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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一饼之恩

    “杀了他……”

    “杀了他——”

    “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刘非!”

    黑影的声音越发的尖锐, 兴奋得颤抖,道:“若不然,你永远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不能见光,活在卑微之中的影子!!!”

    刘离慢慢眯起眼目, 眼神仿佛被黑影蛊惑了一般,愈发的狠戾,就在黑影狂笑不止之时,刘离突然一动, 袖袍一抖,唰的退出藏在袖袋中的短剑, 狠戾的划向黑影。

    “啊!!”黑影惨叫一声,显然被刘离划伤了。

    嘭——

    屋舍的房门一动,刘非显然是听到了惨叫声, 从屋舍中冲出来,道:“刘离!”

    那黑影似乎并不恋战, 抽身便走,冲入黑暗之中, 快速的逃窜。

    刘离握着滴血的短剑, 并没有追上去,使劲甩了甩血珠。

    刘非连忙道:“刺客么?你受伤没有?”

    刘离摇摇头,眼眸一动, 道:“快,咱们去找赵歉堂,他或许有危险。”

    “赵歉堂?”刘非不解。

    方才影子对刘离说了那么多, 无非就是想要挑拨离间,想让刘离与刘非自相残杀, 如果影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最想要杀死的,便是赵歉堂。

    只要赵歉堂一死,他便可以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赵歉堂。

    刘离来不及解释,道:“快!”

    二人冲向赵歉堂的屋舍,幸亏屋舍就在附近。

    “啊……”是赵歉堂的喊声,屋舍中同时发出“嘭”一声,似乎是甚么被撞倒了。

    刘非与刘离冲过去,一下撞开大门,只见赵歉堂连滚带爬的翻在地上,屋舍中并不是那影子,而是几个黑衣刺客,显然影子没有亲自出手,因为身为“赵歉堂”他根本不会武艺,所以特意买凶杀人,雇佣了几个死士。

    死士冲向赵歉堂,赵歉堂很是没有起子,连滚带爬倒在地上躲避。

    刘非眼眸一掠,一把抓住挂在屏风上的鲛甲,扔过去道:“快穿上!”

    赵歉堂接住,一面逃跑,一面匆忙的披在身上,大喊道:“救……救命啊!”

    赵歉堂和刘非都不会武艺,刘离也不会武艺,但是学过一些骑射,一手抓住一个,带着二人往外冲去。

    死士一剑刺来,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一抹银光闪烁,有人冲了进来,挡开死士的刺杀。

    刘非定眼一看,并非一个人,是两个人。

    梁错和梁任之同时赶到,二人均是手执长剑,动作同步的惊人,连同招式都一模一样,挡开死士的长剑。

    接下来的三招,也是一模一样,长剑一挽、一震、一荡,将死士震开。

    梁错似乎也发现了,自己与梁任之的招式同步的惊人,不由多看了一眼梁任之。

    死士见到有帮手前来,想要逃跑,梁错与梁任之欲追,刘离却道:“不必追了。”

    二人这才停下来,梁错焦急的道:“受伤没有?”

    刘非摇摇头,对刘离道:“你可是知晓这些人的身份?”

    赵歉堂惊魂未定,呼呼喘着粗气,结巴的道:“难、难道是功曹史……功曹史派来的杀手?”

    梁错摇头,道:“赵河功曹被关在牢狱中,而且刚才也受到了袭击,合该不是他派来杀人灭口的,再者,若是杀人灭口,第一个先杀的是老丈之子,而不是你。”

    “是、是啊……”赵歉堂迷茫的道:“好奇怪啊。”

    刘离没有说话,眯起眼目沉思着,似乎有甚么心事。

    刘非敏锐的发现了刘离的不对劲儿,但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道:“快去看看圄犴怎么样了。”

    梁错点点头,道:“好。”

    等众人都散了,刘非这才对刘离道:“你知晓袭击赵歉堂的死士,是谁派来的?”

    刘离沉默着,点点头。

    刘非又道:“并非是赵河功曹,那是……”

    刘非眯了眯眼目,了然的道:“另外一个赵歉堂。”

    刘离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一抹惊讶,似乎没想到刘非这么快便猜出来了。

    刘非笑道:“怎么,觉得我太聪明了?没办法,谁叫你就是这般聪敏呢?”

    刘离险些被他逗笑了,刘非到底是在自夸,还是在夸赞自己?不过,都一样……

    刘非道:“能叫你这般魂不守舍的,除了与你相似的另外一个赵歉堂之外,也只有梁任之了。”

    刘离蹙眉,道:“关梁任之甚么事。”

    刘非挑眉,抱臂道:“说说罢,反正你不说,我也会猜到,与其那么麻烦,还不如你从实招来。”

    刘离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见到了赵歉堂,另外一个赵歉堂,他同我说了一些话。”

    刘离将“影子”需要杀死正主,取而代之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非恍然,道:“原是如此,怪不得,所以另外一个赵歉堂就是影子,他雇佣了死士,想要杀死真正的赵歉堂,然后变成真正的赵歉堂。”

    刘离道:“所以我才说不必追了,那些不过是死士,他们收钱办事儿,定然也不知具体底细,抓住了无用,反而会惹得梁错和梁任之的怀疑。”

    刘非点点头,道:“毕竟这件事情匪夷所思,他们合该是不相信的……也不知他们若是知晓了,自己只是书中的人物之后,会是甚么样的反应。”

    刘离看向刘非,眼神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忧愁,轻声道:“你……不怕我么?”

    “怕你?”刘非反问。

    刘离的嗓音很轻很轻,道:“按照这个说法,我也是‘影子’,你便不怕,我想要害死你,然后取代你?”

    刘非没有立刻说话,伸手握住了刘离的双手,道:“我想让你活下去,便如同你想让我活下去一样,你我都不想失去彼此。”

    刘离眼眸波动,深深的看着刘非,道:“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不再经受任何痛苦,如果非要死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我。”

    刘非眯眼道:“说甚么晦气话?以前你经受痛苦,那是因着无人陪你,如今还有我在,我便不信,两个刘非还有搞不定之事。”

    刘离被他逗笑了,道:“如此自信,果然是我的秉性。”

    二人正在说话,梁翕之走进来道:“太宰,刘君子,陛下请二位去一趟圄犴,火耗的事情,好似又有了新的发现。”

    刘非与刘离来到圄犴,地上全都是血迹,淅淅沥沥的洒了一大片。

    袭击圄犴的刺客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活着的,赵河功曹受了伤,手臂开了一个大口子,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陛下!我招!我全都招啊!”

    影子袭击赵歉堂,只是趁着圄犴大乱,那些死士和刺杀赵河功曹的刺客,并不是一伙人。

    赵河功曹气愤的大喊着:“陛下!都怪下臣一时贪心!起了邪念!下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火耗!但是……但是下臣也是被逼无奈,那些火耗……火耗不是下臣一个人贪污的!”

    梁错冷声道:“看来还有上家。”

    的确,还有上家,不然刺客也不会着急灭口赵河功曹了。

    赵河功曹叩头道:“下臣也是被逼的,其实……其实那些火耗,都被孝敬了出去,落在臣口袋中的,少之又少!”

    “谁!”梁错冷声道:“你的上家,到底是何人?”

    赵河功曹道:“是……是赵河的水匪!”

    “甚么?”梁错显然试想过,这么大一笔火耗,赵河功曹虽然是地头蛇,但是一人独吞,很可能被人检举,这么长时间没有被人检举,那就说明他还有同伙,有人与他一起贪赃枉法,官官相护,所以才能遮掩的如此完好。

    但梁错没想到,赵河功曹需要孝敬的,竟然是水匪。

    “放屁!”梁翕之一脚踹过去,道:“你是官,水匪是贼!你说孝敬水匪?真真儿是叫人笑掉大牙!”

    赵河功曹求饶道:“陛下开恩!侯爷开恩!下臣真真儿没有扯谎,是水匪啊!是水匪!赵河水匪猖獗,尤其是南赵归顺之后,匪贼更是肆无忌惮,他们抢掠府署都不眨眼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咱们府署根本没有能力围剿水匪,一而再的被水匪欺辱,那些水匪更是喊话让府署出财币,否则……否则便要屠戮赵河,下臣哪里有这么多财币,只好……只好出此下策,从火耗上咔嚓一些财币……哪知……哪知……”

    赵河功曹愤恨的道:“失败之后,那些水匪竟是要杀人灭口!”

    梁任之检查了那些刺客的兵器,的确并不统一,看起来像是匪贼的装备,不算精良。

    赵河功曹大喊:“陛下明鉴!下臣险些身亡,又怎么敢哄骗陛下!真真儿是水匪逼迫,陛下明鉴啊!”

    刘非眯起眼目,道:“是不是水匪,一查便知。”

    第二日一大早,赵河的镇军将军仇亢,听说了赵河功曹下狱一事,连滚带爬的跑来请罪。

    梁翕之带兵镇守在曲陵,赵河以北,仇亢则是带兵镇守在赵河以南,自从南赵归顺之后,仇亢也算是赵河以南,掌管兵权之人。

    只不过仇亢一直练兵,并不管理赵河的政务,在听说赵河功曹被下狱之后,这才连夜赶来。

    镇军将军仇亢跪在地上,叩头道:“卑将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梁错冷声道:“朕问你,赵河功曹声称,火耗财币全都孝敬了赵河的水匪,赵河之上,可有这么一伙横行无忌,甚至令官署都惧怕的水匪?”

    仇亢脸色尴尬,迟疑道:“回陛下,这……”

    梁错凉飕飕的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仇亢跪在地上叩头,道:“有!有!回陛下,是有的!卑将不敢欺瞒,自从南赵归顺之后,很多南赵遗民不甘归顺,落草为寇变成了这把子水匪,他们盘踞在赵河之上,十足了解赵河的水路,每每侵扰商船,甚至侵扰战船,简直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刘非狐疑道:“真的如赵河功曹所说,需要孝敬?”

    仇亢哭丧着一张脸,道:“太宰您有所不知,这……咱们镇守赵河的军队,都是从大梁调遣而来的,说到底,不是太熟悉赵河的水路,但是那把子水匪不一样,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南人,十足了解水势,又有轻便的小舟,官兵来了就跑,官兵去了就回,来来往往的,各地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没有法子啊!”

    嘭!!

    梁错狠狠一拍案几,道:“朕养你,是来镇守赵河的,不是让你拿着民脂民膏,在赵河养祖宗的!”

    “陛下饶命!卑将知罪!卑将知罪!”

    若说水军,大梁最精良的水军,那便是曲陵军了,可说是有且仅有的最为精良的舟师,其他的舟师更像是过家家。

    刘非对梁翕之招招手,二人走到一角,道:“非之前看过这位仇将军的履历,他以前似乎在侯爷手下当过兵?”

    梁翕之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他以前在我手下做过校尉,后来便分出去了。”

    仇亢也曾经是曲陵军的一员,有过舟师作战的经验,因此才被调遣到赵河做镇军将军。

    刘非问道:“这位仇将军,秉性如何?人品如何?”

    梁翕之回忆道:“秉性好像挺耿直的,很是老实一个人,不过说实在的,他在做校尉的时候,战功便那么回事儿,也就是机缘太好了,否则就这点子能力,怎么能做镇军将军呢?”

    刘非了解了一些,走回来,对梁错耳语道:“陛下,想知晓这位仇将军是否说谎,试一试便知。”

    “如何试探?”梁错道。

    刘非眨了眨眼目,示意梁错看自己的。

    刘非道:“仇将军,水匪一事暂且搁一搁,你去将赵河的四柱黄册拿出来,请陛下过目。”

    “四……四柱黄册?”仇亢惊讶。

    所谓的黄册,就是记录地丁、赋税、钱粮、经费等等的册子,因着封皮大都是黄色,所以唤作黄册。

    这四柱黄册,分别为: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四类,火耗银钱也在其中。

    刘非挑眉道:“怎么?仇将军可是有不方便?”

    赵河功曹贪赃枉法,这四柱黄册之中一定有猫腻,如果账面做不平整,肯定会牵连出更多之人,因此刘非想要查一查四柱黄册,如果仇亢多方阻拦,那么这个仇亢,必然也是贪赃之一。

    仇亢道:“不不不,卑将这就去取来。”

    仇亢令人去取黄册,很快,一摞一摞的四柱黄册便被取来,因着记录颇多,数量自然也不少。

    刘非快速浏览这些黄册的分类,走过去,直接抽出一本,开始翻找火耗的记录,翻着翻着,蹙起眉头,道:“陛下。”

    梁错拿过刘非手中的黄册查看,啪一声将黄册扔到仇亢面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摊开在地上的黄册乱七八糟,里面竟然有火烧的痕迹,重点的几页全都不翼而飞。

    仇亢咕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陛下饶命,这并非卑将有意篡毁黄册,是……是那些水匪……他们之前冲入府署,曾经放了一把火……烧、烧毁了很多文书,这黄册,还是卑将拼死抢救,才抢救下来一些。”

    “又是水匪?”梁错冷声道:“好啊,水匪竟是连官家府署都敢烧?若不是他胆子太大,便是你胆子太大!”

    仇亢磕头道:“卑将不敢扯谎!不敢扯谎!是真的!”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士兵跑进来,看穿着,合该是赵河的士兵,仇亢的手下。

    那士兵仓皇跑进来,还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又爬起来继续跑,狼狈至极。

    “放肆!”仇亢呵斥:“慌慌张张,成甚么模样?!”

    那士兵惊慌道:“将军,水……水……水匪!又来了!又来了!”

    “甚么?!”仇亢一个激灵,身子摇晃,险些一翻白眼便要晕过去。

    梁错冷声道:“水匪?便是那你口中,烧毁四柱黄册的水匪?”

    仇亢颤抖的道:“正是啊,陛下!”

    士兵道:“那些水匪,朝……朝府署来了!正在进攻府署,将军,快想个对策啊!”

    梁翕之拍案而起,道:“甚么水匪,一把子贼而已!让孤会会他们!”

    仇亢道:“侯爷,您可千万当心啊,那些水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狂贼!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侯爷您身份金贵,千万……”

    “哪来的废话!”梁翕之拨开仇亢,对梁错拱手道:“陛下,臣请命!”

    梁错阴沉的道:“好,曲陵侯即刻点兵,赵河兵马,任由你调配。”

    “是,陛下!”

    梁翕之十足不屑,立刻起身,带着晁青云快速去点兵。

    仇亢着急的厉害,犹如火上的蚂蚁,团团打转,道:“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水匪心狠手辣,若是曲陵侯他有个三长两短,卑将……卑将……唉!”

    刘非十足好奇,到底是甚么样的水匪,竟能让官家如此头疼,不,不只是头疼,甚至是惧怕,在梁翕之口中,仇亢虽然没甚么能耐,但是好歹领着大军,正规军难道还敌不过水匪么?

    刘非道:“陛下,臣实在好奇,这水匪到底是何许人也,请陛下首肯,让臣观战。”

    “不行啊不行啊!”仇亢连连摇手,道:“太宰金贵,怎么能去看打仗呢!不行啊!万一伤害了太宰,卑将……卑将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梁错并不理会仇亢,道:“正好朕也想看一看,这些水匪到底何方神圣。”

    梁翕之点兵作战,梁错一行人便立刻启程,前往镇军将军的府署,按照士兵的陈述,那些水匪正在前往镇军将军的府署抢掠。

    梁错让人做好万全的准备,便往府署而去,远远的,便见府署浓烟滚滚,一股股黑烟张牙舞爪,冲天而起,仿佛扑腾的鲛蛇。

    府署内传来乱七八糟的呼喊声。

    “救火啊——”

    “架阁着火了!”

    “库房也着火了!”

    “快救火啊!先救粮仓,粮草也着火了——”

    “这些挨千刀的匪贼!”

    仇亢拍着大腿,道:“这些水匪!又烧了府署!陛下,太宰,府署危险,千万不要靠近啊!”

    梁错冷声道:“还谈甚么危险,快去救火!”

    “是!是!”

    梁错派了兵马前去救火,有了兵马的支援,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终于扑灭。

    到处一片残垣断戟,门厅烧得黑乎乎,哪里还看得出来以前是庄严肃穆的府署?梁错踏着焦黑走进来,对刘非道:“小心。”

    地上混合着焦糊和水渍,一片泥泞,放眼望去,库房、粮仓干干净净,倒不是被烧干净的,看这架势,是火烧之前,便被掏干净了。

    仇亢险些坐在地上大哭打滚儿,拍着大腿道:“这……这都是军需啊!刚刚送来的,这把子匪贼!这……这可怎么办啊!”

    刘非蹙眉,道:“这些水匪竟当真如此嚣张?”

    远处的水上,突然传来嘶喊的声音,府署一面临水,众人立刻赶过去查看,距离太远了,实在看不清楚,隐约能分辨出星星点点的东西,似乎是战船。

    梁错眯眼道:“是梁翕之的曲陵军,怕是截杀住了那些水匪。”

    刘非道:“陛下,臣想去看看。”

    仇亢还是阻拦:“太宰,万万不可啊!这水匪凶残,您也看到了,他们连府署都敢烧,太宰若是想要近前观战,万一……万一……”

    梁错却道:“准备战船,朕要亲自掠战。”

    仇亢没有法子,也不敢拒绝,硬着头皮道:“是,陛下。”

    仇亢准备了战船,舟师都是随时待命的,众人立刻登上船只,鼓足风帆,向着水上交锋之处而去。

    向前一段距离之后,便可看清,果然是梁翕之的曲陵军与水匪正在交战。

    那些水匪的船只并不大,远远没有曲陵军的舟师雄伟结实,曲陵军的舟师经过赵舒行的指点,如今已然不只是结实,比以往还要迅捷轻便了不少,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的质变。

    相对于曲陵军,水匪显然不够看了,他们的船只又小又破,船帆甚至打着补丁,都是用一些肮脏的破布编织而成,迎着水风,那上面画着一只……豹。

    刘非仔细去分辨水匪的船帆,道:“那上面是一只豹子?”

    “对对!”仇亢点头道:“是一头花豹!那水匪的头子,自称豹老大,好似唤作倪豹!这船只上挂的,便是他们的战旗,府署每每看到这样的船只,都会头疼不已,便是那些水匪又来抢掠了!”

    船帆鼓着风,花豹威严四方,昂首挺胸,抬起一条腿,嘴里还衔着甚么。

    刘非道:“那豹子嘴里是不是衔着甚么?”

    仇亢道:“是!口衔一颗人头!”

    是个圆溜溜的东西,在风中十分可怖,配合着张牙舞爪的花豹,好似真的是一颗人头。

    赵歉堂结结巴巴的道:“人、人头么?我怎么看着……看着像一只胡饼。”

    梁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上船来的?”

    赵歉堂嗫嚅的道:“草民……草民以前没见过赵河的舟师,所以想见识见识战船,是……太宰把草民带上来的。”

    无论是真正的赵歉堂,还是另外一个赵歉堂,这两个赵歉堂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精于司空,他们的建造技艺高超,刘非让他上船,便是想让赵歉堂看看,这些舟师有没有甚么可以改造的地方。

    还有另外一方面,赵歉堂的“影子”出现了,不同于刘离,赵歉堂的影子想要杀死赵歉堂,变成独一无二之人,刘非自然不能叫他得逞,因而必须将赵歉堂带在身边才是。

    梁错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听到赵歉堂说是刘非把他带上来的,又想起了赵歉堂对刘非的表白,道:“你闭嘴便是,不要再开口。”

    “哦……”赵歉堂乖乖点头,十足的听话。

    前方交战,梁翕之带了自己亲信,又点了一些赵河的兵马,数量可谓是十足,瞬间将那些水匪截住,拦住他们的去路。

    双方明显在交战,梁错眯眼观战,梁翕之用兵刚猛,虽有时候意气用事了一些,但加之晁青云的辅佐,可谓是无往不利,梁错并不担心甚么。

    果然,不一会子,水匪便落了下风。

    仇亢拍手惊叹道:“陛下英明!侯爷英勇!那些水匪竟如此不堪一击!”

    梁错轻笑了一声,道:“甚么水匪,也不过如此。”

    水匪的船只本就不够看,加之他们的战船上还载满了战利品,全都是从府署抢来的物资和粮食,船只沉重吃水,根本开不快。

    噗通——

    噗通!

    噗通……

    继而连三的水声响起,仇亢道:“水匪落水了!”

    刘非却摇头道:“不是,他们是在将物资往水里扔。”

    “啊?!”仇亢仔细去看,大惊失色,道:“这把子水匪!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他们竟……竟把粮食全都扔到水里,这……纵使捞起来,也……也都泡了河水,吃不得了!”

    因着水匪的船只太过沉重,十足吃亏,一时间不敌梁翕之,竟然把枪来的物资全都扔进了水中,瞬间船只的吃水变浅,更加灵便。

    梁错沉声道:“他们扔了物资,是要逃跑?”

    “不对!”梁任之却突然道:“快让梁翕之撤退,水匪要撞船!”

    “撞船?”刘非狐疑,看向梁任之。

    梁任之紧紧蹙着眉,面色严肃而肃杀,他生得普普通通,放在人堆里一眼都看不到的那种普通,但此时此刻,他面色威严,不知是不是水上风大,令人有些慌神,刘非一时还以为看到了梁错,梁任之蹙眉的样子,简直和梁错十成十的神似。

    仇亢道:“不可能!公孙有所不知,曲陵侯与咱们赵河的战船,都是顶大的舟师,水匪的那些小船,若说逃跑,兴许还能跑得快一些,但若是直接撞过来,便等着粉身碎骨罢!”

    梁任之却道:“他们的船体上,嵌了锐器。”

    似乎要证明梁任之的言辞,水匪的小船鼓足了风帆,风帆上的花豹张牙舞爪昂首挺胸,因着船体小的缘故,速度便快,突然冲着梁翕之的大船冲过来。

    哐——!!

    一声巨响,梁翕之的大船似乎并没有受到甚么伤害,但是下一刻,嘈杂的喊声传来。

    “漏水了!!”

    “不好了……船体漏水了!”

    “快放备用船!”

    “快……”

    小船仿佛一把利刃,将梁翕之的战船扎穿,随即一点子也不留恋,调头便向远处逃窜而去。

    反而是梁翕之的战船,混乱不堪,顷刻之间,竟歪歪斜斜的向下沉去。

    梁错眯了眯眼目,狐疑的看向梁任之,不知梁任之是如何知晓水匪的战船嵌了锐器,距离这般远,梁错与梁任之都是练家子,按理来说,梁错看不真切,梁任之也看不真切,但梁任之好似提前知晓了一般。

    不过他没有这个时间疑惑,立刻下令道:“鼓起风帆,救人!”

    仇亢连声道:“是!是!”

    咕噜咕噜……大船陷入水中,士兵们不停的扑腾呼救,仇亢赶紧下令救人,将士兵们一个个打捞上来。

    刘非扒着栏杆往下看,指着水面道:“是曲陵侯!在那边,快捞人!”

    梁翕之抱着一块断裂的甲板,没甚么性命之忧,但是整个人仿佛落汤鸡一般,因着介胄太过沉重,为了保命,把介胄扒了,坦胸露怀的,十足狼狈。

    士兵们赶紧把梁翕之捞上来,梁翕之一身都是水,大喊着:“晁青云呢!晁青云在哪里?!他也掉下水了,快去救他!救他啊!”

    刘非安慰道:“曲陵侯不必着急,青云大哥在那里呢。”

    梁翕之顺着刘非的指向一看,晁青云也被救上来了,披了一件衣裳,除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完全没有自己这般狼狈。

    梁翕之赶紧拢起自己的湿衣襟,感觉没脸见人了。

    “主公!”晁青云跑过来,将披风披在他身上,水风太大,这般湿漉漉的,着了风邪便坏了。

    梁翕之垂着头,道:“陛下……你、你责罚我罢!是我轻敌,以为他们只是区区毛贼,没想到……他们是狡诈的区区毛……阿嚏!毛贼!”

    梁错还以为今日能抓住水匪,一探究竟,没想到这些水匪,竟然还有些子本事,倒是出人意料。

    梁错道:“这不怪你,快些去洗漱更衣,不要生病。”

    梁翕之本就没脸见人,听梁错这么说,赶紧跑到船舱,恨不能直接从甲板打个洞,一头扎进船舱里。

    仇亢感叹道:“这些水匪,就是阴险狡诈,实在阴险狡诈!他们的狠招数,还多着呢!”

    梁错幽幽的道:“仇亢你先退下。”

    “是。”仇亢不敢多言,赶紧退下去,离开了战船的甲板。

    梁错看向梁任之,道:“方才你是如何提前得知,那些水匪的船体,嵌入了锐器?”

    梁任之目光一动,拱手道:“不瞒陛下,其实臣也是突然想到,水匪的这些战船,与在赵先生屋舍中,看到的图纸十分相似,那其中一张图纸上,画的正是如此战船,船只小巧如鱼,船帆如鹰,船头和两侧镶嵌锐器,可以撞击船只与礁石开路。”

    众人的视线成功的从梁任之身上,转变到了赵歉堂身上。

    赵歉堂“啊?”了一声,挠了挠下巴,道:“我……我的图纸?我记得那只鹰船的图纸……没有摆出来啊……”

    刘非仔细回想了一下,赵歉堂的屋舍中,的确挂着很多图纸,有的图纸甚至便画在墙上,看得出来,赵歉堂这个人很痴迷于研究这些活计。

    刘非虽不说过目不忘,但那些图纸十足新奇,当时多看了几眼,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张鹰船的图纸。

    刘非侧头看了一眼刘离,刘离也正看着他,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刘非更加肯定了,梁任之在说谎,当时赵歉堂的屋子里,起码明面上,并没有摆着这张图纸。

    梁错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水匪的战船,是你设计的?你与水匪,是一伙的?”

    “不不不,”赵歉堂使劲摇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水匪的同伙,不过……不过那鹰船,的确……的确是草民设计的。”

    刘非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歉堂搓着自己的衣襟,低声道:“草民……草民好似认识那个水匪的头子。”

    梁错冷声道:“认识便是认识,为何是好似?含糊其辞,你到底想要隐瞒甚么?”

    “没有没有,”赵歉堂焦急道:“我、我没有要隐瞒啊!说是好似,是因着……因着仇将军说,说水匪头子名唤倪豹……我……我不识得唤作倪豹之人,但……但识得一个唤作……倪狗蛋之人。”

    “倪狗蛋?”刘非眨眼,这名字好生接地气。

    赵歉堂诚恳的道:“草民不敢扯谎,那个倪狗蛋,就是渔村之人,他是渔村之中的一个孤儿,平……平日里没有固定居所,我曾经舍给他一顿饭食……”

    赵歉堂似乎想起了甚么,又道:“草民方才……方才说鹰船上的旗帜像是豹子咬着一张胡饼,其实是因着……因着当时施舍给倪狗蛋的,便是一张胡饼,他还说……日后发迹了,一定会报答我的胡饼……胡饼之恩。”

    刘非摸着下巴,眼眸转动,道:“那鹰船是怎么回事?”

    赵歉堂道:“鹰船是草民设计出来的,本是给渔村的村民所用,不过……村民们觉得鹰船长相怪异,怕……怕惹怒了河神,便没有建造。”

    渔村的村民十足迷信,相信河神,毕竟他们靠着河水吃饭,河水涨落无情,便算是不信的,也会家家户户拜河神。

    赵歉堂继续道:“那个倪狗蛋看过草民的设计,当时……当时夸赞过草民的鹰船,之后……之后也没有甚么了,后来倪狗蛋离开渔村混迹,便再没回来,草民实在不敢肯定,那个水匪头子倪豹,就……就是倪狗蛋啊。”

    赵歉堂的面色有些委屈,也是,一个豹子,一个狗蛋,听起来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若是倪狗蛋真的落草为寇,还成了水匪头子,的确不能再狗蛋狗蛋的叫,要给自己起个镇得住场子的名字才是。

    刘非眯起眼目,似乎在思考甚么,上下打量赵歉堂,道:“那个倪狗蛋,说过要报答你的胡饼之恩,对不对?”

    赵歉堂点点头,道:“对、对啊。”

    刘非又道:“若是风帆上绘制的真的不是人头,而是胡饼,那说明这个倪豹,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赵歉堂迷茫的眨眨眼目,没明白刘非的意思。

    刘非笑起来,道:“臣倒是有个好主意,或许可以将水匪倪豹引出来。”

    刘离挑眉,道:“你是想……”

    他说到这里,看向赵歉堂,与刘非一般无二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赵歉堂。

    赵歉堂瞬间感觉到压力巨大,抿了抿嘴唇,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头来。

    任是谁被心仪之人,这般上上下下的打量,也会不好意思,尤其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刘非!

    梁错心里酸溜溜,打断了刘非暗昧的打量,道:“到底是甚么法子?”

    刘非道:“倘或这个倪豹,真是当年的倪狗蛋,那咱们便可以用他的恩人,也就是赵歉堂,将他引出来。”

    梁错不解:“如何引?”

    刘非一笑,道:“假意将赵先生抓起来,挂墙头,发榜昭告赵河子民,有串通勾连水匪者,这便是榜样!”

    梁错眼皮一跳,道:“水匪的窝点不知藏在何处,榜文发出去,不知何时才会传到水匪耳朵里,这挂墙昭示,也不知要挂几日,且……倪豹不一定便是当年的倪狗蛋,便算是倪狗蛋,也不一定会报答赵歉堂的一饼之恩,有极大的可能,会白白用功。”

    梁错看了一眼赵歉堂,道:“赵先生不一定愿意配合?”

    刘非看向赵歉堂,莞尔一笑,道:“赵先生青年才俊,深明大义,有胆有识,见地自然比一般人深远,若能因此抓住水匪,将是造福百姓的壮举……赵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歉堂耳朵里都是刘非夸赞的声音,刘非的嗓音轻飘飘、软绵绵,温温和和,不急不躁,犹如三月春风,温暖而情人心脾,又仿佛羽扇,轻轻刮蹭着赵歉堂的心窍,整个人浑浑噩噩,犹如云里雾中。

    赵歉堂被夸得面红耳赤,一脸羞涩,本就有些口吃,此时更是结结巴巴,道:“我、我挂!我挂!为了刘非……不不,不是,为了赵河的子民,我愿意!”

    第122章 捆绑系

    梁错:“……”

    梁错本以为赵歉堂是不愿意的, 因着这个计划太“不靠谱”了,对与赵歉堂来说,牺牲太大。

    暂且不说是肉#体上的牺牲, 赵歉堂要被挂在城楼上,风吹日晒, 单单就说是面子上的牺牲,赵歉堂一个书生,书生难道最要紧的不是脸面与名节么?被挂在墙头上,人来人往的, 脸面都丢光了,名节尽毁, 往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然……

    梁错想错了,那是一般的书生,不是赵歉堂这样傻兮兮的书呆子!

    梁错咳嗽了一声, 道:“赵歉堂,你可想好了, 这件事情,很是艰巨, 你……”

    赵歉堂不等他说完, 连连点头,道:“陛下放心,草民想好了!”

    梁错:“……”算了, 良言劝不得该死的鬼。

    梁错干脆对梁任之道:“那就由司理拟定榜文,张贴出去,务必要让赵河的子民人人尽知, 传到水匪的耳朵里。”

    梁任之拱手道:“是,陛下。”

    梁任之这就去拟定榜文, 速度很快,经过梁错审批之后,便亲自带人去张贴榜文,务必要让大街小巷,但凡有人经过的地方,都能看到榜文。

    梁任之离开赵河府署,刘非眼眸微动,轻轻瞟了一眼刘离,刘离也正在看他,二人眼神一撞,完全不需要说话,似乎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点头,朝外看了一眼。

    梁任之是连夜出去张贴榜文的,如今已然是深夜,大家在府署安顿下来,下榻准备歇息,刘非与刘离虽然是往自己的屋舍而去,但并没有进入屋舍,而是转了一个弯儿,往另外的方向而去。

    二人碰头,刘非指了指前面,刘离点点头,二人竟然默契的来到了梁任之的屋舍门口。

    梁任之出去张贴榜文了,短时间会内并不会回来,也就是说,梁任之的屋舍此时此刻是空的,里面没人,正好……

    正好是搜查的好机会。

    在赵河之上时,梁任之“未卜先知”,提前知晓了水匪的船只做了手脚,乃是特制的鹰船,且还镶嵌了锐器,后来梁任之将事情推给了赵歉堂,说是看到了赵歉堂的图纸。

    但刘非总觉得,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赵歉堂的图纸他也看过,从不记得有甚么鹰船,这鹰船如此有特点,若是刘非见过,一定不会轻易忘记。

    刘离也与他想到一处去了,二人都觉得梁任之有些问题,便默契的想来探查。

    吱呀——

    刘非轻轻推开屋舍大门,里面黑洞洞的,果然没有一个人。

    二人跻身进去屋舍,反手将门关上。

    刘非低声道:“你我分开找,看看有没有甚么可疑之处。”

    刘离点点头,二人便分散开来,刘非拉开柜子,梁任之的衣裳很简单,除了官袍之外,就是一些颜色朴素的常服,没有过多的花纹,看起来十足低调,一点子也不像是个公孙。

    不过低调归低调,衣裳的料子都是最为金贵,最为舒适的料子,刘非一眼就看出来,这样的料子十足考究,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刘非眨了眨眼目,不由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好生古怪,梁任之喜欢的料子,竟然与梁错的喜好一模一样……

    “发现甚么了么?”刘离没找到什么线索,见他发呆,走过来询问。

    刘非摇摇头,道:“暂时还……”

    他的话还未说完,啪嗒一声,有点东西从挂着的衣裳袖袋中掉了出来,全部散落在地上。

    刘非低头一看,是画卷,掉在地上立刻散开,露出里面的画作。

    “这是……”刘非惊讶的看着那幅画,随即又抬头去看刘离,道:“画的是你?”

    梁任之的画作上,画的是刘离无疑。

    为何说是刘离,而不是刘非,因着那画作上的男子,一袭白衣,翩然若仙,不止如此,微微蹙眉,眼神之中自有一股透彻的苍凉之感,带着淡淡的忧愁,虽一般人觉得刘非与刘离生得一模一样,但他们的眼神总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刘离皱起眉头,将画卷捡起来。

    刘非摇头道:“果然是个变态,竟然藏着你的画卷。”

    刘离淡淡的道:“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暂时没有。”刘非道。

    刘离道:“那还不快找?一会子他回……”

    不等刘离说完,突然噤声,谨慎的道:“好像有声音。”

    “回来了?”刘非询问。

    果然,是脚步声,刘非这样不会武艺的人都听到了,朝着这面而来。

    刘非连忙道:“快走,从窗子走。”

    他推开窗子,“吱呀——”轻响,府署的屋舍,因为临着赵河,常年潮湿,户牖有些变形,推开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响动。

    梁任之乃是个练家子,且极其警觉,立时便听到了动静,呵斥道:“何人!?”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突然从打开的窗口伸进来,一把拽住前面的刘非,将人快速拉出去。

    刘非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定眼一看,是梁错!

    梁错搂住刘非的腰肢,低声道:“跟朕走。”

    不等刘非开口,梁错已然抱住刘非,不讲义气的快速离开。

    刘离想要跳窗,但晚了一步,梁任之已然破门而入,五指如爪,一把抓住刘离的肩膀,将人往后一带。

    “唔!”刘离闷哼一声,被他摔在地上。

    屋舍很是昏暗,梁任之起初并没有看清是刘离,听他轻哼一声,立时住了手,惊讶的道:“刘离?”

    刘离摔在地上,疼得厉害,捂着自己的肩膀,已然逃无可逃,只好从地上爬起来,淡定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襟。

    梁任之紧张的问道:“受伤没有?我方才出手太重,不知是你……”

    他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了甚么,眯了眯眼目,道:“刘君子……深夜来梁某的屋舍,不知所谓何事?”

    刘离想要编纂一个可信的理由糊弄过去,但这半夜三更的,哪里有甚么可信的理由。

    他的眼眸微动,干脆道:“公孙以为是为了甚么?”

    梁任之面容变化,微微沉下脸来,道:“你……不信任我?”

    刘离一笑,暗淡的月色抛洒在他的面容之上,他的笑容显得那么柔和,却有些子讽刺,反诘道:“信任?公孙,我为何会信任于你?信任,才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梁任之沉默下来,他敏锐的发现衣柜有些变动,看过去,幽幽的道:“我不会害你。”

    “为何?”刘离道:“你我非亲非故,我凭甚么信你?”

    “非亲……非故……”梁任之轻轻叨念一声,道:“的确非亲非故,但我梁任之喜欢你。”

    刘离一愣,没想到梁任之一言不合又表白。

    梁任之继续道:“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之事。”

    “很晚了……”梁任之轻声道:“刘君子快去歇息罢。”

    刘非被梁错带走,二人进了刘非的屋舍,关上门,梁错这才把他放下来。

    刘非低声道:“陛下也太不讲义气了,刘离还在那里。”

    梁错道:“来不及了,梁任之的武艺不低,如是你我不走,三人都要被梁任之发现。”

    刘非敏锐的发现了一些端倪,挑眉道:“陛下……你是故意让梁任之半夜三更出去张贴榜文的?你是故意支开他的。”

    刘非说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十足笃定。

    梁错挑眉道:“甚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目。”

    刘非了然的道:“原来陛下也不信任梁任之,找个借口把他支走,暗地里搜查他的屋舍。”

    没成想刘非、刘离与梁错,竟然都想到一起去了。

    说来也是,梁错的性子十足多疑,因着喜欢刘非,对刘非这才收敛了几分,对于梁任之,自然是有甚么怀疑,便做甚么怀疑了。

    梁错眯眼道:“可发现了甚么端倪?”

    刘非摇摇头:“梁任之回来的太快了。除了他是一个喜欢刘离的痴情变态之外,好像还未发现任何端倪……”

    梁任之的榜文发出去,接下来便是要将赵歉堂挂墙头了。

    士兵将赵歉堂五花大绑,刘非特意让人给他脸面“上妆”,制造出一副被关押殴打的模样,看起来凄惨兮兮,十足可怜儿。

    士兵手脚麻利的将赵歉堂挂在城墙的墙头上,绳子从楼堞垂下,一晃一晃,吓得赵歉堂“嗷嗷”大叫。

    梁错站在楼堞之下,仰头去看裹得好似一只鱼饵的赵歉堂,摇摇头,感叹道:“可怜呢。”

    果然,梁错心想,刘非对朕还是挺好的,要知足。

    赵歉堂被挂上墙头,便这样过去了一天,风平浪静,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别说是水匪了,就是连过路人也没有,大家看到水匪的同党,全都绕路走,生怕被牵连。

    梁错忍不住摇摇头,道:“看来水匪不会来了,要不然把他放下来罢。”

    梁错竟有些同情起自己的情敌来,说实在的,真的太辛苦了,赵歉堂才华出众,司空的鬼点子那么多,若是这样被挂死了,实在可惜了。

    刘非却道:“陛下不必着急,再挂一晚上看看。”

    梁错:“……”

    夜色深沉,刘非的身子骨一向比较柔弱,便没有在城楼久留,下了楼堞,返回府署去歇息,梁错则是准备在城楼再盯一会子。

    刘非刚走不久,楼堞突然一阵骚乱。

    “有人偷袭!!”

    “戒备——”

    士兵大喊出声,只见几条黑影快速逼近,那为首的黑影窜上城楼,手中银光一闪,嗖的一声,直接将绳索割断,被挂着的赵歉堂突然下坠。

    嘭!

    黑影一把接住赵歉堂,二人立刻下楼去,只是那黑影瞬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赵歉堂的身子稍微有点硬,不是肉#体的柔软,入手硬邦邦的。

    楼堞昏暗,光线有限,黑影仔细定眼一看,不由大喝:“中计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赵歉堂,而是一只酷似赵歉堂的假人!假人乃是木头雕刻,身上穿了衣裳,因着半夜三更,乍一看就和真的赵歉堂一模一样。

    那黑影发觉不对,但他身在半空,还未能下楼堞,“嘭——”一声,那假人突然裂开,冒出一股浓烟。

    “咳咳咳……”周边的水匪都被呛得厉害。

    咕咚!

    嘭……

    紧跟着,那些水匪一个个相继倒下,直接歪倒在地上,竟然“呼——呼——”的打上呼噜,瞬间睡死过去。

    梁错这才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冷笑一声,道:“赵歉堂的假人,兹丕公的药粉,还真真儿是管用。”

    刘非回了府署,回了屋舍,准备就寝。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喊:“着火了!!”

    “失火了——”

    “架阁失火了……”

    “不好了,库房也失火了!”

    刘非翻身而起,披了一件衣裳,推开门走出去,刘离迎上来,道:“水匪来了,小心”

    刘非点点头,指挥着众人救火。

    几条黑影窜入府署,借着混乱的火光,快速往前窜去,直扑府署粮草的位置。

    因着架阁和库房多地起火,粮仓的兵马也被调派去救火,一时间有失防守,那几条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快速的窜进来。

    “哈哈哈!”黑影笑起来:“大当家料事如神,府署的兵马,果然有一大半都去城楼埋伏咱们,如今一着火,这一小半,也要去救火,粮仓不就等于咱们自家后院儿?!”

    那后进来的黑影,扶手而来,痞里痞气的笑了一声,道:“别废话了,快搬!今日便要将赵河府署的粮食,全都给本大哥搬走!”

    “是!大当家!”

    原来前去楼堞营救的,并非是水匪头子倪豹,倪豹竟然趁着府署守卫分散,带着一帮水匪跑来劫粮。

    倪豹指挥着手下,道:“动作快点,麻利些!”

    远处不断的传来呼喊声:“救火啊——”

    “快,抬水来!”

    “这边也着火了……”

    倪豹冷笑一声,道:“一把子蠢货庸狗,老子不仅要救人,还要将你们的府署全部搬空!”

    因着府署里的粮食实在太多了,带来的水匪又不够多,倪豹只好自己动手,道:“快点,多装一些,装好就……”走。

    他刚一上前,还未把整句话说完,嗓音突然一顿。

    “不好!”

    倪豹大喝一声,感觉到脚下不对劲儿,成堆成堆的粮食被装进袋子里,粮仓中的粮食变薄了许多,倪豹踩上去的一瞬间,但觉有东西埋在粮食下面。

    嗖——!!

    倪豹想要后退,但已然来不及,那东西瞬间缠住倪豹的脚腕,随着一声响动,倪豹整个人摔在地上,被拖拽出去,一下子头下脚上,竟是被倒挂在了天上

    是陷阱!

    倪豹想要挣扎,腰部用力,猛地起身,手起刀落,“唰!”将绳索割断,眼看这样的陷阱根本拦不住他。

    但他哪里知晓,那套住他脚腕的绳索,只是陷阱的第一步,倪豹一旦割断绳索,绳索仿佛一个机括,瞬间又触动了另外的机括。

    “啊——!”

    “啊呀!”

    “怎么回事?!”

    水匪突然大叫起来,一张大网,天罗地网般罩下来,瞬间将所有的水匪全都网起来,倪豹刚刚从半空掉下来,正好也被网兜网住。

    且那不是普通的绳子网,而是渔网!又柔又韧,刀子也不好割开,稍微一挣扎,还会越收越紧。

    倪豹心慌不已,强自镇定,连忙大喊道:“不要动!都不要动!渔网越挣扎越紧!”

    但水匪们被突然网住,全部慌了神儿,虽然听到了老大说不要动,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动,大家都在网中,挨得那么紧,一个动,第二个也动,接二连三的,网兜还是越收越紧。

    水匪们仿佛一个大粽子,被紧紧裹住,倪豹气急败坏:“都说了不要动!谁他娘还在动!”

    “噗嗤……”一声轻笑,有人从粮仓门口走了进来。

    火把的光芒将粮仓打亮,映照着来者清秀俊美,又清高冷傲的脸面,是刘非!

    与刘非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刘离和……赵歉堂。

    夜间城楼上挂的是假人,真正的赵歉堂其实在粮仓布置机关,这些精妙的机括,全都出自赵歉堂之手。

    倪豹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中计了。

    刘非走进来,似乎看了一场好戏:“水匪倪豹,本相恭候多时了。”

    “你……”倪豹瞪着眼目,道:“你怎么知晓我会来偷袭府署?”

    刘非笑眯眯的道:“这还不简单么?那日你们被曲陵侯的战船追赶,虽然的确顺利逃脱,但是为了轻便逃脱,你们将船只上大多数抢掠来的物资,全都扔进了水中,已然抢到了手,让你活生生吐出去,身为一个水匪,你会甘心么?”

    真的叫刘非说对了,倪豹不甘心,他们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鸭子,突然张翅膀飞了,换做谁也不会甘心。

    刘非继续道:“今夜城楼重兵把守,府署的兵马分散,我若是贪心之人,必然也会趁着今夜大干特干一票,可惜了……可惜,你遇上了本相,倪豹。”

    倪豹死死瞪着刘非,仿佛要将他隔空生吞活剥了一般。

    刘非改口道:“哦不对,不是倪豹,合该唤你……倪狗蛋。”

    “你……”倪豹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晓这个名字?

    不过转念一想,是赵歉堂,赵歉堂这会子就跟在刘非身后。

    刘非走过去,抬起手来啪啪两声,拍了拍渔网中的倪豹,被网住的水匪很多,加之他们总是乱动,渔网崩的死紧,竟是连倪豹胳膊和后背上的肌肉都被勒出来了,一块一块,一格一格,看起来颇为不正经……

    刘非挑唇,幽幽的道:“捆绑系,好看。”

    第123章 成婚

    倪豹被拍的一愣, 愤怒的道:“别动老子!信不信老子宰了你这个细皮嫩肉!”

    刘非笑道:“还挺凶,你能出来再说罢。”

    倪豹呵斥道:“放了赵歉堂,否则老子……”

    刘非不等他说完, 打断道:“放了?赵先生这不是好端端的?我又没有挟持于他,何谈放不放?”

    倪豹看向赵歉堂, 赵歉堂吓得窜到刘非身后躲着,果然看起来一点子也不像是被挟持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伙的。

    倪豹道:“你们是一伙的!全都诓骗老子!”

    刘非微笑:“你现在知晓,还不太晚。”

    刘非挥挥手,道:“算起来, 你派去城门楼的那些水匪,合该亦全部落网了, 你们一窝子水匪倒是整整齐齐……全都押解起来。”

    梁任之早有准备,已然带着差役前来,将水匪全都押解起来。

    那些水匪十足不配合, 大叫大嚷着:“放开老子!”

    “您们这些暴吏!”

    “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水匪被押解起来,眼看着这场好戏便要落幕, 粮仓之外突然出来嘈杂的响动。

    刘非奇怪的道:“甚么声音?”

    按理来说,那些放火的水匪也应该都被抓住了, 不该出现这样的嘈杂才对, 但嘈杂的声音真真实实,甚至越来越大。

    梁任之蹙眉道:“我去看看。”

    便在此时,一抹银光闪现, 直冲着刘非的面门而来。

    “当心!!”刘离大喊一声,一把抱住刘非,将人扑倒在地。

    嘭——

    二人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刘离的手腕被戳了一下,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汗珠从额角涔涔流下。

    “你怎么样?”刘非赶紧扶住刘离。

    是黑衣刺客,刺客冲入粮仓,直逼刘非,显然目标便是冲着刘非来的,而且处处下狠手。

    那些刺客区分不出刘非和刘离,干脆一并子下狠手。

    刘非搀扶起刘离,躲开刺客的袭击,向侧面闪避,刺客一击不中,反手回来又要砍二人,刘非急中生智,一把推开刘离,因为推力的缘故,二人均是向后摔倒,刺客的银刀砍在中间,再次砍空。

    梁任之已然折返回来,引剑出鞘,瞬间冲上来,眼眸一眯,动作狠辣,剑尖刺穿一名刺客,单手搀扶起刘离,道:“没事罢?”

    刘离捂着剧痛的手腕,额角挂着汗水,却顾不得疼痛,咬牙道:“刘非!快救刘非!”

    差役与刺客颤斗做一团,地上还网着许多水匪,一时间场面乱七八糟。

    刘非从地上爬起来,与那些刺客绕着水匪跑,刺客举起刀来,刘非便绕到水匪身后,简直是极限拉扯,好几次刺客的刀砍下来,几乎都要砍到倪豹。

    倪豹大喊:“他娘的!你做甚么!离老子远一点,你当老子是甚么!?”

    刘非抽空道:“肉盾。”

    倪豹:“……”

    刺客一刀落下,刘非向后一躲,眼看着刺客的刀便要砍到倪豹,倪豹反应迅捷猛地侧头,与此同时抬起双手格挡。

    嗤——

    刺客的银刀砍在渔网之上,将渔网砍穿了一个大口子。

    刘非眼看着刺客追上来,连忙拔步向前跑去,嘭一声,脚下粮食太滑,刘非一个不慎摔在地上,想要起身已然来不及,眼看着钢刀便在跟前。

    “刘非!!”刘离大喊一声。

    梁任之动作迅捷,仿佛一头野狼,毫不犹豫的冲向刘非,眼看着梁任之可以阻止刺客,从刺客的手下救出刘非,不知为何,梁任之目光一动,竟是硬生生的慢了一步。

    嗤——!!

    刺客的银刀砍下,有人冲过来,不顾一切的冲向刘非,一把抱住刘非,用后背承受了这一刀。

    是赵歉堂!

    赵歉堂闷哼一声,刺客的银刀砍在他的鲛甲之上,瞬间触动了机括,银针刺出去,刺客应声到底。

    赵歉堂神魂不定,双眼发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英勇,瘫在地上,连膝盖都在发抖。

    其余的刺客一拥而上,全部冲向刘非与赵歉堂。

    嗤!!

    便在此时,渔网发出碎裂的声音,倪豹撕破渔网,成功的从里面钻了出来,紧跟着那些水匪也钻了出来。

    倪豹冲上来,一脚踹开袭击向刘非和赵歉堂的刺客,臂力惊人,将人猛地一拽,向后扔去,“哐——”巨响,直接砸倒了一片刺客。

    倪豹一把抓住刘非,冷笑道:“可让我抓住你了!”

    刘非被擒住手腕,果然那倪豹一身怪力,任由刘非怎么挣扎,也甩不开倪豹的桎梏,刺客扑上来,倪豹甚至还有功夫踹开刺客,仍然紧紧桎梏着刘非。

    赵歉堂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啪啪”给了倪豹后背两拳,鼓足勇气却还是结结巴巴,道:“你……您你……你放、放开刘非!”

    倪豹被打了两拳,不过赵歉堂是个文人,又总是不按时用膳,看起来文文弱弱,也没多大力气,打在倪豹的后背,便似挠痒痒一般。

    倪豹瞪了他一眼,出手如电,另外一手擒住赵歉堂,便像是拽住两个小鸡仔一般,提着刘非和赵歉堂快速突围,冲出粮仓。

    刺客立刻去追刘非,倪豹大喝一声:“断后!”

    水匪乌央乌央的冲上来,扑向那些刺客,倪豹趁机掳劫着二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非!”刘离艰难的向前冲去,想要去追刘非。

    梁任之一把拉住他,道:“别追,太危险了!”

    *

    “放、放开我……放……放开我……”赵歉堂使劲扑腾,使劲挣扎,但他的反抗在倪豹眼里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倪豹提着刘非与赵歉堂,好似浑身的怪力使不完,竟然一跃而起,直接逾墙而走,越出了府署的院墙。

    院墙外面就是赵河,一面临水,墙根这下竟然停着接应的船只,船只刷成了黑夜的颜色,便是连船帆也是灰蒙蒙的,简直完美的融入黑夜,乍一看根本发觉不了。

    倪豹将二人堆在船上,道:“开船!”

    “是,大当家!”

    赵歉堂爬起来便要跑,倪豹一把将人拽住,压在地上,一步跨上去,整个人压制住赵歉堂。

    “你你你……”赵歉堂满面通红,结巴的道:“你做甚么……你太……太无礼了……”

    倪豹动作很快,唰唰两下将赵歉堂捆起来,任由赵歉堂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倪豹捆住赵歉堂之后,转头叉腰看向刘非。

    刘非很平静的坐在甲板上,仰头与倪豹对视,相对比起赵歉堂的挣扎,刘非看起来过分的镇定,反而不像是被绑架。

    倪豹挑眉,饶有兴致的道:“怎么?你不想挣扎一二?或者又哭又叫?”

    刘非挑了挑眉,道:“船只都已经开了,四面是水,非虽然识得水性,但如今夜凉水冷,下水是要害病的,再者,非也没有把握游那么远,游回去……”

    刘非顿了顿,又道:“还有方才那些刺客,你也看到了,他们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现在回去,也不知那些刺客被抓了没有,万一没被抓,死的可就是非了,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对于大当家来说,非乃是大梁的天官大冢宰,还有些利用的价值,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是么?”

    倪豹似乎有些佩服刘非,却嘴硬的道:“你怎么知晓我不会杀了你?老子若是想要粮食,想要财币,尽可以去抢!去掠!去劫!用不着用绑架这些下三滥的法子!”

    赵歉堂小声纠正道:“抢劫是不对的。”

    倪豹瞪了他一眼,赵歉堂似乎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低声道:“还有……还有,抢掠和绑架,不都是下三滥的法子么?又没……没有很高贵。”

    “你闭嘴!”倪豹指着赵歉堂。

    赵歉堂乖乖闭上嘴巴,吓得抿着嘴唇不敢再开口。

    “大当家——大当家——”

    后面的船只追上来,水匪道:“老大,是二当家。”

    船只靠上来,并排在一起,有人跳上来,便是水匪口中的二当家。

    二当家焦急的道:“大哥!咱们去城楼的人,大半都被扣押下来了!”

    他说着,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赵歉堂,愤怒的道:“都是为了这个小子,咱们差点损兵折将!狗娘的,今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二当家说着,嗤一声抽出匕首,便要逼近赵歉堂。

    “呜——”赵歉堂吓得眼圈通红。

    “住手!”倪豹大喝一声,道:“老二,你做甚么?”

    二当家道:“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倪豹呵斥道:“你疯了?现在兄弟们只是被俘,又不是被杀,你若是杀了他,咱们还拿甚么去交换兄弟们?”

    二当家不服气的道:“我就说了,为了一个小白脸不值得不值得,大哥你非不信!现在好了,这小白脸,分明是官府一头的,摆了咱们一道!”

    倪豹脸色不好看,幽幽的盯着二当家,二当家这才缩了缩脖子,道:“大哥……我……我也只是抱怨一句,方才看见兄弟们被俘虏,我……我心有不甘啊!”

    倪豹道:“我知晓你的心情,但不要意气用事,把这二人捆起来,蒙住眼目,带回水寨!刘非乃是大梁的天官冢宰,听说十足受梁错那个暴君的宠信,咱们拿捏住刘非,还怕换不回来兄弟们么?”

    “是!”二当家狠狠瞪了刘非与赵歉堂一眼,上前来捆人。

    刘非动了动眼眸,道:“你们不觉得……这船只的吃水有问题么?”

    “少说废话!”二当家呵斥:“别想搞幺蛾子!以为老子会信你?!”

    刘非却道:“是真的,方才两船并靠之后,吃水便越来越深,你们没感觉到么?”

    赵歉堂使劲点头:“刘非不会骗人的!”

    刘非:“……”非好惭愧。

    赵歉堂眼神实在太真挚了,看得刘非莫名有些压力,不过虽他平日里没少“骗人”,但这次并非是骗人的。

    刘非低声道:“船底有人。”

    倪豹瞬间戒备,给水匪打了一个手势,众人都握住兵器。

    倪豹拿起长枪,突然刺入水中。

    咕嘟咕嘟——

    船下果然有人,有人扒着船底,似乎想要跟随他们的船只,水性极好,绝对是经过训练之人。

    哗啦——

    那些人从水下窜出,爬上船只,一个个穿着黑衣,竟是和方才刺杀刘非的刺客是一伙的,一瞬间全部扑上来。

    刘非朗声道:“快救我!非若是死了,你还拿甚么去换你的兄弟。”

    “娘的!”倪豹咒骂了一声,道:“给我拦住这些刺客!”

    水匪立刻行动起来,与刺客打做一团,赵歉堂挪到刘非身边,瑟瑟发抖的靠着刘非,刘非趁机低声道:“一会子趁他们打得差不多,你便用鲛甲中的银针,刺倪豹。”

    赵歉堂点点头,道:“好……”

    水匪人多,刺客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几个刺客都被打落水中,眼看着局面一边倒,刘非眯眼道:“刺!”

    嗖嗖嗖——

    鲛甲中的银针瞬间飞出,两个水匪被打中,倒在地上双眼呆滞,一副吃了毒蘑菇的表情,开始流口水。

    就连二当家也被银针刺中,一下子变得“不是太聪明”,歪在地上抽搐。

    倪豹反应迅捷,竟像是长了后眼一样,猛地偏头躲避,银针射空,直接坠入水中。

    赵歉堂“啊”了一声,道:“怎、怎么办?”

    倪豹正好解决了所有的刺客,大步走过来,盯着刘非道:“好一个天官大冢宰!官家的人,果然阴险狡诈!”

    他说着,抬起手来就要去打刘非,赵歉堂挣扎的翻过身去,护住刘非道:“不许打他!”

    倪豹举着手,做事要打赵歉堂,赵歉堂一脸又害怕,又想要保护刘非的模样,倪豹举了半天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最后发狠的道:“蒙住他们的眼目!”

    “是!”

    刘非和赵歉堂逃跑失败,被蒙住眼目,五花大绑的被带走,船只七拐八拐,摇晃的刘非晕船,他不熟悉水路,根本不知这是要去何处。

    “大当家,到了!”

    咚!一声轻响,船只靠岸,竟然还有码头一类的地方。

    船只停下来,倪豹拽着刘非和赵歉堂下船,穿过码头,进入水砦。

    进去之后又是一顿七拐八拐,倪豹将刘非与赵歉堂扔进一间空屋舍,这才解开了蒙在他们眼睛上的黑布。

    刘非环视了一下屋舍,很简陋,到处都是湿气,合该是在临水的地方。

    倪豹冷声道:“老实呆着!我警告你们俩,不要耍花样,否则……”

    赵歉堂似乎很是不禁吓,胆子很小,躲在刘非身后瑟瑟发抖,但是关键时刻,他又能挺身而出,和另外的赵歉堂简直完全不一样。

    倪豹警告完二人,转身要走,已然出了门,突然想起了甚么,又走了回来。

    倪豹站定在赵歉堂身前,眯着眼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狠呆呆的。

    赵歉堂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你……你……你要干甚么?”

    “干甚么?”倪豹冷笑一声,没有作答,突然上前,竟然劈手就去扒赵歉堂的衣裳。

    “啊!”赵歉堂大叫一声,他双手被绑住,奋力的反抗,但是完全不是倪豹的对手,被倪豹一把抱起来扔在榻上。

    赵歉堂想要逃跑,拧腰便要爬起,被倪豹一把按住后腰,重新压制在榻上,嘶啦一声扯掉外衫。

    因着双手绑在一起,外衫根本脱不下去,倪豹的动作十足粗暴,干脆将外衫直接撕烂。

    “喂你!”刘非刚要冲过去阻拦。

    便见倪豹一把扯下赵歉堂的鲛甲。

    刘非:“……”原来是为了鲛甲。

    倪豹的兄弟们方才在鲛甲上吃了亏,就连二当家也中了,倪豹怎么能第二次吃亏,当然要把这危险的东西扒下来才是。

    赵歉堂脸上挂着泪痕,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蜷缩在简陋的榻上,他的外袍撕烂了,鲛甲被扒下来,只剩下内袍松松散散,半个单薄的胸膛都露了出来。

    刘非赶紧走过去,帮他遮住衣衫,道:“想要鲛甲说一声就好,至于这么动粗么?”

    倪豹冷笑:“你这般诡计多端,我与你说一声,你肯给么?”

    刘非:“……”自然不肯。

    倪豹哼了一声,道:“老实呆着罢。”

    说完转身离去,“嘭!!”狠狠撞上大门。

    赵歉堂吓得一个哆嗦,更是委屈,道:“这……这下怎么办啊……都怪、怪我没用。”

    刘非道:“今日你救了我一命,哪里是没用……无妨,倪豹想要用咱们换回俘虏的水匪,肯定会联系陛下的,在谈判之前,绝对不会伤害咱们。”

    赵歉堂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登时面红耳赤,双手费劲的整理自己的衣襟。

    二人被关在屋舍中,外面传来杂乱的声音,看来是剩下的水匪也回来了,外面正在清点人数。

    刘非和赵歉堂背靠背的坐着,赵歉堂轻声道:“我好饿啊……”

    刘非被他逗笑了,道:“饿了?你平日里不是被饿晕了,都不觉得饿么?”

    赵歉堂不好意思的道:“那是……那是平日里有事情忙,今日这么被绑着,我也……也不敢睡觉,就……就有点饿了。”

    刘非道:“那个倪豹,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与非说一说。”

    “倪豹……”赵歉堂撇嘴道:“他……他以前也不这样,若是他这般凶狠……我当时也不敢救他呀。”

    看得出来,赵歉堂胆子并不大。

    赵歉堂抱怨道:“哪知以前还挺乖的,怎么一晃就……就……不只是长高了,还……还变得很凶。”

    刘非目光微动,道:“那你呢?这些年……你变了么?”

    赵歉堂本人分明胆子小,为人腼腆,对于钱财权术没有任何执念,但他的“影子”,却极其执迷于做皇帝。

    刘非和刘离明明一模一样,无论是样貌还是秉性,唯独不一样的,或许便是刘离对梁错已然死心,而刘非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

    赵歉堂和“影子”的区别实在太大了,令刘非十足不解,刘非想要试一试赵歉堂,看看能不能发现甚么端倪。

    赵歉堂迷茫的道:“我……?我好像没变罢……你……你跟着北宁侯走了以后,我也……也不能入仕……其实、其实起初很是孤单,不过后来,我就研究这些木头活计,还挺有意思的……”

    说起司空的活计,赵歉堂的眼睛里迸发出光彩,道:“也就没那么孤单了……不过……不过当时赵地很混乱,赵主其实……不想放过我的。”

    赵歉堂乃是贵胄之后,因为年幼才逃过死罪,但赵主其实并不想放过赵歉堂,打算斩草除根,赵歉堂被迫离开了原本居住的地方,辗转四方。

    因着文弱,又没有一技之长,他做的那些东西在百姓眼里,都是一些不实用的破铜烂铁,又不能给官家做事,经常三天两头的饿肚子。

    赵歉堂干笑道:“那时候太饿了……就……不知怎么就晕倒了,后来再醒来,被渔村的老丈所救,我便留在了渔村,给他们补网,做水车,也……也挺好的。”

    赵歉堂后来遇到了同样饿晕过去的倪狗蛋,也就是如今的倪豹。

    赵歉堂体会过困苦,知道饥饿的感觉,所以便将自己的食物,也就是一只胡饼分给了倪豹。

    赵歉堂感叹的道:“我本只想分给他一半的,毕竟那是我两天的口粮,虽然老丈总是会接济于我,但老丈家中也不富裕,我也不好总是张口……哪知那个狗蛋,实在太能吃了,半张饼好像塞牙缝,我一心软……就……就都给他了,后来饿了两天。”

    说到这里,赵歉堂狠狠叹了一口气,道:“早知他今日落草为寇,我……我当初就不救他了。”

    刘非一笑,道:“你还是会救的。”

    虽不知为甚么赵歉堂的“影子”,会如此执着于权术,想要做皇帝,但是刘非可以肯定,眼前的赵歉堂,和那个影子不一样,他胆子虽然有些小,但是一个心善之人,便算是再来一次,他也会救倪豹。

    二人正在说话,“嘭——”一声巨响,屋舍的大门被踹开。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动静实在太大,吓得赵歉堂喊了一声,把头扎在刘非怀中。

    进来之人乃是那个二当家。

    二当家显然刚刚醒来,他之前中了鲛甲的毒针,这会子走路还不灵便,根本无法走直线,不停的踉跄打晃儿。

    “你……”二当家走进来,“哐!”一声关上屋舍大门,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老子今日便宰了你们!”

    他说着,嗤一声,抽出一把匕首。

    赵歉堂连忙大喊:“你做甚么?救命!救命!来人啊——”

    二当家晃悠着走过来,扑上来用匕首去扎他们,二人连忙一扑,躲闪过去,幸亏二当家身上那股酸麻还未完全消除下去,反应慢了一些,否则这一下非要将刘非和赵歉堂扎穿不成。

    刘非跌在榻,冲着屋舍大门冲去,二当家一把拽住他的背心,将人一拽,扔在地上,道:“老子才不管那么多!今日便要杀了你们两个兔崽子!等老大看到,也晚了!”

    赵歉堂的鲛甲被没收,完全没有办法救刘非,只能大喊着:“救命啊!来人!!倪豹!倪、狗、蛋!!”

    哐——

    舍门再次被撞开,倪豹大步走进来,道:“喊甚么?谁准你这般喊我的名……”

    不等他说完,便看到了眼红脖子粗的二当家,连忙抽出佩剑,挡住他对刘非的致命一击,呵斥道:“老二!你做甚么?!”

    二当家被挡开,因为相互的力气巨大,后退了两三步,咕咚一声,竟跌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十足狼狈。

    二当家吼道:“老大!你别拦我,今日我非要杀了他们两个狗杂种才行!”

    他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匕首又要去刺,倪豹拦住他,道:“我都说过了,需要拿他们当人质,去换咱们的兄弟!难道你为了一时痛快,就置咱们的兄弟不管么?!”

    二当家道:“我管不得这么多!这两个狗崽子诡计多端,留着他们的性命,谁知他们会做甚么事情,又来算计咱们,不如直接宰了来的痛快!然后咱们再杀入赵河府署,片甲不留,连大梁的皇帝一起杀了!兄弟们自然便能救出!”

    倪豹震惊的道:“你疯了么?咱们水砦的人数,偷袭可以,怎么可能和赵河的正规军硬碰硬?再说,曲陵军也在赵河,你这是叫兄弟们去送死!”

    二当家却执意道:“我不管!今日必须……”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非眼眸一动,幽幽的道:“大当家,你们水砦平日里,是不是二当家总是提出异议?总是这个不同意,那个不满意?”

    因着二当家的动静太大了,惹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很多水匪站在门口,听到刘非这句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二当家呵斥道:“狗崽子,你又想说甚么?!”

    刘非一笑,道:“没甚么,只是觉得……大当家,你们这个二当家,好像很不服你呢,他表面上像是想要杀了非,对非恨之入骨,有甚么深仇大恨似的,其实内地里,是不服气大当家的管教才对罢?”

    刘非又对着外面那些水匪道:“非不是水砦中人,也不好评判甚么,但是你们都是水砦之人,仔细想想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哦——”刘非拉长声音,笑眯眯的道:“非知晓了,你们的二当家,怕是早就想要做大当家了罢?”

    “你说甚么?!”二当家瞪着眼睛呵斥,像是要杀人一样冲过来。

    倪豹眯起眼目,拦截住二当家,道:“好了!今日便到这里罢,闹也闹够了,回去休息!”

    罢了低声道:“你想让兄弟们看了笑话不成?”

    二当家没做法子,冷哼一声,发狠的盯着刘非,最后只得转头离开,大步走出屋舍,推开围观的水匪,呵斥道:“看甚么看!都散了!”

    倪豹转头对那些水匪道:“很夜了,都去休息罢。”

    水匪们纷纷散去,赵歉堂眼看着二当家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哼,”倪豹冷笑:“就这么点胆子?”

    赵歉堂委屈的瞪了一眼倪豹,低声道:“你若是不把我的鲛甲搜走,我还能……还能保护刘非。”

    倪豹走到刘非面前,幽幽的道:“你挑拨离间的本事,倒是不小。”

    刘非一笑:“大当家谬赞了,不过……”

    刘非话锋一转,道:“非可不是挑拨离间,那二当家的眼神,你也是看到的了,他除了仇视于非之外,对你也是不服不忿的,这点子难道你看不出来?”

    倪豹没说话。

    刘非了然的点点头:“看来你是看出来了。”

    倪豹道:“水砦中的兄弟,虽皆无血缘干系,但亲如手足,敬如兄弟,才不似你们虚以委蛇,你不必费尽心思挑拨离间。”

    刘非挑眉:“会的成语真多,还是个文化人。”

    赵歉堂插嘴道:“我教的,我教了狗蛋不少典故。”

    倪豹咳嗽了一声,道:“少废话,不许叫我狗……咳!那个名字,如今我乃是蛟龙砦大当家!”

    “噗嗤……”刘非笑出来:“蛟龙砦?”

    倪豹瞪眼:“如何?!”

    刘非摇头道:“没有没有,十足霸道,且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十足符合大当家的气质。”

    倪豹再次瞪眼:“我怀疑你骂我!”

    赵歉堂道:“刘非只是、只是讽刺你,没有骂你。”

    倪豹:“……”

    刘非:“……”不解释也可以的。

    倪豹道:“你果然骂我!”

    赵歉堂道:“你这人,怎么……怎么听不懂呢,骂人……是要讲脏话的,刘非他、他,没讲脏话。”

    刘非:“……”

    “咳咳……”刘非咳嗽了一声,道:“大当家,你挟持我们做人质,我们落在你手中,是技不如人,这无可厚非,不过……当年你承受了赵先生的一饭之恩,这怎么说?”

    倪豹提起这个就来气,指着赵歉堂道:“我若不是去救他,也不会落入你的圈套!你还跟我提甚么恩情!”

    刘非歪头道:“那是你笨,不能因为你笨,就不报恩了。”

    “你!”倪豹指着刘非,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巴!”

    赵歉堂挡在刘非面前,道:“不……不许你动刘非!”

    倪豹气得手指发抖,但是竟拿赵歉堂没辙。

    刘非一笑,道:“大当家,从你战船的旗帜就能看得出来,其实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年的一只胡饼的恩德,你一直记在心中,对也不对?”

    旁人都以为豹子口中衔的是人头,但其实是一张大饼,这说出去旁人都不相信。

    刘非又道:“所以……报恩还是要报的,否则你堂堂大当家,恩将仇报这事情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还怎么服众?”

    倪豹眼眸微动,道:“好!报恩,我可以报恩!”

    说完,瞪了一眼刘非和赵歉堂,转身便走,道:“不就是报恩么,你们等着瞧!”

    倪豹大步离开,哐一声撞上门。

    赵歉堂吓得一个激灵,迷茫的道:“他他他……他说的真是报恩,不、不是报仇么?”

    刘非点点头,道:“虽语气听起来很是狠毒,但的确说的是报恩。”

    赵歉堂脸色惨白,道:“他……他要怎么报恩?”

    刘非难得有些迷茫,道:“非也不知,我还没说完,他怎么就走了?”

    刘非本打算利用自己的巧舌如簧,说动倪豹,起码放了赵歉堂,赵歉堂若是能回去,也可通风报信不是么?

    但他还未说出口,刚刚只是一个开头,哪知倪豹火急火燎的走了,还让他们等着瞧,刘非难得也有些不解,等着看甚么?

    于是,等啊等,等阿等……

    刘非和赵歉堂等的有些困,互相靠着便睡了过去。

    哐——

    粗暴的开门声。

    二人一个激灵,均是被吵醒,果然倪豹回来了。

    倪豹去了后半夜,回来的时候装束大有不同。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无错,是喜袍,头发还打理过,比之前水匪的模样整齐了不少,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加之身材魁梧,竟有些英俊挺拔的姿仪,带着一股痞里痞气的野性。

    赵歉堂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刘非则是上下打量,迟疑的道:“大当家这是……准备成亲?”

    倪豹手中还攥着一个布包,扔在榻上,布包瞬间散开,里面也是一件喜袍。

    倪豹大声道:“你!现在就换衣裳!”

    他说“你”的时候,指着赵歉堂。

    赵歉堂结巴的道:“为、为甚么……要、要……要换衣裳?”

    倪豹声如洪钟的道:“不是要让我报恩么?好啊,我现在就报恩,咱们成婚,我倪豹,一饭之恩,以身相许,总行了罢!”

    “咳!咳咳咳……”刘非笑得直接呛出来,脸色都憋红了,若不是被捆着,他真的很想揉揉笑疼的腹部。

    赵歉堂则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道:“谁……谁要你以身相许了?你……我……你要是想报恩,便放了我们!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不可!”倪豹断然拒绝,道:“我的兄弟还在官兵手中,我要拿你们去换兄弟,决计不可能放了你们!”

    “可我……我……”赵歉堂委屈极了,眼睛通红,急得要哭,道:“我又不喜欢你……我……我有心仪之人了!”

    “甚么?!”倪豹震惊,拍案喝道:“谁?你心仪之人,是谁?”

    赵歉堂没说话,但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刘非。

    倪豹虽有时候有些子憨劲儿,但他还是聪敏的,瞬间明白了过来,赵歉堂喜欢的人,正是刘非!

    若不然,也不会为刘非,三番两次的舍身相救,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倪豹又拍了两下案几,道:“好!你不愿意与我成婚,好啊!”

    倪豹矛头一转,指向刘非,道:“那你便与我成婚,等我娶了天官大冢宰,大梁的皇帝,还是要放了我兄弟。”

    刘非:“……”城门失火,殃及……关我甚么事?

    *

    “勿追!”

    梁任之一把拉住刘离,那些水匪逃窜的飞快,瞬间消失了踪影。

    刘离一把甩开梁任之,冲到府署的墙边,顺着河水一看,水匪的船只速度极快,根本追赶不及。

    咚!

    刘离狠狠砸了一下墙面,他的手腕本就扭到了,登时砸的钻心刺骨的疼痛,不由“嘶”了一声。

    “你怎么样?”梁任之追上来,连忙扶住刘离,检查他的手腕。

    刘离眼睛一眯,突然后退一步,“唰!”从梁任之手中夺下长剑,反手搭在梁任之的脖颈上。

    梁任之手中握着佩剑,本可以不被刘离夺走,但他下意识松了一下手,似乎是怕伤了刘离,刘离的手腕本就带伤。

    “别动!”刘离冷声呵斥。

    梁任之眯了眯眼睛,道:“刘君子,你这是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刘离冷哼道:“我才要问你,是甚么意思……方才你本可以救刘非,为何无缘无故慢了一步,若不是赵歉堂舍命相救,此时刘非已经……”

    他说到此时,只觉得心窍发拧,不敢再去想。

    梁任之的表情慢慢镇定下来,那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漠与阴沉。

    刘离道:“你与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

    梁任之摇头道:“不是。”

    刘离质问:“那你为何要害刘非?”

    梁任之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道:“我听到了……”

    他说的没头没尾,顿了顿,缓缓继续道:“那日……赵歉堂与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只有正主死了,影子才能活下来。”

    “你……”刘离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几乎握不住长剑,不敢置信的道:“你说……甚么?”

    梁任之深深的凝望着刘离,沙哑的道:“只有刘非死了,你才能活下去……我想让你活下去。”

    刘离吐息急促,眼神快速波动,上下打量着梁任之,几乎是拼尽全力,才从嗓子里挤出质问的声音,道:“你到底……到底是甚么人!”

    第124章 真实身份

    “你到底是甚么人!”

    面对刘离的质问, 梁任之面色平静,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缓缓开口, 却是道:“如果刘非不死,你甚么也得不到, 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只能是刘非……”

    刘离目光颤动的盯着他,满脸的戒备。

    梁任之幽幽的道:“我想让你活着……活下去……不管用甚么法子, 便算是不择手段……”

    刘离狠狠一眯眼目,将手中的长剑往前递去, 呵斥道:“你到底是谁!”

    梁任之还是没有回答刘离,刘离手中的长剑都在颤抖,沙哑的道:“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嗤!

    刘离手腕一转,一声轻响, 长剑削铁如泥,立刻在梁任之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沙哑的道:“你若不说, 今日……我便杀了你!”

    梁任之甚至笑了一声,轻声道:“能死在你手里,我是欢心的……”

    刘离手抖得更加厉害, 一半是被气的,另外一半却不知是甚么,心窍翻涌, 仿佛滔天海浪,就在二人僵持之时, 嘈杂的脚步声冲向赵河府署,是梁错带兵回来了。

    梁错冲入府署,呵斥道:“怎么回事?!刘非在何处?”

    刘离的目光晃动,梁任之知晓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事情是梁错不能知晓的,若是执意逼问梁任之,梁错也会知晓刘非与自己的干系,到时候便说不清楚了。

    刘离愤恨的将长剑一丢,沙哑的道:“刘非被水匪劫走了。”

    “甚么?!”镇军将军仇亢大喊一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那些水匪可都是……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太宰若是被他们劫走,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啊!”

    “闭嘴!”梁错冷喝一声,吓得仇亢立时闭上了嘴巴。

    刘离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当时本已经抓住了水匪,奈何突然冲出一帮刺客。

    刘离沉声道:“那些刺客,显然是冲着刘非来的,他们不管水匪,却对刘非下狠手,但看情况,也不是水匪一拨。”

    仇亢道:“刘君子,您有所不知,那些水匪狡猾得紧,说不定,刺客就是与水匪一拨的,他们互相装作不认识,分散太宰的注意。”

    “不可能。”刘离断然的道:“倘或水匪当真提早准备了刺客,他们的大当家便不会中圈套,陷入渔网之中,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仇亢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支支吾吾的没了主见。

    梁错眯眼道:“仇将军,你立刻去寻找水匪的踪迹,无论你用甚么法子,朕要得到太宰的消息,否则……你提头来见!”

    “是是!”仇亢赶紧磕头,道:“卑将这就去!这就去!”

    仇亢站起身来,赶紧一路小跑着离开。

    刘离道:“那些刺客不简单,有一部分刺客已然被抓住,还请陛下彻查。”

    梁错冷声道:“朕……正有此意。”

    刺客虽出其不意,但是府署兵力众多,还是有几个落网,被抓了起来,此时正关押在圄犴之中。

    梁错亲自前去提审,都是一把子亡命之徒,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刘离扫视了一眼那些刺客,冷声道:“陛下,请允许我来审问刺客,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必然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梁错多看了一眼刘离,点点头,道:“好,但长辈也要注意安危。”

    梁错没有多说,转身离开圄犴,到外面去等候,梁任之不放心刘离,想要陪在他身边,但刘离表情绝然,冷声道:“司理大夫,还不出去么?”

    梁任之没有法子,道:“你自己小心。”说罢,同样转身离开了圄犴。

    梁任之走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错,梁错面色阴鸷深沉,负手而立,眯着一双狼目,双眼之中都是狠戾,自然还有焦急。

    梁任之一出来,梁错便发现了他,目光在他脖颈上的伤口处逡巡了一圈,那伤口并非是刺客所制,而是刘离所伤。

    梁错微微抬手,道:“脖子受伤了,包扎一下罢。”

    梁任之用手背抹了一把,道:“只是小伤,臣无碍。”

    二人正在说话,便听到圄犴中传来阵阵的哀嚎声。

    “啊——!!”

    “你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会多说一句……”

    “有本事你打……啊!!啊呀……”

    果然最多一炷香时分,狱卒便请梁错与梁任之走进去,说是刘君子审问出了端倪,二人赶紧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

    梁错蹙了蹙眉,不过他本就有暴君的名头在外,手段狠辣那是家常便饭,一点子也不在意这些。

    他走进牢房,喝问道:“指使你们刺杀刘非之人,到底是谁?”

    那些刺客伤痕累累,几乎退了一层皮,黑色的衣裳粘着伤口,甚至已经陷入伤口,与伤口融为一体,看起来狰狞可怖……

    “别……别打了……”刺客们刚才还在嘴硬,这会子已然改口,仿佛方才鸭子嘴的不是他们一般。

    “我说……我说!”刺客有气无力的道:“是……是……一个叫做赵歉堂的人……”

    梁错眼睛一眯,道:“赵歉堂?”

    他立时便想到和刘非一同被水匪掳走的赵歉堂,冷声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想要扯谎,也要编纂出一些可信的说辞!”

    “我们没有扯谎啊!没有扯谎……”刺客赶忙道:“是真的!是真的!赵歉堂!就是赵歉堂!他自己说自己叫做赵歉堂的!”

    梁错听了这句话,更是觉得奇怪,雇主雇佣刺客杀人,这个雇主竟然还对刺客透露自己的姓名,若是按照常理,不是都不愿意透露姓名,钱款两讫便好么?

    刺客道:“是真的!我虽只是听了一耳朵,但绝对没与听错,就是这个名字!赵歉堂!”

    梁错的眼眸一动,突然想起了甚么,赵歉堂,难道是那个谋反在先,撞剑而死的赵歉堂?他的尸体不翼而飞,突然消失不见,后来又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却不知谋反之事的赵歉堂。

    那些刺客生怕梁错不信,连忙道:“放了我们,我告诉你赵歉堂的藏身之地!”

    梁错立刻追问:“他藏在何处?”

    刺客道:“我们说好了,事成之后,他还会给我们一笔财币,会去藏身之地接头拿钱,就……就在赵河附近!”

    梁错幽幽的道:“说!”

    刺客们禁不住皮开肉绽,将藏身之地说了出来,梁错似乎想要亲自动身,刘离却道:“陛下,仇将军去探查水匪的踪迹,那些水匪既然掳劫了刘非,必然会与陛下谈条件,还请陛下等在府署,至于去抓贼子,便交给我罢。”

    梁错点点头,虽然“赵歉堂”十足棘手,但是梁错现在更加担心刘非的安危,一旦水匪有风吹草动,梁错想要第一个知晓。

    梁错蹙眉沉声道:“好,朕留下来,但长辈独自恐有危险,不如让梁……”

    梁任之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刘离已然打断他的话头,道:“陛下,此贼子心机深沉,且狡诈油滑,若是去的人多,唯恐被他发现了端倪。”

    梁错的眉头蹙得更紧,奇怪的看了一眼梁任之,刘离这意思,是不想让梁任之同去。

    梁任之微微垂头,双手攥拳,他知晓,刘离已然不信任自己,这都是自己做的孽。

    梁错点点头,道:“好,那长辈一定当心。”

    刘离片刻也不耽误,立刻抽身而走,点了几个梁翕之的曲陵军精锐,快速往刺客所说的藏身之地而去。

    夜色深沉的厉害,天边一片黑暗,黑暗的云彩,接连上了黑暗的河水,混沌且迷茫。

    梁任之站在府署的门口,看着刘离带兵离开的背影,眼神深沉而复杂,久久的凝视着,甚至刘离的背影已然看不到了,仍然凝视着远方。

    “我……做错了么?”梁任之自言自语的开口。

    “你怎么会做错呢?”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梁任之方才在发呆,此时猛地警觉过来,手掌一翻,佩剑出鞘。

    一抹黑色的人影,藏在府署之外的树荫之下,他穿着斗篷,仿佛黑暗的阴影。

    梁任之沙哑的开口:“是你?”

    “是我!”那黑影开口了,嗓音很特别,带着一股狰狞的笑意,正是赵歉堂的影子。

    影子竟然主动送到了府署门口,却一点子也不惧怕,道:“我今日是来与你谈判的。”

    梁任之握紧佩剑,手臂的肌肉隆起,似乎正在找寻一招致命的机会。

    影子慢条条的道:“梁任之……我查过梁任之,大梁公孙,可惜……梁任之空有公孙头衔,却是个十足十的草包,在司空署混吃等死,可不像你这样……你,不是梁任之。”

    梁任之愈发的戒备。

    影子哈哈大笑,道:“我知晓你是谁,因着……我们都是一样的!”

    梁任之冷声道:“朕与你不一样。”

    影子道:“有甚么不一样?你我都是可怜虫罢了!不过……如果你我联手,那将不一样了!”

    影子振臂道:“你想杀了刘非,让刘离永远的活下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刘离代替刘非活下去,他难道要和梁错旧情复燃么?你可以忍受,你心心念念之人,依偎在旁的男子怀中么?不如……我们合作!”

    影子的眼目明亮,绽放着诡异的光彩,道:“我们联手,你杀刘非,我杀梁错,你永远的得到你的所爱,而我……做大梁的皇帝!!如何?”

    梁任之幽幽的道:“你做梦。”

    唰!

    梁任之的佩剑瞬间出鞘,便在此时,影子突然高喊:“刘离已然不信任你,不然也不会将你留在府署!”

    梁任之目光一动,他思考的却不是信任不信任这句话。

    影子继续道:“我故意在藏身之所,留下了你的身份线索,此时刘离合该已经快到了,你是想要杀了我,与我浪费功夫,还是去追刘离?”

    刘离带着精锐快速扑到藏身之所,士兵包围四周,一脚踹开屋舍大门,快速冲入。

    “刘君子!没人!”

    “这面也没人!”

    “后院同样没人!”

    刘离走进去看了一圈,屋舍中黑洞洞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其实刘离便知晓,如果指使刺客的是那个影子赵歉堂,他决计不可能这么容易落网,但刘离还是不死心,打算亲自来看一看。

    刘离下令道:“找,将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便算是一片纸,一粒米,都不要放过。”

    “是!刘君子!”

    士兵们行动起来,刘离也开始翻找四周,想看看赵歉堂的影子到底留下了甚么蛛丝马迹。

    他翻找着案几,案几上赫然放着一张舆图,是赵河附近的舆图,刘离将舆图拿起,“哗啦——”一声,有东西夹在舆图中间,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屋舍太过昏暗,刘离一眼看不清那上面写了甚么,但有三个字看的清清楚楚。

    ——梁任之。

    刘离快速蹲下去捡那宣纸,只是手指尖儿还未碰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一把将宣纸捡起,竟是一掌团起,死死攥在手心。

    “梁任之?”刘离眯起眼目,震惊的看着突然杀出来的男子。

    “你为何在此?”刘离戒备的沉声道:“把东西拿出来。”

    梁任之却死死攥着掌心,道:“这是赵歉堂的影子,为了离间你我,而故意留下来的。”

    刘离眯眼看着他,道:“你果然……知晓很多,是不是还有很多,是你知晓,而我不知晓的?”

    梁任之没有回答,只是道:“无论如何,请你相信于我。”

    “相信你?”刘离冷笑反诘,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如何相信于你?”

    *

    成婚?

    刘非眼皮轻轻跳了两下,干笑道:“大当家,实不相瞒,其实……非成过婚,不过第二天便将对方休弃,可见非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你成过婚?”倪豹似乎有些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赵歉堂,一脸的委屈与失落,道:“你……你甚么时候成过婚?”

    刘非:“……”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刘非道:“非这个人不太好,不值得成婚,要不然……咱们还是好好谈谈?”

    倪豹冷笑:“谈甚么?不需要我报恩了?”

    刘非道:“报恩,自然还是要报恩的。”

    倪豹哼了一声,道:“若叫我报恩,就是以身相许,别的勿提!”

    刘非的眼皮又是一阵轻跳,道:“大当家,你挟持于非,无非是想要将你的兄弟手足全都换回来,这还不容易么?”

    倪豹眯眼道:“素来听闻大梁太宰诡计多端,你又要耍甚么花样?”

    刘非道:“并非是花样,非手书一封,大当家让人前去府署送信,只要陛下看到这封手书,一定会与大当家交换人质,届时大当家若是觉得吃亏,再叫陛下准备一些粮草奉上,这不就行了?总比你扣押着我们,还要给我们粮食吃,强得多,不是么?”

    倪豹的眼眸微微微转动,似乎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威胁的道:“你可千万别耍花样!”

    刘非微笑道:“非不敢耍花样,这样罢,若是非耍花样,你就剁掉赵歉堂的手指啊,鼻子啊,胳膊啊,甚么都行。”

    赵歉堂听得打了一个冷颤,害怕的道:“刘刘刘……刘非……”

    刘非又道:“我们如今被绑在这里,便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有耍花样的机会?请大当家放心便是了。”

    倪豹拍案道:“好!你现在便写下手书。”

    倪豹亲自给刘非松绑,让他写下手书,倪豹并非不识字的水匪,他是认字的,虽不懂得太多深奥的东西,但这些文字还是可以看懂的,仔细检查了三遍,便叫自己亲信带着信件,离开水砦,前往赵河府署送信。

    赵歉堂迟疑道:“你说……陛下会同意交换咱们么?”

    刘非挑了挑眉,一点子也不担心,毕竟虽在刘离口中,梁错是一个不值得付出任何感情之人,但是在刘非目前看来,梁错对自己才是付出了感情。

    刘非道:“放心,静等便是了。”

    嘭——!!

    屋舍大门突然大开,倪豹一脸狠戾,踹开大门走进来,一把揪住刘非的衣襟,将人直接拽起来。

    “你做甚么?!”赵歉堂冲过去阻止。

    倪豹阴狠的道:“甚么狗屁的太宰!狗屁的天官大冢宰!你看看,这是大梁的回信!上面写着拒绝交换人质!要将我的兄弟屠戮殆尽!刘非,大梁的狗屁天子,那个梁错,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

    “哈哈哈!!”一串嚣张的笑声传来。

    “妙计!妙计!还是赵先生妙计啊!”一个五大三粗之人,连连拱手,道:“只要有我与赵先生横叉在中间,别管是府署,还是倪豹的信件,送不出去,也送不进来!到时候,梁错便会与倪豹打得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哈哈哈,妙啊!”

    影子悠闲的道:“你杀了刘非,我杀了梁错,便没有人再追查你的火耗钱税之事,而我,便可以做大梁与南赵的皇帝!”

    第125章 旧情复燃?

    “陛下——陛下!!”

    仇亢从外面跑进来, 踉踉跄跄,险些跌在地上,扶正自己的头盔, 匆忙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水匪……水匪来消息了!”

    梁错眯眼道:“说了甚么?刘非可在他们手中, 这些水匪意欲何为?”

    仇亢一打叠道:“太宰在……在他们手中!水匪狮子大开口,要……要一万万钱作为赎金!这才肯释放太宰啊!”

    “一万万钱?”梁错狠狠一拍案几,沙哑的道:“这些水匪,怕是狂徒!”

    早些年北梁还不稳定之时, 国库空虚,所以可以捐官, 不管是芝麻绿豆的小官,还是位列三公的大官,都可以捐官, 而捐一个太尉的头衔,也不过是一万万钱。

    这一万万钱之多, 可说是足够所有水匪花上三辈子的。

    仇亢吓得跪在地上,颤抖道:“水匪狡诈贪婪, 本就……本就不是善类!陛下, 这可……可怎么办啊!”

    梁错冷声道:“那些水匪,难道不知他们还有人落在朕的手中么?他们有俘虏,朕也有俘虏。”

    仇亢道:“知晓啊, 当然知晓!可是陛下,您想想看,水匪俘虏值几个钱, 太宰身份尊贵,哪里是他们能比的?再者, 水匪本就狡诈无情,死个把人,能换一万万钱,他们自然舍弃那些俘虏了!”

    “这可……可怎么办啊!”仇亢道:“陛下,太宰……太宰还在他们手中,若是水匪一个不欢心,太宰可就……”

    梁错眯起眼目,沙哑的道:“不可……无论如何,朕绝不能让刘非出事……”

    *

    “甚么?”刘非难得有些惊讶:“陛下不同意交换人质。”

    “是啊!”倪豹瞪着眼睛道:“他不同意交换人质,还扬言,要将我们水砦碎尸万段!全部剿灭!!”

    “不可能。”刘非断言道。

    倪豹冷笑:“我看你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罢!是,你是大梁的天官大冢宰,但说到底,你其实也是南赵人,又不是他们老梁人,你若是死了,梁错恐怕还欢心呢,正好换一个老梁人做太宰!你以为你是谁啊,梁错的心上人么!”

    他这话说完,屋舍内一阵沉默。

    赵歉堂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倪豹,倪豹也是一阵沉默,道:“做甚么这般看着我?”

    赵歉堂这个人虽然比较木讷,看起来像是个书呆子,平日里还有些结巴,嫌少说话,但他一点子也不傻。

    自从赵歉堂对刘非表白之后,便发现陛下总是处处针对自己,乍一看看不太出来,但仔细一看,小动作特别多。

    这说明……

    说明陛下也喜欢刘非,所以陛下才会处处针对自己。

    赵歉堂知晓梁错的心意,此时听到倪豹这么说,眼神自然有些古怪。

    哐——

    屋舍大门又是一阵巨响,二当家也冲了进来,呵斥道:“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大哥,我都听说了,府署那边拒绝交换人质!他娘的!那留着这两个小白脸也没有用处了!老子现在宰了他们!祭奠兄弟们!”

    嗤——

    二当家抽出匕首,便要往刘非身上扎去。

    “刘非!!”赵歉堂大喊一声,又是不管不顾的往刘非身上扑去,要给刘非做肉盾,他如今的鲛甲已经被倪豹搜走了,身上根本没有能防身的东西,竟还是扑了上来。

    倪豹眼睛一眯,想也没想,突然出手,竟徒手握住了二当家的匕首。

    滴答——滴答……

    倪豹的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瞬间染红了赵歉堂的衣衫。

    赵歉堂吃惊的盯着倪豹,一脸不可置信。

    倪豹呵斥道:“老二你做甚么!”

    二当家道:“大哥!府署不同意交换人质,难道咱们的兄弟便要白死么!”

    倪豹道:“府署虽然没有同意交换人质,但是咱们的兄弟还没有死,你现在哭丧,未免太早了!”

    二当家却道:“大当家,你这分明是在偏袒他们!我听说了,这个姓赵的,以前对大当家你有一饭之恩,是也不是?大哥你就算是为了报恩,也不能如此不顾兄弟们的性命,你这样做,未免寒了大家伙儿的心肠!大家说,是也不是?”

    因着这里闹得很凶,很多水匪都堆在门口往里看,二当家的言辞颇有煽动性,水匪们纷纷应声。

    “二当家说的对!”

    “是啊,府署的人,都没有好东西!”

    “咱们留这二人一命,就是为了交换人质,如今府署拒绝交换,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杀!”

    一时间水匪激动,喊声冲天。

    二当家阴测测的道:“大哥!如今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兄弟们都要杀了这两个俘虏!大哥,是你动手,还是由我代劳?”

    倪豹一把夺过二当家的匕首,赵歉堂立刻戒备,仿佛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刘非面前,道:“你……你你你……你做甚么?我……我……”

    啪!!

    却在这时,倪豹将匕首扔下,尖端扎在地上,用力之大,匕首的开刃全部没入,只剩下手把。

    倪豹朗声道:“在场的诸位,都是与我倪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倪豹的为人几何,你们都明白,今日我倪豹对天发誓,若救不出俘虏的兄弟,倪豹甘愿与他们同死!”

    他这话一出,水匪瞬间激动起来。

    “大当家!我们信你!”

    “是啊!谁当年不是受了大当家的恩惠?”

    “如不是大当家,咱们早就死了!”

    “大当家的为人,我们自然知晓!”

    倪豹举起血粼粼的手掌,道:“还请诸位兄弟,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倪豹不想做出让自己后悔,让诸位兄弟后悔之事!”

    水匪们互相目询,他们虽然仇视府署,但是对倪豹还是十足信任的,最终道:“大哥,我们相信你!”

    “是啊大当家!我们信你!”

    “我们都听你的!”

    倪豹转过头去,看向二当家,道:“老二,你呢?”

    二当家一看这场面,众人都选择相信倪豹,自己若是不妥协,便会显得十足突兀,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哥,当年若不是你,我们水砦早就没了,虽你在我之后才入水砦,但咱们兄弟,都是信任你的,我自然也是信任大哥的!都听大哥的!”

    “好!”倪豹道:“即是如此,你们都先回去,被俘虏的兄弟,我一定会悉数救出。”

    水匪们很快散开,各自回去歇息,二当家狠狠瞪了一眼刘非与赵歉堂,也转身大步离开。

    一时间屋舍中只剩下刘非、赵歉堂和倪豹三人。

    赵歉堂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倪豹还在流血的手掌,道:“你……你的伤口很深,要不然……先包扎一下罢。”

    倪豹却不在乎这些小伤,道:“我今日救下你们,不是因着我信任你们。”

    刘非一笑,道:“是因着大当家,心有怀疑。”

    倪豹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刘非说中了。

    刘非缓缓的道:“府署与水砦,各自抓住了人质,按理来说,交换人质是最简单的法子,而现在,偏偏这个最简单的法子不可行,这说明……不是府署,就是水砦,出现了叛徒,从中作梗,想要扰乱谈判,一旦府署与水砦两败俱伤,他才有机可乘。”

    倪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刚刚看到府署的回信,的确十足生气,但那也只是一时气愤,吓唬吓唬刘非,倪豹绝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

    倪豹沙哑的道:“光说不练,眼下局面,你以为该当如何?”

    刘非眯起眼目,道:“其实也容易,既然不知是水砦还是府署出现了问题,干脆,我们便不要通过水砦和府署,不就行了?”

    倪豹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刘非道:“我重新手书一封,劳烦大当家亲自动身,将手书秘密递出。”

    倪豹冷笑道:“我?你们府署若是使诈,布下天罗地网等我,我该如何?”

    刘非道:“大当家多虑了,如今非在你们手上,也无法与府署通信,如何叫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再者,大当家可是赵河的蛟龙,真正的地头蛇,这赵河还有人比你熟悉么?”

    倪豹道:“你以为夸我两句,我便飘飘然了?”

    刘非笑道:“要不然,让赵先生也夸你两句?”

    倪豹:“……”

    赵歉堂连忙道:“我我我……我夸我夸!大当家你……你……”

    倪豹翻了个白眼,道:“你住口罢,等你夸完,天都亮了。”

    赵歉堂抿着嘴唇,有些委屈。

    刘非当即再次写下手书,和上次的手书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交给倪豹道:“大当家不要直接将手书交给陛下。”

    “为何?”倪豹道。

    刘非道:“若是府署出现了叛徒,陛下身边一定放了暗线,大当家一旦接近陛下,必然打草惊蛇,届时得不偿失。”

    倪豹蹙眉道:“那我要将书信交给何人?”

    刘非似乎早就想好了人选,道:“刘离。”

    倪豹道:“刘离,何许人也?”

    刘非道:“乃是非的兄长,与非生得一模一样。刘离沉稳细致,你将手书交给刘离,他自会处理。”

    倪豹反复确认道:“刘离,可是可信之人?”

    “自然,”刘非笃定的道:“如同非一般可信。”

    倪豹挑眉道:“那也不是那么可信。”

    刘非:“……”

    趁着夜色,倪豹拿了书信,悄然的离开了水砦,只他一个人,身边谁也不带,乘着一条小船,飞快的穿梭在赵河之上,往赵河府署而去。

    府署笼罩在夜色之中,因着太宰和赵歉堂被掳劫的缘故,整个府署都陷入阴郁之中,几乎没有人敢高声喧哗,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刘离还未歇息,坐在案几之前,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思量甚么。

    影子的藏身之处,舆图之下的宣纸上,分明写了“梁任之”三个字,只是后面的字迹还未看清,便被突然杀来的梁任之抢走了。

    难道……

    刘离沉思着,梁任之和影子是一伙的?

    “不可能……”刘离摇摇头,似乎否定了这个猜想,梁任之虽在刺客袭击来的一刹那,对刘非动了杀心,但其余之时,并没有甚么不妥之处,看那样子,是临时起了杀心。

    嘭!

    刘离手掌握拳,狠狠砸在案几之上,一想到刘非差点被刺客刺杀,刘离的眼中便满是狠戾……

    吱呀——

    户牖轻轻动了一下。

    “谁!”刘离戒备,快速抽出藏在案几之下的短剑。

    倪豹一身黑衣,从户牖钻入,大大方方的站定在刘离面前,上下审视着刘离,道:“果然生得一模一样,刘非没有骗我。”

    刘离眼眸一动,道:“刘非?你见过刘非?”

    倪豹十足自豪的道:“何止是见过,就是老子绑的他!”

    刘离眯起眼目,戒备的道:“你是水匪的头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倪豹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倪豹!”

    刘离却冷笑一声,道:“不是倪狗蛋么?”

    “你!”倪豹气的指着刘离,道:“你果真与刘非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便是连嘴巴,也一样狠毒!”

    刘离道:“是刘非让你来的?”

    倪豹将手书从怀中掏出来,扔在刘离面前,道:“自己看罢,刘非的笔记,你是做大哥的,合该识得。”

    刘离快速拆开手书,吐息都变得急促了一些,轻声道:“是刘非的笔记。”

    刘离浏览过一遍,蹙眉道:“水匪同意交换人质?没有要一万万钱?”

    “一万万钱?”倪豹吃了一惊,反问道:“甚么一万万钱?”

    刘离将仇亢禀报,水匪扬言要求一万万钱的事情说了一遍,倪豹否认道:“绝无此时!怎么可能!我倪豹哪里是为了财币,不顾兄弟性命之人!?”

    刘离眯起眼目,道:“你想交换人质,被府署拒绝,府署想要交换人质,却接到了水匪一万万钱的漫天要价……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倪豹道:“刘非说,水砦和府署之中,或许出现了叛徒。”

    刘离道:“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倪豹道:“那我的兄弟如何是好!我要救水砦的兄弟们!”

    刘离看向倪豹,道:“你放心,只要你不伤害刘非,我便可以保证,你水砦的兄弟,一根头发丝都不少,但是……”

    刘离话锋一转,道:“倘或你敢伤害刘非分毫,我便将你那些兄弟,抽筋、拔舌、扒皮、剁骨!”

    倪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刘离幽幽的道。

    刘离又道:“还有。”

    “还有甚么?”倪豹总觉得,与刘离说话很危险,如果说刘非是“狡诈”,那刘离则是又“狡诈”,又“阴狠”,比刘非更多了一层危险。

    刘离道:“我想问问你,火耗钱税之事。”

    “火耗?”倪豹一脸迷茫:“火耗怎么了?”

    刘离眯眼道:“你们水匪,可有敲诈府署,逼迫府署将火耗钱税拿出来,进贡于水砦?”

    “你疯了罢?”倪豹笑起来,道:“我们是贼啊,府署是官!是啊,混不下去的贼,都会拿出孝敬来,进贡给当地的府署,请求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们水砦可不一样,才不屑与这些贪官污吏为伍!你说反了罢,哪里有官孝敬贼的?”

    刘离的眼神更加狠戾,道:“你确定?”

    倪豹严肃起来,道:“确定,我若是贪污一分火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离点点头,道:“你可以走了。”

    倪豹道:“去何处?”

    刘离道:“回去殷勤的侍奉刘非,他若是有半丝不好,我定叫你的兄弟们,缺胳膊少腿……有事我会寻你的。”

    倪豹:“……”我是来送信的,怎么变成小弟了?

    倪豹离开之后,刘离立刻起身离开屋舍,避开所有的守卫,悄无声息的来到梁错下榻的正房。

    吱呀——

    刘离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何人?”梁错没有燕歇,看到刘离走进来,屋舍昏暗,一时有些晃神,立刻站起身来,激动的道:“刘非!”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眼前之人并不是刘非,而是刘非的“兄长”刘离。

    梁错的眼神暗淡下来,道:“原来是长辈,不知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刘离也没有废话,道:“有刘非的消息了。”

    梁错连忙道:“快说!”

    刘离将倪豹的事情说了一遍,梁错蹙起眉头,眼神肃杀,道:“竟是有人藏在府署与水砦之中,两面愚弄?”

    刘离道:“此人浑水摸鱼,怕是想要叫陛下与水砦两败俱伤,然后从中获利。”

    梁错追问道:“刘非可好?可安全?受伤没有?朕……很担心他。”

    刘离看着梁错,一时也有些晃神,不一样的,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世的梁错,如此关心刘非,或许……或许在他知晓刘非的真实身份之后,并不会对刘非赶尽杀绝。

    “长辈?”梁错见他不说话,催促道。

    刘离回过神来,道:“根据倪豹所说,刘非暂时无事,还请陛下放心。”

    梁错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刘非一向机敏又谨慎,希望他无事。”

    刘离沉声道:“陛下,此人藏在府署与水砦之中,如是不拔除,势必是一根倒刺。”

    “依长辈之意,”梁错道:“该当如何拔除?”

    刘离冷笑一声,道:“便从一万万钱下手……”

    刘离与梁错商谈了一番,悄然从梁错的屋舍离开,他走出来,拐了一个弯,突然驻了足,对着一片黑暗冷声道:“出来罢。”

    沙沙……

    果然有人走了出来,是梁任之。

    刘离冷冷的看着梁任之,道:“你暗地里跟着我做何?”

    梁任之低声道:“我只是见你半夜出来,怕你有危险……”

    “有危险?”不等梁任之说完,刘离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甚么危险?你知晓我的身份,是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深夜去见梁错,会与他……旧情复燃呢?”

    嘎巴!!

    梁任之手掌攥拳,骨节发出一声脆响,他的额角青筋瞬间凸起,一股抑制不住的酸涩涌上心窍,但很快压制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梁错便将赵河府署的官员全都召集过来。

    梁错坐在最上首的席位上,一身黑色的龙袍,按照昨夜与刘离商定的计划,道:“朕思索了一夜,决定用一万万钱,交换太宰与赵歉堂。”

    “甚么!?”

    “一万万钱!”

    “要用一万万钱与水匪交换?”

    仇亢连忙道:“陛下!这……这……”

    梁错冷声道:“刘非乃是我大梁朝廷的肱股之臣,他为我大梁尽忠职守,建功斐然,我大梁若是连一个太宰也护不住,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可是……”仇亢为难道:“可……府署的库房,拿不出这么多财币啊,陛下!”

    一万万钱,那可是大手笔,光是装车装船,就要装很久很久,赵河府署虽然不算穷困,但也不算太富裕,这么多银钱,国库都需要审批运调一阵子。

    梁错道:“朕会从扈行的财币中拿出一部分,再有赵河府署的库房支出一部分,暂且拿出十万钱,与水匪做一个约定。”

    十万钱已然不是个小数目。

    刘离的话便是,一万万钱太多,就算梁错肯给,那个背后之人也不一定敢收,他们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挑唆府署和水砦争斗。

    但刘离想要勾起那个背后之人的贪婪,用十万钱做诱饵,一旦那个背后之人贪图这笔财币,他必然要现身拿钱,便算不是亲自现身,也会让亲近之人前来取钱,如此一来,便可顺藤摸瓜。

    梁错道:“仇亢,朕命你立刻去与水匪谈判,告知他们,朕愿意用一万万钱交换太宰与赵歉堂,这十万钱,便是先头的定金,也是朕的诚意。”

    仇亢为难的道:“陛下……这这、这可是十万钱啊!”

    梁错冷声道:“十万?若能救出太宰,别说是十万,朕都给得起。”

    仇亢没有法子,道:“好!卑将领命,这就去试着联络水匪!”

    仇亢很快就联络到了水匪,水匪听说府署愿意先交十万钱定金,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要先拿到定金再说。

    梁错将十万财币准备整齐,装入箱子,全部运送上战船,按照水匪的要求,战船上不得留人,只是鼓起风帆,让这些战船顺水而下,自会有人接应财币。

    梁错站在河边,看着那些战船顺流而下,就在战船几乎看不到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小黑影突然出现,拦截了那些战船。

    “是水匪!水匪!”仇亢也发现了那些小黑影,指着远处道:“陛下!是水匪!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卑将这就令人去追!”

    “不,”梁错却抬起手来,道:“不要打草惊蛇。”

    “陛下?!”仇亢跺脚道:“十万钱啊!就让那些匪贼,把财币拿走了?”

    梁错冷冷的扫过去,道:“听不懂朕的话么?”

    仇亢吓得哆嗦,道:“不敢!卑将不敢!卑将也是……也是为陛下着急,为太宰担心呢!”

    梁错收回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离。

    刘离微微点头,低声喃喃自语:“剩下就看你了,刘非……”

    装满十万财币的船只,顺着水流飘荡,很快被截住,截住财币的船只十足轻便灵活,一伙人快速登上战船,打开箱子查看,确定果然是财币,搬着箱子下船,快速的誊换成小船,顺流扬长而去。

    这些小船没有进入水砦,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了距离水砦不远的一处小岛。

    “快点快点!”

    “手脚麻利些!把财币都运下来!”

    “动作快!”

    有人指挥着,装着财币的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抬下来,往小岛上送去,而那指挥之人,正是水砦的二当家!

    二当家呵斥着:“快点!天黑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财币藏好!”

    “这么多钱,藏起来挺辛苦的。”一道声音突然接口。

    二当家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去,脸色骤变,瞠目结舌,指着对方道:“你……你……刘非?!!”

    无错,那调侃二当家之人,正是刘非。

    刘非慢条斯理的踱步,欣赏着一箱一箱的财币,将纤细白皙的手指插进箱子里,哗啦啦的拨弄着那些财币,仔细倾听着财币流淌的声音,好似很是享受。

    “怪不得那么多人爱财,”刘非微笑:“原来富有,是可以听到响儿的。”

    “刘非?!”二当家不可置信的又吼了一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可以么?”刘非歪头:“很意外么?自然是有人送我来的。”

    他指了指身后,道:“你们大当家送我来的。”

    二当家震惊的回头,正好听到嘈杂之声,是船只的声音,一条条鹰船破浪而来,快速逼近小岛,是水砦的水匪,倪豹的手下!

    而倪豹本人,大步走过来,冷嗤道:“原来那个叛徒,就是你!”

    二当家想要装傻充愣,道:“大哥,叛……叛徒,您在说甚么啊?”

    刘非一笑,道:“不要再装傻充愣了,你也不是装小白花儿的料子……”

    他指了指一箱一箱的财币,道:“管府署敲诈一万万钱,却不顾水砦兄弟死活之人,是你罢?”

    “我……我……”二当家支支吾吾。

    刘非又道:“这十万钱只是个简单的鱼饵,鱼钩这么直,奈何贪婪之人还是会巴巴的上钩……谁取走这十万钱,谁就是内鬼。”

    倪豹嗤一声拔出佩剑,道:“老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为了这些财币,不顾人质的死活!”

    “可不止呢,”刘非道:“何止是这十万钱,若是非猜得没错,这二当家背着你,在背地里管府署要孝敬,还贪污了不少火耗钱税,这座小岛,或许便是他的大本营,大当家若是搜一搜,说不准能搜出一座钱山,一池钱海!”

    倪豹冷声道:“给我搜!”

    “大哥!!”二当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道:“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我也只是……也只是为了水砦的兄弟们好啊!”

    “你还狡辩?” 倪豹瞪着他。

    二当家道:“大哥,我真的是为了水砦的兄弟们好啊!无论是这些财币,还是……还是火耗钱税,我都……我都是为了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不是么?府署贪官污吏横行,我若是不拿这些财币,也会……也会叫官家拿走,白白便宜了他们,还不如落在兄弟们的衣袋中!”

    刘非嘲讽的一笑,道:“说的真好听,其实是落在你一个人的衣袋中。”

    二当家哭道:“大哥!!!大哥,你信我啊!我们兄弟一场,我怎么会……怎么会背叛大哥呢?大哥……”

    二当家涕泪交流,膝行上前,抱住倪豹的小腿,哭道:“大哥,我当真知晓错了,大哥你原谅我一次,便是这一次,求求你了……大哥!”

    他哭到最后,眼神突然狠戾,猛的暴起,满脸狰狞,大吼一声,从袖中突然退出一把匕首,“嗤!!”插在倪豹心口。

    “嗬!”倪豹向后退了两步,身形不稳,跌倒在地上。

    “大哥!!”

    “大当家!”

    水匪们一看,二当家这是公然反叛,竟然刺伤了大当家,其余的水匪不用多说,一拥而上。

    二当家想要逃跑,但水匪众多,咕咚一声便被扑在地上,五花大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放开我!!放开——”

    二当家疯狂嘶吼:“倪豹!你算甚么大当家!我才是水砦的主子!!我才是!你这个后来的,凭甚么越过我,成为水砦的大当家!我不服!!我不服——你霸占了我的水砦!我收些财币怎么了?!倪豹,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他说到这里,突然高亢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也活不了了,活不了了!我便算是死,你也拉你下黄泉!”

    “倪豹!倪豹!”赵歉堂冲上来,扶住跌倒的倪豹。

    倪豹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倒在赵歉堂怀中,吐息急促而紊乱,似乎喘不上来气儿。

    “我……”倪豹张了张口,沙哑的道:“我……”

    赵歉堂慌乱的道:“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呜呜……”

    赵歉堂竟然哭了出来,道:“你是第一个,夸我鹰船设计之人,以前……以前旁人只会骂我呆子,呜呜……说我没用……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你别死啊,求你……不能……不能死……”

    倪豹怔愣着,喃喃的道:“你……你是为我哭了么?”

    赵歉堂本就有些结巴,此时断断续续,哽咽的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道:“呜呜……你别死,医士……有没有……呜呜有没有医士啊!救救他……”

    赵歉堂一脸无助,向四周求救,可是这里是孤岛,哪里有医士,水匪们一时也束手无措。

    “刘非……”赵歉堂似乎想起了甚么,道:“刘非……你最厉害了,你救救他……呜呜……”

    刘非走过来,叹气道:“非是最见不得人哭的。”

    其实刘非是最喜欢看旁人哭的,只觉得哭起来很有意思,很是精彩。

    刘非一撩袍子,很是豪爽的蹲在倪豹面前,道:“就是你,要死了?那非便勉为其难,救一救你罢。”

    说着,他突然出手,双手揪住倪豹的衣领子,“嘶啦!!”双手一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扒掉了倪豹的衣裳。

    “你做甚么!”倪豹瞬间大叫出声。

    方才他还气息游离,吐息紊乱,此时这一句大喊,简直声如洪钟。

    赵歉堂的眼角挂着眼泪,满脸都是泪痕,呆呆的看着倪豹光裸的胸膛……

    不,也不算是光裸的胸膛,因着倪豹除了衣裳之外,还贴身穿着一件珍珠白色的……薄甲。

    赵歉堂呆呆的道:“鲛……鲛甲?”

    那泛着珍珠光泽的薄甲,对于倪豹这健壮的身材来说,稍微有些瘦小,太过于紧身,柔韧的鲛皮将倪豹肌肉流畅的胸膛包裹的严丝合缝,甚至差点爆衣,几乎都凸点了!

    这件鲛甲,显然不是倪豹自己的,而是从赵歉堂那里缴获而来,里面的毒针用完了,倪豹又不知如何补充,所以方才二当家偷袭的那一下子虽然很重,但并没有出发银针,只是格挡住了匕首。

    二当家不知他有鲛甲护身,那么狠狠插了一刀,还以为扎中了倪豹的心窍,哪知倪豹一点子也没有受伤。

    赵歉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抹了抹眼泪,赌气道:“那你做甚么装作摔在地上!”

    倪豹狡辩道:“那不是装的,他突然发难,我没防备,是真的跌在地上。”

    “你……”赵歉堂气得更加结巴,道:“你……你是无赖!”说完双手使劲推了倪豹一把,倪豹刚爬起来,又一屁股坐在上。

    刘非忍不住笑起来,道:“赶紧盘查一下你们二当家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罢。”

    赵歉堂不愿意搭理倪豹,眼睛还红肿着,瞪了一眼倪豹,跟着刘非前去盘查。

    孤岛果然是二当家的大本营,进去之后别有洞天,有一座屋舍,屋舍常年无人居住,但堆积着许多箱子,放的都是搜刮来的财宝,简直不计其数。

    刘非挑眉,笑道:“好多钱。”

    水匪们一看,震惊不已,纷纷咒骂道:“呸!原来二当家背着咱们,干了这么多坏事!”

    “怪不得船商见到咱们就跑,原来是被这个畜生,败坏了名声!”

    “真是信错了他!”

    刘非只是看了一眼那些珍宝,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转而去看别的东西,除了珍宝,还有许多字画,不止如此,二当家怕是学问不大,但凡见到好看的东西都会抢来,掺杂在字画的箱子里,竟然有几本账册。

    刘非拿起账册来看,笑道:“是火耗钱税的账册。”

    账册上记录的明明白白,就是四柱黄册缺失的那几页,把商贾反复交钱的记录,写的清清楚楚,一条不差。

    刘非冷笑一声,道:“这上面果然有赵河功曹的手笔,看来他与你们二当家勾连甚深。”

    赵河功曹勾连水砦的二当家,火耗钱税二人都有份,他们显然是想要把这份罪责推给倪豹这个大当家,做替罪羔羊。

    刘非似乎发现了甚么,眯起眼目道:“不对。”

    “怎么了?”赵歉堂探头,也咦了一声,道:“赵河功曹和二当家,每个人各取了火耗钱税的两成,夹在一起也才是四成,还有其余的六成呢?”

    刘非幽幽的道:“看来……同伙的不只是他们二人,还有内鬼。”

    赵歉堂道:“快看看,这上面记录了内鬼名字没有?”

    刘非仔细的翻完了账本,但记录的很是谨慎,所有的名字全都用特殊的符号作为替代,竟是一点子也没有提到另外内鬼的名字。

    “奇怪……”刘非似乎又发现了甚么。

    赵歉堂道:“哪里奇怪?”

    刘非指着账本上的字迹,他的手指下压着的字——梁。

    是反复交税的商贾姓名,那商贾姓梁。

    刘非道:“这个‘梁’字,少了一点。”

    商户的姓氏中间少了一个点,且下面的“木”字旁,“木”没有出头。

    赵歉堂很自然的道:“这是缺笔啊,并不奇怪,毕竟大梁的天子也姓梁,为了表示尊重,以免犯了忌讳,都会这样缺笔的。”

    古代有很多忌讳,例如不能直呼天子的姓名等等,甚至写文章的时候,为了表达尊重和忌讳,但凡提及与天子相关的东西都要缺笔。

    刘非是知晓这些的,他所说的奇怪,是因着最近看到过不曾缺笔的“梁”字,但当时并没有注意,如今看到这卷账簿,突然想了起来。

    是在梁任之的屋舍中。

    那日刘非与刘离一同探查梁任之的屋舍,衣柜中藏着一副画卷,画的正是一袭白衣的刘离,落款分明是——梁任之。

    当时只是震惊于梁任之是个痴情的变态,后来梁任之恰巧归来,刘非走得匆忙,一点子也没有在意,此时回想起来……

    那个“梁”字,没有缺笔。

    刘非眯起眼目,若有所思的道:“甚么时候,这个梁字不需要缺笔?”

    赵歉堂道:“除非是想掉脑袋,否则谁敢不写缺笔?是了……这天底下,确实有人不需要缺笔,若是出自陛下之手,那便不需要缺笔了。”

    “是啊,若是……出自梁错之手。”刘非幽幽的自言自语:“梁任之之所以古怪,是因着……他是梁错的影子。”

    第126章 万箭穿心

    二当家被抓住, 赵歉堂很是欢心的道:“太好了,既然内鬼抓到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何时动身?越快越好。”

    刘非刚要开口, 倪豹已然走过来,抱臂冷笑道:“谁说要放你们回去了?”

    赵歉堂惊讶的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倪豹道:“你是我们水砦抓住的人质, 府署还抓了我们的兄弟,只是抓住了一个内鬼而已,用你们交换人质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你你……”赵歉堂委屈的道:“你怎么这样?若不是我们,你还在被二当家愚弄呢, 你却这样、这样……恩将仇报。”

    倪豹抱臂道:“你们是老老实实的被我扣起来,等着交换, 还是稍作挣扎,被我五花大绑,准备交换?”

    赵歉堂看向刘非, 刘非镇定很多,一点子也不慌乱, 道:“大当家英明神武,我们在大当家面前, 哪里还敢挣扎, 自然是老老实实。”

    倪豹道:“还是你识趣,扣起来。”

    “陛下——陛下——”

    赵河府署中,梁翕之大步冲进来, 道:“陛下!细作已经抓住了,是水匪之中的二当家!”

    梁错蹙眉道:“刘非呢?”

    梁翕之道:“那些水匪抓住了二当家,但是没有放太宰回来, 而是扬言,还是要交换人质, 用那些被扣留下来的水匪,交换太宰。”

    嘭!

    梁错拍了一下案几,眯眼道:“这些水匪。”

    仇亢连忙道:“陛下,这实在太危险了!水匪狡诈多端,不足为信,这次水匪之中便出现了叛徒细作,谁知他们之中还有没有细作?陛下千金之躯,切勿犯险啊!”

    梁错却道:“传朕的话,就说同意交换人质。”

    仇亢道:“陛下……”

    不等他说完,梁错已然冷冷的扫过去,道:“朕意已决,难道你还要违逆不成?”

    “不不……”仇亢低声道:“卑将不敢,卑将不敢……”

    梁错又道:“交换人质之事,由曲陵侯你亲自调兵,确保太宰的安危。”

    “是,陛下!”梁翕之抱拳,嗓音铿锵有力。

    梁翕之不敢怠慢,立刻开始调兵,准备战船,将俘虏的水匪全都押解到战船之上,连夜准备妥当,只等着水匪交换人质的信号。

    众人静等了一天,便接到了水匪交换人质的信号,时辰地点说得明明白白。

    仇亢道:“陛下,可需要卑将也一同调兵,将那些水匪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梁错摇头道:“不必,水匪与赵河兵马交锋甚多,合该十足了解赵河的兵马,你的兵马一旦有所动静,势必会让水匪提高戒心,恐怕对太宰不利。”

    仇亢支吾道:“这……但水匪狡诈,卑将也是怕曲陵侯……”

    梁翕之不屑的道:“怕甚么?上次我只是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这次便不会了!”

    众人准备妥当,按照水匪约定的时间地点,梁错亲自登上战船,准备亲自交换人质。

    战船鼓起风帆,顺着风势,快速往约定的地点而去。

    战船还在行驶,突然减慢了速度,梁错走上甲板,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为何减速?”

    “陛下你看!”梁翕之指着前方。

    还未到与水匪约定的地点,合该不是水匪的船只,但是前方不远之处,有一排船只停靠,一字横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战船无法通过,避免碰撞,只好减速下来。

    “甚么人?”梁错道。

    战船虽然减速,但是并没有停止,就在梁错问过之后,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些船只,同样是战船,且数量比他们多上许多。

    配备精良的战船,一看就是赵河的舟师,风帆上写着一个大字——仇!

    “仇亢?!”梁翕之指着旗帜道:“是仇亢的牙旗!”

    那些横在水面上的战船,竟然是仇亢的舟师。

    果不其然,仇亢从战船上走了出来,大马金刀的站着。

    梁错眯眼,朗声道:“仇亢!朕不记得甚么时候叫你出兵在此。”

    “哈哈哈!!”仇亢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的确,陛下并没有叫我出兵在此,可是……”

    仇亢的态度十足嚣张,一点子也不像之前的老实本分,好似活生生变了一个人,道:“可是我仇亢,并非是抗旨不尊,而是在出兵剿匪啊!”

    梁翕之咒骂道:“甚么狗屁的出兵剿匪!擅动兵马,你这就是谋反!”

    仇亢叉腰笑道:“老子这就是在剿匪!赵河匪贼猖獗,老子是为了赵河的百姓子民着想,你这个做帝王的不关心子民,难道我这个赵河的父母官,还不能关心子民,还不能剿匪么?!”

    仇亢指着那些战船,道:“看看!这些都是我为了剿匪而准备的大军!等一会子便会与水匪打起来,届时……战火无情啊!陛下一不下心,成了赵河的亡魂,被水匪所杀,我能有甚么法子?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定在仇亢身边,那人仿佛一团黑影,根本看不清容貌。

    只是那男子走出来的一瞬间,刘离立时分辨了出来,攥紧双手,满脸的戒备。

    影子笑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等大将军平匪成功,助我登上帝位,届时,大将军便不再是大将军,而是这个天下的天官大冢宰!”

    他说着,哗啦一声脱下了斗篷,露出自己的面容。

    梁错眯眼道:“是你。”

    是那个酷似赵歉堂的影子,但梁错也发现了,此人根本不是赵歉堂,因着他与赵歉堂虽然长相相似,但秉性一点子也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哈哈哈!”影子狂笑:“是我!等你们被解决,便再也无法去交换人质,水匪会痛恨你们失信,一个狠心直接将刘非宰了,真好,皆大欢喜!”

    影子又自豪的道:“没想到罢!一把子蠢才!以为内鬼只有水砦之人,哪里想到,其实真正的内鬼,并不是水匪,而是……”

    “而是你与仇亢!”

    一道声音顺着水风飘荡而来。

    仇亢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是从背后传来,他的军队组拦住梁错的军队,按理来说,背后合该是没有人的,但此时,竟有船只快速的靠近。

    “是刘非!!”仇亢指着从背后靠近的船只。

    刘非站在船只之上,那船只展翅,犹如老鹰,在水面翱翔挺进,迅捷而流畅,正是出自赵歉堂之手的鹰船,正是水匪的船只!

    仇亢慌乱的道:“怎么会是刘非?!约定交换人质的地点不在这里……他们……他们怎么发现的?”

    约定交换人质的地点,距离这里还有一定的距离,仇亢本打算在这里截杀梁错的大部队,以剿匪的名义作乱,等他们解决了梁错,早就过了交换人质的时辰,倪豹定然勃然大怒,以为梁错失信,如此一来替他们斩杀刘非,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妙计!

    只是……

    仇亢没想到,水匪的船只竟然开过来了,并未在原定的地点等待。

    刘非不似个人质,他负手而立,站在鹰船之上,朗声道:“仇亢,你以为自己装腔作势,装的很像么?其实你早就被发现了……那个贪图火耗,勾连水匪二当家的主谋,分明是你!”

    刘非发现,二当家的账本之中,除了赵河功曹和二当家之外,还有一个人分走了火耗的大头,而这个人只是用符号来代替,为何用符号,自然是因着这个人很重要,且惹不起。

    在赵河,到底是甚么人惹不起,能如此只手遮天?

    答案其实很简单,自然是掌握兵权之人,那便是赵河的镇军将军仇亢!

    刘非觉得,交换人质必然不会太平,因此让倪豹再去送信给刘离,双方通气之后,决定来一个内外包抄,将仇亢这个叛贼,一网打尽!

    “还有你……”刘非眯眼看向影子。

    赵歉堂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惊讶的道:“他他……他怎么长得和我那么像?”

    “像?!”那只影子愤怒的道:“哪里像?!都是你这个窝囊废,都是你!!废物!蠢才!才让我过得如此辛苦!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受那么多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赵歉堂不识得影子,吓得后退两步,险些坐倒在甲板上。

    梁错幽幽的道:“仇亢,你已经被包围,朕劝你束手就擒,否则……”

    “怎么办……怎么办啊!”仇亢慌乱的拉着影子,道:“你说万无一失的,现在怎么回事?为甚么水匪也来了!咱们被包围了,现在怎么办啊!”

    “慌甚么!”影子怒吼,道:“我自有法子!”

    “甚么法子?你快说啊!”仇亢催促。

    只是不等影子说出法子,倪豹已然冷笑道:“甚么狗屁的赵河父母官?我呸!一把子蛀虫罢了!竟还将火耗的事情,推到我的头上来?今日老子便叫你们长长教训!”

    倪豹下令道:“给我上!把他们船只打翻!”

    “杀——!!”水匪开始进攻,嘶喊着向前加速。

    梁错看到这个场面,立刻对梁翕之道:“前后夹击。”

    “是,陛下!”

    梁翕之立刻传令,大喊道:“进攻!”

    “怎么办!怎么办啊!”仇亢脸色惨白,道:“曲陵军和水匪都来了!这下可怎么办?!”

    “慌甚么?”影子道:“你来应敌,我自有办法!”

    影子走到甲板上,突然朗声道:“刘离!!你可知梁任之是甚么人?”

    刘离因着担心刘非,一同跟随前来交换人质,此时就在战船上,梁任之不放心刘离,自然也在。

    他这么一喊,梁任之下意识看了一眼刘离。

    影子显然是想要挑拨离间,让他们内讧,嘲讽的道:“你以为梁任之是甚么好人?他骗了你!他骗了你!他根本不是甚么梁任之,根本不是梁氏的公孙,他的真名……叫做梁错!!!”

    轰隆——

    刘离的脑海中瞬间炸开,仿佛被惊雷劈中了一般。

    影子大吼:“梁任之,便是梁错的影子!”

    刘离目光缓缓的移动,落在梁任之身上,他虽然震惊,但其实……其实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因着刘离就是刘非的影子,赵歉堂也出现了影子,倘或梁错出现影子,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情。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此时被影子点破,刘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变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影子大喊着:“这个狡诈之人,他从头到尾都骗了你!我实话告诉你罢!他不只是想要杀了刘非,你以为他想要杀了刘非,是为了你么?为了让你永远的存活下去?不——他骗了你!他不只想要杀了刘非,他甚至想要杀了你!!因着只有你死了!只有你们都死了!大梁的江山才会稳固!他这一切所做的,全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江山!!”

    “刘离!”梁任之急忙去抓刘离的手,道:“不是如此,我……”

    刘离猛地缩了一下手掌,梁任之抓了空,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刘离眼神晃动,道“:你真的是……”

    梁任之沉默不语,轻轻点了点头,几乎微不可见。

    刘离苦笑一声,道:“你伪装成这个模样,故意接近于我,难不成又想再杀我一次?”

    “哦是了,”刘离点点头,道:“这次你不只是想要杀我,你连刘非也不想放过,对么?”

    梁任之沙哑的道:“我承认……我承认当时存了私心,打算让刘非自生自灭,倘或他死了,也不是我动的手,可我绝没有想要害你!绝无!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没有想要害我?”刘离死死凝视着他,沙哑的道:“可刘非就是我!你要杀了刘非,就是再一次杀了我!”

    梁任之一时无言以对,他的心窍仿佛被剖开了一般,的确,刘离就是刘非,刘非就是刘离,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刘离对刘非的执念很深,他不像赵歉堂的影子,想要取而代之,相反的,刘离为了刘非险些身死,为了让刘非可以活下去,可以避免受到伤痛,刘离可以做任何事情。

    战船上刘离与梁任之对峙,刘非因着在水匪的鹰船上,只能听到影子挑拨离间的言辞,但是听不到刘离和梁任之的言辞,微微蹙着眉,面容有些焦急。

    “可不要这个时候内讧……”刘非喃喃自语。

    刘非不得不承认,这个影子有些子能耐,这个时候挑拨离间,刘离被一剑穿胸三十九次,这样的痛苦,放在谁身上也承受不了,更何况是执念之深的刘离呢?

    “不好!”倪豹道:“仇亢准备用火攻了!”

    刘非定眼一看,的确是如此,仇亢的战船准备了许多火箭,就在影子挑拨离间之时,仇亢已经让弓弩手准备,用火箭攻击战船,战船都是木头所制,极其易燃,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当心!!”刘非用尽全力大喊。

    嗖嗖嗖——

    火箭仿佛下雨一般飞窜而来,铺天盖地的射向梁错的战船。

    “陛下当心!”

    “快,保护陛下!”

    “盾手准备!”

    影子在一片杂乱声中,怒吼着:“给我射!!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我才是这个天下的皇帝!我要做皇帝!!”

    影子疯狂的指挥着,对仇亢道:“射箭!射箭!杀死梁错与刘非,只有他们死了,才不会追究你火耗钱税的过失,否则,你也必死无疑!!”

    仇亢听着影子的撺掇,瞬间杀红了眼睛,怒吼道:“火箭!一个不留!放箭!!”

    嗖嗖嗖——

    箭雨铺天盖地,仿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

    刘非沉声道:“倪豹,快让鹰船挺进,你们的兄弟还在战船上,若是战船沉了,大家谁也不好过!”

    倪豹冷声道:“鼓起风帆,给我狠狠撞他们!”

    “是,大当家!”

    鹰船飞速挺进,带着锐气的鹰嘴轰然扎入,大船发出轰隆的巨响,瞬间歪斜。

    “不!不!”影子怒吼:“杀了他们!我要做皇帝,不能沉船!不能!”

    影子仿佛在做最后的顽抗,嘶声力竭的道:“放箭!放箭啊!”

    “当心!”

    火箭铺天盖地而下,梁任之一把将刘离扑在甲板之上,咕咚一声巨响,就地一滚。

    梁任之狠狠一推刘离,大喝道:“去船舱!快入船舱!”

    刘离奋力爬起来,刚要转头钻入船舱躲避火箭,便听到一声闷哼从后背传来,他转头一看,梁任之竟然中箭了。

    火箭射在他的背心上,银甲瞬间灼烧而起。

    “不……”刘离下意识向他冲来,梁任之却厚道:“快走!”

    梁任之中箭,不但没有后退,反而飞快的就地一滚,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长弓,身形一拔跃上甲板的栏杆。

    他站的那般高,瞬间变成了叛军的活靶子。

    铺天盖地的火箭,几乎全部瞄准梁任之。

    梁任之没有任何躲避,眯起眼目,一双阴鸷如狼的眼目瞄准叛军,“铮——”箭矢飞窜而去。

    “啊!!!”叛军的战船上有人高喊一声,紧跟着传来叛军杂乱的吼声。

    “将军中箭了!”

    “仇将军中箭了!”

    梁任之一箭射中仇亢,“哆哆哆!”火箭同时射中梁任之的躯壳,梁任之的银甲布满箭矢,有的箭矢当胸刺穿,直接飞窜出去,打在战船上。

    梁任之浑身着火,仿佛一团烈焰,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刘离的方向,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陡然向后跌去。

    嘭——

    坠入波澜汹涌的水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刘离睁大眼目,眼眶发酸,眼泪止不住决堤一般涌出,不顾一切冲向栏杆伸手去抓,但他甚么也没有抓到,眼睁睁看着那团火焰,坠入无尽的深渊。

    刘离嗓音颤抖,喃喃的道:“梁错……”

    第127章 死而复生

    梁任之身中多箭, 坠入水中。

    与此同时,梁错只觉得心口剧痛,不只是心口, 还有很多地方都在作痛,那种感觉, 仿佛万箭穿心,真实又缥缈。

    “嗬!”梁错身形不稳,猛地跪倒在地上。

    “陛下!”

    “陛下怎么了?”

    “陛下!快叫医士!!”

    梁错心口憋闷,提不上气来, 便在众人的慌乱声中,陡然昏厥了过去。

    仇亢惨叫一声, 他中了箭,倒在地上,瞬间动弹不得, 根本无法指挥,一时间叛军群龙无首, 一盘散沙,全然不知该干甚么, 箭雨渐渐平息停止下来。

    刘非道:“倪豹, 快,登船!”

    鹰船扎在叛军的船上,牢牢镶嵌, 倪豹立刻让水匪搭梯,水匪们一拥而上,快速攀上叛军的战船。

    倪豹带头, 抽出佩刀,道:“就是这帮子贪官污吏, 诬蔑咱们倾吞火耗,给我全都抓起来,一个也别想跑!”

    仇亢中箭倒地,他伤势很重,虽然不至于瞬间致命,但流血过多,根本爬不起来,身边的士兵一听到水匪来了,赶紧四处逃窜,完全没了章法,哪里还能顾得上他?

    仇亢艰难的大喊着:“快、快扶我……”

    “扶我起来……”

    “你们这些蠢才,要造反么……”

    没有人去管仇亢,仇亢忍着剧痛,从地上爬将起来,似乎也是想要逃跑。突然“啊!”惨叫一声,仇亢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咕咚跌倒在地上,身上的箭矢嗤一声撞在甲板上,瞬间没入更多。

    “啊啊啊啊——”仇亢疼得嘶声力竭,双眼翻白,转头去看,咬牙切齿的道:“刘……刘非……!”

    方才踹他背心一脚之人,正是刘非!

    刘非也登上了叛军的战船,他亲眼看到梁任之万箭穿心,坠入河中,怎么可能放过仇亢,阴测测的道:“你这个畜生。”

    仇亢现在比普通人还要没用,疼得打摆子,颤抖的求饶道:“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了,不关我的事啊……是他……是他自己找死!他找死啊!”

    梁任之站的那么高,仿佛一个活的靶子,叛军自然而然会集中火力,去射杀梁任之,其实仇亢说得对,是梁任之自己找死。

    梁任之是抱着求死之心,登上围栏的,也正是如此,吸引了叛军的火箭,将战船保存了下来,甚至还射伤了叛军的头领仇亢。

    刘非心窍一动,突然想到了甚么,自言自语的道:“玉佩……”

    是了,还有玉佩,玉佩可以倒转时光,只要玉佩碎裂,时间就会转回之前,梁任之便不会死。

    刘非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毫不犹豫,刚要砸在地上。

    嘭——!!

    有人突然从后背冲上来,一下将刘非撞倒在地上。

    咕噜——

    玉佩瞬间脱手而出,掉在木头的甲板之上,但是并没有碎开,只是裂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哈哈哈!!”撞倒刘非之人狂笑不止,是影子!

    赵歉堂的影子嘶吼着:“玉佩!玉佩!是我的!!”

    影子想要去抓玉佩,刘非忍着被磕的剧痛,翻身而起,一把抓住影子。

    “放开我!”影子怒吼,狠狠去撞刘非。

    咚!

    二人跌在地上,刘非却死死拉着影子不放手,看来这个影子知晓很多,一旦让他拿到玉佩,影子便可以时光倒流,届时不但救不了梁任之,影子还会耍更多的手段。

    刘非拉住影子不放手,影子愤怒的道:“好!我便先掐死你!!”

    影子反手掐住刘非的脖颈,不断收紧用力,睚眦狰狞,仿佛疯了一般大笑:“杀了你!!杀了你!”

    “咳……”刘非想要反抗,但吐息不顺,脸色瞬间憋得通红,浑身无力,几乎要陷入黑暗之中。

    “刘非!!”

    有人冲过来,不顾一切的撞向影子。

    刘非只觉得吐息突然顺畅,大量的空气涌入身体,“咳咳咳”的咳嗽起来,他睁大眼睛,便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赵歉堂缠打在一起。

    原来是赵歉堂冲过了过来。

    赵歉堂虽然害怕,但还是冲上来,一下子撞开影子。

    他的出现,似乎成功激怒了影子。甚么旁的人,刘非梁错等等,都不再是影子的目标,影子愤恨的道:“杀了你!!杀了你,我就是唯一的赵歉堂!!”

    赵歉堂完全听不懂他在说甚么,下一刻就被影子掐住了脖颈。

    他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被掐住毫无还手之力,奋力挣扎拍打。

    咕咚——

    一声水响,二人跌跌撞撞,竟然翻过围栏,直接摔了出去。

    “赵歉堂!”

    刘非冲到围栏边往下一看,水波翻涌,今日风大,赵河一点子也不太平,水浪很急,瞬间将二人淹没。

    但是片刻之后,咕咚又是一声,赵歉堂浮出水面,使劲扑腾:“救……唔!救命……”

    刘非惊喜的道:“赵歉堂!”

    赵歉堂会水,他还活着,只是水浪太急,他刚冒出头,就被水浪打了下去,灌了一大口水。

    刘非赶忙放下绳子,大喊着:“抓住绳子!”

    赵歉堂挣扎着去抓绳子,就在他刚要碰到绳子之时,“呼啦!”一声,水花四溅,影子也从水中扎出来,锲而不舍一把掐住赵歉堂的脖子。

    “哈哈哈!死!!给我死!”

    赵歉堂没能抓住绳子,被影子再次拖入水中。

    咕噜咕噜——

    水面不停冒出水泡。

    倪豹正在指挥水匪夺船,场面混乱一片,他听到刘非的大喊声,快速冲过来,拉住想要跳船去救赵歉堂的刘非,道:“你拉绳子,我水性好,我下去!”

    不等刘非说话,倪豹一猛子扎入水中,快速朝着水泡的方向游去。

    “我活不了!也不会让你活着!!”

    “一起死啊!!”

    “一起死,一起下黄泉!!”

    “我才是赵歉堂!!我才是……独一无二的赵歉堂!!”

    影子仿佛疯了一样,他知晓自己打不过倪豹,便使劲拽着赵歉堂往水中沉去。

    刘非焦急的拉着绳子,便在此时,突听“嗖!”的一声,一支飞箭破空而来,扎入水面。

    咕噜咕噜——

    水面瞬间涌起红色的血水,显然飞箭射中了水中之人,但具体是谁,刘非根本看不清楚,分辨不清。

    哗啦!!

    水花四溅,倪豹扎出水面,勾着溺水的赵歉堂,将他送到绳子边,让赵歉堂拉住绳子,对刘非喊话道:“拉绳子!”

    刘非连忙奋力拉绳子,水匪也过来帮忙,将奄奄一息的赵歉堂拽上去。

    倪豹没有立刻上船,而是重新扎入水中,再次潜下去,很快又拽着一个人浮出水面,是影子!

    影子中了箭,肩膀鲜血淋漓,但是并不致命,倪豹扛着影子抓住绳子,被水匪们拉上战船。

    刘非狠狠松了一口气,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是梁错!

    梁错方才没有理由的心窍剧痛,突然昏厥过去,刚刚醒来,便见到叛军战船上火光四起,喊声冲天,刘非等人也登上了战船。

    梁错心急如焚,眼看着两个赵歉堂在水中厮打,当即搭弓射箭,梁错的骑射百步穿杨,一下正中影子的肩膀。

    梁错下令道:“快!靠过去,将人接过来!”

    梁翕之赶紧让大船靠近叛军的战船,倪豹的水匪已然将叛军擒获的差不多,仇亢身受重伤,影子也中了箭,谁也跑不了,叛军群龙无首,只能乖乖被擒。

    战船靠过去,很快将叛军战船上的人运送过来,叛军战船着火,已然东倒西歪,几乎便要沉没。

    刘非刚要离开,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间,喃喃的道:“玉佩……”

    刚才他想要摔碎玉佩,让时空倒流来救梁任之,影子突然杀出来捣乱,玉佩掉在甲板上,没有摔碎,只是裂开了一条缝隙。

    刘非连忙回头去找玉佩,火势越来越大,但刘非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刘非!”梁错看到刘非的身影,在大火中影影绰绰的,大喊道:“刘非!危险!”

    刘非回头看了一眼梁错,但执意要去找玉佩。

    “玉佩……玉佩……”刘非冲入火中,一眼便看到了玉佩,静静的躺在甲板的边缘,摇摇欲坠,只差一点点便会坠入河水。

    “玉佩!”刘非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轰隆——!!

    一声巨响,船体竟然开裂,玉佩本就在边缘,一晃,咕咚坠入水中。

    刘非眼眸一眯,合身扑上去抢玉佩,他已然摸到了温润的玉佩,甚至感受到了玉佩身上的裂痕,但那玉佩瞬间从刘非的指尖滑落,坠入翻涌的水浪之中。

    “嗬!”刘非惊呼一声,船体开裂,猛地一斜,将他也一甩飞了出去。

    啪!

    便在刘非即将坠入水中的一刹那,梁错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拽上来,道:“快走!”

    火势太大了,梁错将刘非护在怀中,快速冲出火海,跃上战船,火势几乎蔓延到战船之上,梁翕之立刻下令,道:“快开船!”

    战船驶动,轰然远离叛军的战船,这才隔绝了燃烧过来的火势。

    “刘非!”梁错焦急的检查着刘非,刘非的袖袍被烧焦了,甚至他的发尾也被烧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狼狈又脆弱。

    梁错道:“你疯了!为了那么一个玉佩,竟然往火里冲!”

    玉佩……

    刘非回头看着轰然倾塌的叛军战船,还有汪洋一片的火海,玉佩也掉入了水中,这是梁任之,唯一的机会……

    “刘非……刘非?”梁错见他不说话,连忙道:“可受伤了?吓到了?”

    刘非缓过神来,道:“陛下,快!让人打捞梁任之,说不定还有……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梁错安慰道:“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去打捞了。”

    刘非点点头,道:“刘离呢?刘离在何处?”

    梁错沉声道:“他一定要亲自去打捞。”

    刘离要亲自去打捞梁任之,战船放下小舟,刘离早就乘着小舟去打捞了。

    ‘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饶命啊……”

    哭喊的声音传来,是仇亢。

    仇亢被倪豹的水匪抓住,押解而来,他挣扎着,哭喊道:“陛下饶命!我要见陛下!”

    “陛下!”仇亢跪在梁错面前,哭诉道:“陛下!卑将是被人蛊惑的!都是那个妖人!都是他!”

    仇亢指着一起被抓住的影子,道:“是他!他是妖人!他会妖法!他……他能死而复生,说自己是仙人!卑将亲眼所见,所以才……才被他的妖法蛊惑啊!陛下!”

    死而复生……

    梁错眯起眼目,死死凝视着影子,忽然便想起他之前撞剑而死的场面,后来尸体也消失了,甚至连血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亲眼所见,梁错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如今……

    梁错不由又想起影子之前疯癫的言辞,好像疯了一样大喊,说甚么“梁任之就是梁错”,还有“梁任之想杀刘非”、“影子”等等。

    这些说辞毫无头绪,又古怪难懂,却令梁错陷入了深深的狐疑之中……

    梁错只是思量了一瞬,沉声道:“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胡话?”

    “陛下!陛下!”仇亢激动的道:“您要相信我啊!是真的!是真的……他会死而复生,他说……他说他是赵歉堂的影子,只有杀了正主,他就会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陛下!他真的会妖法!不然,他为何会与赵歉堂生得一模一样?”

    梁错冷声道:“你不过是想要妖言惑众,将反叛的罪责,互相推卸罢了。”

    梁错心中虽有狐疑,但他是帝王,乃是大梁的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在这里动摇军心?况且,他是不打算绕过仇亢的。

    “哈哈、哈哈哈……”影子虽然受伤,却还是大笑起来,道:“是啊!我是仙人!你们杀了我罢!杀了我,我才能死而复生!杀了我啊!杀啊!!!”

    他说着,转头看向刘非,阴测测的道:“梁错还不知晓罢,你到底是何人!?”

    “堵上他的嘴巴!”

    刘非刚要开口制止,虽他不知影子到底知晓多少,但若是他真的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按照刘离所说,这就是梁错怀疑自己的导火索。

    只不过刘非还未开口,倒是梁错先开口了,怒目而视,沉声道:“妖言惑众,堵住他的嘴巴,押解起来。”

    “是!”梁翕之立刻让士兵堵住影子的嘴巴。

    “唔唔唔!!”影子疯狂的摇头,想要将嘴里的破布吐出去,但他受了伤,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只能被士兵拽起来,押解而去。

    刘非诧异的看向梁错,没想到梁错竟然阻止了影子。

    梁错拉住刘非的手,道:“无论是甚么事情,朕都不想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除非是你亲口告诉朕。”

    刘非的心窍一阵翻腾,头一次有一种心肠发热的感觉。

    士兵押解起仇亢和影子,梁错将俘虏的水匪换给了倪豹,令人意外的是,倪豹将人将二当家这两年积攒下来的不义之财和账本,交给了梁错。

    倪豹道:“我倪豹虽然是匪,但绝不是贼!这些财币都是赵河子民的血汗钱,我绝不能要,今日还给你们,我也会看着你们将这些财币还给百姓,休想中饱私囊。”

    梁错道:“这是自然。”

    众人收兵,回到府署整顿,梁错还要亲自负责交换俘虏,和火耗钱税的事情,十足忙碌,一刻也停不下来。

    刘非回到了自己的屋舍,有些坐立难安,玉佩掉入了水中,虽然可以回溯时光,但是时日一长就来不及了,刘离迟迟不归,还有赵歉堂……

    赵歉堂被从水中救上来,因着害了风寒,又灌了许多河水,一瞬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而赵歉堂的影子,被关押在圄犴中,按照他的说法,影子可以死而复生,若是杀了他,岂不是正好随了他的心意。

    “杀了我啊!!”

    “杀了我……”

    圄犴中传来影子的大吼声,不断的叫嚣着,纵使刘非在屋舍中,也能听到一二。

    咔嚓——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

    “刘离!”刘非看到来人,立刻站起来,大步迎上去,拉住他的手,道:“你没事罢?”

    刘离摇摇头,他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般,颓然而无力,突然身子向前一倾,靠在刘非怀里。

    刘非赶紧伸手接住他,以免刘离摔倒。

    “没有……没有……”刘离喃喃的道:“没找到……”

    刘离是去打捞梁任之的,梁任之坠入河中,今日水急风大,根本找不到尸首,更不要说……梁任之是万箭穿心之后,才掉入水中的。

    刘离沙哑的嗓音变得哽咽,屋舍很是昏暗,即使刘非看不到刘离的面容,他仍然能感觉到,刘离在哭,自己的肩头慢慢湿濡起来。

    刘离轻声道:“是他……真的是他,是梁错……”

    果然,梁任之就是梁错的影子,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来到了这里,一直伪装成梁氏公孙的模样,出现在刘离的左右。

    刘离轻声道:“他死了……我该、我该欢心才是,是他杀了我三十九次……可为何,这一次他要救我,为何……”

    刘非拥着他,感受着刘离平静的痛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杀了我啊!!”

    “哈哈哈——你们杀了我啊!我是不死的!我是仙人!可以死而复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休想与我争斗!!”

    门外又传来影子疯癫的吼叫声。

    刘非眼眸突然一动,道:“刘离,梁任之也是影子。”

    刘离一颤,眼睫上还挂着泪痕,呆呆的看着刘非。

    刘非幽幽的道:“梁任之会不会……也可以死而复生?”

    第128章 自戕

    “死而复生……”

    刘离听到刘非的话, 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其实刘非有一些安慰的成分在其中,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刘非也不确定, 但赵歉堂的影子,的确是死而复生, 撞剑而死之后,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甚至一直耍手段闹幺蛾子。

    刘离的眼目闪烁着一丝丝的光芒,又呢喃了一声:“死而复生……”

    他说着, 转头便走,离开了屋舍, 大步往外面去。

    刘非连忙追在后面,道:“刘离,慢一些, 等等。”

    刘离朝着赵河府署的圄犴而去,入内之后, 影子的吼叫声更大:“哈哈哈!!你们这些蠢才,有本事杀了我!我是仙人, 你们休想困住我!我才该是大梁的皇帝!不, 这个天下的皇帝!”

    刘离站定在影子的牢房门口,影子狰狞的凝视着刘离,哈哈而笑道:“是你, 原来是你啊!和我一样!我们联手罢!你去杀了刘非!去杀了他!我们一起夺得这个天下!”

    刘离眯着眼目,死死盯着影子,沙哑的道:“你会死而复生。”

    “当然!”影子毫不犹豫的道:“我是仙人啊!我自然会死而复生!”

    刘离道:“是不是所有的影子, 都会死而复生?”

    影子又是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你在试探我?哦……是了, 另外那个梁错,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他死了,我亲眼看到他万箭穿心!掉进赵河,哈哈哈——你们现在还没找到他罢?他死了!!他死了——”

    刘离沙哑的重复道:“是不是所有的影子,都会死而复生?”

    影子并不回答刘离的话,而是疯疯癫癫的道:“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万箭穿心!太好了,要是真正的梁错也可以万箭穿心,那我不就可以当皇帝了么?”

    刘非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就你这脑子,需要天下人都死光了,你才能做皇帝。”

    刘离眯眼目,眼神中闪烁着狠辣,道:“回答我!”

    影子挑衅的道:“为何?我为何要回答你?哦——你是怕梁错的那个影子,死了?他死了好啊!多好啊!刘离,难道你忘了,你被利刃穿胸的痛苦了?你忘了么?那么多次死亡,而梁错的影子,才迎来了一次死亡,你就心软了?你……心软了?”

    刘离的心窍在发抖,莫名的疼痛起来。

    他不知自己在为谁心疼,为自己么?为自己三十九次的被杀而心疼,还是为了梁任之,不,合该说是梁错的影子。

    三十九次的利刃穿胸,和梁任之的万箭穿心来比,到底谁更痛苦一些?

    刘离浑身都在发抖,眼珠子赤红充血,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沙哑的道:“刘非,你先出去。”

    刘非担心的看向刘离,他不怕刘离在影子面前吃亏,因着刘非清楚自己的秉性,是绝不会吃亏的,但刘离现在的样子十足激动,刘非是怕他太过动怒,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刘离重复道:“你先出去,我没事。”

    刘非点点头,道:“好,但你要保重身子。”

    “我会的。”刘离道:“去罢,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罢。”

    刘非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圄犴,牢狱中只剩下刘离与影子二人。

    影子道:“怎么,有甚么事情,是你需要与我悄悄说的么?就是连刘非也不能告知?对啊!这就对了!!首先你要瞒着他,然后你便会背着他,紧跟着你会发现,其实你根本不是他,你就是你自己啊!最后……杀了他!!成为唯一的刘非!”

    刘离冷笑一声,道:“我让刘非离开,是不想破坏在他心中的模样……”

    刘离慢慢张合着掌心,道:“刘非还不知晓,在经历千辛之后,自己会变成甚么模样……”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影子,道:“我再问你一边,是不是所有的影子,都会死而复生?”

    影子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是不会开口的!”

    刘离一笑,道:“好啊,那咱们就试试我的本事,与手段。”

    “啊——!!”

    “啊啊啊——”

    刘非刚离开圄犴,影子疯狂的吼叫声已经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他凄厉的惨叫声,遥遥的从牢狱传来。

    刘非叹了口气,没有回到自己的屋舍,毕竟这个时候他也睡不着,干脆准备去看望赵歉堂,不知他醒了没有。

    刘非来到赵歉堂的屋舍门口,正好看到梁错。

    梁错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刘非道:“陛下也没睡呢。”

    梁错指了指赵歉堂的屋舍,道:“朕刚忙完,准备来看看赵先生,不知他醒了没有。”

    赵歉堂落水之后,因着害了风邪,高烧不退,一直没有醒过来,兹丕黑父已然给他看过了,说赵歉堂身子太弱,能不能恢复好,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本身。

    刘非与梁错走进屋舍,屋舍中除了赵歉堂之外,倪豹也在,倪豹一直守在旁边。

    刘非看了一眼昏睡的赵歉堂。

    他的面色惨白,却透露着一股高烧而不正常的殷红,整个人气息奄奄,毫无生气的躺在榻上,微微蹙着眉头,似乎连昏睡都不得安宁。

    “唔……不……不……”赵歉堂突然梦呓起来,呢喃道:“好……好饿……”

    “饿?”倪豹赶紧道:“赵歉堂?你醒了么?饿?我给你弄吃的!”

    不过倪豹很快便发现,赵歉堂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在胡乱的梦呓,说的都是梦话。

    倪豹颓然的坐在榻边,握着赵歉堂的手,道:“醒过来啊,你千万要醒过来……我还未报恩呢,你总得让我报恩,对不对……”

    “还有……”倪豹低声道:“还有你的手艺,你的手艺那么巧,会有更多人夸赞你的,你若是不醒来,他们如何夸赞你,你也听不到,不是么……”

    赵歉堂仍旧闭着眼目,一点子生气也没有。

    梁错叹了口气,道:“朕已然吩咐兹丕公,用最好的药材医治,倘或还有甚么需要的,尽管与朕提便是。”

    倪豹点点头,道:“多谢陛下。”

    “嗯……”赵歉堂似乎又开始梦呓,胡乱的呢喃着:“刘非……非……刘非……”

    刘非听到赵歉堂的梦呓,赶紧上前,握住赵歉堂的手,道:“我在呢,赵歉堂?赵歉堂?”

    昏迷中的赵歉堂浑身滚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刘非的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目。

    “赵歉堂?”刘非惊喜的道:“你醒了?”

    “我……”赵歉堂嗓音沙哑极了,迷茫的看着他们,额角上都是汗珠,道:“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兹丕公!”梁错道:“赶紧去叫兹丕公过来。”

    倪豹亲自跑出去,很快把兹丕黑父带过来,给赵歉堂看诊。

    兹丕黑父道:“万幸,烧已经退下了去了。”

    就和赵歉堂的梦一样,他睡醒了,发热也退了下去。

    兹丕黑父道:“并没有甚么大碍了,只是赵先生身子虚弱,好生将养,以免以后落下病根。”

    倪豹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定好生养着!”

    赵歉堂的目光有些混沌,穿过人群,凝视着刘非,艰难的抬起手来,道:“刘非……”

    刘非听到他的呼唤,赶紧握住他的手,道:“已然没事了,好生将养。”

    赵歉堂点点头,艰难的开口:“我有……话,想与你说。”

    倪豹一直守着赵歉堂,见他醒过来之后,只与刘非说话,便道:“有甚么话,等明日再说罢,赶紧歇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不行……”赵歉堂很是坚决,他胆子一向不大,很少这般坚定,道:“一定……一定要现在说,很……很重要。”

    刘非道:“好,现在便说,非听着呢。”

    赵歉堂没有立刻开口,反而侧头去看倪豹与梁错,有些欲言又止,那意思是不想让他们听见。

    倪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跳入水中去救赵歉堂,救上来之后,守着赵歉堂一晚上,结果赵歉堂醒过来,却只是对刘非说悄悄话,还要把自己赶走,这简直不像话!

    刘非迟疑的看向梁错与倪豹,道:“陛下,大当家,要不然二位……回避一下。”

    梁错:“……”

    梁错也不想回避,毕竟赵歉堂可是对刘非表过白之人,留他们在一个屋舍,梁错感觉心里头酸溜溜的。

    但梁错身为一个帝王,总要有些气度才是,若是太小家子气了,未免让人笑话,且也怕刘非觉得自己太过缠人。

    于是梁错装作大度,道:“大当家,随朕出去走走?”

    倪豹十足不甘心,但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于是梁错与倪豹离开屋舍,二人来到屋舍外面,默契的站定下来,谁也没有离开,反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默默的守在屋舍外面。

    刘非道:“你有甚么话,可以告诉非了。”

    赵歉堂仔仔细细的看着刘非,沙哑的道:“刘非……我……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刘非狐疑。

    赵歉堂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些……那些被我忘记的事情……”

    刘非心中一震,自己失忆过,所以出现了刘离这个影子,而关押在圄犴中的影子,是赵歉堂的影子,赵歉堂当真也失忆过?

    赵歉堂似乎是在回忆,他的目光胥无而缥缈,幽幽的道:“在被渔村的渔民救起之前,我……我其实辗转过很多地方……”

    赵歉堂乃是赵氏贵胄,但因着变故,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赵歉堂一个人,他有才华,有手艺,但永不录用,永不入仕。

    很多人一听到赵歉堂的名头,生怕被连累获罪,干脆避而远之,甚至有人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消遣赵歉堂。

    赵歉堂沙哑的道:“自从你离开之后,那段日子……过的好辛苦,好辛苦……食不果腹,还要受尽白眼……”

    赵歉堂是获罪的贵胄,刘非是失散的北燕四皇子,二人同病相怜,可谓是青梅竹马,有一段日子相依为命,后来刘非成为了赵舒行的门客,赵歉堂因着不能入仕,便留了下来,继续过自己的乡间日子。

    赵歉堂为人执拗,他会的手艺,在很多人看来实在太超前了,南地的百姓根本看不懂。若是看不懂,那就不是司空,不是手艺,而是一些破铜烂铁,破木头疙瘩。

    他一度揭不开锅,好几日都吃不上一顿饭,被饿晕过去,都是常有的事情。

    有一日赵歉堂在水边昏倒,被涨水吹走,最后漂流到了渔村,被渔民救起,这里的村民十足淳朴,根本不识得他这个罪臣之子,于是赵歉堂忘干净了自己之前受过的屈辱,受过的苛待,安安心心的在渔村生活了下来。

    赵歉堂忘记的,便是那些不堪的过往。

    他是主动选择忘记的,因为那些过往,对于赵歉堂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刘非眯起眼目,所以赵歉堂失忆之后,出现了一个影子,而这个影子,完全继承了赵歉堂所有的执念,仿佛在岔路口,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完全黑化的赵歉堂。

    赵歉堂道:“我现在……全都记起来了,不只……不只是这些。”

    刘非道:“还有?”

    赵歉堂点点头,道:“影子。”

    刘非眼目深沉的看向赵歉堂,道:“你也知晓影子?”

    赵歉堂点点头,影子也是被赵歉堂遗忘的存在,当时影子出现在赵歉堂的面前,劝说赵歉堂和自己一起,他是赵氏贵胄,完全有资本做南赵的皇帝。

    赵歉堂苦笑一声,道:“我是……我是穷怕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影子……他不甘心像我这样窝囊,想要做人上人……”

    影子和赵歉堂产生了分歧,想要杀死赵歉堂,赵歉堂为了逃命,因而流落到了渔村,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甚么穷困,甚么影子,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赵歉堂道:“我很怕……很怕记起这些,但如今,还是记起了,我觉得有必要与你说清楚。”

    刘非眼眸微动,道:“影子……你的失忆,产生了影子,那如今你全部记起来了,影子会如何?”

    赵歉堂摇摇头,虚弱的道:“我不知晓。”

    刘非沉声道:“你先歇息罢。”

    刘非似乎还有急事儿,转身离开了屋舍,梁错和倪豹在外面等候,看到刘非出来,道:“刘……”

    只是不等他们说完,刘非急匆匆的,根本来不及停留片刻,大步朝着圄犴而去。

    圄犴中,影子的惨叫声连连,基本就没有断过。

    刘离双手染着血迹,幽幽的道:“说!告诉我!”

    “哈哈……哈……哈哈……”影子凄惨的大笑着,他想激怒刘离杀了他,但刘离手下有分寸,只是叫他吃苦,并不伤他的性命。

    影子被打得鲜血淋漓,道:“好……好……我告诉你。”

    刘离眯起眼目,死死盯着影子。

    影子慢悠悠抬起鲜血淋漓的脸面,沙哑的道:“我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我偷偷看到的,其实——在每次,梁错将你一剑穿胸之后,他……都会觉醒。”

    刘离沉声道:“我要你说的,不是这个!”

    影子却自说自话的道:“是啊,说到底,我们都是可怜虫,都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虫,而梁错!哈哈哈!他也是可怜虫!每次他杀死你之后,便都会觉醒,从一个可怜虫,变为更加可怜的可怜虫!哈哈哈!于是……于是他都会用那把杀死你的剑,插进自己的胸膛自戕!”

    刘离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些都是他不知晓的,就算刘离经历的再多,最后他死了,对于他来说,一切便都结束了,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其实并没有结束……

    “哈哈!想不到罢!”影子道:“你猜猜看,他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因为……因为是他选择自戕来找你的啊!你死了多少次,他便自戕了多少次!不不!比你还多一次,万箭穿心!万箭穿心!他还多了一次万箭穿心,哈哈哈——”

    嘎巴!

    刘离死死握拳,骨节嘎巴作响,浑身都在发抖,一把扼住影子的喉咙,沙哑的道:“别以为如此,我便会杀了你……”

    “嗬!!”影子突然睁大眼睛,整个人抽搐起来,似乎在忍耐甚么痛苦。

    刘离蹙眉,道:“不要给我装模作样!”

    “刘离!刘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刘非一路快跑,冲进圄犴,道:“赵歉堂全部都想起来了,他也曾失忆过!”

    刘离眼睛一眯,死死抓住影子,道:“说话!告诉我,影子是不是都可以死而复生,你还知晓甚么?都告诉我!”

    影子却保持着睁大眼睛的模样,满脸的恐惧与狰狞,尖锐的大吼:“不!!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做皇帝!不!!”

    唰——

    影子的吼声戛然而止,刺耳的喊叫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刘离但觉手下一空,影子竟在刘非与刘离面前突然化作一捧尘土,瞬间飞散消失,只剩下影子那件衣裳,轻飘飘落在地上。

    刘非眼神中闪过震惊,道:“消失了……”

    赵歉堂的影子,突然消失不见了,影子最后露出的恐惧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就算是撞剑而死,他也不曾露出这般惊怖的表情。

    刘非的眼目转动,最后落在刘离身上,沙哑的道:“倘或……倘或有朝一日,我也恢复了所有记忆,那你……”

    刘非喃喃的道:“那你是不是便会从我的身边离开?”

    第129章 白月光

    刘离喉结上下滚动, 他无法回答刘非的这个问题,因着他以前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

    起初,刘离来到刘非的身边, 只是想要帮助他,避免他再受伤害, 刘离想着,无论我做甚么,无论我的结果如何,只要刘非安好, 这一切便都值得。

    可是……

    可是如今,刘离却犹豫了, 不是不想让刘非安好,而是更加贪婪,他舍不得刘非, 想要永远立在刘非的身边,保护他, 守着他,看着他……

    刘离看了一眼地上空荡荡的衣裳, 沙哑的开口道:“这我也不知, 或许……不一样呢。”

    骗人。

    刘非心中想着,上次自己感觉到胸口剧痛,只是隐约回忆起一些, 刘离便变得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好似随时都会昏死过去一般。

    而如今, 刘离还在轻飘飘的骗人。

    梁错追到圄犴门口,刚要去看刘非, 便听到梁翕之的大嗓门喊道:“陛下!陛下!!!”

    梁错无奈的道:“叫魂儿呢?朕还没死呢。”

    “呸呸呸!”梁翕之道:“陛下,十万火急!快跟我走!”

    梁翕之拉住梁错便跑,梁错本想要进入圄犴查看,但硬生生被梁翕之拉走。

    “到底怎么了?”梁错询问。

    梁翕之面容纠结,道:“陛下,梁任之……梁任之的尸体,找到了。”

    尸体……

    梁错的目光瞬间深沉下来,看了一眼圄犴的方向,刘非与刘离都在圄犴中,幸亏他们不在这里。

    梁错道:“这么快便找到了?”

    梁任之的尸体坠入水中,河水如此湍急,梁翕之竟然这么快便打捞到了尸体?这听起来有些子不可能,实在太顺利了。

    梁翕之纠结的面容变得更复杂,他的脸皮仿佛要脱离引力,来回来去的改变,道:“这……那个……我……唉!”

    梁错揉着额角道:“你到底要说甚么?”

    “我……”梁翕之焦急的道:“我也不知该说甚么!这事儿……这事儿说不清楚啊!陛下,你还是自己看看梁任之的尸首罢!看了之后,你就知我为何如此了。”

    梁错道:“先头带路。”

    梁翕之带着梁错到了府署的一处屋舍前,推开门,道:“就在里面。”

    屋舍阴森森的,冒着凉气,晁青云站在屋舍中守着,看到他们进来,拱手道:“陛下,侯爷。”

    在屋舍的正中间,停靠着一口棺材,梁任之的尸首,合该就停靠在棺材之中。

    梁错大步走过去,一步一步朝着棺材而去,他试想过很多,梁任之的死相,或许千疮百孔,毕竟他曾被万箭穿心。

    也或许,面目全非,毕竟他身染烈火,仿佛飞蛾扑火一般,坠入赵河。

    然……

    梁错往棺材中一看,立时皱起眉头,道:“怎会如此?尸首太过完整了。”

    梁任之的尸首,没有万箭穿心,亦没有被火焚过的模样,而是完完整整,只是当胸被砍了一刀。

    梁翕之道:“陛下!你也看到了,可知晓我方才为何说不出了罢!”

    梁任之分明是在众人面前,万箭穿心掉入河水中的,尸体怎么会如此完整?而且看这个模样,也不是刚死的,而是死了有一段时日,便算是经过保存,也有一些腐臭的气味儿了。

    梁错道:“在何处寻到这具尸体?”

    梁翕之道:“陛下让我去打捞,我便命人去打捞,就在刚才,有士兵通传,说是找到了尸首,却不是从河中打捞上来的,我就觉得古怪!真的太古怪了!”

    梁错的胆子可比梁翕之大得多,他仔细去观察那尸体,眯眼道:“这不是梁任之。”

    “甚么?!”梁翕之道:“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啊!”

    梁错却笃定,道:“虽面容一样,但这身量,差太多了。”

    刘非之前还夸赞过梁任之的胸大,身材好,但这么一看,梁任之的身材只是一般般,甚至稍微有些干瘪,便算是尸首,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梁翕之道:“他是假的?”

    梁错眯起眼目,若有所思的道:“不……或许,他是真的。”

    梁翕之都糊涂了,道:“到底是甚么意思?”

    梁错道:“朕问你,你对这个公孙,了解多少?”

    梁翕之和梁任之,都是“之”字辈的,换句话来说,他们是同辈,只不过梁翕之是皇子,而梁任之是公孙,梁任之的皇族关系,稍微比梁翕之还远一点点。

    皇亲国戚子弟在儿时都会就读统一的学宫,梁翕之以前和梁任之还是同窗。

    梁翕之回忆道:“他……他不学无术,君子六艺稀烂,而且……”

    梁错点点头,道:“正是。”

    梁翕之的表情裂开,道:“是啊!梁任之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他在司理署供职,也是因着裙带干系才在司理署混日子,可……可后来的梁任之……”

    后来的梁任之,虽然为人很低调,不爱说话,但是做事麻利,尤其是他的武艺。

    梁错眯起眼目,他还记得,梁任之一连用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招数,当时梁错还在想,难道是因着学宫的旧习,才让朕与梁任之惯用相同的招数?

    梁错不由记起,与赵歉堂酷似之人,曾经大吼着,说甚么梁任之就是梁错,还有影子之类的。

    当时水匪、曲陵军正在和仇亢的叛军交战,场面混乱不堪,梁错也没有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可是这么多的偶然,集合在一起,让梁错心生狐疑。

    梁翕之道:“也就是说……后来的梁任之,是假的?而这个梁任之,说不定是真的?这可是公孙啊,冒充公孙,混淆皇室血脉,这可是重罪!”

    梁错沉声道:“这具尸首先不要张扬。”

    梁翕之道:“是,陛下。”

    影子突然“死了”,连灰都不剩下。

    仇亢贪污火耗,买凶谋杀,如今又攀上作乱,罪该万死,梁错下令将他的人头割下来,悬挂在赵河的城头以示警戒。

    派去打捞梁任之尸首的士兵,一直都没有收获,他们顺着赵河的流向,地毯式的搜索,但始终一无所获,梁任之的尸首,便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吱呀——

    夜色深沉,一声门扉的轻响传来。

    刘离推开梁任之在府署下榻的屋舍大门,默默的走进去。

    这个屋舍一直无人居住,也没有仆役前来打扫,此时看起来莫名有些苍凉,处处透露着冷清。

    刘离慢悠悠走进去,站定在空荡荡的屋舍正中,耳畔仿佛想起了影子的嘶吼,在每一次自己被梁错杀死之后,梁错都会用那把染血的长剑自戕……

    刘离抬起手来,将梁任之所绘制的画卷拿出来,轻轻一抖,铺开在案几上。

    画卷上白衣男子翩然若仙,临江而立,衣襟飘飘,面容上却始终带着一股苍凉与忧郁,那种孤独又无助的感觉,淋淋尽致,跃然纸上。

    刘离轻轻的抚摸着画卷,还有那落款。

    ——梁任之。

    “刘离。”刘非见屋舍开着门,便从外面走进来,果然看到了刘离。

    刘离回过头来,道:“有事么?”

    刘非担心的道:“我才要问你,是你有事才对。”

    刘离轻笑了一声,将画轴卷起来,道:“放心,我无事。”

    刘非想要问他是不是真的无事,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秉性如此执拗,刘离肯定要说自己没事,更何况,刘离也不想让自己担心。

    “对了,”刘离似乎在转移话题,道:“赵歉堂因着失忆,所以出现了影子,你也是,因着记不得之前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我……那梁错呢?”

    刘离问到了点子上。

    梁任之分明是梁错的影子,那么梁错呢,梁错难道也失忆过?

    刘非奇怪的道:“我不曾听梁错提起过。”

    刘离也道:“我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

    刘非摸着下巴道:“看来要问一问梁错本人了。”

    仇亢贪污谋逆的事情解决,梁错准备招安水砦的水匪。

    除了二当家,水匪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倪豹性子耿直,将水砦管理的很严格,如是能招安,这是除了曲陵军之后,另外一股有力的舟师势力了,正是大梁现在最需要的。

    其实倪豹落草为寇,是因着当年赵主当政,民不聊生,倪豹实在是过不下去,这才去做了水匪。

    如今面对梁错的招安,倪豹很是心动,谁愿意一辈子做匪贼?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呢?

    更何况,水砦很多拖家带口的,若是成为正规军,以后这些家眷也是有所保证了。

    倪豹和梁错谈了条件,很爽快的便接受了招安,梁错特意在赵河府署,为招安置办了一场凯宴。

    刘离最近心情很是不好,他虽不说,但说话行事都淡淡的,刘非担心他,也正好借着这次燕饮,让他饮些酒,排解排解心中的苦闷。

    另外,刘非也想借着凯宴,给梁错灌点酒,借机会问问他曾经失忆不曾。

    刘离多饮了几杯酒,他的酒量和刘非一样,其实都不深,加之心里有事儿,很快便醉倒了,被刘非扶着进了屋舍,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好好儿的歇一歇。

    刘离眼下乌青一片,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都没睡好的缘故。

    吱呀——

    刘非轻轻带上屋舍的大门,转身离去。

    刘离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榻上,他感觉自己饮多了,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浑身没有力气,稍微一动便觉天旋地转的。

    刘离口渴,嗓子干涸的厉害,艰难的爬起来,身子一歪便要掉下软榻。

    “唔……”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迎来,刘离反而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熟悉,好暖和……

    刘离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对方,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一片,再加上醉酒的缘故,眼前朦朦胧胧,根本看不真切,那双大手却将他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

    对方安顿好刘离,立刻便想要抽身离开。

    “别走……”刘离一把抓住他的袖袍,轻声呢喃道:“别走,我……我好疼……”

    那人站定下来,回到刘离身边,关切的道:“怎么了?哪里疼?受伤了?”

    刘离抬起纤细的手掌,抵着自己的胸口,道:“好痛……伤口,好疼……”

    那人动作一顿,似乎有些犹豫,宽大的手掌贴在刘离的胸口,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刘离还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仿佛做梦一般,勾住那人的肩背,在他耳边轻轻的吐出一口热气,道:“除了疼……还好难受,帮帮我……梁任之……”

    刘非将刘离送回去,很快折返回凯宴,梁错也饮得也差不多了,刘非扶着他道:“陛下,回去歇息罢。”

    梁错点点头,被刘非带回了屋舍。

    梁错躺在榻上,因着醉酒,连衣袍都懒得退下来,朦朦胧胧的便要睡过去。

    刘非趴在他边上,轻声问道:“陛下?陛下你醉了么?”

    “嗯?”梁错勉强睁开眼目,道:“朕……没醉,还能……还能饮。”

    刘非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梁错是真的醉了。

    刘非循序诱导的道:“陛下,你仔细回忆回忆,可曾有甚么记不得的事情……”

    “记不得……”梁错睁开眼目,道:“还真……真有……”

    刘非连忙追问:“甚么?”

    梁错竟露出了一脸委屈,仿佛吃亏的小奶狗,道:“朕……朕已然许久都未与刘非亲近,险些记不得他……他的滋味!”

    刘非:“……”

    刘非揉了揉额角,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旁的?陛下再仔细想想。”

    “想……”梁错翻了个身,侧躺在榻上,头冠蹭的凌乱,长发披散下来,因着燥热,胡乱的扯开领口,露出一览无遗的肌肉和胸膛,竟从小奶狗,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狐狸精,还是身材壮硕的那种。

    刘非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想着,冷静冷静,正事要紧,不能被狐狸精勾走了魂儿。

    梁错闭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就在刘非以为他要睡着之时,终于开口了:“好像有……”

    “甚么?”刘非追问。

    梁错道:“是……儿时的事情。当年……朕还很小很小,就那么一丁点……跟随君父出使……出使北燕。”

    刘非惊讶的道:“陛下幼年,还出使过北燕?”

    梁错点点头,笑着道:“当年朕还不得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北燕的人崇尚武力,都……看朕不起。”

    的确,北燕之人崇尚武力,但刘非很难想象,幼年的梁错到底是甚么模样,难道小小一只?不如现在健壮?不然为何北燕之人看不起他?

    梁错回忆道:“但有个小哥哥……待朕很好。”

    “小哥哥?”刘非挑眉,叫得好生亲热呢。

    梁错点点头,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傻笑,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想起了他的小哥哥的缘故,道:“嗯,小哥哥……他愿意与朕一起顽,还把自己的顽具分享给朕,说话……很温柔,除了大兄与大嫂,从未有人这般照顾过朕。”

    刘非心里有一丢丢酸涩,看来这个小哥哥,才是梁错心中真正的白月光罢?甚么主角受赵清欢,都是假的白月光朱砂痣,都要向后排队。

    刘非道:“那你的小哥哥,姓甚名谁?陛下又忘记了甚么?”

    梁错的眼神突然阴郁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伤痛,这是他从不轻易流露出来的感情,沙哑的道:“直到那日狩猎,朕才知晓……那个小哥哥,竟是北燕四皇子。”

    “四皇子……”刘非一愣,那不是自己么?

    和梁错顽的很好的小哥哥,其实是北燕四皇子,梁错在狩猎之上才知晓了他的身份,可惜一切都晚了,猎场发生了事故,野兽咬死了北燕四皇子,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梁错当时就与四皇子在一起,同样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

    “到处都是血,”梁错回忆道:“还有细腻的肉屑淌在血泊之中……遇到野兽袭击的事情,朕全都记不得了,忘得一干二净……”

    刘非惊讶的看着梁错,自己与梁错才是青梅竹马的干系?梁错心中的那个白月光,原来是自己!

    梁错说完,似乎觉得很疲惫,慢慢闭上眼目,沉沉的睡了过去,梦呓的呢喃着:“小哥哥……”

    刘非眼眸晃动,自己与梁错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有交集,怎么没听刘离提起过?

    他给梁错盖了被子,立刻离开屋舍,往刘离的宿舍赶去。

    刘非推了一下门扉,锁了?自己刚刚离开之时,刘离醉醺醺的,竟还能起身来锁门?

    叩叩叩——

    刘非敲门道:“刘离,你睡着了么?我有要事问你。”

    哐!一声轻响从屋舍内传来。

    “刘离?”刘非立时警戒,使劲去推舍门,舍门落了闩,一条黑影从户牖快速钻出,速度太快,刘非根本看不清晰那人的模样。

    “刘离!”刘非想去追那黑影,但又担心刘离的安危,干脆扒着户牖,从大开着的窗户钻进去,赶紧跑到榻前查看。

    刘离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看起来并无危险,只是鬓发微微凌乱,吐息也有些紊乱,不知为何唇瓣殷红,呢喃的张合着:“梁任之……”

    刘非轻轻晃他,道:“刘离,你没事罢?”

    刘离被他一晃,这才稍微清醒一些,扶着额头坐起身来,道:“嘶……好晕。”

    刘非担心的道:“方才你屋舍进了黑衣人,你没事罢?”

    “黑衣人?”刘离方才半梦半醒,醉酒令他头晕眼花,分不清现实与环境。

    刘非见他没事,这才想起了甚么,道:“对了,梁错真的失忆过。”

    “果然。”刘离道:“所以梁任之才会出现。”

    刘非道:“梁错说他不记得的事情,是很小时候,出使北燕的事情。”

    “北燕?”刘离这一声有些诧异。

    刘非点头,道:“是啊,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咱们小时候就认识梁错?就是四皇子在猎场被野兽袭击之时,梁错也被重伤,以至于不记得当时的情景。”

    刘离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迷茫,道:“猎场……?”

    刘非道:“野兽袭击之后,四皇子才流落到了南赵,遇到了赵歉堂,后来做了北宁侯的门客,你……”

    刘非迟疑了一下,道:“你怎么也不记得猎场之事么?”

    “嘶……”刘离扶住自己的额头,道:“我一直以为……当年是因着太过年幼,所以才不记事,难道……”

    “难道,”刘非的目光变得深沉,道:“你的记忆也不全面,那会不会……出现第二个影子?”

    第130章 转世

    “第二个影子?”刘离摇头道:“不知道, 其实我以前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对了,”刘非道:“你没事罢?”

    “怎么了?”刘离一脸迷茫。

    刘非道:“方才有一个黑影在你的屋舍里,我过来的时候, 他跳窗跑了。”

    “黑影……”刘离刚才醉得不省人事,显然不知道甚么黑影, 好像……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梁任之……

    刘非道:“你没事就好,快歇息罢。”

    梁错有些宿醉,第二日起来, 完全不知自己昨日说了甚么,一点子记忆也没有。

    他们在赵河逗留了一段时日, 南巡还是要继续,便准备往南赵的都城而去,中途补充一些补给。

    扈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启程, 有了倪豹的加入,在经过赵歉堂的舟师改良, 很是轻松的渡过了赵河,赵河之后, 便可以走陆路, 不再走水路了。

    车马行进,途径一处荒凉之地,便听到嘈杂的大喊声:“快!人跑了!去那边!”

    “都抓起来!”

    “一个也不许跑!”

    “尤其是小娃儿!”

    梁错坐在车中, 打起车帘子,道:“何事如此吵闹。”

    众人也不知发生了甚么,梁翕之道:“陛下, 我前去探查一番。”

    梁翕之催马快跑,向前冲去, 便看到一伙子差役,手中执着钢刀,正在追赶一些穿着简陋的子民,那些子民尖叫着,还有好多小孩子。

    几个差役正追赶着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好像一个小乞丐似的,衣着破烂,面目上满是泥巴和脏污,仿佛小兔子,从差役的手臂下面钻过去,快速往前跑去。

    正巧儿,那小娃娃跑的方向,正是扈行队伍的方向,小娃娃一路快跑,咕咚一声栽在地上,因着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一个翻滚出去,正好撞到了甚么。

    小娃娃抬头一看,是撞到了人,一个长相很温柔的大哥哥。

    刘非刚从辒辌车上下来,便感觉小腿一沉,那小娃娃咕咚一声撞上来,撞了一个大屁墩儿。

    刘非弯腰将他扶起来,道:“伤到了么?”

    小娃娃从地上爬起来,眨巴着大眼睛,凝视着刘非,似乎有些好奇。

    虽小娃娃的脸色脏污,几乎看不出面容,但他一双眼睛,亮堂堂的,仿佛天上的银河灿星。

    “抓住他!!”

    “别让妖孽跑了!”

    “一个都别想跑!否则无法交差,快追!”

    差役很快追上来,举着大刀将扈行的队伍围起来,这些子差役似乎不知扈行的队伍今日会经过此处,也没见过甚么世面,只能看出这队伍的排场很大。

    差役用刀刃指着刘非,道:“大胆!快点将妖孽交出来!袒护妖孽,小心掉脑袋!”

    “妖孽?”刘非难道有些迷茫?妖孽是甚么?难道是这个小孩子?

    这小孩子的模样,也就五岁左右,不能再大了,一股奶里奶气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妖孽。

    差役不耐烦的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妨碍了本大爷办差,有你们好看!”

    “好啊。”梁错的声音从辒辌车中传出,紧跟着车帘子打起,梁错慢悠悠的从车上步下,道:“朕倒是很想知道,你能叫朕如何好看?”

    “甚么人!?”差役又用钢刀去指梁错,道:“还敢自称朕?你以为是皇帝啊?我呸——”

    那差役一脸不屑,梁错冷笑一声,道:“拿下。”

    “是!”

    士兵立刻上前,那差役吓得后退道:“你们做甚么?持有非法介械,是要掉脑袋的……啊!”

    差役瞬间被押解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动弹不得。

    梁错冷笑一声,道:“朕只是没有提前告知南巡的路线,没想到竟还能看到如此好戏?”

    赵河之后,南巡盛典的路线便没有下达告知到地方,其实梁错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抽查,没想到今日便抽查到了不要命的。

    差役目瞪口呆,听到他说“朕”,又说“南巡”,这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陛下?!”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不知者不怪!陛下饶了小人罢!”

    “小人……小人也是奉命办事。”

    刘非道:“奉命办事?奉的甚么命令?办的是甚么事?”

    “这这……”差役一脸为难。

    刘非一笑,道:“但凡是说不出口的命令,绝对不是甚么好事。”

    “不不不!”差役连忙道:“小人真是奉命办事啊,奉的是掌官之命,捉……捉……捉拿妖孽。”

    刘非挑眉,道:“刚才我便想问,你们为何要捉拿一个这般大小的孩子?而且还管他叫做妖孽?”

    差役战战兢兢的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

    “甚么大人!”梁翕之呵斥道:“这位乃是天官大冢宰,当今太宰!”

    “太太太……太宰!”差役吓得更是双腿抽筋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太宰……有所、有所不知,最近……最近闹妖,掌官让小人们在抓……妖孽。”

    刘非道:“这孩子如此小,竟然是你口中的妖孽?”

    差役道:“掌官吩咐了,专门……专门抓孩子。”

    “甚么!?”梁错冷声怒目道:“专门抓孩子?”

    差役磕头道:“小人也只是奉命办事啊!”

    刘非狐疑的道:“为何认定孩子就是妖孽?你的掌官,便没有明说么?”

    差役道:“小人只是差役,不敢……不敢瞎打听啊,只知晓奉命办事。”

    梁错挥手道:“扣押起来,待到了府署,与当地的掌官对峙。”

    “是!”梁翕之立刻叫人将差役一行人全部扣押起来。

    那小娃娃一看到差役被抓起来,似乎不再害怕,突然转头便跑。

    “诶?”刘非没能拉住他,道:“你去何处?”

    小娃娃并不回答刘非,仿佛一只沾满了泥土的小兔子,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前飞奔。

    刘非怕那孩子一个人,会遇到危险,便道:“陛下,咱们去看看罢。”

    梁错点点头,众人便一路往前,追着那小娃娃而去。

    小娃娃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屋舍跟前,那屋舍屋顶都坏了,几乎无法遮风避雨,小娃娃跑进去,熟门熟路,推开大门,奶声奶气的道:“阿父!阿娘!”

    原来小娃娃是来找他的父母的?

    刘非跟进来,差点被地上的断梁绊了一下,梁错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身,这才没有叫刘非摔倒。

    便见到一男一女两个人靠在墙角的位置,他们头抵着头,似乎睡着了,合该便是小娃娃的父母了。

    小娃娃走进去,晃着父母道:“阿父!阿娘!脩儿给你们带吃的了。”

    他说着,用小肉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锅盔,献宝一样道:“阿父阿娘!吃鸭,吃了就不饿肚子啦!”

    咕咚——

    那二人被小娃娃一晃,不知怎么的,突然倾斜,倒在了地上。

    小娃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阿父!阿娘!”

    刘非蹙了蹙眉,赶紧走过去,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那倒在地上的男女,突然收回手来,低声道:“死了……”

    梁错眼眸一沉,而且看这样子,死了有一阵子了。

    小娃娃不知他的父母已然过世,蹲在旁边摇晃着,道:“阿父阿娘!看看脩儿啊……你们……你们肿么了?”

    刘非有些不忍,拉住那小娃娃,道:“乖孩子,你叫甚么名字?”

    那小娃娃眨巴着大眼睛,道:“哥哥,我叫脩儿!”

    刘非温声道:“是么,来,让哥哥看看你,饿不饿?”

    刘非将小娃娃领过来,给梁错递了一个眼神,梁错会意,低声道:“把尸体收敛了。”

    “是,陛下。”

    刘非拉着小娃娃走出破房,道:“脩儿穿得这么少,是不是有点子冷,手心都是凉的。”

    脩儿仰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道:“脩儿跑起来就、就不冷呐!还会出一身汗呐!”

    刘非道:“来,跟哥哥走,咱们去吃点东西,穿件暖和的衣裳,如何?”

    脩儿看着刘非,道:“那……那脩儿的阿父和阿娘呢?”

    “他们……”刘非迟疑了。

    这么大点的孩子,也不知他能不能理解生死。

    刘非道:“那边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会安排你的父母,先去吃东西,好么?”

    “嗯嗯!”脩儿点点头,摸了摸自己小肚子,显然早就饿扁了。

    梁错安排临时扎营下来,准备了热汤,想让脩儿沐浴,沐浴的这段期间,膳房准备吃食,梁错又让人去告知当地的掌官,让他们对于抓孩子的事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脩儿沐浴之后,推门从屋舍中走出来,已然洗得干干净净,还换了新的衣裳,衣裳稍微有些大,毕竟他们一行人没有孩子,衣裳是方思临时改的,也亏得是方思手巧。

    脩儿走出来,仰着白嫩嫩的脸庞,一双大眼睛,又圆又清澈,只不过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很多,看起来有些子营养不良。

    刘非双手托住他的小脸蛋,道:“好可爱。”

    “咯咯……”脩儿被刘非弄得很痒,一双大眼睛都给笑成缝隙了。

    梁错见刘非如此喜欢孩子,而且对孩子很温柔,心里醋溜溜的,竟与一个孩子吃味儿,道:“孩子肯定饿了,让他先用饭罢。”

    刘非道:“也对,来,脩儿,用饭罢。”

    脩儿看着满案几的吃食,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咬着手指道:“哥哥,叔叔,脩儿真的……真的可以吃嘛?”

    梁错:“……”为甚么刘非是哥哥,朕是叔叔?

    明明刘非比朕年长……

    刘非道:“自然。”

    梁错强调道:“不是叔叔,是哥哥。”

    脩儿一脸迷茫,似乎觉得梁错的面向有些“凶残”,连忙后退两步,抱住刘非的大腿。

    梁错道:“你若是叫朕叔叔,也必须叫他叔叔。”

    刘非无奈道:“陛下,你何必跟一个孩子较真儿?让他先用膳罢。”

    “不行,”梁错执着道:“否则,朕与你便差着辈分了。”

    刘非:“……”

    脩儿连忙乖巧的点头:“哦——叔叔!”

    脩儿开始用饭,吃的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突然卡壳,刘非还以为他噎着了,道:“怎么样?要不要饮点水?”

    脩儿摇摇头,奶声奶气的道:“哥哥,我……我阿父阿娘,也有吃的么?脩儿……脩儿想要给阿父阿娘留一些,可以嘛?”

    梁错:“……”怎么又叫刘非哥哥。

    刘非一阵沉默,脩儿的父母已经死了,根本无需给他们留吃食,便算是留下,他们也吃不到了。

    刘非抚摸着脩儿的头发,道:“脩儿吃罢,你的父母……自然有人给他们安排吃食,不必担心。”

    “嗯嗯!”脩儿深信不疑,道:“谢谢哥哥!”

    脩儿见梁错一直盯着你自己,连忙又乖巧的道:“谢谢叔叔!”

    梁错:“……”又,又!又是叔叔……

    营地一阵杂乱,突然有人大喊着:“陛下!下臣接驾来迟!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梁错眯起眼目,道:“当地的掌官来了。”

    梁错从御营大帐中走出来,果然看到一行官员跪在地上,形色匆匆,一看便知是着急忙慌赶来的。

    梁错负手而立,摆了摆手,很快便有士兵将差役押解上来。

    “朕听说,你们当地的差役正在抓妖孽,而且专门抓孩子,不知……是甚么妖孽,劳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这……这……”官员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有所不知,下臣也是出于无奈啊!最近、最近附近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说是……”

    那官员支支吾吾,一看就知不是甚么好的传言。

    梁错不耐烦的道:“快说。”

    “是是!”官员战战兢兢的道:“流传说天下将乱,社稷将倾,唯有……唯有灵童转世,才……才是世道真主。”

    “灵童?”梁错眯起眼目。

    官员咚咚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些都不是臣编纂的,臣也只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灵童一说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很多人都见过灵童转世,灵童身缠万丈金光,降落世间,为人消灾解难,仿佛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儿。

    那官员诉苦道:“下臣也没有法子,灵童传闻,沸沸扬扬,明显是……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散播谣言,所以……所以下臣才……才想抓住灵童,为陛下分忧啊!”

    刘非走出来,淡薄的一笑,道:“为陛下分忧?我看你是怕陛下南巡,听闻灵童之事不悦,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和饭碗,便肆无忌惮,大张旗鼓的扣押孩子。”

    那官员的眼神可比差役强得多,见到刘非的官袍,使劲磕头道:“太宰……太宰明鉴啊,下臣对大梁,对陛下,一片忠心!也是……也是想要掐断流言蜚语,以免动摇了社稷。”

    梁错南巡盛典,没有告知路线,如此一来,当地的官员们自然人人自危,唯恐陛下会突然跑出来抽查,而这个时候又闹出了灵童的传闻。

    于是当地的官员干脆用了一刀切的法子,打算将附近的孩子都抓起来,不是灵童么?让你连童都没有,等待南巡抽查后再做其他打算。

    官员想的是好,但没想到这么寸,竟是让刘非与梁错亲眼目睹了差役胡乱抓人的场面,这样一来,官员所做的一切全都露陷了。

    梁错道:“你既然如此为朕分忧,那朕问你,灵童到底是何许人也?你不是说有许多人见过灵童,那灵童相貌如何,体态如何?”

    “这……”官员又开始迟疑了,道:“冒……冒着金光,相貌如……如仙人,体态……体态轻盈,仿佛羽化登仙。”

    嘭!!

    梁错狠狠一拍案几,官员吓得咕咚跪在地上,颤巍巍的道:“陛下饶命啊!”

    梁错冷笑一声,道:“你也觉得,自己说的是无稽之谈,不是么?”

    官员说了半天,甚么金光、甚么仙人、甚么羽化,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抽象,哪里能按照这个抓人?也是如此,所以官员才想到一刀切的法子。

    梁错冷声道:“去查!有胡乱抓人的功夫,早就查出了灵童的端倪!”

    “是是是!”官员磕头道:“下臣这就去,这就去!”

    官员离开,刘非继续带着脩儿吃东西,没过一会子,刘离行色匆匆的走入御营大帐。

    刘离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一眼梁错,梁错会意,很有眼力见儿的道:“长辈与你似乎有话要说,那朕先出去走走。”

    梁错起身,很爽快地离开了御营大帐。

    刘非还在给脩儿布膳,倒了一杯茶,道:“是有甚么事情?”

    刘离沉声道:“你可知,那闹得沸沸扬扬的转世灵童,是甚么人?”

    甚么灵童,必然都是唬人的噱头,必然是想要趁乱造反之人,给自己按了一个好听的名号,想要愚弄诈怖子民。

    刘非道:“何人?”

    刘离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出来,便听到营帐外面传来梁翕之的大嗓门,道:“陛下!查到了! 查到了!那个灵童……”

    “竟然是北燕死而复生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