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臻和许风酿被关在了器材室里。

    本来今天下午就没人经过操场,这下是真的叫天天不灵了。

    方臻叫了几声就选择放弃,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手上的绳子被他丧气地扔到一边,看都不想看。

    许风酿嫌脏,依旧站着,方臻看了他一眼,心想,鸡毛。

    许风酿没和他一般见识。

    一看方臻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但是很显然对方都没回复。

    因为许风酿很快把手机一收,不再试图向外求救。

    这个时间恐怕连老师都不看手机,更何况旁边被老师看着的学生。

    他问:“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方臻道,“半个小时后?一个小时后?等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发现我还没把道具拿过去,应该就会打电话或者直接过来催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他们两个要在这个器材室里,单独相处。

    方臻忽然想起来——他才穿越过来时,梦见的那些情节里,是不是就有这个器材室?

    到底是什么来着?

    方臻闲适的姿态顿时一僵。

    妈的。

    好像是,原来的方臻把许风酿给骗过来,两个人发生关系的地方……

    器材室中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方臻感到呼吸不畅。

    瞬间,器材室里的每个器材都变得不干净了,入目可及的跟什么情趣道具室似的,都是原来的方臻和许风酿play中的一环。

    许风酿还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询问道:“你怎么了?”

    方臻硬着头皮,“没事。”

    不是吧,那个情节是现在吗?

    可是他最近也没做这个梦啊。

    那器材室的门被关上了算什么?

    有可能只是意外。

    许风酿问:“你有幽闭恐惧症?”

    方臻心想,我不幽闭恐惧,我恐你。

    准确说是恐那个该死的梦。

    方臻不自在道:“没有。”

    许风酿也只问了问这两遍。

    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他明白方臻不想说,本来两人的关系也没到可以互相关心的地步。

    剩下的十几分钟,器材室里安静到离谱的地步。

    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针锋相对多年,对彼此十分了解,但在相处上完全陌生,闭嘴打架张嘴吵架,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根本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许风酿不知道是不是想给他转移注意力,“我们谈谈?”

    “谈什么?”方臻尽量表现自然。

    许风酿道:“谈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

    “哪件事?哦……”方臻语气瞬间变得干巴巴的,“哦,呵呵。”

    他现在不是很想谈。

    但转念一想,道具上的手脚他是做不了了,接下来许风酿依旧不会觉得不走剧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他再做梦,倒霉的事情全落他头上,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劝说劝说许风酿?

    如果许风酿能答应,那道具破不破坏根本不重要了。

    方臻精神一震,眼睛瞬间亮了,坐直了身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通了?”

    许风酿语气平淡,“还没有。”

    方臻又重新变得萎靡,“那你废什么话。”

    “我只是想知道,”许风酿问,“你为什么那么坚信你不走剧情就会出事?别说这个世界,就是我们之前的世界,生活中也会发生很多的巧合,你确定你‘不走剧情就会出事’不是自己一时的不注意而臆测出来的结论?”

    方臻心想,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啊,”方臻幸好留了一手,“你不相信的话,我给你看两段监控,或者我也可以拉你去警察局和警察对一对。”

    他拿出手机,发现文委给他发了条消息,询问他道具是否正常。

    方臻面不改色地把消息清除。

    现在还不能坏他好事。

    他拿着手机,凑到许风酿面前,给他观看他查来的监控录像。

    “物业说花盆在那里放了好几年了,怎么就在那天晚上忽然落下来,又精准地砸在我脚边呢?”方臻又道,“还有那天那把刀,你也看见了,学校里的老师都调查过,四楼没有人,但就是飞到了我的脚边,差点我就要一命呜呼。”

    许风酿的眉心慢慢蹙起。

    方臻又道:“还有,那天我从火锅店拉你出去时,你帮我接了个锅底,在那锅汤撒我身上之前,我又做了梦,这你怎么解释?”

    许风酿一时间沉默下来。

    方臻见终于说动他,脸上闪过一丝嘚瑟,但又很快收敛,语重心长,“你还觉得我臆想吗?”

    许风酿许久没有说话。

    “在相同的时间段里,”方臻摊开双手,耸肩道,“你不也倒霉了吗?我们两个同一时间倒霉,这还不够铁证?”

    “我的倒霉,”许风酿想了想,“应该没你来的严重。”

    方臻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老天爷明晃晃的偏爱最令人破防。

    “你可以不答应,”方臻无所谓地往后一仰,“反正我们电梯出事那天就该死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许风酿:“……”

    方臻道:“我知道我们两个相看两厌,走剧情有难度,但如果这条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捡了,那岂不是太低估生命的重量了?我忍一忍,你也忍一忍,其他时候我们还当不认识,正常生活,多好。”

    方臻这番话说完,觉得自己不当个销售或者导购都屈才了。

    再偷偷观察许风酿的表情,发现他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立刻起身,清咳一声:“先说好,我没有非得让你配合我的意思,我……”

    话没说完,他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是那个该死的绳子!

    许风酿的反应迅速,在方臻向后倒时,伸手拽了他一下,方臻下意识找救命稻草,竟然反手拽住他不松开,把许风酿也带了过去。

    砰一声,两个人交叠着倒在地上。

    方臻的脑袋被绳子垫了一下,没摔到,但是他的胸膛就没那么好运了,被许风酿撞了一下。

    方臻闷哼出声。

    许风酿的手避开他的身体,撑在他上方,“你受伤没?”

    靠这么近,方臻甚至闻到了许风酿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洗衣液。

    真正靠近了,方臻浑身僵硬,十分想把许风酿给推开,只是他的手刚举起来,蓦地想到什么。

    许风酿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后,看见方臻的手,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

    修长的手触碰到另一只手,他的掌心缓缓收紧。

    肌肤相触,果真令人头皮发麻。

    许风酿抬起胳膊,把方臻带了起来。

    两人松开了手。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方臻想起什么,忽然道:“等等,你看,咱俩握个手也没那么……”

    许风酿眼中弥漫着困惑和防备。

    方臻的手僵在半空,“也没那么恶心?没那么难以接受?”

    许风酿施施然收回了手,冷笑,“你之前觉得恶心?难以接受?”

    方臻摸不准他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方臻觉得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我们能不能都闭上嘴巴?只点头或者摇头?”

    许风酿皱眉。

    “我们再握一次手,只要对方都不排斥,你就答应跟我走剧情行不行?”方臻率先伸出手,“来,试一试。”

    许风酿:“……”

    他甚至没有说不的权利。

    不知道为什么,方臻把手伸过来时,许风酿明明可以躲开,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方臻拽住他。

    两人的手刚握住。

    器材室外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几个人跑着过来,随后,陈旧的铁门被人推了几下。

    方臻触电般,瞬间甩开他的手。

    “方臻!让你拿个道具,你怎么人都不见了!”文委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并肩沉默地站着的两个人,“你……你们……许同学怎么在这里?”

    器材室的门四敞大开。

    文委后面跟了一堆的小姑娘。

    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

    回去的路上,方臻和许风酿腿长,走在前面,手中各自拿着一捆绳索,后面跟着那几个小姑娘,偶尔还能听见她们窃窃私语。

    “他俩是在器材室里打起来了吗?”

    “我看不太像……”

    “那为什么地上那么乱?感觉有动手的痕迹。”

    “你有见过动手的人安然无恙吗?倒是那个谁……方臻,他领口有点开了。”

    方臻立刻低头。

    刚刚摔那一跤,还真把他领口挣开了。

    后面的小姑娘们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随后,全部发出小声尖叫。

    “怎么怪怪的?”

    “别说,无需多言,我懂。”

    方臻险些被手中的绳子又绊一下,不是,她们懂什么了?

    许风酿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方臻手忙脚乱的把绳索整理顺畅,轻咳一声,目视前方往前走。

    *

    这些文委们想出来的活动,主题是“信任”,每个班级的人能领到一根绳索,全班的人需要勒紧这根绳子,然后把一位同学派上去走“钢丝”。

    学生们用的力气越大、绳子越紧绷,走在上面的人就越稳。

    当然,也不是真的让学生上去表演杂技,走在上面的人旁边会有另外的两个同学扶着。

    这是一个讲究团结协作的游戏,文委们希望能加深班级同学们之间的感情,给大家交流的机会。

    刚坐下后,方臻就听见旁边的班级在喊“许风酿!”“许风酿!”。

    所有人都希望许风酿上去。

    许风酿算比较能代表他们班级的一个人,加上他刚刚表演的节目,大家一时间都觉得他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方臻略有懊恼,刚刚来的时候,他手中也拿着绳子,但是旁边站着一堆的人,就算是做手脚也没了机会。

    谁知道这么巧,他们班还真就把许风酿给派了上去。

    方臻转过头,又刚好撞见了文委八卦的眼神。

    方臻:“……”

    “方臻,我问你个事情,”文委小声道,“你跟许风酿,关系是不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啊?”

    方臻想着她们刚刚小声议论的东西,眯了眯眼,无情打碎了她的幻想,“不是,就那么糟糕。”

    文委:“……”

    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

    是刚燃起来的八卦之心。

    在文委欲言又止,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忽然听见邻班传来一阵欢呼。

    ——是许风酿答应上去走“钢丝”了。

    他们班的一个老师和班主任立刻像是护着什么香饽饽,生怕许风酿出什么事情,居然没让其他的同学扶许风酿,而是亲自上阵。

    他们班是第一个开始的。

    方臻无聊地看着。

    许风酿在他们班的威信很高,能看出来所有的同学都是拼尽了全力去拽着那根绳子,在上面走的除了许风酿还有另外的一个同学,老师为了测试这根绳子的安全性,让另外一个同学先上去尝试。

    方臻盯着那位可怜的同学,止不住的同情。

    他也搞不明白,明明以前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是许风酿就是老师长辈眼中的香饽饽,谁都向着许风酿。

    而他呢,就是老师长辈眼中的皮猴,大家都觉得他皮糙肉厚,什么都让他身先士卒。

    但实际上,在老师长辈眼中乖乖巧巧的三好学生许风酿,方臻曾经撞见过他逃课。

    倒是他自己,上学期间从来没逃过课,每节课一节不落。

    思索间,八班的两个人已经上了绳索。

    先试探的是另一位同学,他上去时战战兢兢,哪怕旁边有两个人扶着,也还是不敢落脚,好几次伸出脚,又缩了回去。

    最后,他颤抖着站上去,哀嚎了几声,不少学生哄堂大笑,八班的学生更是吼着道:“老袁!都给你抻好了!你上去就是,别害怕!”

    和这个学生的紧张不同。

    许风酿上去时,观察了片刻,直接抬脚踩了上去,脸上依旧是一派的镇定,只是多了几分认真。

    旁边的老师扶着他,他还能冷静的指挥,“陶老师穆老师,待会儿我走的时候,抬脚时可以收收力道,落脚和停顿的时候需要你们用力扶,我会尽量走的稳一点,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两位老师欣赏道:“好,你也要相信老师们。”

    方臻牙酸。

    许风酿开始行走后,果然非常稳健。

    方臻已经不觉得能出什么事了,绳子他们班级里也挑的最粗质量最好的,软件硬件都到位,注定他白忙活一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感受到了他的怨念。

    又或者是上天的偏爱不总是站在许风酿身上。

    在方臻马上要收回视线,他们班主任也张罗着让他们班开始时——

    忽地,许多学生尖叫出来。

    “许风酿!”

    “绳子断了!”

    “护一下他的头!”

    “没摔出什么事吧?”

    方臻连忙转身。

    一窝蜂的杂乱中,许风酿被埋没在人群中,绳子被学生扔到了一旁,方臻盯着那根绳子断掉的横截面,没忍住“卧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