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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谢长生正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水缸边看鱼,却又被谢鹤妙扳着肩膀转了半圈,又重新面对起了谢鹤妙和方绫。

    谢长生不满:“干嘛呀!”

    谢鹤妙点着谢长生的头:“小傻子,你倒殷勤,连着两天来探望太子哥哥,怎么没见你来探望我?”

    谢长生问:“二哥哥也病了?”

    “没有。”

    谢长生扁了扁嘴,露出很无语的表情:“没生病,也要探望?”

    “又不是只有病了才能探望。这是情谊。”

    谢鹤妙用扇子敲了敲手心,突然笑得很狡诈:“小傻子,二哥问你,要是二哥和太子哥哥同时病了,你去看谁?”

    谢长生:“……”

    多坏啊这人!!

    多阴险啊这人!!

    这问题和过年的时候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更喜欢奶奶还是姥姥”的亲戚有什么区别?!

    还好谢长生是个傻子。

    他能用自己的方式解答这道世纪难题。

    谢长生:“嘿嘿,要是大哥哥和二哥哥同时病了,我就让阳萝把我切成两半,我一起去。”

    顿了顿,谢长生又把这个世纪难题抛回给了谢鹤妙:“那,二哥哥,你更喜欢左边的我,还是右边的我?”

    谢鹤妙:“……”

    从方才起,方绫一直没讲话,而是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谢长生。

    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

    谢长生立刻扭过头去看他。

    方绫板着脸:“干什么?别看我。”

    谢长生倒也听话,说不让看,就不看。

    又背过身趴在水缸边看鱼。

    背后,有人见三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殷切地迎上来,和谢鹤妙攀谈起来。

    谢鹤妙跛着足跟他们往外走了几步。

    方绫却没走。

    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和锦鲤碎碎念的谢长生。

    眼神新奇又探究,像是在看一只美人鱼——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那种。

    谢长生也不理他,絮絮叨叨地和缸里的两条锦鲤说话。

    直到说到口干舌燥,直起身,像是突然发现方绫还在一样,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又笑起来,问方绫:“你也在听我讲故事呀?”

    他问方绫:“我来考考你。”

    “你能不能说出作者写门前两颗枣树的用意?说出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情感,突出了人物什么样的形象特点?”

    方绫:“……”

    方绫没有理会谢长生的胡言乱语。

    他目光像狼一样,幽幽狠狠地看着谢长生,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谢长生懵懵的:“记得,什么?”

    方绫没再答,只是解开护腕撩起衣袖,给谢长生看他的手臂。

    结实劲瘦的手臂,覆盖着协调流畅的肌肉。

    只是短短一截,就相当有美感。

    但让人心生可惜的是,方绫的小臂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微微鼓起,泛着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紫红色。

    “你打的,不记得了?”

    谢长生垂眸盯了很久。

    久到方绫都生出了一种谢长生似乎要把他的手臂盯个对穿的错觉,不自在地想收回手臂的时候,谢长生才有了动作——

    谢长生突然伸出手,将手掌覆盖在那些疤痕上,揉了揉。

    方绫猛地缩回了手臂:“别碰!”

    “我不记得了。”谢长生乖乖回答他刚刚的提问:“真的是我打的呀?我不记得了,为什么啊?是不是你欺负我了?”

    这人就算没有记忆,也惯会推卸责任。方绫更气,他冷着声音:“……我哪敢欺负你?分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见到我就来打我骂我。”

    谢长生满脸吃惊的表情:“我,我这么坏?”

    他用脚蹭着地面,蹭来蹭去蹭来蹭来去的:“那……对不起啊。”

    方绫浑身一震。

    他眼神微妙地看着谢长生。

    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久居战场,生死看淡。

    本身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在军队的时候,和手下的人也没少起过冲突。

    军队里,没有隔夜的仇。

    实在气不过某个人,就拉着那人打一架,气也就消了。

    但谢长生不一样。

    方绫就没见过谢长生这么恶心的人。

    打他,骂他,侮辱他。

    懒得和他计较,却只换来下一次更厉害的羞辱。

    也不是没想过想要把他折断双手双脚,绑在马后拖他二里。

    但终究也只是想想。

    却没想到,谢长生竟变成了傻子。

    一个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所有事的傻子。

    不再跋扈,不再恶毒。

    不再随意欺负别人。

    甚至……

    上次老皇帝当众要强迫歌女时,是谢长生主动站了出来。

    方绫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谢长生。

    更别提,还听到了谢长生的道歉。

    他这人耳根子软,一句“对不起”,他的气便消了大半。

    纵使谢长生之前再不堪,可现在的谢长生只是一张白纸。

    方绫觉得,他许是不该再用之前的态度去对待谢长生。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重新把护腕再缠在小臂上。

    正想着,手里又被谢长生塞进来一包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看到里面包着的糖块。

    谢长生道:“给你吃。”

    “多大的人了,还吃糖?”

    “你不吃?”

    方绫摇头。

    方绫分明都拒绝了,谢长生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拿起一块糖往他嘴里塞。

    方绫后仰着身体死命躲谢长生的手,却因身后就是墙壁,即便是躲也不能躲太远。

    无奈,只能任由那块糖被谢长生抵着喂到了嘴里。

    丝丝缕缕的甜味顺着方绫的舌尖化开。

    但下一秒,那甜味竟变成了强烈的酸。

    方绫被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呸”地将糖吐到手里,才发现糖粉里包裹着的是一颗青梅。

    谢长生拍着手大笑起来:“这是我让阳萝能找到的最酸的梅子,哈哈哈哈,你刚刚脸都皱了哈哈哈!”

    看谢长生笑得前仰后合,方绫意识到自己是被整了。

    他黑下脸,伸手去抓谢长生。

    谢长生见势不妙,转身要跑。

    但他的动作哪可能快得过方绫,刚一转身,就被捞住领子。

    方绫像拎小鸡一样,把谢长生拎到面前,把那糖袋子打开,拿了一颗塞到谢长生嘴里。

    直到看到谢长生被酸的五官都挤在一起,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一抬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这边儿。

    呵呵笑着:“小殿下和小侯爷真是孩子心性,至善至纯!”

    也不知道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真心恭维。

    方绫目光从说笑的几人脸上扫过,去看已经被酸得坐倒在地上的谢长生。

    他捂着腮帮,吸溜吸溜地抿着嘴里的梅子,也不肯吐出来。

    吃的格外有食欲的样子。

    要不是刚刚方绫已经尝过味道,看谢长生这样,肯定以为他口里是什么佳肴。

    谢长生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

    方绫突然觉得,自己小臂上,刚刚被谢长生摸过的伤痕有些发热发痒。

    他屈膝,半蹲下身,右手朝谢长生伸出去:“起来。”

    “我不。”谢长生含含糊糊地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一觉,我还没睡觉呢。”

    方绫:“……”

    他叹口气,捞住谢长生的手臂,直接把人拽了起来。

    谢长生嘿嘿笑。

    傻死了。

    和这样的人面对面,真是有什么气都生不起来。

    方绫抿了抿唇,凑近谢长生:“谢长生,你最好一辈子都这样傻着。若是你有一天恢复记忆,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谢长生眨了眨眼。

    一个人忽高忽低地走过来,正是刚和别人讲完话的谢鹤妙。

    他一双醉眼看看谢长生又看看方绫:“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谢长生答:“哦,他说他要对我留情。”

    方绫:“……???!”

    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众人:?!

    方绫觉得,若说刚刚那颗梅子是把他酸倒了,那他现在就是吃了黄连——

    真是有苦说不出!

    -

    又等了等,有几人从谢澄镜房里离开。

    就轮到谢鹤妙和谢长生前去探望。

    进入内室前,谢长生频频回头看方绫:“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看大哥哥吗?”

    方绫道:“二位殿下和太子殿下难得兄弟团聚,下官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谢长生仰头看谢鹤妙:“他说啥?是不是嫌我们吵?”

    方绫:“……”

    谢鹤妙大笑出声,连用扇柄敲谢长生的头:“你呀你呀!”

    来到内室后,谢长生发现今天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

    先是药味,变得更浓了些。

    接着是咳嗽声,比昨天还要更加撕心裂肺。

    谢长生看到谢澄镜的时候,他正结束了一轮咳嗽,用来掩唇的帕子上都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谢长生自来熟地坐到床边:“大哥哥,你流血了。”

    “小傻子不用担心。”

    接话的人是谢鹤妙,他坐在椅子上,把那条跛掉的右足长长伸出去,笑道:“咱们太子哥哥身子弱,一遇到事就容易吐血,吐啊吐啊的,反而排毒。”

    说到这,谢鹤妙“唰”地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醉醺醺的眉眼。

    “臣弟听说,太子哥哥病情加重,是因为昨夜一睁眼,看到两个黑漆漆的诡异泥人一左一右地望着自己,被吓到了?”

    啊?

    谢长生回想起自己昨天临走前做的事,眨眨眼,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