受看着皇帝战战兢兢的表情。
“我的瑧儿……他还那么小。”丽妃抬眼看向龙榻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帝,下意识一用力,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唇部传来刺痛感,很快嘴里尝到血腥味,这似乎激发了丽妃的杀意,她伸手抓住了扔在地上的匕首,一把将其从刀鞘里拔出,刀锋十分锐利,反射着阴冷的光。
她一步步靠近龙榻,其他人自然是连声阻止,但由于御前侍卫们的刀就架在他们的面前,大家都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可!”
“弑君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丽妃你住手!”
“你听见没有,赶紧停手!”
“与虎谋皮,安能可信?丽妃娘娘你可要三思啊!”
丽妃却对众人的劝告置若罔闻,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
“丽妃你敢!朕可是皇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赐下的。”皇帝自己是不相信一个平素娇弱痴缠着自己的女子,会真的敢伤他。
谁知丽妃听见他的这番话之后,诡异一笑。
“那臣妾也刺下圣上吧。”
下一瞬,皇帝的惨叫声就响彻了整个寝宫。
瑞王兴奋地拍起掌:“继续,他可还没死呢。”
就在丽妃高举匕首,打算刺下第二刀的时候,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又涌入一群人。
最后露出穿着一身戎装的林玄珏。
他进门之后,卢云澜看了安乐老亲王一眼,安乐老亲王合上双目,不为所动。
“丽妃住手!二皇子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要被瑞王给骗了。”林玄珏开口制止。
丽妃攥着手里的匕首,扭头死死地盯着他。
“二皇子现下已经被送往慈宁宫,娘娘若是不信,可看此物。”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赫然是二皇子抓周那日得到的那块,他把玉佩往丽妃面前一抛。
丽妃下意识往前两步去接。
卢云澜又看向安乐老亲王,老亲王这次点了一下头,卢云澜吹了一声口哨,藏在暗处的锦衣卫瞬间反水,击杀了一小部分挟持皇帝的叛党之后,护在皇帝面前。
“小子,何必还要负隅顽抗,即便你及时出现,在火场里护着太子,没有让他直接被烧死,可太子也已经中了我的毒,他活不了的。”
如今局势已经颠倒,瑞王便开始游说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此时投靠本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毕竟太子只是明面上对你好,你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给你,他心里大约一直疑心你的身世,所以才会一直压着你,但本王不一样,从不会亏待了自己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叫疑心我的身世?我姓林,我爹林如海,我娘杨妗妗,京都谁不知道,瑞王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林玄珏自己从未听到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所以一直不知。
皇帝虽然受了伤,但也开口说:“哈哈哈,皇兄啊,皇兄,你的这场父子相杀的戏,比朕刚才的可要精彩得多。”
都到这个关头了,这两个人还在坚定不移地相信林玄珏是对方的私生子,安乐老亲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行了,你们都闭嘴吧。”
他从自己的轮椅底下取出一个长匣子,从里边竟然取出了一道圣旨。
“此乃先帝遗旨,今日是该昭告天下了。”
众人纷纷跪下。
只有瑞王一人还站着。
“皇叔祖该不会是拿了一道伪造的圣旨,来诓骗人吧?”
“跪下!”安乐老亲王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声量如钟,气势不是一般的迫人。
瑞王自幼惧怕这位长辈,加上现在他的人确实要少些,不宜正面抵抗,最终还是选择屈膝跪听。
“朕百年之后,恐子孙不肖,兄弟操戈,父子相残,届时天下大乱,国将不国。特预备遗旨,由安乐亲王看管,若朕预料之事发生,可将此遗旨昭告众臣,废三皇子,另立皇太孙赵屿琛为帝。”
龙榻上的皇帝当即气得吐出一口血。
不甘道:“父皇、你何其偏心呐!”
安乐老亲王看着他说:“你也不冤,自你登基以来,沉迷美色,轻信谣言,冷落先帝培养多年的太子,反而想改立一连话都不会说的幼子,大好的局面全被你自己给毁了。你要怪,也不该怪先帝,他是给了你机会的,你只能怪你自己。”
“不!不是朕的错!是他们惦记朕的皇位,都是他们的错!”
瑞王开口打断了他们。
“太子如今只剩下最后半口气,马上就要死了,他不可能继位,皇叔祖,先帝遗旨既然说要废了他,就应该另选新帝,比起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更应该由我来继位!”
林玄珏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陈词激昂。
“等等!谁说太子殿下不能继位了,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这会儿不便挪动,所以才没有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瑞王立即反驳。
“真的,瑞王要是不相信,可以现在去东宫亲眼看看。”林玄珏侧过身子,对着大门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瑞王还在犹豫,他盯着林玄珏的脸,竭力分析林玄珏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不劳皇叔亲自走一趟了,孤已经自己来了。”
周易欢推着坐着轮椅的太子出现在门口。
这下瑞王那边的叛党全都慌了。
“不是说太子已经死了的吗?”
比起瑞王,太子明显才是更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继位者,他们这分明是被骗着做了叛党。
太子环顾众人,高声道:“孤知道你们之中,许多人只是一时被迷惑,只要你们即刻放下手里的兵器,束手就擒,孤不但不会牵连你们的家人,而且也不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此话一出,众人陆陆续续丢弃刀剑,跪地投诚。
“太子殿下仁慈!”
瑞王见大势已去,推了一把丽妃,趁着锦衣卫们因为倒过去的丽妃而束手束脚之际,冲过去把匕首插进了皇帝的胸膛。
“左右都是要死的,还是看着你先死,本王心里能够畅快些。”
说完之后,又把匕首拔出,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甚至还从衣襟里取出锦帕擦了一下,露出嫌弃的神情,将帕子丢开。
“你、你竟然——弑君!”有位阁老震惊到嗓音都喊破了。
“老何,本王败了,先走一步。”瑞王没搭理其他人,跟合作伙伴打了个招呼,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手里的毒药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他不想死都挨着自己最讨厌的人,想要站起来走两步,离开这里。
但毒药发作很迅速,他只走出去半步,就口吐黑血,失去了力气,往后一倒,压在皇帝尚且温热的尸体上。
卢云澜迅速上前查看。
“启禀太子殿下,圣上和瑞王都已经——”
那边被拿下的何阁老,惨笑了两声。
“你、你已经是首辅了,为何还要投靠瑞王?”站在他身边的魏阁老实在想不透,没忍住问了出来。
何阁老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宰相只需要一个,六个人实在是多了点儿,老夫的许多想法,只有瑞王能够帮我实现,瑞王才是那个可以与老夫同心一意的君主。”
被同样拿下的丽妃跪着不肯走,双手死死地抱着大殿的柱子,指甲都渗出血来。
周易欢看着实在不忍心,“太子哥哥……”
太子咳嗽着抬了一下手,侍卫们将丽妃松开。
丽妃匍匐在原地恳求:“太子,你能不能放你弟弟一条生路?啊?我是该千刀万剐,我有罪,但瑧儿他是无辜的,我只求你让他活着长大,即便把他送到宫外去,让他一辈子只做一个寻常的百姓也好,我求求你了。”
说完之后,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破了。
“他是孤的亲弟弟,孤会好生待他。”
丽妃抬起头,流下两行泪,哽咽着说:“……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