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化妆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还不等纪由心说什么,周捷已经回过神来,挡在纪由心身前:“白先生, 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记得您今天好像并不在嘉宾名单上吧。”
当然不在, 纪由心出席任何活动,同期的嘉宾名单都要经过助理的审核,周捷事先拿到手的名单里绝对是没有白梓清的, 况且任何统筹都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纪由心和白梓清放在同一场节目。
白梓清仰头打量了一下周捷,很和气的样子:“好久不见了周助理, 事情是这样,有一位和我同公司的艺人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便由我代替他过来。”他脸上浮现出思索神情, “算起来我们也快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没想到你竟然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
周捷是纪由心出事前被招进来的, 到现在确实快要五年了,在他之前, 纪由心的助理很少有能待过半年的, 然而周捷却不理他的寒暄,心中盘算救场也许是真的,然而是巧合还是预谋就不得而知了, 便摆出一张专业也无情的脸:“如果您没有要事的话, 我的艺人忙于准备后面的节目, 请您先行离开。”
白梓清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落在不远处的纪由心身上:“不用紧张, 我只是想要和由心叙叙旧而已。”
“很抱歉白先生,您不能和我家艺人单独相处, 夏经纪人不在,就由我代行保护他不被闲杂人等靠近的职责, 请您离开。”
“不过是一个小助理,摆什么经纪人的架子!”白梓清身后的保镖忽然大声说,同时松开轮椅扶手,上前一步,似乎有要动手的意思。
一直没有出声的纪由心突然开口:“他是我的人,我说他可以,他就可以。”
周捷猛回过头,两人的视线相交,纪由心摆摆手:“你们都先出去吧。”
又抬了抬下巴:“还有那个大块头也给我出去,看见你就烦。”
周捷还在犹豫,纪由心却坚持如此,白梓清也做出一个赶人的动作,保镖缩缩脖子,悻悻然走了,一分钟后,整个化妆间只剩下了纪由心和白梓清两个人。
五年的时光过去,曾经并肩同行的队友却是如此相见,白梓清自己推动轮椅到了纪由心身前两步远的地方,然后停下,纪由心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略显空荡的裤腿,挪开了目光。
其实看到白梓清这个样子,他不是不难过的,然而两个人之间横亘着的,不止五年的光阴,还有更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因由。
纪由心别过脸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白梓清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你难道就不相信我只是单纯想和你叙旧吗?”
纪由心摸摸后颈,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虽然夏姐没有和我明说,但是好歹在圈子里这么久,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之前的事情是哪方在幕后推动吧?你想复出,拿我做踏脚石,你的目的达到了,然后呢?现在又想做什么?”
“还是这么直白啊。”
白梓清摇头:“真是一个被宠坏的……”他停顿一下,后面三个字加了重音,“小孩子。”
纪由心冷笑:“你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些?”
“当然不是。”
白梓清静静地看着他:“听说你就要开演唱会了,我只是想来祝福你。”
“祝福?”
纪由心抬起下巴,面带嘲讽:“你确定是祝福?”
“当然还有些遗憾。”
白梓清微微垂下眼睫,眼底是驱散不去的黑暗:“因为想到,原本,这场演唱会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
“当然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如果不是你……”
纪由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轮椅上,忽然狠狠怔住,半晌,呼出一口气:“甚至我是在事后才从夏姐那里知道,在那场演唱会前,你一直在和其它的经纪公司联系想要退出组合,而在那之后,你回了老家,无论我怎么联系你,你都不肯见我,哪怕接我的一个电话都不愿意,你一出现,就是用当年的事情挑起舆论,用我做踏脚石,时隔这么多年,你可以对任何一件事情做出解释吗?”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让人窒息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白梓清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你真的想听我的解释吗?”
“算了。”纪由心闭了闭眼:“我不想知道,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他挥手下了逐客令:“无论是祝福还是想刺激我,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可以走了。”
白梓清默默看了他许久,方才转动轮椅走了,到了房门口,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笑了一下,“真是没有想到,一向心比天高的人,竟然也有人能入你的眼。”
之后便打开门,离开了化妆间。
不一会儿,周捷走了进来,观察了一下纪由心的脸色,手放在他肩膀上:“没事吧?”
纪由心摇头:“没事,继续化妆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这场慈善晚会的形式是请明星作为嘉宾讲述慈善故事,并为故事主人公颁奖,纪由心的部分是介绍一个植根山村多年的支教老师,这个任务并不重,之所以要请明星也是希望借热度增加宣传效果,何况这样的官方活动大多数明星都是不会拒绝的,而纪由心不仅没要通告费,还早已计划好了在之后的募捐环节捐出五十万作为公益支援山村教育。
没多大会儿便有工作人员通知纪由心上场,他这边刚好完事,让人最后整理了一下造型和妆容,便跟着工作人员上了台。
这样的场合对他只能算小场面,该背的词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因此进行得异常顺利,现场的不少观众都动容落泪,按照流程他要先行下台,获奖人和主持人还有一部分环节要进行,纪由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侧面下台,心说人家高风亮节的乡村教师还乐呵呵的呢,他倒把自己搞哭了,真是太没出息了,没想到却和白梓清狭路相逢。
他是下一个环节的嘉宾,因此在侧面候场。
纪由心愣了一下,想要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走过去,甚至没有留意到他一个残疾人身边竟然没有保镖照顾,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白梓清却突然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愕然的眼睛,快速地说:“我刚刚说,很遗憾不能和你一起开演唱会,既然不能和你一起站在那里,那么,你也不要站在那里好了。”
纪由心没有听懂他的话,只被他眼里的恶意惊到,下意识抽回了手,就在这一瞬间,白梓清的轮椅忽然向一边栽倒,原本方便轮椅上下的滑道在这时却成为了帮凶,在别人眼里,白梓清手忙脚乱却控制不了轮椅的走向,直接栽下了舞台!
“白梓清!”
纪由心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喊,掩饰不住的急切,观众席随之发出一阵惊呼,有人七手八脚地围上来,保安也从不远处赶到,全场目光纷纷对准了这边,演播室现场一片杂乱。
一束顶光打了过来,骤然映出他慌乱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纪由心明白了白梓清刚才的话。
接下来的事情纪由心已经记不清楚了,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休息室,周捷不停地在旁边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睛逐渐聚焦,第一句话是:“他怎么样了?”
周捷停顿一下,方才说:“没事,轻微擦伤,只不过……”
只不过他刚刚让人翻遍了所有镜头录制下的影像,没有任何一个角度能证明是白梓清自己跌下的舞台。
“只不过?”
纪由心把脸埋进掌心,苦笑一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风口浪尖,这样敏感的话题,演唱会是不可能继续举办了。
所有人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通通付诸流水。
纪由心已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甚至并不难过,而是麻木茫然,不知所措。
开门的声音响起,夏鸥从外面进来,活动已经结束,白梓清被送到医院,他的环节由主持人接替完成,夏鸥和周捷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摇了摇头,夏鸥走过来,抚上纪由心的背:“宝宝。”
纪由心抬起头来,眼睛都是红的:“姐……我……”
“我知道,我家小纪是善良的孩子,无论再生气都不会这样,我都知道……”
夏鸥没有说出口的话,纪由心不用她说也知道,他根本不用上网都知道现在晚上会是怎样铺天盖地的辱骂指责,只听夏鸥叹口气:“没事,后面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待会我去前面对付记者,你从大楼的后门离开。”
纪由心想要拒绝,却被打断:“听话。”
夏鸥示意周捷把人扶起来向外走,纪由心实在没有力气反抗,走到门前忽然顿住,从夏鸥的角度看,纪由心用手捂着眼睛,背影单薄声音哽咽:“姐,是不是我的所有努力和付出,在那些讨厌我的人眼里,根本都一文不值?是不是对于他们来说,事实和真相一点都不重要?”
看着纪由心失魂落魄的瘦削背影,夏鸥心痛无比,却无法回答,只能让周捷赶紧带人离开。
因为夏鸥在前面吸引火力,后门又不为人知,所以并没有记者堵门,防止有人跟去,夏鸥让人把纪由心送到他最少人知道的一处公寓,然而不知为何在他家的小区门口还是有许多记者围追堵截,堵得保姆车几乎没有办法动弹,安保全部出动才勉强在人流中生生给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回到了家,周捷安顿纪由心去洗了个澡,自己则在厨房准备吃的,然而纪由心一口都没有动,径自回了房间,关掉手机,埋进了枕头里。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纪由心都没有出门,所有的消息都由周捷传达,团队这次的公关风格十分强硬,矢口否认是纪由心故意将人推下舞台,一口咬定是意外,现场视频虽然不能证明纪由心的清白,却也没有办法确凿是他故意伤人,这样的处理方式至少能帮他保住粉丝,团队压热搜转移焦点舆论战忙到飞起,身边只有周捷陪着他。
第二天的凌晨,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许久没有合眼的周捷在沙发上睡着了,卧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接着一丝月光,可以看清墙上的数字时钟,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纪由心脸色苍白,身上仅仅穿着纯棉的长衣长裤,更显得瘦削无比,他脚步不停向玄关走去,路过衣架的时候随手抓了棒球帽和口罩戴上,经过这么久,外面的记者也熬不住了,他很顺利地从小门出去坐上了出租车。
师傅问他去哪,纪由心也不知道,随口说了市中心的一个商场,司机师傅虽然奇怪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去商场,见他捂得这么严实也没说什么,大约三十分钟后,出租车到达目的地,纪由心让司机将车子在路边停一会儿,却没有下车,而是坐在后座从车窗望去,只见商场的外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演唱会宣传海报,上面纪由心的脸在昏沉的天色依然鲜活美好得像是一个不会破碎的梦境。
这时黑暗中冒出一个一身黑衣黑裤戴帽子口罩的人,手里提着一桶不知什么东西,左右打量确认附近没有人,突然将桶里的东西冲着海报一扬,鲜红的油漆喷洒而上,沿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缓缓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司机师傅“哎呀”一声:“你看看这人,没有公德心的,多大仇啊,这明星我女儿还挺喜欢的……”
这时候夏鸥的电话打了过来,纪由心接通,那边语气十分焦急:“宝宝你跑到哪里去了?”
纪由心吸了口气:“我在中心广场。”
夏鸥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下艰难道:“宝贝你听我说,公司的决定是……”
“我知道,取消吧。”
因为带着口罩,纪由心的声音闷闷的:“全部取消吧,明天的生日会也一起取消,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你不会也是他的粉丝吧。”
“不是。”
纪由心给了师傅钱,自己下了车,五分钟后两个穿着保安服饰的人从大楼里跑了出来,应该是值夜的时候从监控中看到了海报被人毁坏才匆忙出来,叉着腰看了一会儿,之后骂骂咧咧打了个电话,应该是确认了处理方案,两个人从楼上取了梯子和工具,一起撤起了海报。
保安撤下海报胡乱卷了起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随后两个人打着哈欠走了,纪由心站在原地,等到熹微的天光从东方亮起,才低下头转身回去,然而离开的脚步猛然顿住,只见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影破开尚且暗沉的光景向垃圾桶的方向走去,打开了垃圾桶的盖子,弯腰将里面的海报捡出来一点一点地卷叠整齐,然后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见喻少闲在晨雾中步伐坚定地走向他,站定在他身前,漆黑的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深沉而温柔,纪由心听见他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厨房的炖锅咕噜噜冒着白汽, 喻少闲脱去风尘仆仆的外衣,换了纯黑t恤和灰色纯棉家居裤,抬手把青菜扔进另一个锅中, 周捷看顾了纪由心两天, 喻少闲已经叫他回去休息了,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纪由心抱膝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里播放着娱乐新闻,略显嘈杂的声音和炒菜的滋啦声混杂在一起, 交织成任何一户平凡人家都会出现的背景音。
不多时,喻少闲将做好的菜端上来, 罗宋汤芦笋虾仁和炒青菜, 另外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他拿起遥控器随时将电视关掉,温声说:“吃点东西。”
纪由心耷拉着头, 慢吞吞挪到桌前, 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一粒粒扒拉着碗里的米,喻少闲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听话。”
又停顿一下:“吃完了休息一会儿, 然后带你出去玩。”
纪由心没精打采:“你别哄我了,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出得去。”
喻少闲隔空用筷子点点他面前的米饭:“怎么不可能?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纪由心抬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有些信了,这才认真吃起东西来。
他将近两天没怎么进食了, 怎么可能不饿,却也不过吃了一小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之后喻少闲将碗筷收拾好,回过身来, 纪由心已经回卧室躺下了,喻少闲走到他跟前,见这人虽然钻在被窝里,却睁着眼睛,便在床边坐下来,替他掖了掖被角,手指一下下理着他的头发:“怎么不粘人了?”
“你家影帝连夜坐了六个小时飞机赶回来,都不值得你粘一下?”
纪由心抬手遮住眼睛,禁不住笑了:“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影帝的啊……”
他稍稍支起身来,抱住喻少闲的腰蹭了蹭,所有哽住说不出的话,都在这一个依赖的动作里。
喻少闲没提一句这几天的事情,只是说:“睡吧,我在这看着你。”
纪由心掀起一角被子:“让我粘一下。”
喻少闲于是在他身边躺下,把人严严实实揽在怀里,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怀里人眼圈下的淡淡青色,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闭着,呼吸渐渐平缓,眉心却是紧皱。
他抬手将纪由心的眉心抚平,心中酸涩:这么多年,其实一直过得很辛苦吧。
第一次见到纪由心的时候,他和许多人一样,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空有皮囊的花瓶,年纪不大脾气倒很差,可是经过剧组的朝夕相处,他渐渐发现了纪由心的光环后是日复一日不曾懈怠的付出,他的善良坦诚,他对梦想的执着,他易碎的天真都让他动容,也让他动心。
他一直希望能保护纪由心,让他不要被轻易摔碎,如今看见纪由心这样难过,他又怎么会不心疼。
纪由心这两天没怎么合过眼,这会儿在喻少闲身边总算可以安心睡着了,喻少闲连夜赶回来,不是不累的,看人睡着之后自己也合了眼。
纪由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第一个反应就是叫喻少闲,刚睡醒的嗓子带着沙哑,连喊了两声,喻少闲从外面进来,端着杯子喂他喝了水,然后轻拍着他的背:“穿衣服,带你出去玩。”
纪由心面露诧异:“真的要出去?”
喻少闲在他鼻尖点了一下:“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
反正都这样了,难道还能有更惨的。
纪由心想着,一骨碌爬起来随便抓了件t恤牛仔裤往身上一套,出门的时候顺手往鼻子上架了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车库里停着去年生日他妈妈送他的一台跑车,纪由心习惯性地把钥匙一甩就要去坐副驾驶,却被喻少闲拦住,挑眉问:“会开车吗?”
“啊?”
纪由心当场愣住,喻少闲晃晃手里的钥匙:“我听周捷说你有驾照的。”
“那个……”纪由心缩缩脖子,“我不介意出去和记者对打十八个回合,但是让我来开车,你确定?”
难得这人也有对自己不自信的时候。
“有什么不确定?”
喻少闲把钥匙丢过去:“你来开。”
“哦……”
坐上驾驶位,纪由心战战兢兢看了喻少闲一眼:“那个……我没想到你已经爱我爱到做好要和我殉情的准备了。”
后者系上安全带:“做好了,开吧。”
关于纪由心学车这件事,起因是他拍一部偶像剧,里面有开车的镜头,但因为他不会开车就用了手替,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那时他也才二十岁,然而这剧播出之后却被黑粉截图嘲笑,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么大了连车都不会开。
纪由心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正赶上他当时没事,就让人给自己找了个私人教练学车。
周捷千挑万选给他找了脾气最好的教练,据这位教练事后说,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们给的太多了。
时至今日,连纪由心自己都难以置信是怎么坚持到拿证的,但十分明确的一点是,他自从拿了驾驶证之后,一次方向盘都没碰过,这会儿只是把车从车库开出去,就差点没撞上墙,拐弯的时候又差点栽进灌木丛,他巴巴的看了一眼喻少闲,后者一点要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开。
还没开到小区门口,便远远看到堵在那里的记者,虽然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多,却也足有二三十个,一看到纪由心的车,便疯了一样凑上来拍打车门和车窗,镜头对准了事件主角,这些人挡着,车子几乎不能动弹,纪由心微微抿唇,墨镜后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刚想说要放弃回去,没想到喻少闲竟然放下了车窗,记者们的立刻把话筒怼了进来,质问声此起彼伏:“喻先生,请问你对纪由心把白梓清推下台的事情作何评价?”
“您是打算包庇纪由心吗?”
“您是否有和他分手的打算?”
听到最后一句,纪由心差点炸了,喻少闲拍拍他的手,一句也没答,勾了下手指,记者以为他要发表什么言论,急忙将话筒凑了过去,却见这人神色冷冷:“我们要出去,烦请各位让一让,可以吗?”
记者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纷纷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刚要说什么,只见喻少闲抬抬下巴:“别管他们,继续开。”
纪由心的脾气上来了,一脚油门不管不顾踩下去,吓得记者们四散奔逃,有两个还栽进了树坑。
他左转方向盘上了大路,将所有人甩在身后,等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尾随,终于轻松地呼出一口气,甚至翘了翘嘴角。
喻少闲看他一眼:“感觉如何?”
纪由心得意地吹了一下刘海:“还不错。”
他找到了掌握方向盘的快乐,一路开车出了市区,降下车窗任凭风吹乱满头乌黑的头发,白皙的侧脸在墨镜的遮挡下只露出尖俏的下巴,之前的闷闷不乐已经扫清了大半。
两个小时后,车子在郊区的海边停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海风吹拂着洁白的衣角,两个人在沙滩上并肩坐了下来,听着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郊区的空气比市区好很多,海边更是如此,晚霞渐渐隐没在天边,一轮明月挂在漆黑奔涌的海面上,繁星闪烁银河隐约,纪由心抬手指了一下东南方向的星空,喻少闲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听他说:“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几位匿名的粉丝买下小行星的命名权,把星星命名为我的名字,就在那个方向,当然啦,肉眼是看不到的。”
纪由心的声音带上了喻少闲从未听过的怅然:“她们说,我是永远不会坠落的星星,可是我让他们失望了。”他低下头去,“我是不是,也让你很失望?”
喻少闲转头去看他,纪由心的侧脸在冷月的光辉下恍若一个易散的梦境,他把手放在纪由心的肩膀上,加重力气:“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抬头看着浩渺的星空,声音在海潮声中坚定又清晰:“星星不会坠落,有时却也会被云层遮蔽光辉,但那只是一时,只要你不迷失自己,你就永远都是自由的,就像今天一样,只要你想,你可以冲破所有阻碍,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办法阻挡你。”
他修长的手指摸到纪由心的手,然后十指紧扣:“因为你拥有最高贵的灵魂,拥有很多很多人无条件的爱,包括我的。”
而无穷尽的爱,会给你无穷尽的力量。
纪由心看着他,眼底的暗色渐渐消退,咸涩的海风中,他凑过去在喻少闲唇边落下一个微凉的吻:“你也拥有我的爱,还是最多最好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份。”
喻少闲勾了一下唇角:“我知道。”
且一直深为感激。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起身,喻少闲替自己和纪由心拍干净身上的沙粒,耸耸肩膀:“陪你来了想来的地方,下个约会地点,该我说了算了。”
纪由心摩拳擦掌:“好,你想去哪里,刚刚我只发挥了三成功力,等会儿给你看看本车神的厉害。”
……
沉默三十秒,喻少闲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回去的路还是我来开吧。”
他还是更想和这个人白头到老,殉情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然后不由分说不容置疑地夺走了车钥匙。
纪由心:???什么意思?所以刚刚都是哄他的对吧!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花言巧语都是骗人的!
喻少闲抢回了方向盘,开车带着纪由心回到市区,纪由心有些累了,路上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一家酒店的门前,门童接过钥匙去泊车,酒店经理引着他们乘电梯来到顶层,只见平日装潢奢华气氛优雅的餐厅空无一人,只有小提琴手在演奏悠扬的乐曲。
在靠近江边的位置落座,纪由心不怀好意调侃:“喻老师怎么突然变了土豪作风,竟然包下了一整层餐厅和我约会?”
这家酒店餐厅他是知道的,出了名的贵且难订,喻少闲把这一整层包下一整晚只为和他吃顿饭,实在不是低调的老干部风格。
喻少闲不理他的调侃,只说:“视野好。”
这里视野的确很好,露天的位置临江,这时可以看见江边一色灯光和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还有驶过的游轮,而江水的另一边就是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摩天大楼的外屏五光十色,城市的繁华夜景目不暇接。
纪由心之前没吃什么东西,后来在车上也只喝了牛奶,等侍应生把菜上齐,便埋头苦吃起来,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刚要说什么,餐厅里的小提琴乐曲却突然换了调子,餐厅经理推着一个系着香槟色蝴蝶结的推车,上面放着一个生日蛋糕,还插着“24”的数字蜡烛。
女经理笑着拍手:“纪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说完了忍不住弯弯眼睛,露出一丝少女的雀跃:“您真的很好看,比照片和电视上好看多了。”
烛光映照下,纪由心的脸从开始的愕然中恢复过来,挠了挠头:“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我都快忘了。”说着看看隔江的钟楼,“还有五分钟,就是我的生日了。”
他道了谢又在几个工作人员的要求下留了几个签名,经理便识趣地离开,小提琴手奏完最后的音符也鞠躬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喻少闲笑着指指蛋糕:“小朋友,该许愿了。”
“哼。”
纪由心皱皱鼻子:“再过三分钟,我就24岁,不是小朋友了。”
他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半晌睁开,眼神狡黠:“我许了两个愿望,剩下一个送给你。”
喻少闲从善如流地闭上眼,晚风习习吹过鬓边,夜空悠远神秘,繁星闪烁璀璨,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就会听到他此时的愿望:我希望,能够实现纪由心的每一个愿望,在他的世界崩塌的时候,不让他对这个世界更加失望。
睁开眼睛,正好对面的钟楼响起整点钟声,趁着这个时间,纪由心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最后一声钟声落下,江对面的大楼外屏忽然切换成一个vcr,一个纪由心的粉丝举着他的灯牌,拿在手里晃了晃:小纪宝贝,祝你生日快乐,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快乐哦!
画面不断切换,不同的粉丝的面容闪过眼前,有的纪由心很熟悉也有的他还没来得及记住,一句句祝福充满眼睛,落入心底。
“小纪小纪,你要永远记得,你是最好的偶像哦。”
“祝你生日快乐,和喻老师要幸福哦。”
“我们都相信你,会一直等着你。”
“你是永远不会坠落的星星。”
视频的最后,粉丝们合唱着他出道的第一首歌曲,直到最后一句歌词结束,电子外屏重回几个醒目的大字:纪由心24岁生日快乐。
无数烟花升空,点亮漆黑的夜晚,就像星星点亮漫长岁月的天空。
从听到第一个粉丝的祝福开始,纪由心的鼻子已经酸了,播放结束之后,他揉揉发红的眼圈,问喻少闲:“这是你准备的?”
“当然是周捷他们帮忙准备的,我只是出钱而已。”
“毕竟浪漫这种东西,和我实在不沾边。”
纪由心刚要破涕为笑,喻少闲摸摸他的脸,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无论多艰难,都要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些爱你的人,好好走下去,就算很辛苦,也不要心灰意冷,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
纪由心抱住喻少闲的腰:“谢谢你。虽然我没有实现开演唱会的愿望,但是刚刚,我听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演唱会。”
喻少闲抱住他,在晚风中轻吻他的发顶:“二十四岁快乐,宝贝。”
纪由心就着被喻少闲抱在怀里的姿势,冲着无垠的夜空,浩渺的繁星,城市的辉煌灯火仰起头,大声说给所有人,更说给自己听:“二十四岁快乐!”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零点一过, 夜风越发凉了起来,喻少闲脱下外衣披在纪由心身上,纪由心裹在衣服里, 泪眼婆娑地打了个哈欠, 恨不得立刻有个床给他躺下睡觉。
喻少闲揽着他的肩膀回到了室内:“这会儿开车回去又要折腾一个多小时,不如就在楼下酒店开个房间算了。”
纪由心“啪”地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眼,立时精神了:“你要和我开房?”
喻少闲:……
说的也没错但怎么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
两人被经理亲自送出了餐厅并办理入住, 纪由心一房间就扑进了柔软的床榻,不多时,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他心思忽然一动, 蹑手蹑脚打开了浴室的门, 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浴室里水汽蒸腾氤氲, 虽然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甚至有过临时标记, 但纪由心还是很少这样直观地欣赏喻少闲的身材。
宽肩长腿, 腰身劲瘦,肌肉线条流畅却并不贲张,还有……
喻少闲见他进来, 顺手将湿漉漉的黑发捋到后面去, 露出那张俊美的脸, 漆黑幽暗的眼睛像是一潭深泉,落在纪由心身上, 似笑非笑带着打趣意味:“做什么?”
纪由心脸颊已经红了,却还梗着脖子:“那个, 我也要洗。”
那架势,真是十分的理直气壮。
耳边水声淋漓, 遮不住他一下强似一下的心跳声,喻少闲按兵不动,站在那里打量着他,纪由心败下阵来,后退一步,就要找借口开溜:“那个我突然想起……”
“过来。”
喻少闲向他抬起手:“过来。”
“哦。”
纪由心低着头走过去,喻少闲的手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摩挲,带来些许痒意,他进来之前已经把屏蔽器摘掉了,不然让三克拉看到这种场景肯定要叫得他耳膜穿孔。
正胡思乱想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虽然很快被温热水流覆盖,却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抬头却与喻少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你怎么……”
喻少闲唇角微牵:“你穿着衣服洗澡?”
“我,我……”
纪由心结结巴巴,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只觉一股清冽味道迎面而来,他不可置信:“你怎么对我释放信息素?”
喻少闲悠悠抬起一边眉毛:“不行么?”
“没,没有。”
只是临时标记之后,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依赖度会上升,匹配度越高依赖程度越高,比如现在,喻少闲一对他释放信息素,刚刚内心某种隐隐的渴望变成了叫嚣,简直要让他腿软得走不动路。
还想说什么,喻少闲的吻已经落了下来,纪由心闭上眼,任凭那人带着他陷入轻柔甜蜜的梦境中探索,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喘息平缓下来,水流冲刷遍全身,内心的某种感觉稍稍平息一些,纪由心扯过架子上的浴巾:“我洗好了,先出去了。”
“等等。”
喻少闲拎住他的后脖颈,俯身靠近他耳边:“刚刚有一件事忘了。”
“什,什么事。”
他听到那人低沉沙哑的轻笑:“临时标记失效了,我给你补上。”
不等任何反驳就把人拎到了浴缸里继续。
这样的结果是他被从浴室里抱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坐在床边昏昏欲睡,喻少闲在身后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停下,纪由心回身干脆抱住喻少闲,两人跌进床榻里,喻少闲扯过被子替他盖上,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二人洗漱之后在酒店吃早餐,刚坐下就接到了周捷的电话:“祖宗,你现在是不是在容尚酒店?还和喻老师在一起?”
“对,怎么了。”
纪由心咽下一口面包,听周捷火急火燎地说:“你们先不要出来,外面现在都是记者,我们马上赶过去。”
还没完了是吧!
纪由心好不容易平复好的情绪顿时炸了,简直怒从心头起,把餐巾一扔,冷笑说:“他们来的真好正好,你也不用忙着过来带我走,这群狗仔不是不依不饶吗?今天我就在这里给他们个记者招待会,想知道什么都让他们直接来问我,省的他们问东问西胡写八写!”
“带团队过来,我要现场直播。”
“啊?这……?”
纪由心不给他反对的机会:“就这么定了,我去和夏姐说。”
大约半个小时后,周捷带着另外两个助理赶了过来,又十分钟夏鸥也到了,团队和酒店这边打好了招呼,有偿借用他们的花园做招待会的临时场所,另外抽调一支安保负责现场安全。
记者们听说有这样的事情,简直像出门赶上天上掉馅饼,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夏鸥在前面维持秩序,表示因为场地原因,只允许七十人入内,便随即挑选了七十名记者进入场地,其余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酒店平时用来举行宴会婚礼的草坪宽大,排列整齐的白色椅子上坐满了记者,正前方放着一张长桌,按人数摆放甜点水果和饮品,纪由心坐在最中心的位置,左右两边是夏鸥和喻少闲。
周捷维持好现场秩序,纪由心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墨镜摘下放在手边,底下还翘着二郎腿,冲着围着他不停拍照的记者抬抬下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一个个来,过期不候。”
在只有七十名记者却抽调了三十名保安来确保安全,记者们也不敢像之前放肆,竟然真的很有秩序地举手提问,纪由心像是班主任点名一样点起一个穿着绿衣服的记者:“你先来。”
那名绿衣记者有些激动,还整理了一下衣领:“感谢给我们提问的机会,那我就直说了,请问纪先生对于之前将白梓清先生推下台的事件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个提问看似情理之中实则下了个套,如果他顺着记者的话锋回答相当于默认是自己动的手,却见纪由心冷笑一声:“你在场亲眼看到我把他推下去了?要我解释什么?那个视频你们研究了三天都没拿出确切证据,现在当着我的面诽谤我,是想收律师函吗?”
记者噎了一下:“那难道是白先生自己把自己推下去的不成?”
“那你应该去问他。”
纪由心食指点了下桌面:“再者说,如果我真是故意伤人,他们团队应该报警,让警方来调查取证,而不是操纵舆论。何况难道我是个傻子,要欺负他一定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微微探过身,“我也请问一下这位记者,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这……”
记者还想说什么,却被纪由心一挥手:“你的问题结束了,下一个。”
第二个记者更加犀利:“您说不是您将白先生推下台去,这点确实从视频中无法印证,但是从视频看来你们两个人关系并不好,这您总没法否认吧?和自己的前队友关系如此恶劣,对白先生的处境也没有丝毫同情,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
“过分?”
纪由心挑眉:“难道在你们眼里,我们关系不好,就一定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记者的职责是报道事实真相,而不是揣测我的私人关系,我的职责是做好的我工作,而不是和任何人搞好关系,我说的对吗?”
“那当年如果不是您跳错了舞步,也许现在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您也说不定,这您总没办法否认吧?”
“我说了很多次。”
他面色转冷:“我没有跳错过,我对这件事情,从来问心无愧。”
“好了,您的提问时间已经到了。”周捷插话进来,换了另外一个记者。
这个黄衣记者看上去并没有其他人那样咄咄逼人,相反有些犹犹豫豫,她的瞄着一旁的喻少闲,声音很小:“请问……”
纪由心把手一拦,横道:“不许问他,有什么冲我来,不然就出去。”
黄衣记者只好重新把目光挪到他身上来,一咬牙跺脚好像豁出去的样子:“请问您和喻先生怎么会一起出现在酒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现场立刻传来一阵闷笑,纪由心都没忍住向前凑了凑看是什么样的奇才能问出这种问题,确定这人长相平平脑子看上去也正常之后向后靠上椅背:“做谈恋爱该做的事情。”
“你你你你们……”
这个记者的反应让人怀疑她是纪由心或者喻少闲的粉丝,还是毒唯的那种,因为她“你”了半天最终只红着脸吐出一句:“你可是个清纯系偶像,你就不怕形象被毁吗?”
“谁毁我的形象有你们厉害啊?何况开个房又怎么了?”
纪由心下巴一抬:“自从和喻老师在一起之后,我们两个夜夜笙歌,这违法吗?”
一旁的喻少闲手指搭在眉骨上,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了,周捷和夏鸥也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黄衣记者把心一横,怒道:“那你会对喻影帝负责吗?”
“会。”
一旁的喻少闲忽然开口,按按眉心:“我会对他负责的,下一个吧。”
纪由心瘪瘪嘴,其实这个问题他还挺想回答的。
后面的提问环节由周捷掌控节奏,尽量保证每个人只问一个问题,饶是如此,这场临时的记者会还是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记者会的最后,纪由心撑着桌子站起来,不躲不闪直视着下面怼过来的镜头,一句一顿清晰郑重:“最后我想说的是,今天之后,如果有人真的那么相信我故意伤人,请报警处理,我愿意接受一切合法调查,如果不愿诉诸法律,而在网络上散播对我本人和团队的造谣诽谤,我将通过法律手段解决,有一个算一个,绝不姑息。”
说完把墨镜往脸上一推,大步离开。
虽然只允许放七十个人进来,但夏鸥在选人的时候已经顾及到了各大网站和娱乐平台,纪由心也真的做到了有问必答,竟然没有中途掀桌子走人,因此记者们还算满意,竟然真的散了。
没过多久,纪由心这场胆大惊人的记者会就上了热搜,他对白梓清事件的回应备受关注,不少围观群众被他的坦荡直白说服,更被最后的刚硬陈述震撼,渐渐相信那真的是一次意外,其中最风中凌乱的莫过于纪由心的粉丝,直播之后纷纷在超话里发起了疯。
—孩子真的长大了。
—怎么说呢,这要是别人我肯定要发疯谁家的猪拱了我家的好白菜,但一看喻老师就……
—怎么说呢,人家A才O貌,我一个妖怪也配多嘴?
—真是O大不中留,呜呜呜我的小纪啊,等等妈妈给你准备嫁妆啊,你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真是嫁出去的Omega泼出去的水,宝宝要常回娘家看看啊呜呜。
—你们真是够了,要不要这么戏精……
—别吵,我等了十年才等到这个展示演技的机会,不要打扰我。
……
“别说,这场记者会竟然反响还不错。”
周捷一边指挥人收拾东西,一边翻看网上的评论,纪由心的坦诚不仅洗了之前的脏水和捕风捉影,还让粉丝更加团结了,这简直是多少公关连夜开会都不会想到的结果和处理方式。
看完了纪由心这边,又没忍住搜了一下白梓清,想要看看对方没有有什么回应,然而对方公关明显没有这么快,广场上一片同情中夹杂了不少刚看完记者会的网友的质疑,突然他翻手机的手指一动,在一个图片上停了下来,然后放大,下意识喃喃:“这张照片,这个人……”
旁边的喻少闲问了一句:“怎么了?”
周捷下意识回道:“这个人好像是之前出事那场演唱会的施工人员之一,他怎么会和白梓清在一起?”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当年舞台事故发生之后, 当然有警方和调查组介入调查,相关人员也接受过讯问,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样的事, 直接导致最红偶像组合的两名成员一个下身瘫痪退圈, 一个从此告别舞台,堪称轰动一时。
然而事故调查的结果是不存在人为痕迹,渐渐地, 大家也都以为是飞来横祸,便都把矛头对准了半年后复出的纪由心。
周捷曾作为当事一方的艺人助理跟进过调查, 因此对眼前这个人十分眼熟。
此时手机里的这张媒体无意间拍下的照片上,白梓清似乎刚从某个活动现场的后门离开, 因为这段时间的风波, 不少记者堵在那里, 白梓清被人抱着上车,而就在他的身后, 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半旧夹克衫的中年男人正努力把自己的脸遮挡进帽子里,尽量不惹人注意。
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 正是他将帽子戴上, 脸缩进衣领的前一刻。
听见周捷的话, 喻少闲也看了一眼照片,皱眉说:“你确定?”
周捷将照片放大仔细看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点头:“确定。”
他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他的右耳后侧有一道很显眼的疤, 而照片中人同样位置也有一道疤,这就不可能仅仅只是巧合。
一个隐约的猜想在喻少闲的脑海里成形, 他让周捷把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叮嘱一句:“这件事除了夏经纪人先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你家艺人。”
周捷连忙点头,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那边的人喘着气:“喂,少闲?”
“玉京,帮个忙。”
薛玉京莫名尾调上扬,慢慢悠悠:“怎么了我们大艺术家?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喻少闲懒得和他耍花腔,简要交代了下事情,然后说:“照片我发到你微信上了,重点查一下他的账户流水和社会关系,多谢。”
“别急着挂呀,我有件事要问你。”
手机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喻少闲皱眉,这都快中午了这货竟然还没起床?
随口问道:“什么?”
“哦,是这么回事。”薛玉京停顿一下,“我听说你不行?”
“你在说什么?”喻少闲狠狠一愣。
薛玉京十分认真:“我看网上说的啊,是你的那群cp粉,经过严密的分析详实的论证得出来的结果,就是你不行。”
大约一个小时前,纪由心夜夜笙歌的惊人言论在网上传播开之后,便有人眼尖的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脖子上是带着抑制环的,而被终身标记的omega是不需要戴这种东西的,但是明明他们两人昨晚还不正经地开房厮混,怎么竟然连标记都没有?!!这简直违背生物本能以及cp定律!网友们万分震惊,经过热火朝天的讨论,万分悲痛地得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那就是喻少闲不行!
薛玉京讲完了原委,还在叨叨个没完:“你说你一个S级的Alpha,都把人家大明星骗上床了竟然还没有标记,你不是不行是什么?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隐疾啊,听话,有病咱就去治,不要讳疾忌医,毕竟喻叔叔还等着你让他抱孙子呢……”
喻少闲脸色铁青,一个“滚”字才出口半个,便听到电话那边一声暧昧的闷哼,终于意识到姓薛的和他通话的同时正在干什么,脑子里理智的弦轰然崩断,“啪”地挂了电话。
另一边,厚厚的窗帘逶迤在地,将光线隔绝在外,室内光线昏暗,衣料精美剪裁得体的衬衫和西裤被随意地扔在厚厚的地毯上,四周弥漫着一种温暖幽暗的香气,似乎是某种熏香,隐秘而暧昧。
薛玉京抓住那差点赶在喻少闲前一秒按断电话的葱白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有人断断续续地问:“是……什么事?”
“没事,和公司没关系,我的一个发小,为了他家omega操碎了心。”
又停顿一下:“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交谈的声音静默良久,才听到一声虚弱的:“不用。”
薛玉京笑了一下,不再说闲话,继续动作起来。
喻少闲还没从“行还是不行”的质疑中缓过神来,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身,纪由心歪着头看他:“干什么呢喻老师?”
他眼睛亮亮的,全不见之前的失落,俨然又是那个闪着光的顶流偶像。
然而此时此刻喻少闲看见他,却不仅仅是为他恢复元气而开心,他的目光落在纪由心修长脖颈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银色抑制环,眼底一片暗色,纪由心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小声问:“你、你怎么了?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那眼神太吓人,以至于三克拉都“蹭”地倒竖起来:“您好,检测到您的alpha怒气值百分之八十,占有欲百分之九十,某冲动百分之九十五,危险度百分之百,望您好自为之。”
“闭嘴。”
纪由心咬牙骂了一句。
“没怎么。”
半晌,喻少闲轻呼一口气,忍耐着咬牙切齿:“那边都收拾好了?”
纪由心缩着脖子点头:“好了好了。”
又打量他一下:“我们回家吧。”
喻少闲淡淡“嗯。”了一声,拉开早停在一边的车子的车门,让纪由心先进去,在纪由心看不到的地方,喻少闲冲他身后的虚空点了一点,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老实点。
三克拉感觉到骤然提升的危险值,“啪”地缩成一个球,不动了。
喻少闲那边还拍着戏,这回是专门为了纪由心的生日提前排好通告硬挤出来的时间,明天一早就要赶飞机回剧组。
因此刚到了傍晚,纪由心的心情就开始低落了,临睡之前更是焦躁不安,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撑着眼皮不愿意睡,生怕一闭上眼,再睁开就看不到喻少闲。
喻少闲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半靠在床头把人抱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低声哄人:“不肯睡觉,是想听睡前故事吗?”
纪由心拿下他的手,和自己十指紧扣,翻身趴在他的膝盖上,柔和夜灯下的眼睛清澈,想了半天,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半天问:“你想做吗?”
喻少闲一愣,抬手覆在他睡衣外露出的洁白脖颈上,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抑制摩挲着omega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又捏捏他的脸:“小孩子。”
纪由心瘪嘴:“我24岁了,不是小孩子。”
“哦,都是大人了还不好好睡觉?”
纪由心嗤地笑出来,抬手抱住他的腰:“我会想你的,你呢?”
“我一直都想你。”
喻少闲摘掉他的抑制器,俯身在脖子上落下一个吻:“乖,晚安。”
随即释放信息素安抚纪由心,让他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纪由心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喻少闲已经不在了,他是被闹钟叫醒的,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砂锅里温着粥,餐桌的花瓶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喻少闲字如其人,刚骨清逸:小大人要好好吃饭。
阳光刺眼,纪由心抬手挡住,无声笑了一下。
薛玉京的父亲和喻楚天是同僚,如今官至行政院院长,他和喻少闲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到高中乃至大学都是同学,甚至两个人都没有按照家里的期望走仕途路线,喻少闲离经叛道跑去拍戏,薛玉京则自己经营起了公司,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喻少闲鼎力支持,前几部戏的片酬大部分都给他注了资,反正他是个低物质需求人类,钱多了也没用,所以他现在也是薛玉京总公司的股东之一。
不得不说薛玉京商业天赋不错,多年来在京城商业圈混得风生水起,在多个不同的行业都有投资,喻少闲签约的影视公司的最大股东就是薛玉京,而他之所以对其他公司的橄榄枝都敬谢不敏也是因为这里能保证他最大程度的自由,这也是周河对他又爱又恨又不敢多嘴的原因。
薛玉京嘴上吊儿郎当,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喻少闲回剧组的第二天微信上就收到了这人发来的资料,刚草草翻了一下,那边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照片上的那个人叫做冯一苇,的确是五年前那次演唱会的施工人员之一,但他的履历非常精彩,名校毕业,入职S城一家国有企业做工程师,一路升职都很顺利,娶的妻子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从当时的岗位离职,和妻子一起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后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出现就是这次演唱会。
一起发来的还有冯一苇近半年的银行流水,除了工作进项,最大的一笔流水是一个月前白梓清给他打过一笔五十万的款项,而他最大的支出,就是医院。
“最有意思的是,我顺便查了一下那个白梓清,他似乎不是他家的亲生儿子。”
薛玉京手指闲闲敲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通过蓝牙耳机和喻少闲通话。
喻少闲皱起了眉,之前的猜测越发清晰起来:“能不能查到这个人的住址。”
“能~”薛玉京笑着说:“您老人家吩咐的事情我哪敢不好好办,我现在就在去这个姓冯的家的路上,放心吧,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准保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喻少闲颔首:“多谢。”
这么多年的交清,说多就生分了,喻少闲想想又叮嘱了一下:“还是多带两个人,万一有事,防止他们破罐破摔,你也注意安全。”
“收到。”
薛玉京把车拐进一个胡同,这是京城郊区一片平房区,住的人鱼龙混杂,水泥路上淌着不知哪户人家刚倒出来的洗衣水,墙缝里钻出丛丛杂草,和衣冠楚楚的薛总十分不配。
他按照之前助理发来的门牌号找了一会儿,终于在第三排巷子的最末尾找到了要找的人家,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人应答。
薛玉京不死心地又“砰砰砰”敲了起来,这一敲不要紧,隔壁邻居家的狗像是疯了一样狂叫,没多久传出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两句谩骂,有人踢踏走过院子的声音响起,之后隔壁的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靠在门口,斜觑着薛玉京:“你找老冯家有事?”
薛玉京想想,上前递了根烟:“我是他之前干活地方的经理,来看看他。”
“哦。”
那人一看薛玉京的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听他这么说,就没了什么防备,本来他和姓冯的也不过是点头之交,那人生僻得很,根本交不了朋友,便道:“他昨天突然搬走了,连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估计也没和公司打招呼吧。”
薛玉京暗骂一声,又套了两句话没套出什么来把一整盒烟甩给那人就告了辞。
邻居回房后,薛玉京甚至不信邪地亲自翻进去看了一遍,果然是人去楼空,连根草都没剩下。
“艹。”
只听一声国骂,薛玉京按按耳机,十分气急败坏:“来晚一步,让这货给跑了!”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刚刚下过雨, 缓解了一些空气中的闷热,冯一苇一手插口袋,一手提着保温壶, 笨拙地迈过地上的水坑, 一转弯走进了漆黑的楼道里。
他熟门熟路上了二楼,用钥匙打开屋门,进屋之后谨慎地看了眼身后, 方才关上门,摘掉头上带着的棒球帽。
冯一苇的妻子罹患癌症, 正在住院治疗,从他脸上的憔悴也可以看出连日来奔波劳碌的痕迹, 打开手机, 和某个号码的通话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他仓促离开京城,在这里落脚的时候。
他的手在那个号码上摩挲, 正要拨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停下, 无声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冯一苇警觉地坐直身体,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还没有停, 他方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人的声音有些耳熟:“物业, 处理楼上漏水问题的。”
他走过去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倒真是物业, 便打开了门,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 便从物业身侧猫眼的视线盲区里踱出一个人来。
来人相貌英俊气度不凡,S级Alpha的气场环绕周身, 哪怕一身休闲打扮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薛玉京轻轻吹了个口哨:“你可让我好找啊,冯先生。”
冯一苇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光看外表便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更遑论他身上那股强大的S级alpha气息,他下意识想要关门,却已经被薛玉京抵住了门板,甚至挤进屋内。
“你干什么?”
冯一苇后退一步:“私闯民宅,我要报警了!”
薛玉京不在意地笑笑,挥挥手让物业离开,自己关上门:“报警吧,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桩旧案,想要让警察叔叔来查查。”
他开门见山: “五年前发生在红石体育馆的那次演唱会事故,冯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和我交代的?”
“你。”
冯一苇目光闪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听不懂不要紧。”
屋子里的沙发陈旧却还算干净,薛玉京扫了一眼,便仿佛主人一样地坐了下来:“我受我一位朋友之托来查这件事情,所以之前还做了些功课。”
他抬手示意冯一苇坐下:“不如让我为你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况,如何?”
“我呢也不和你藏着掖着,没什么意思,我已经查到白梓清最近无缘无故给你转了一大笔钱,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冯一苇在薛玉京的对面坐了下来,到底是有知识学问的人,很快便从错愕中恢复了一些冷静,他双手交叠,是一个防御的姿态:“我和他父亲是故交,我需要钱,所以和他开口借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故交?”
薛玉京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可是我好像了解到,白梓清并不是你这位故交的亲生儿子,而是收养的,恰巧,二十多年前,你曾经向警方报过失踪案,而你失踪的孩子,和白梓清年纪好像是一样的啊……”
冯一苇的手狠狠一紧,目光瞥向一边:“那又怎么样?和我走丢的儿子一样年纪的孩子多了去了,至于白梓清是怎么被收养的,那是他们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派人去问过白家夫妇,他们好像承认了你是白梓清的亲生父亲啊……”
薛玉京话音刚落,冯一苇骤然抬头,看向他的眼底赤红。
而薛玉京还不嫌事大地补充了一句:“难道你想听听录音吗?”
的确,他在来之前让人装作警察去拜访过白家夫妇,说是想给曾经的失踪案结案,白家夫妇是很单纯的,直接交代了冯一苇曾经在五年前找到了他们,他们也表示愿意让白梓清认回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冯一苇之后不辞而别,这件事便没有实现。
冯一苇有些慌了,他开始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势力,似乎已经到了只要他想查什么事情,就一定能够查到,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阻挡的地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是对的,干脆保持了沉默。
看着冯一苇的慌乱,薛玉京更加气定神闲了,他手指点点茶几:“而就在你找到白家想要和白梓清相认的半个月后,你突然被安插进了那个体育馆演唱会的施工项目组,一个半月后就发生了演唱会事故,而你也从此离开京城,和白梓清几年没有联系,却在今年突然出现,还接受了白梓清的一大笔钱,难道你想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那又怎么样?”
冯一苇大声说:“我和那场事故根本没有关系!你凭什么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在这里污蔑我?我可以告你诽谤!”
“诽谤?”
薛玉京笑出声来:“好,你可以告我诽谤,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以上这些证据,虽然不足以将你定罪,却足以重启当年案件的调查,你难道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那么天衣无缝?当年和你一起参与那个工程的人,一个都没有注意过你的异样?”
“何况。”他稍稍向前探过身,“你也曾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工程师,难道对于无辜受害者,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冯一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狠狠咬住,好像生怕从那里透露出任何一个字眼。
薛玉京乘胜追击:“就算不谈这些,你的妻子癌症晚期,我已经向医生了解过,如果现在将她转院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治疗,还是有存活的可能的,你却在治疗最关键的时候带她离开了医疗条件最好的京城,在这个小地方躲躲藏藏,身为一个丈夫,你觉得对得起她吗?”
“如果现在重启立案,你一定会被警方带走,到时候你的妻子可就没有人照顾了,而如果你配合我交代清楚事情始末,我可以保证,等你的妻子转危为安之后,再处理你的事情,你怎么想?”
冯一苇双手狠狠交握,身体不住颤抖,就在这是,薛玉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呢,也不想用太强硬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所以希望你配合一些,自己把实情说出来。”
他手指夹着名片,轻轻按在桌子上:“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看清上面的头衔之后,冯一苇眼神变得惊恐,最终深深垂下头去,肩膀不住颤抖:“你真的能保证,等我妻子病好之后再解决我的事情?”
“可以。”薛玉京答应得爽快。
他的保证一出口,冯一苇的将头埋进掌心,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竟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断断续续,说出的话也被压得不成句子:“我承认,当年的那场舞台事故,是我动的手脚,是为了梓清,是我对不起梓清,他是我的儿子啊,可他为什么不是我和我老婆的儿子,是我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在他磕磕绊绊的话语中,事情的真相渐渐被还原出来。
冯一苇和妻子方禾是大学同学,交往四年感情一直很好,毕业之后,冯一苇顺利凭借自己的学历和能力入职了一家薪水很高的公司,一年之后两个事业稍微稳定的年轻人便迈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方禾却始终没能怀孕,两人去了医院检查,大夫方才告知是方禾的子宫先天畸形,没有办法生育,虽然冯一苇当时表示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离婚,可是从那以后,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冯一苇原本坚信自己会遵守承诺,就算没有孩子,也可以用爱维系他和方禾的婚姻,直到他在一次公司团建醉酒后和女同事上了床。
那个女性omega怀上了他的孩子,还不声不响地生了下来,直到孩子满月之后,带上家门逼迫冯一苇和妻子离婚。
冯一苇还是很爱他的妻子,所以就算方禾震惊伤心之下表示愿意和他离婚,他还是不愿意放手,并且试图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在孩子过了哺乳期后试图通过打官司的手段让孩子回到自己的身边,期间白梓清的母亲患上了抑郁症,自杀两次都被救了回来,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官认为母亲不适合抚养孩子,最终将孩子判给了冯一苇。
判决下来的当天,白梓清的母亲便一把火烧毁了住宅,等到大火被扑灭,废墟中却只找到母亲一个人的尸体,小孩子不见了踪影,有人说看见白梓清的母亲将孩子交给了一个男人,有人说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冯一苇报警之后,警察也没有找到失踪的孩子,唯一的线索是,有人曾在车站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一直在哭的小孩,年龄和穿着都和描述中很像,有人说那个男人买的车票是一千公里之外的S城。
无尽的愧疚和痛苦折磨下,冯一苇和方禾选择离开了家乡去了S城,却没有在那里找到孩子,之后他们便一直活在寻找孩子的路途中,一直找了二十多年。
直到有一次他在电视上看到白梓清的脸,那张脸他死去的母亲过分相似,而且年龄也是一样,冯一苇几经周折打听到了白梓清的家,找到了白家父母,对方知道了他的来意,表示愿意让他和自己的儿子做亲子鉴定,而亲子鉴定的结果,白梓清正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白梓清问起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也许是对他已故母亲的愧疚,也许是不想欺骗自己的儿子,冯一苇选择把当年的实情告诉了白梓清,白梓清当时十分崩溃,并不愿意承认这个父亲,冯一苇是能够理解孩子的心情的,他奔波多年终于找到白梓清,看到他受到养父母很好的照顾,也并没有奢望能够认清自己的孩子,于是决定离开,然而就在他踏上回程的前一刻,白梓清出现在了车站,要求他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我对不起他,无论他和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没有办法拒绝。”
冯一苇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我自己改动了那个升降吊灯的操纵装置,在演唱会的时候,支走了其他工作人员自己溜进操纵室,然后按照我和梓清约定的时间,拉下了操纵杆。”
那一刻吊索失去控制,像是一头冲出牢笼的野兽一样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冲向了舞台。
“可是我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受重伤的人会是他,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已经那么对不起他,竟然还亲手害了他……”
他深深低下头,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正是二十多年前那场火灾里冲进火场留下的烧伤,二十多年后,他害得自己的儿子下身瘫痪。
那之后白梓清退圈养伤,他带着妻子离开京城,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儿子见面了,没想到妻子得了癌症,倾尽所有积蓄之后,还是选择拨通了白梓清的电话,没想到竟然被周捷发现了他的存在。
薛玉京听他说完,脸上并没有丝毫怜悯,只是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收起录音笔,走到外面拨通了喻少闲的电话:“少闲,冯一苇都交代了,你看怎么处理?”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纪由心生日过去一个星期之后就进了电影剧组, 因为之前记者招待会的良好反响,他并没有遭到太多口舌刁难,虽然开机仪式上也有两个记者提问尖锐, 无奈纪由心实在坦然, 人还特别横,反而是记者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新电影是一部现代软科幻题材商业片,纪由心饰演一名天才少年科学家, 实力派男演员任西柏出演影片里和他年少相识却因追求不同而成为死对头的故友,宁西柏是一名A级alpha, 现年三十三岁,科班出身, 两次提名视帝, 拿过三大电影奖之二的最佳男配, 能和他搭档可见片子的班底不弱。
因为对手戏比较多,开拍不到一个月, 纪由心和任西柏就渐渐熟络起来, 这人是个很好的搭档,长相是很舒服的帅气,戏好脾气也好, 唯一让人无法忍受就是嘴出奇的欠, 还总喜欢缠着纪由心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现在,导演刚喊完“卡”, 刚刚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任西柏一甩头发:“怎么样?我这个哭戏,情绪到家吧?我跟你说, 没个十年经验,都做不到我这样光速掉眼泪!”
纪由心看着他, 嘴角牵起一丝隐秘而狡黠的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喻少闲好!”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任西柏两次入围视帝两次都因为撞上喻少闲凄惨落败,因此他一见到纪由心,就像被激起了斗志的公鸡,每天花样秀演技,就指望能从纪由心嘴里听到一句他比喻少闲强。
听到这个答案,任西柏果然第不知道多少次爆炸了:“你就是被姓喻的狐狸精迷了眼,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声台行表,我总有一样比他强吧?!”
“你别做梦!”纪由心拔高声音,叉着腰活像为了维护偶像和人掐架的粉丝,“声台行表,喻少闲样样比你好!他比你帅出一个银河系!”
“嘿你这小屁孩儿!”
任西柏作势要和他动手,纪由心灵活地向后一扭躲开了,任西柏不服气地去追,两个人跑到了场地边缘,纪由心一边倒着跑一边大喊:“喻少闲天下第一好!”
却听旁边“噗嗤”一声笑,纪由心停下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来人一件t恤配休闲西裤,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另外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一块价值不菲外观低调的手表戴在有力的手腕上,S级alpha的气质掩都掩不住。
正是薛玉京。
他相貌堂堂,一双风流眼总带笑意,见被发现就走过一步,饶头趣味地看着纪由心,像是在看什么新鲜事物:“你就是喻少闲家的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大爷!”纪由心说。
……口出狂言!喻少闲怎么教育的!
算了算了打孩子犯法,而且他敢动纪由心一根头发喻少闲还不活剐了他……
薛玉京强压着性子: “我是少闲的朋友,来接你去一个地方。”他眨眨眼,“跟叔叔走吧。”
且不说这话术实在太像人贩子,这人看起来也就和喻少闲差不多大,让谁叫叔叔呢!
纪由心刚要发作,却见任西柏上前,犹疑着问:“您是薛总?”
薛玉京一挑眉,向他伸出手:“任先生,好久不见。”
其实两人也就见过一次,是在一个私人酒会上,没想到薛玉京还记得他。
纪由心看看这俩人,一脸将信将疑,这货不会是要和任西柏联手把他卖了吧,最终还是喻少闲打了电话来,方才肯和薛玉京上车。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离剧组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一路上到三楼一间套房前,刚打开门,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便直直跪在了纪由心面前。
“我去这是干什么?!”
“你是谁?为何行此大礼啊!”
他除了拍戏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扭头就要跑,一转身门外竟是刚刚赶过来的喻少闲,不假思索直接蹿到了喻少闲身上,大声告状:“喻少闲你看他!”
薛玉京没绷住笑出了声,心说自己发小这omega还真是个活宝。
喻少闲猝不及防被扑了满怀,拍拍纪由心的后腰:“由心,先下来,这个人有话要和你说。”
他停顿一下:“是关于红石演唱会的事情。”
听到红石演唱会,纪由心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是白梓清。
他从喻少闲的身上下来,后者看了一眼冯一苇,那是纪由心从未见过的冰冷锋利:“你先起来,真相是怎么样,你说清楚就好,他年纪小,经不起你这样。”
从薛玉京那里听到冯一苇的供述,喻少闲平生几乎从未有过地被激起一股戾气,他亲眼见过纪由心对舞台对梦想的执着,无法容忍有人这样伤害他,甚至一度考虑由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如果让纪由心面对这样的事实,实在是太残酷了。
然而冷静下来,他还是觉得应该先让纪由心知道真相,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伤痛挣扎都是他亲身承受,自己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他应该自己去面对真相,即便这真相如此丑恶黑暗。
冯一苇听了这话,方才起身,纪由心瞥了白梓清一眼,后者平静地回望他,刹那对视之后,扭开了脸。
冯一苇在床边坐下,始终低垂着头,纪由心一抬下巴:“你要和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
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房间寂静无声,纪由心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手指狠狠扣着座椅扶手,指尖泛白指节颤抖,喻少闲将手放在纪由心的手背上,只觉一片冰凉,随即像是被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纪由心看向角落里的白梓清,声音颤抖:“他说的,都是真的?”
白梓清的神色平静,仔细看的话,他竟然似松了口气一般:“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纪由心闭了闭眼,像是被冰锥穿透胸腔,不可置信到疼痛麻木,许久之后,他看向喻少闲,嗓音沙哑:“我能,我能和他单独谈谈吗?”
喻少闲点点头,带了薛玉京和冯一苇出去,关上门前对纪由心说:“我就在外面。”
纪由心点了点头。
“咔哒。”
关门的声音响起,纪由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白梓清的轮椅前,他的脚步虚浮,仔细去看,连肩膀都是颤抖的,声音一样抖到不成语调:“为什么?”
白梓清抬头看他:“时至今日,理由还重要吗?”
“重要!这对我很重要!”
纪由心的尾音尖锐,几近崩溃:“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是从来没有对你发过火,我们同吃同住快七年,一起训练一起赶通告一起登台,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唱到六十岁七十岁,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为什么恨我?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好……”
“我觉得不好!”
白梓清大声说:“你觉得好是因为你永远在光环的最中央,你从不会考虑别人是怎么想的。”
他几乎咬碎了牙:“纪由心,我嫉妒你。”
纪由心愣在了那里。
白梓清的声音如淬毒的针,一根根刺穿他的心脏:“我并不嫉妒你出身富贵,不嫉妒你人气高,不嫉妒你可以凭一张脸就获得那么高的关注度,我只是嫉妒你被那么多人爱,那么多粉丝发了疯一样地喜欢你,夏鸥当个宝贝似的捧着你,连公司老总都要让你三分……而你却什么都不在乎……”
“你凭什么可以对什么都不在乎?你不在乎记者怎么评价你,不在乎身边人喜欢还是讨厌你,不在乎钱,不在乎名,因为你得到的都太容易了!为什么我就要为了一个出道名额日夜努力,为了讨好粉丝伪装自己,在我的前二十几年人生里,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见到了亲生父亲,却要被告知当年是他害得我母亲自杀,我恨不得你……”
“你恨不得我去死是吗?你是真的想我去死吗?”
纪由心崩溃大喊:“如果你真的想,为什么那一瞬间要停下来?你知道吊灯会砸下来,为什么要站到我的位置?!为什么不躲开!”
舞台上的那一瞬间,音乐响彻耳畔,台下粉丝的欢呼声热烈又整齐,一个鼓点变幻后,纪由心惊讶地看着白梓清突然跳到了原本自己的站位上,脸色煞白失魂落魄一般,虽然如此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他不是第一次登台,也不是第一次面对突发状况,完整精彩地呈现每一次表演是他的信仰,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允许舞台出现问题,所以他临时改变了动作和站位,确保不会被人看出来,可是就在那一瞬间,高高吊在舞台顶的吊灯如同冲出牢笼的巨兽,疯狂地砸了下来。
时至今日,纪由心回想起那一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有余悸,白梓清几乎整个人被砸在了吊灯下面,自己也没有完全躲开,被砸伤了腿。
当时那首歌的编舞是经过重新改编的,所以在外人看来是纪由心舞台失误,事情发生之后,演唱会的编舞团队出来澄清过这件事情,但毕竟是团队内部的人,在公众眼中的可信度大打折扣,因此这件事才长久以来成为攻击纪由心的利刃。
而当他撕心裂肺地吼出这一句话,白梓清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剧烈地震颤一下,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兀地笑了一下,无比嘲讽又无比惨淡:“也许……也许我还是太心软了,我真该让你去死。”
纪由心忽然扳住他的轮椅扶手,逼迫他看着自己:“你后悔吗?你是不是后悔没让我去死?”
“我……”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闪过,白梓清嘴唇颤抖,别开了脸,终于还是说:“也许,也许我还是看不得你死……毕竟,毕竟你连双袜子也不会洗……”
他没有说的是,他的确后悔了,却不是此时此地,而是吊灯坠落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纪由心被砸,在纪由心和自己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纪由心。
听到这个答案,纪由心缓缓站直身体,用手捂住脸,痛苦摇了摇头:“你觉得没有人爱你吗?那你知道我曾经多么喜欢你吗?你就像我的另一个哥哥,甚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亲哥哥的时间都要长,这种朋友间的爱,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还有你的那些粉丝,你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他们依然等着你,这都是假的吗?那你的养父母呢他们对你呵护疼爱,比亲生儿子不差什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放下手,转过身背对着白梓清:“我可以不让你坐牢,但你要自己去和媒体说,告诉他们我从来没有跳错,错的人是你。这之后请你退出娱乐圈,不要再出现在公众面前,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纪由心咬着牙:“白梓清,你配不上那些人的爱。”
他快步向门口走去,却突然被叫住:“等等!等等!”
白梓清的嘴唇苍白,手指死死抠着轮椅,目光落在地板上:“你,你可不可以暂时放过冯一苇,等他的妻子做完手术之后再让他去自首,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算我求你。”
纪由心站在那里许久,自嘲的笑了一下,鼻音浓重:“大家好像都很可怜啊,只有我不可怜。”
冯一苇可怜,白梓清可怜,所有人都可怜,却没有人会觉得他和这两个字搭得上边。
在所有人眼中,他从出生就拥有一切,优渥的家境,父母兄长的疼爱,长大了进入娱乐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别人努力二十年也得不到的地位和人气,粉丝捧着他像捧着天上的星星,经纪人看他像看亲生儿子,连公司老总都得给他面子不敢轻易得罪,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要在十九岁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毕生的梦想碎在最爱的舞台上。
从前有人和他说过,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善意和阳光下,他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世界的阴暗面,即使再难过再不情愿,也要去经历那些不喜欢的事情。
也许这一天终于到了吧。
纪由心打开门,走廊里,薛玉京靠在墙上抽烟,冯一苇蹲在一旁,喻少闲站在最靠近门的地方,纪由心看了冯一苇一眼,扔下一句:“等你妻子病好之后,你去自首吧。”
“谢,谢谢你……我……”冯一苇嘴唇颤颤,语不成言。
等到纪由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喻少闲突然走过去一把提着冯一苇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咚”的闷响,薛玉京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喻少闲这样堪称暴戾的神色,不由得上前一步:“少闲,这是走廊,有监控。”
喻少闲手背青筋突起,眼底一片掩饰不住波涛汹涌,s级的alpha信息素暴涨,让冯一苇下意识地哆嗦,他看着冯一苇,一字一字地说:“如果不是他开口,你已经死了。”
“我可以等到你妻子好转,但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不然,我会帮你记得。”
说完将人重重一甩,快步去追纪由心。
冯一苇手撑膝盖不住咳嗽,薛玉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小纪这么说,就按他说的办,别想耍花招,在京城里,还没几个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明白么?”
冯一苇点头:“我明白,我已经不想跑了。”
“那就好。”
薛玉京扯扯嘴角,把烟头按灭。
哪怕只是一个旁观者,哪怕和纪由心刚刚相识,他都觉得,这样的事情,对于那样一个人来说,实在过于残酷。
他和喻少闲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一直对外宣称的不婚主义深以为然,没别的,他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能打动自己这个极端挑剔精神洁癖的朋友,直到今天看到纪由心,他忽然知道了,能让喻少闲为之心动的,是怎样一颗纯洁清澈的灵魂。
薛玉京离开之后大约十分钟,房门响动,白梓清推着轮椅从里面出来,冯一苇下意识想要帮他,却被他抬手阻止,轮椅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忽然停了下来,他看见白梓清低下头,这个角度更显得他无比瘦弱,这很符合他一在公众面前的受害者的形象,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在几年前做出这样的谋划。
然后他听见白梓清说:“爸。”
冯一苇周身一颤,满眼不可置信,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他的儿子叫他一声爸爸。
白梓清却没觉得什么,而是继续说:“阿姨手术的钱由我来出,就当是对她陪伴你找了我这么多年的补偿吧。”
他停顿一下:“如果可以……”
白梓清苦笑,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能够出生在你们的家。”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又渐渐消失在了耳边。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次日凌晨十二点, 新近复出的唱作歌手白梓清突然发表了一篇长篇微博,回应了最近网络上的一些争议。
他在文中坦言,当年红石体育馆事故并不是纪由心跳错舞步导致自己受伤, , 而是因为自己记错了站位,纪由心为了救场才临时改变了编舞,所以自己受伤完全和纪由心没有关系, 之前在会场摔倒也并不是因为纪由心,而是意外, 请各位媒体停止对纪由心的攻击和伤害,三天后下午三点, 他会召开记者发布会正式对此事做出澄清。
这条微博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尤其是不久之前纪由心还被质疑在慈善晚会故意伤害白梓清, 群情激奋骂上天,最终不得不取消筹备已久的演唱会, 一时间, 还没来得及睡觉就被睡前最后一刷惊到睡意全无的网友纷纷聚拢到白梓清的微博下,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出来替纪由心澄清这件事情,有人说他心肠好, 也有人讥讽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还有白梓清的粉丝不可置信, 直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起纪由心来,说一定是天骐娱乐逼他这样的, 白梓清实在是太善良了,之前被带节奏跟着谴责纪由心的人满脸问号:合着这次还真是他们冤枉纪由心了?
这些人里最死鸭子嘴硬的的还得是营销号, 编辑新闻的时候仍不忘统一在后面加上一句:疑似遭纪由心背后资本胁迫?是真是假三天后揭晓。
第三天下午,发布会场地外围, 提前三个小时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来晚了进不去的记者只能在外面疯狂拍照,指望能多拍些边角料回去交差。
两点五十多的时候,会场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从上向下看简直是一片长|枪短炮的森林,然而却始终不见白梓清,不少人小声嘀咕:“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对啊,什么人会特意开招待会来澄清这种事情啊……”
“他公司竟然也没有意见?”
“我要是他啊,我就不澄清,绑着纪由心的热度够用一辈子的了。”
……
而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二楼不对外开放的看台的角落,一个一身黑衣,带着墨镜的瘦削身影坐在最后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三点钟,在无数闪光和快门声中,保镖终于推着白梓清到了台前的长桌后,为他调整了一下话筒后站直,紧绷的脸部线条似乎有些紧张。
白梓清看上去竟然还是很淡定,他对着话筒言简意赅:“大家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这话一出口,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开始大声提问的记者更忍不住了,纷纷把话筒对准了他:“请问您昨天在微博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要突然澄清这件事情?”
“你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还是收到了什么威胁?”
“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有和你的公司商量过吗?”
等到人群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白梓清握住话筒,清晰道:“昨晚我在微博上的一切发言全部属实,将一切公之于众,是因为……”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放轻,“因为我对他感到非常愧疚。”
“包括之前的摔倒事件,也是由我的公司一手策划栽赃,并不是纪由心先生所为,我只是将真相告诉大家,所以根本称不上什么被收买或者威胁,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关于以上事实的证据我已经让人发给诸位记者了。”
他的话音落地,会场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新邮件提示音,狗仔们纷纷低头查看,竟然是真的白梓清的公司团队沟通如何炒作利用舆论诋毁纪由心,以及策划慈善晚会摔倒事件的始末的聊天记录。
这下会场直接炸开了,记者们纷纷冲到台前的围栏前,要不是有保安拦阻,简直要冲到台上去了。
“纪由心是你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友,你这么做不会觉得对不起他吗?”
“你对这些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果没有人威胁或者收买,你为什么会选择说出这些,你知道后果吗?”
“请问你这么做是因为嫉妒纪由心的人气比你高吗?”
“你有什么想纪由心说的?”
……
二楼的纪由心,听着这些熟悉的追问,意外的竟然没有十分难过,而是觉得恍惚,这五年来,类似的逼问无数次地充斥着他的耳朵,让人百口莫辩,也无法辩驳,如今却都转向了一直以来稳稳占据道德高地的白梓清,心中只觉得讽刺。
而白梓清面对这些追问,做了一个平息的手势,在所有人和镜头的见证下,目光决绝:“最重要的,我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事情的原因,是因为……”
面对无数镜头和质问,他竟然笑了一下,终于坚决地说:“我决定退出娱乐圈,从此不发表任何作品,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在过去的三天里,我已经完成了和公司的解约流程,大家之后可以和我的前经纪公司确认。做出这个决定是我个人的选择,在这里也想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说一句抱歉,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偶像,也不是一个好人,不配被他们喜欢。”
“至于我有什么想对纪由心说的……”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终于落在二楼看台上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相对无言的身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白梓清的嘴唇颤抖,手也止不住地震颤,他深吸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对不起。”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回到五年前……不,回到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做一个最好的哥哥。”
纪由心的的心脏瞬间一紧,听着台下无数鼎沸人声,如同那么多年,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舞台,每一个辉煌的瞬间,而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全都结束了。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罪恶归于罪恶,清白归于清白之人。
白梓清的发布会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他在保镖的保护下离开,记者们还没问够,也没有办法,转而去堵会场出口,希望尽量多地榨出一些料来。
纪由心戴上帽子和口罩本想趁着混乱离开,没想到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认了出来,纷纷把他围住,话筒一个接一个地怼到脸上:“纪先生,纪先生,请问听到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是陷害自己的凶手,你是什么心情?”
“您会考虑起诉他诽谤吗?”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感受如何?”
“您现在终于可以沉冤昭雪,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白梓清会突然出来澄清这件事,是不是夏经纪人背后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选择退圈,这和你有没有关系?”
“对啊说一下吧说一下吧……”
“请讲一下……”
此起彼伏的追问中,纪由心一扯口罩露出脸来,随手扯了一个话筒握在手里,眉眼间竟然显出了几分与他平日十分不符的凌厉。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记者,把话筒反怼回了记者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你问我什么心情是吗?好,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心情,什么看法?”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场大部分都曾因为白梓清复出事件,慈善晚会事件,不分昼夜地在剧组和我的公寓门口围追堵截。”
“是你们不顾事实,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煽风点火,你们身为记者,面对一个捕风捉影的新闻,不去查清事实就肆意报道,你们又是抱着什么目的?现在水落石出,又来质疑我的经纪人是不是做了手脚,我如果是真的这么手眼通天,第一个该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负责任胡说八道的记者!”
“如果我是你,我就一定没脸在这里为了点流量和点击问我是什么心情,而是应该到大学里去回炉重造,看看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究竟对不对得起当年的理想!”
“都滚开,我看今天谁敢跟着我!”
说完把话筒狠狠塞回去转身就走,在场的记者似乎都被他的质问吓傻了,竟然真的没有人跟上去。
刚刚外面下过雨,这时已经停了,路边一个个小小的水坑倒影着城市的影子,碧绿树叶摇曳作响,纪由心快步钻进街边一个外观低调的车里,驾驶位上的人看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探过身替他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让人心揪的沉默寂静,车子缓缓穿行在车流中,缓缓行驶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略过一个又一个人群,城市光影在身后飞驰而过,不知过了多久,纪由心忽然捂着脸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
那种哭声似乎从身体的最深处发出,他的肩膀不住抽动,眼泪顺着指缝一点点滴落,直把人心肺搅碎。
喻少闲把车停在一边,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弯腰替纪由解开安全带,然后拍拍他的背:“由心,乖,先下车。”
纪由心下了车,下一秒就扑进了喻少闲怀里,把头埋进他胸膛,像是一个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安全的港湾,终于可以放声大哭,喻少闲把他圈在怀里,隔绝开所有的目光,隔绝开整个世界,纪由心沙哑着嗓子,一声声哭着重复:“我没有跳错,喻少闲,我没有跳错,我没有……”
“我知道。”
喻少闲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纪由心,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
“你是最好的偶像,一直都是。”
纪由心的哭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从喻少闲怀里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白梓清过于仁慈?”
喻少闲抬手把他的眼泪擦干,眉头紧锁:“坦诚来说,我不赞成你的选择,但是我可以理解。”
纪由心抓着他的衣襟,抽泣不止:“我也想像剧本里惩恶扬善的英雄那样让他们去坐牢,可是他已经失去了腿,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怕我以后只要一想到他,就会一辈子都活在自我折磨里……而且他以前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很有才华,对我也很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红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吧,就是没有那么美好。”
充满着丑恶,混乱和不堪,人心的嫉妒,感情的善变充斥着四周,好像唯利是图,算计真心才是常态,善良悲悯反而成了愚蠢。
那一瞬间,喻少闲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从未出现过的疲惫和无可奈何,他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从他看到纪由心为苏桉出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纪由心是不一样的,在声色犬马的名利场,纪由心像是澄澈的水晶,那么耀眼又纯粹,天真且易碎。
他一直想看纪由心好好长大,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告诉纪由心如果成长这么辛苦,那就不要长大好了。
有什么风雨是他不能遮挡的,丑陋的真相,他能为他遮盖一时就是一时,能把他藏起来一分就是一分。
喻少闲将人拥进怀里,轻声说:“由心,这个世界有时候很糟糕,但一定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被爱,比如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干净纯净的灵魂,所以答应我,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你再失望,也不要对这个世界绝望,好么?”
有风从树梢吹过,地上一片光影斑驳,雨后湛蓝天空上挂着一弯彩虹。
过了很久纪由心的鼻尖蹭蹭他的胸口,哽咽着却坚定地说:“好。”
他忽然轻笑:“你知道嘛,刚刚白梓清说希望回到五年前,他也许是后悔了,可是我想,如果我没有失去舞台,也许就不会想拍戏,就不会遇见你,所以上天其实也补偿过我了。”
纪由心仰起脸,眼眸明亮澄净,如同水洗过的天空:“何况不能因为世界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纪由心就不做纪由心了吧。”
他的声音似乎很轻,却无比坚决:“无论怎么样,纪由心还是纪由心啊。”
即便这个世界黑暗,过去的阴影一直都在,可他还是要做他自己,永远都不改变。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从白梓清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退圈的那一个下午开始, 关于他和纪由心恩怨情仇的各种词条便占据了所有的舆论关注,白梓清的粉丝一部分哭天喊地,说不相信自己偶像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定是纪由心和他背后的邪恶资本迫害, 然而白梓清自己提供的证据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们不信,还有很一部分失望脱粉, 而纪由心的粉丝除了最开始的错愕就是无比的心疼,刷屏骂娘之外, 一个个哭哭啼啼地跑到纪由心的微博下面留言,直接把纪由心最近一条无关的宣传微博评论刷到了上百万, 一点开都是真情实感的小作文。
纪由心好笑又心酸, 发了个爱心给粉丝们全做安慰。
夏鸥鼻涕一把泪一把哭了一下午, 责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把这些人揪出来正法,让她的心肝宝贝受了这么多委屈, 纪由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哄好, 回头偷偷和周捷念叨,还是第一次看到夏姐这么柔软的一面,简直把做经纪人十多年没有流过的眼泪, 在这一天都流干净了。
四个月后, 冯一苇向警方自首, 承认是自己在红石体育馆事件中做了手脚,警方通报一出, 舆论更是哗然,不少黑粉都开始心疼纪由心是真的惨, 天之骄子一朝陨落,还被泼脏水泼了这么多年, 有不少人把这事和退圈的白梓清联系在一起,怀疑他也参与其中,然而其人已经退出大众视野,纪由心这边也没有继续追究,所有的猜测也只能是没有答案的捕风捉影,终究要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这些这都是后话,此时白梓清的风波刚刚过去,纪由心躲了几天风头就回到剧组正常拍戏,喻少闲的电影拍摄已经基本结束,只是后面需要补拍几个镜头,但总算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纪由心立刻从酒店搬回了家里,享受某位影帝的车接车送,陪同送餐,羡慕得任西柏每天在一边啃手指,偶尔试图挑战一下喻少闲还要被无情嘲讽,自损一千伤敌为零。
剧组候场的间隙,纪由心坐在折叠椅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刚想问喻少闲又想到什么似的住了嘴,谨慎地四处望望,压低声音:“那个,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自从和喻少闲在一起,这人就把他每天只吃营养餐的习惯硬扳回来了,只要他在,纪由心每天的餐饮必定花样百出又健康低脂,从做练习生开始这么多年,他终于体会到了正常人的快乐,随之而来的是正常人的忧愁。
喻少闲闻言一脸高深莫测:“我觉得……”
“什么?”
纪由心有些紧张,他不会真的胖了吧?不要啊啊啊啊!他可是偶像诶!
却见喻少闲的手摸上他的腰,隔着夏天的单薄衣料摩挲,纪由心的腰纤细敏感,感受到某人不轻不重的揉捏后耳尖立刻唰地红了,无数“夜夜笙歌”记忆涌上脑海,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动,偏偏始作俑者还一脸光明正大,终于占够便宜后悠悠给出评价:“没有胖,和昨晚,上周,还有上上周一样。”
纪由心整个人都快红了,却听不远处正在化妆的任西柏见这两人动手动脚,虽听不见说什么,单身狗的嫉妒已然冲昏头脑,切齿冷哼一声:“老牛吃嫩草。”
喻少闲也不恼,悠悠瞥过去一眼:“怎么?手下败将?”
“你!”
任西柏暴跳如雷:“喻少闲你别以为赢了我两次有什么了不起!莫欺少年穷知不知道!”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比喻老师还要大。”纪由心诚实道。
“小纪你个见色忘友的小没良心,忘了之前我请你吃早餐了!”任西柏正要控诉,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喻少闲邪魅一笑,“你别得意的太早,接下来两个月,小纪都是和我一起拍戏,某人可不要吃醋哦。”
喻少闲定定看着他,看得任西柏只发毛,终于说:“你最好不要让我吃醋。”
他停顿一下:“我没记错的话,你下部剧也是年底播,对打《一流律师》,明年还是一个评奖季,对吧?”
任西柏:………影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靠!
然而喻少闲用实力证明影帝就是可以为所欲为,随随便便就可以给人造成十万点心灵暴击,纪由心免费看戏,乐不可支,挎着喻少闲的胳膊,笑道:“饶了他吧,老任很脆弱的,一会儿要想不开了,既然没有胖,那我们一会儿吃什么?”
喻少闲在他额头上一弹:“带你去见一个人。”
喻少闲要带纪由心去见的并不是别人,而正是薛玉京,虽然纪由心已和他有一面之缘,无奈当时场合不对,两人也没有正式打个招呼,这次是薛玉京提出来让喻少闲带纪由心来自己家吃个便饭,顺便让他见见自己的‘屋里人’。
说起薛玉京的这位伴侣,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已不算短,可就是喻少闲这个发小也不过上次远远看了个侧影,不知道薛玉京突然搭了哪根弦,突然肯带出来给人看了。
薛玉京家住靠近市中心的一处别墅,距离片场并不远,大约三十分钟便到了,下车之后还没等喻少闲按铃,门便被薛玉京从内打开,他一边摘掉身上挂着的围裙一边弯起一双风流目:“呦,大明星,感谢赏脸光临寒舍了,欢迎之至。”
说着将人请了进来在客厅落座,他住这间别墅并不很大,外表看上去很低调,装修也很简单,其实他以前住的地方比这里要豪华很多,不知为何突然搬到这里,也许是因为离公司比较近的缘故。
纪由心刚要说什么,便见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人,这个人身量比纪由心稍微高一些,他也许刚刚在上面休息,只穿着一件灰色棉麻的圆领家居衫,领口的三枚纽扣整齐扣好,下面是同样材质的宽松长裤,在脚腕处收束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
他的头发乌黑,侧脸雪白如柔软的白棉纸,五官便似上好笔墨描画一般,只见鼻梁挺拔眼睫漆如鸦羽,虚虚扶着楼梯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染纤尘的文秀清雅。
薛玉京刚想开口介绍,却听到纪由心震惊的声音响彻客厅:“兰表哥?”
兰渡闻声看过来,也愣在了那里:“由心?”
薛玉京:?
喻少闲:……?
纪由心看看薛玉京看看兰渡,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几乎同时兰渡从楼梯上快步下来,一边大声道:“拦住他!”
然而已经晚了,纪由心已经冲到薛玉京面前撸起了袖子,即便喻少闲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腰,薛玉京还是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在了那里。
纪由心意犹未尽,抄起茶几上的橙子接着砸了过去,口中振振有词:“你就是我小姨说的那个害得我表哥从行政院辞职搞得我姨夫和表哥父子反目的男狐狸精?!!”
“那个离了三次婚生了两个孩子还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强取豪夺威胁我表哥和你在一起不让他上班让他辞职回家给你带孩子的人渣?!
“什,什么结婚,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薛玉京接住橙子,却彻底懵比:“还强取豪夺?我什么时候威胁他了?”
一眨眼的功夫,兰渡已经冲到了客厅,拦住在纪由心和薛玉京跟前,焦急解释:“由心你冷静一点,不要听家里亲戚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喻少闲死死抱着怀里人,生怕松懈一点今天就要见血,那细得一把能握住的腰在他怀里不断挣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某位偶像有这样大的力气。
纪由心根本听不进去,上半身被困住了腿还在乱蹬:“表哥你不要袒护他,我刀呢?!!!我今天就帮你刀了这个人渣!”
“喻少闲你不许拦着我,我一定要刀了他,然后让表哥提着他人头给姨夫消气!”
“由心!”
喻少闲大声道:“你冷静一点,听话!”
纪由心就不,刀了糟践他表哥的人渣的心已经胜过一切,兰渡匆匆对喻少闲说:“今天情况不合适,劳烦你先带由心走,明天我去和他解释。”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他只得把纪由心往肩上一抗出门去,直到他把人塞进车里之前,客厅里犹自回荡着纪由心的叫骂。
喻少闲用安全带把人系好,一把捂住纪由心疯狂输出的嘴,任凭那人瞪着眼睛挣扎,板起脸来严肃道:“你打了打了骂也骂了,老实点我们回家,再胡闹晚上就要罚你了。”
离开了污染源,纪由心终于冷静了一些,思索半天重重一点头,喻少闲这才放开他自去开车。
一路上纪由心骂骂咧咧嘴就没停过,从小时候兰渡看着他写作业说到兰渡高考全市状元,又从兰渡初中数学比赛全国一等奖说到大学毕业以第一名成绩考入行政院,最后下了一个定论:“兰表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喻少闲悠悠看他一眼:“哦?”
纪由心:……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冷气开得太足,他脊梁骨莫名有些发凉,然而纪由心是谁,世上要有嘴甜测量仪他能甜到爆表,口径顿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当然我们喻老师就不一样了,你不是人,你是神!”
“有什么用,还不是表哥就忘了喻老师?”
喻老师好像对这个话题有些不依不饶了,纪由心想了又想,才拉拉他的袖子撒娇:“你是我最爱的喻老师,喻影帝,少闲哥哥~”
喻少闲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和谁学的油嘴滑舌?”
纪由心笑得谄媚:“我可是你手把手出来的啊!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喻少闲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一下,这一下并不很轻,疼得纪由心当即捂住额头哼哼唧唧:“我错了?”
“错哪了?”
几乎瞬间,纪由心面露凶光:“错在我没当场刀了那个渣男的狗头!”
喻少闲:……
这么胡闹一通,别人家的饭是蹭不上了,喻少闲只得拐了个弯去了超市,买好食材回家做饭。
吃完饭之后纪由心去洗澡,薛玉京的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一接起来就是破口大骂:“喻少闲,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故意等你们家omega的巴掌都到我脸上了才上手拦,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见色忘友啊你!”
喻少闲扯扯嘴角,没有否认。
薛玉京明显还没有消气:“你还造我的谣!我什么时候离过婚还生了两个孩子?我又是什么时候不让兰渡上班让他回家给我带孩子了?他在我们公司那叫一个万万人之上连我都得听他的!”
喻少闲懒得澄清自己并没有造过他的谣,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踱步到了窗边,披着月光的脸更显一层冷:“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告诉他,你和他表哥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在意,而是因为你觉得兰渡的长相和信息素肖似当年的晏西词。”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听到晏西词这个名字,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说起来喻少闲直接称呼晏西词的名字是不对的,因为这个人是他和薛玉京上学时的老师,按理, 他和薛玉京都应该尊称一声晏老师。
大概是记忆里的晏西词还太过年轻, 这样称呼也不会有很重的违和感,他是高二的时候顶替退休的历史老师来任教的,刚刚硕士毕业没多久的样子, 初见时白衬衫黑西裤,长相比很多学生还书卷气, 干净又斯文。
晏西词写得一手好板书,偶尔戴眼镜, 念书时声音字正腔圆, 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气, 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这样一位温文尔雅的omega老师,在学生里当然很受欢迎, 尤其是那群小姑娘, 也不管属性如何,见天儿地一见晏老师就自动睁着星星眼,比晚自习的灯泡还亮, 这就算了, 就连班上几个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一向目中无人的alpha, 面对这样的一位老师,也常常是不敢高声语, 一时间,那个从不发火的斯文历史老师的课堂竟然成了纪律最好的。
喻少闲之所以会发现薛玉京对这位晏老师有些奇怪, 是因为某次周五晚上两个人明明约好了去打球,结果喻少闲在球场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人, 等他回家都两个小时了,薛玉京方才爬他的窗户来赔罪——喻楚天在家,他不敢走正门。
薛玉京先是一口气喝了辛姨端给喻少闲长身体的汤——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高二的喻少闲也早过了一米八不过辛姨后面每每谈起喻少闲的身高都觉得是这汤的功劳,又从他桌子上薅了个苹果啃,啃完了方才揉着肚子说自己给晏老师搬办公室去了,这会儿还一口饭都没吃呢要不要和他一起翻墙出去吃夜宵?
喻少闲瞥他一眼:“谢谢,但我今天不太想听喻院长念经,还是算了。”
薛玉京只得无比失望地走了。
而那之后文科一向极为拉胯的薛玉京竟然在两个月内奋斗成了班上历史第一,还拿给抄一学期物理作业的代价贿赂了当时的历史课代表辞职自己成功上位。
从那以后,喻少闲时常看到某位在家吃苹果都不自己削皮的大少爷成了晏西词的狗腿,每天上课前殷勤拿教具,上课抢着回答问题,下课还追到办公室交流自己前天晚上熬夜补的欧洲历史,而晏西词是绝对耐心的,有问必答,放学的时候只要他没事,握着一杯水就能侃侃而谈一个小时。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淡雅如兰,君子似水的人,竟然在他们大三的时候死于一场车祸。
那次是晏西词自请去边疆支教,有人说是为了回来评职称,喻少闲私心是不相信的,但无论如何,晏西词没有到达遥远的边土荒漠,就死在了路上。
那之后,薛玉京夜夜买醉,如果不是他按着薛玉京去考试,这人就要被退学了。
薛玉京毕业之后出国工作一年,之后回国创业,期间无论他父母如何催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omega结婚,甚至亲自安排相亲,薛玉京都不为所动,所以喻少闲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有了身边人是很震惊的,尤其薛玉京还很藏着掖着,不肯带出来给人看,直到某次,喻少闲在薛玉京身上发现了那股酷似晏西词信息素的味道,再去旁敲侧击薛玉京,薛玉京沉默半晌,脸上笑意全无,最后拍着他肩膀扔给他一句话:就是你想的那样。
原本喻少闲再不赞同薛玉京的做法,也不可能因为这种私事和他正面冲突,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兰渡竟然是纪由心的表哥,不得不说,喻少闲觉得他很该受着这一顿揍的。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打破,薛玉京的声音低下来:“少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也不能理解我”
喻少闲微微摇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正因如此,我知道作践无辜之人的真心,下场一定不会好,我不希望你这样。”
“好好,我知道,但是没关系,天打雷劈,就冲我来吧,我扛得起。”
薛玉京短促地笑了一下,按掉了电话。
第二天门铃是午饭过后响起的,喻少闲去开门时只兰渡站在门外,穿浅灰衬衫深灰西裤,这样的天气也似自带一股清风般的凉意,他冲喻少闲颔首微笑:“身无长物空手而来,喻先生不要见怪。”
纪由心扒着门框冲兰渡疯狂招手:“我在这里,哥哥。”
喻少闲侧过身让兰渡进去:“没有见怪,请进来吧。”
纪由心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兰渡的胳膊,喻少闲略陪了一会儿就回房写字,给这对久别的表兄弟足够的叙旧空间。
其实纪由心上次见到兰渡也是很久之前了,兰家并不住京城,而他十二岁去做练习生,自那之后连自己家都很少回,更不要说走亲戚,少有的几次也只是过年的时候匆匆见面匆匆离开,只听他母亲说小时候对他很好的兰表哥高考如何优秀,毕业后又顺利考入行政院,以及某次听到他母亲愁眉苦脸地打完电话,颇为气愤地和他说兰渡从行政院辞职,据说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他姨夫大怒和他表哥断绝关系,不准兰渡再回家。
纪由心不见到兰渡还好,一见到又开始愤愤不平,拉着兰渡到了落地窗前的蔷薇花架下,正值夏天,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喻少闲品味淡雅,养花也养得有条有致,一丛丛此起彼伏,显然是经过精心搭理,纪由心就这样让衣冠整洁的兰渡和自己一样席地而坐,上来就说:“表哥,你什么时候和那个人渣分手?他根本配不上你,他是怎么威胁你的你告诉我,我让人去把他的腿打断!”
这就是温女士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不知传了多少手的假料了,喻少闲昨天解释了很多遍纪由心还是不信,兰渡无奈地笑了一下,揉揉他的头:“由心宝贝,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是因为被威胁,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不相信。”
纪由心狐疑地看他:“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和这种人在一起,难道他真的爱你吗?”
如果是这样,那表哥又真的爱他吗?
兰渡摇头,没有丝毫遮掩:“他不爱我。”
“甚至对他来说,只是觉得我的身上,有他年少爱慕而不可得的人的影子而已。”
兰渡一直都知道。
“什么?!!影子?!!”
纪由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的表哥,竟然给别人做了替身?
“你是……”他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半天最终舍不得说自己表哥半句不好,忍了又忍差点没咬着舌头,终于说:“你是被他下药了吗?”
兰渡淡然摊手:“他救过我。”
“哦哦。”
这就好接受多了,纪由心一拍脑门:“你等着!”
说完“噔噔噔”跑上楼,又飞快跑回来,拉过兰渡的手,把一沓子银行卡拍在他手里:“给你!你回去把这些银行卡摔他脸上,让他拿着钱滚蛋!”
见兰渡看过来又缩缩手,只见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纪由心结巴解释:“我只留了一张,别误会,这张是留给我家喻老师做豪门阔太的。”
风吹过树叶摇动,稀碎的阳光透过树荫间隙洒在兰渡的脸上,他招手让重新纪由心坐在自己身边,就在阵阵微风中,纪由心闻到一股馥郁的兰花香气,然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竹茶气息,虽然淡,却很绵长,这味道他小时候就很喜欢,他对除了喻少闲之外alpha的信息素不敏感,对omega的倒是容易分辨。
兰渡笑着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暂时没有办法和他分开。”
“为什么?你爱他吗?”
兰渡突然停顿,脸上的阳光暗淡下去,良久不语。
纪由心把沉默当做否认,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既然你不爱他,那就分手,我表哥是天下最好的人,要看影子,他自己梦里看去,他配不上你,何况他还害得你辞职!”
行政院院长的儿子了不起吗?!!!
兰渡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摸摸纪由心的脸:“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所有的问题,由心,我只能告诉你,两情相悦是很奢侈的事,你太幸运,所以不懂。”
“哼,我又不懂了。”纪由心用树枝划着脚下的土,“在你们眼里,我总是什么都不懂。”
兰渡转过头,白皙侧脸像是被蒙上一层雾霭一样遥远不可及:“不过,我倒宁愿你不懂。”
兰渡花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说服纪由心暂时打消了取薛玉京狗头的想法,午后的暑热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喻少闲出来的时候看到纪由心就靠着他表哥的肩膀睡着了,他俯身将人抱起来放到楼上卧室安顿好,下来的时候兰渡也起身告辞,喻少闲将他送到门外,忽然叫住他,兰渡回身,只见喻少闲站在门檐下,无比自然地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薛玉京,可以告诉我,我虽然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但是要藏起来一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兰渡神色似有犹疑,又补充一句:“昨天听由心给我科普你的事迹,我忽然想起为什么听到你的名字会觉得耳熟,六院中年轻一辈,我父亲只在家中夸过两个人,你是其中之一。”
喻楚天鲜少夸人,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八岁以后喻少闲几乎就没得到过他父亲的夸奖了,而他的描述中兰渡饱读诗书谦和有礼,工作上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是最有希望的行政院接班人,行政院院长对他也十分看中,这样仕途顺风顺水的人却突然选择离职,院长也没有挽留,实在很难让人不揣测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还有。”喻少闲停顿一下,状似轻松地耸肩,“其实我不明白薛玉京是搭错了哪根弦觉得你像当年的晏老师。”
他眼神无比认真:“你并不像晏西词,一点都不像。”
兰渡一愣,旋即颔首:“我记得了,谢谢。”
兰渡走出别墅区,见薛玉京的车停在一棵大树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没进去估计是怕纪由心暴起拔刀场面不好收拾。
车里,薛玉京靠在座椅上,微微闭着眼,半梦半醒见地第无数次回到那个下午,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自己被上课铃打扰,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却被喻少闲一巴掌拍上了脑门,立刻吓得坐直身体清醒过来,骤然清楚的视线中,一个洁白顷长的人靠在教室的窗台上翻看手中教案,风吹起白窗帘,灿烂的阳光洒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淡雅似他父亲书房里挂画上画的水墨兰花。
身侧的喻少闲随手把历史课本丢给他,冷冷道:“下次再把不想看的书丢在我这里就给你扔了。”
“哦哦。”
薛玉京下意识坐直身体,第一次主动翻开了历史书。
梦境陡转直下,泼天鲜血糊住他的眼帘,是那场他从未经历过的车祸。
薛玉京猛然睁眼,额头惊出冷汗,就在这时,他看到兰渡修长的身影走过小径向自己而来,和梦中身影渐渐重合,又倏然分离。
兰渡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随手就要去置物匣里拿烟,薛玉京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这样的夏天,触手竟是一片冰冷:“你最近抽得太多了。”
兰渡躲开他的手,熟练地点烟,蓝色烟雾模糊他的脸,他看着薛玉京,眼底竟然有淡淡嘲讽:“可是晏西词从不抽烟,对吗?”
薛玉京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骤然缩回,兰渡不是一个喜欢让人下不来台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一支烟燃尽,兰渡将闪烁的光点在烟灰缸按灭:“回公司吧。”
“好。”
薛玉京说,随即车子缓缓发动,沉没进逐渐浓郁的夕阳中。
第090章 第九十章
纪由心醒来的时候, 窗外暮色深沉,身边的床铺空荡荡,没有熟悉的体温, 他有些不满, 赤脚下了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晃到了走廊,见书房里透出一线灯光, 便推门进去。
喻少闲在书房继续他未完成的字,见纪由心进来, 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脚上, 光裸的脚踩在暗棕的地毯上, 衬得白如玉雕, 他便皱眉:“怎么不穿鞋。”
正要替他去取拖鞋的时候,纪由心已经小跑两步坐在他腿上, 光着的两只脚就踩在他的拖鞋上, 头发蹭蹭他的脖颈,仰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这么往人怀里钻叫不打扰……
好在自从这种生物“入侵”这座屋子之后, 喻少闲已经习惯时时刻刻被他“不打扰”了, 手上动作不停, 饱酣的浓墨在洁白宣纸上勾点,纪由心垂眼看了一会儿, 就开始扭来扭去坐不住,喻少闲“嘶”了一声, 警告地看了言而无信的某位偶像一眼,后者心虚地咬了下嘴唇, 不动了。
喻少闲提锋翻绕之间又写了两个字,纪由心又故态重萌起来,喻少闲在他腰上拍了一下,却见那人扬起的眉眼狡黠:“喻老师道行不够啊。”
“什么道行也输给你了。”
这次喻少闲干脆握住他的手,将毛笔塞到他手里,手把手调整好姿态,又换了一张新的宣纸,纪由心侧过脸看他:“做什么?”
喻少闲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他耳侧:“整天心浮气躁,教教你修身养性。”
“哦。”
纪由心从来爱动,小时候爬墙上树是常事,要不是长得好看嘴巴甜,温璈和纪珩又崇尚遵循本性的放养,绝对是个“妈见打”的孩子,就算是现在,他也完全不能理解喻少闲为什么能动不动在书房泡一个下午,不会无聊得长蘑菇吗?!
这时喻少闲握着他的手,蘸墨落笔,不过几个笔画下来纪由心就手酸了,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察觉到怀里人的失神,喻少闲叹口气,松开他的手问:“心神不定,胡思乱想什么呢?”
纪由心干脆从他身上跳下来坐在地毯上,胳膊搭住喻少闲的腿,又把下巴枕上去,抬起的眼里满是疑惑不解:“喻少闲,你说我表哥为什么会和那个姓薛的人渣在一起呢?”
被问到的人沉默半晌,方才回答:“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爱,但也未必看上去不恩爱就是不爱。”
这丝毫没有改变纪由心的想法:“可是薛玉京根本不喜欢他!”
“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希望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生怕他受到一点委屈吗?不应该是从一而终,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位置吗?怎么可以因为得不到一个人,就把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心里揣着对他的喜欢,和别的人在一起呢?”
纪由心从小到大在感情上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和喻少闲确定关系之前两个人闹过一段时间别扭,即便如此,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喻少闲依然坚定地等着他。
他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没有经历过情爱的残忍善变,人心的不可窥测,偏偏兰渡还要说他不懂,他怎么就又不懂了?!这些人这么懂那倒是解释给他听啊!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喻少闲也难得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半晌只晦涩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人心也很容易改变,不足为外人道。”
“我不管!”
纪由心一拍地毯:“我一定要把他们拆散!我那么大一个表哥不能被其它人欺负了!”
他拉着喻少闲的裤脚:“你帮我!”
一向对他的要求没有什么免疫力的喻少闲这次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可以,由心,兰渡是一个有决策能力的成年人,你要尊重他的选择。”???
纪由心不信,起身扳着喻少闲的脖子就要亲,却被捂住了嘴,那人与他四目相对,无比认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通过耍赖来解决的。”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纪由心睁大眼睛:“喻少闲,你说人心会改变,那我们呢,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他原本就是变相撒个娇,没想到喻少闲却说:“我不喜欢任何口头的承诺。”
简直过分!
纪由心怒气冲冲扭头走了,身后有人悠悠问:“不继续学了?”
“鬼才学!”
他扔下这一句就回了房间,气呼呼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翻来覆去两脚乱蹬几个来回还是很气,不知过了多久,门声响动,喻少闲端着一个托盘,放在床边柜子上,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粗粮粥,两碟子清爽小菜:“把东西吃了。”
纪由心一骨碌翻身起来,正想硬气地说他不吃,却正撞上了喻少闲居高临下的,暗沉的眼眸,和一声警示的:“嗯?”
无数被纠正绝对不可以拿自己身体赌气的记忆涌上脑海,纪由心抗争到底的决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半灭,他端起粥碗差点没把头埋进去,可即便这样头顶那道视线还是像是悬着的剑一样,他喝了大半碗之后方才把碗一放,翻身用被子把自己裹个成蛹,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终于不动了。
喻少闲看着纪由心蚕宝宝一样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自去楼下吃了饭,重新进来的时候,就听一声义正辞严地:“你去隔壁睡。”
他上床跨坐在纪由心身上,将他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遮过头的被子拉到脖子,露出一张脸来,扳着他的下巴问:“为什么?”
纪由心理直气壮:“我们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就要分开睡?”???
这还用问为什么?小说和电视剧上不都是这样的吗?
喻少闲继续问:“生气到不想看见我?”
那倒也没有……纪由心想,毕竟他看喻少闲还是很帅,眉毛眼睛鼻子哪里都很好看。
于是他不说话了,喻少闲借此躺在他身边,还分到了一半被子,纪由心向床边挪了挪:“你可以在这里睡,但是你不能抱我了……”
这次喻少闲没有再问“为什么吵架就不能抱你了”而是无比遗憾地叹口气:“好吧。”
他头枕着交叠的胳膊看着黑暗的虚空,等到身侧人的呼吸渐渐平缓,悄悄释放出信息素,沉睡的omega眉心不安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梦中寻找着什么,寒冽的清泉气味在这温暖狭小的空间变得像细密的钩子一样,这段时间被反复临时标记的腺体微微发热,他下意识地靠近那给他安慰的信息素来源,蹭得近一点再近一点,等到人微红着脸颊蹭到了他的手臂,喻少闲方才手臂一伸,将人揽进了怀里,掖了掖被子。
如果纪由心还醒着,一定要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堂堂影帝还有没有信誉了?然而他睡着了,不仅睡着了,在终于被满意的信息素气味包裹之后还往人家结实的胸膛里埋了埋,很没出息地沉入了更深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纪由心先是照常抱着喻少闲的腰拱了拱,然后才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正好看见某人气定神闲地和他打招呼:“早。”
“你!”
“怎么?”
喻少闲用目光示意他紧环着自己腰身的手,纪由心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的好色之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起床洗漱去了。
他今天上午有戏,喻少闲开车载他过去,一路上纪由心戴着耳机看剧本,一到剧组,任西柏就凑了上来,没想到差点被纪由心一扇车门拍到脸上,他闪身躲开,看着纪由心毅然决然的背影,摸着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怎么了这是,一大早的要谋害你哥哥我啊!”
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喻某人,“嘿嘿”笑着上前勾肩搭背:“呦,吵架啦?喻哥你不行啊?小纪这么可爱的omega都不好好哄着,还惹人家生气,单身久了没有经验是吧,不行就让我来,哥哥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情商演技双高!”
喻少闲一把拿开他的手:“据我所知,你的单身时长还比我多两年,要展现你的高情商,先找到一个愿意和你恋爱的omega再说吧。”
任西柏的脸霎时绿了:“你!”
看着某人潇洒而去的背影,他气得跺脚:“喻少闲你给我等着!下次评奖季我一定要打败你!我明天就找个omega气死你!”
纪由心今天要拍的戏份是因为研究方向的问题和任西柏饰演的师兄发生争执,他已经把剧本背得滚瓜烂熟,开拍却NG了两次,导演过来给他讲戏:“小纪你刚刚的表演已经很好,但我还是希望更真实更细节一些你懂吗?”
看他有些迟疑的眼神又笑了一下:“其实之前定下演员是你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因为外界的一些流言,但是你进组之后的表现真的很让我惊喜,很多年轻演员都没有你这样的灵气,所以我会对你的要求高一些,我相信以你的悟性自己能体会到的。”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因为私人情绪问题就不好好拍戏的纪由心了,听了导演的话后自己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喻少闲就在休息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纪由心察觉到他的目光,很有骨气地和自己打赌才不要去向他求助,歪着头思考导演刚才的话,再看看喻少闲,忽然福至心灵。
他大步走过去牵过喻少闲的胳膊把他摆在画外拍不到的地方,板着脸说:“站好了,不要动。”
喻少闲:?
纪由心冲导演打了个手势:“开拍吧导演。”
导演调度好灯光摄影之后握着通讯器:“好,action。”
这次的情绪就顺畅多了,一气呵成毫不含糊,拍完了导演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下纪由心满意了,不自觉冲喻少闲一扬眉,后者哭笑不得,走过去捏住纪由心的脸:“发泄够了?”
纪由心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生的气,却还死要面子,一抬下巴了:“没有!”
“还要吵?”
“还要!”
“行。”
喻少闲点头,把人抱了起来:“回房车里吵。”
没想到这一幕被隐藏在暗处的代拍拍了个正着,很快在各大平台发了出去,一分钟后,就有cp粉在论坛开起了帖子。
楼主:号外号外,代拍立功,片场拍到喻少闲探班纪由心,但是小情侣好像吵架了,喻老师男友力max把人扛起来就跑。
—笑死,顶流偶像真的毫无气势啊……
—小情侣打情骂俏罢辽。
—纪由心一秒怂啊……被武力制裁之后立刻不傲娇了。这以后得家庭地位可怎么办啊小纪。
—家庭弟位。
—纪由心好小一个,我一手能抗仨。
—醒醒他有一米八,看着娇小那是因为喻少闲太高,体型还碾压。
—话说他真有一米八?我不信!娱乐圈长到一米八的omega有几个?
—谁在质疑我宝贝的身高,质疑别的就算了,这大长腿还质疑身高你有良心吗?
—怼记者的能耐跑哪去了!支棱起来啊小纪宝贝!婆婆党给你撑腰!
—喻少闲!妈妈的好大儿!搞定小纪!妈妈看好你!明年春天我就要抱孙子!
—得,喻少闲妈粉不嗑cp改催婚了,然而就是纪由心现在怀了明年春天也生不下来吧。
—楼上上冷静点,纪由心现在还没有完全标记呢,你这进展太快了。
—以我追这倒霉孩子十来年的经验,也就是喻少闲,换个人都能被他折腾死。
—什么叫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啊【战术后仰】
房车里,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信息素的味道,纪由心喉结滚动一下,小心地抬眼看喻少闲,后者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嗓音沉沉:“还要吵什么?”
纪由心消气之后气焰再低半截,别过脸去:“没什么。”
喻少闲的手掌虚虚搭在他的后腰,又向下移了半寸:“又不喜欢喻老师了?”
纪由心:“哼!”
三克拉的尾巴尖在他的掌心扫来扫去,喻少闲低笑一下:“真的不喜欢喻老师了?”
纪由心:“……”
三克拉直接圈住了喻少闲的手腕,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纪由心的下巴,拇指在他下唇摩挲,声音低如耳语:“可是你的尾巴说,你最喜欢我。”
“什,什么尾巴?!!!”
纪由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喻少闲的手却在虚空中握住那条别人看不见的尾巴,在自己的指尖中来回穿梭,重复道:“你的尾巴。”
“你!你能看得到?!!!”
纪由心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他和喻少闲两情相悦,喻少闲却没有像他哥哥说的那样能看到他的尾巴,想来想去就是三克拉是个人工智障,出故障了也很正常。
偶尔会觉得这样也不错,有时候他高兴,就会用自己的尾巴扫一扫喻少闲的脸颊,或者圈住喻少闲的腰和腿,想着反正喻少闲看不到,有时还会在心里偷笑。
然而苍天啊!谁能告诉他喻少闲为什么会看得到!
此时此刻喻少闲唇角含笑,点了点头,纪由心嘴唇颤抖:“你,你从什么时候看得到的?”
“从那次在车站开始。”
所以无论两个人在一起是甜蜜还是偶尔吵架,他一直都知道纪由心有多喜欢他,他懂某人的傲娇和口不随心,因为无论何时,纪由心的那条“小尾巴”一直都向着他。
“天啊!”
纪由心痛苦的抱着头蹲下去,头埋进膝盖:“我不活啦!别拦我我要跳楼!!!”
太丢人了!一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喻少闲面前裸奔,他就觉得丢死人了!
等他发泄够了,喻少闲把人拉起来,发现纪由心的脸已经全红了,伸手摸了摸,竟然是烫的,他坐在座位上,让纪由心坐在自己的腿上:“我不喜欢给出语言的承诺,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我们之前会出现什么问题,都可以一起解决,就像我们吵架,不代表我不想抱你,也不代表你对我的爱会少。”
“别说了。”
纪由心抱住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喻少闲温柔强势地回吻,唇齿交缠的间隙,他气喘吁吁咬住喻少闲的下唇:“你是故意的,故意和我吵架。”
喻少闲不说话,又亲了他一下,纪由心把脸都埋进他的脖子里:“我丢大人了,喻少闲你真的太过分了。”
“本来我还想,还想……”
“还想什么?”
纪由心咬牙:“还想带你回家见我妈和哥哥,但你实在太恶劣的,我要重新考虑。”
“我……”
第一次,平生第一次喻少闲有了一种玩砸了的了感觉,他绞尽脑汁想解释,半晌清咳一声,难得声音里有了求饶的意味:“宝贝不要这么小气……”
纪由心察觉到了这一点,像是抓住了狐狸尾巴,背对着喻少闲:“就是小气,我们纪家的门哪是那么好进的,除非……”
“除非什么?”
纪由心抱臂:“除非你和我撒个娇。”
……
纵观喻少闲生命中的三十余年,哪怕他父母离婚之前,他也不是一个爱撒娇的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栽了。
他双手环住纪由心的腰,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轻轻蹭了一下:“喻老师想见家长,好不好?”
纪由心洋洋得意,就像是打了胜仗的猫,这只猫不仅打了胜仗,还不知从哪里灌了满脑子霸总小说,于是回头在喻少闲脸上亲了一下:“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在温璈的世界里, 纪由心是没有长大这个说法的,她的小儿子天真烂漫,又漂亮娇纵, 出去买个水果都怕他被人骗, 怎么可能会谈恋爱呢?
她第一次知道纪由心恋爱的时候正在公司会议室和人谈判,还是休息时间对面拿来打趣她才知道的,被消息砸懵了的温总杀气腾腾地在下一个环节狠压了对方七个点, 结束之后立刻让助理去查那个和她儿子一起挂在热搜上的男人的身家背景。
她知道纪由心有了喜欢的人是一回事,接受小儿子真的和人恋爱是另一回事, 她倒要看看她精心呵护了二十几年的白菜被谁连盆端走了!
结果喻少闲这个人,从家庭背景到个人履历, 没有丝毫能让人挑出毛病的, 更是被她宝贝儿子夸得天花乱坠, 挂掉电话她由衷感觉到了一种omega大了不由娘的感慨。
所以纪由心突然说要带喻少闲回家,温璈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她提前三天做了新的发型, 提前两天安排好了欢迎方式,提前一天让厨师订好了菜单并让清洁机器人房子上下打扫得一尘不染光洁如新,严阵以待。
所以当喻少闲和纪由心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温璈带着几个保姆机器人站在中央, 左右各“站着”机器人, 有的手里举着唢呐,有的举着铜锣, “DuangDuangDuang”合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此起彼伏,配合着时而“咚咚咚”的打鼓声, 热闹中透着诡异。
这都是他爸爸当年做出来帮忙做家务的,纪珩走了之后很多都成了库存, 不知道温璈是怎么把他们搜罗出来做成仪仗队的。
一个机器人走到喻少闲旁边“嘭”地放了个礼花炮,喷了他一头的金色碎屑。
喻少闲:?
纪由心傻了,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自己家上上下下充斥着又接地气又喜庆又诡异的气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妈:“妈,您这是?”
“哦,少闲第一次来,当然要好好欢迎一下啊!”
温璈没有丝毫觉得不对,反而冲喻少闲露出一个完美的商界女强人的笑容,喻少闲也笑了一下:“伯母您好。”
然后送上礼物。
“好好好。”
温璈上前一步,从管家机器人手里接过两个红包,里面装的是两张银行卡,递给喻少闲一个,又拉过纪由心的手,把另一个“啪”地拍在他掌心:“拿着,买点好吃的。”
纪由心不在乎钱,但还是喜笑颜开:“谢谢妈。”
接风第一步圆满成功,温璈大手一会儿发号施令:“都下去吧。”
小机器人们齐刷刷答应,拍成整齐两队向内走,各司其职去了。
一迈进院子里,首先响起的是智能管家达恩的声音:“欢迎小纪和喻先生回家。”
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是西蒙:“小纪好,喻先生好。”
纪由心便愣了,之后果然看到有人推门出来,竟然是他八百年也不回一次家的哥哥纪严心。
从初见的角度看,这是一个极为清俊的少年,五官和纪由心三分相似,只是和纪由心那种惊人的漂亮精致不同,他眉宇凛冽,周身笼罩着一种奇特的气质,仿佛时间经过他时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让人有一种哪怕沧海桑田,纪严心依然会是纪严心的错觉。
纪严心走下台阶,面无表情地看看喻少闲又看看纪由心,再从纪由心身上挪回到喻少闲,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还没标记他?”
空气静默三十秒……
“那个……”
最先开口的是温璈,她掩饰性地咳嗽一下:“这是人家两个的私事,严心,不好这么说的啊。”
你这卖弟弟的心情也太急切了吧!
纪由心反应过来就去捂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回来的?不是从来都不回家的嘛!”
纪严心早看穿了他的招数,熟练躲开:“碰巧休假而已。”
纪由心扑了个空,稳住身形站在原地认真地问:“机器人也需要休假?你们不是只需要充电就可以了吗?”
“噗嗤。”
家里同时响起四个人的嗤笑声,三克拉,西蒙和达恩,哦另外一个是温璈女士。
“好了好了。”
最后还是一家之主温女士结束了这个局面:“快进去吧,站在外面说话像什么。”
纪严心看了一眼喻少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忍住了,只留下了一个极其不赞同的眼神。
中饭已经准备好了,厨师上完最后一道菜,圆桌上已经摆满包括甜点水果小炒汤羹凉菜等等十六个菜,温璈脸上依然是完美的笑容:“少闲啊,你第一次来,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多做了一些,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千万不要客气啊!”
纪由心眉尖狠狠跳了一下:温女士,说谎也要有个限度,我上次回家你还把炒土豆丝做得像是炒钢丝,这会儿就能做出一桌子菜了?
然而他接到了他妈一个警告的眼神,立刻点了点头:“啊,是啊,我妈就是这么的,秀外慧中,贤惠可人。”
四人入席,喻少闲坐在温璈和纪由心身边,纪严心则在他对面,从始至终也在进门时说了两句话,其他时间连金口都懒得开。
温璈一边用公筷给喻少闲夹菜,时不时旁敲侧击地向喻少闲问话,她最担心的不过喻楚天对纪由心的态度,当年和纪珩匆匆见过一面,只觉得那是一个无比正派又略显古板的人,听到纪由心甩给喻院长五百万的时候,她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连忙掩饰着换了双新的,心说她家宝贝就是不一般,这都没在登门的时候被喻院长打出来看来喻少闲也是下了些功夫的。
纪由心对这些都充耳不闻,自在地大快朵颐——他提前算好了热量,为了这顿饭早上只喝了黑咖啡吃了半个橙子,但是看目前的情况晚上大概还要上跑步机跑两个小时才够用。
用完了午餐,纪严心和纪由心坐在客厅拌嘴,喻少闲则跟着温璈和小机器人们去收拾东西。
厨房的事情收拾好之后,纪由心已经困了,打着哈欠泪眼汪汪地看着喻少闲伸出手:“抱我上去睡午觉。”
喻少闲走过去弯腰把人抱起,还不忘在纪由心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不害羞。”
“这是我家我害什么羞。”
纪由心趴在他肩头笑,熟料两人刚刚迈上台阶,冷不防从身后响起纪严心的声音,冷静客观如同机器人:“出于一个科研人员的专业角度,我还是建议你早点标记他,他的体质特殊,早点标记能省很多麻烦,你不用有所顾虑,就算到时候发现你们不合适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随时帮你们解除标记。”
无论对于omega还是alpha,终身标记都代表着一生的约束,越是契合度高越是如此,存在终身标记的omega和alpha即使没有领证,也会在法律上被认可为婚姻关系,虽说清洗标记的技术已经成熟,但是为了防范法律风险,需要经过层层审核,而纪家的研究院本身就掌握这种技术,所以纪严心说得如此轻易。
“纪严心!”
纪由心抱着喻少闲的脖子,从他肩膀上露出头来怒视着自己的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标不标记和你有什么关系!”
纪严心大为不解:“你又激动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哪里都不对!”纪由心大喊,“你一个单身狗不配对我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
被喊话的人不为所动,抱着胳膊微微扬起眉尾:“你激动不是因为我说的不对,而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时西蒙在一旁插嘴:“小纪,从科学的角度讲,你哥哥说的没有错。”
“西蒙!连你也帮他说话!”
纪由心越发张牙舞爪,几乎要从喻少闲身上跳下来,西蒙无辜道:“我只是在说实话。”
喻少闲见状抱紧了纪由心,步履不停地上楼,尽快远离战场才是正经,却听纪严心好奇地问:“你现在就要带他去标记了吗?等一下,我可以给你们制定最好的计划,照着计划进行一定会事半功倍。”
饶是喻少闲再淡定,也差点被绊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而纪由心简直出离愤怒了,冲着纪严心挥舞着胳膊:“我标记你个头!你这个变态!”
一直到喻少闲抱着他上了走廊,纪严心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方才停下。
喻少闲将人抱进了他的房间之后放在床上,纪由心犹自愤愤不平,恼怒地锤着柔软的床垫:“纪严心他就是一个变态!大变态!监测我的信息素数据就算了,竟然连我标记的事情都要管!我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给了纪严心西蒙,而我只有三克拉这个大笨蛋!”
三克拉大叫:“你才是笨蛋!”
“你就是笨蛋!”
纪由心对着虚空回骂一句,然后扯下了脖子上抑制器,关掉了所有的功能,这下清净了。
然而他还没有消气,持续不断地对喻少闲控诉:“你知道那种从四岁开始每天晚上被人摸着头催眠是笨蛋的感觉吗?”
在纪由心小的时候曾经问过纪珩,为什么他的哥哥每天要跟着纪珩学习各种科学知识和编程,而自己却要学习音乐和舞蹈呢?当时纪珩摸着小儿子的头:“可是你更喜欢跳舞还是读书呢?”
纪由心歪着头想了想:“当然是跳舞。”
“那就对了。”
纪珩笑着说:“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别人做的事情。”
何况纪珩也尝试过让纪由心和他哥哥一起听课,但是纪由心总是没听多大会儿要么去追兔子了,要么去看蜻蜓了,要么就是睡着了,最后还是温璈怕他着凉把他抱上楼去。
纪珩一向觉得,只要他的孩子开心,无论是科学家还是舞蹈家都是可以的,也从不会有搞科学的一定比搞艺术的高贵这样的想法,只要纪由心愿意,他想玩一辈子也很好。
然而纪珩不知道的是,就在小儿子问出这个问题的当天晚上,纪严心在纪由心已经睡着之后溜进了他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摸着他的额头,真诚而又残忍地说:“傻瓜,爸爸是骗你的,知道为什么爸爸不培养你做科学家吗?因为你的智商太低了,比我低了整整四十。”
年幼的纪严心想想下了结论:“你是个笨蛋。”
从此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睡前都要来看看纪由心,然后把手放在他的额头,像是宣布什么重大研究成果一样坚定地说:“你是笨蛋。”
平心而论,纪严心的确拿了个“我的天才哥哥”的剧本,他14岁上大学,21岁研究生毕业,管理研究院的同时又读了在职博士,国家科学院多次邀请他任职,国内最好的大学也一度想要破格聘请他做教授,但是纪严心为了守住父亲的研究院,自由自在地做研究通通推辞掉了。
其实纪由心的智商在寻常人里也算得上高了,从小被自己的哥哥如此灌输自己是笨蛋的结论,可想而知他有多大的心理阴影,他无数次找到温璈,哭着问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笨蛋,温璈心疼又好笑,抱着小儿子安慰,又无奈地对纪严心说:“严心宝贝,你不要总是这么说弟弟啊,你看弟弟哭得多伤心,更何况弟弟这么聪明,是不是?”
纪由心下意识地红着眼睛看向纪严心,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纪严心这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纪由心,然而纪由心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你是笨蛋。
纪由心哭得更凶了。
纪严心就是这样的一个没有感情的,恶劣的人类,纪由心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纪珩去世的葬礼上,无数科学界的名流以及家中亲戚都来吊唁。
灵堂里,温璈穿一身干练套装,带着同样一身黑西装的纪严心在家中主持丧仪,而纪由心从知道爸爸去世之后就一直哭,眼睛一直肿着,当天更是哭到发烧,被家里亲人带到楼上吃了药就睡了过去,晚上纪严心在楼下守灵,而他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在中间醒来的时候知道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了,纪严心来到他的房间,在他的床边坐了很久,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似乎在试探他的温度。
小纪由心细声细气地说要喝水,纪严心耐心地倒了温水喂他,又把他安放在枕头上,手指点点他的眉心:“笨蛋,以后就是我保护你了。”
小纪由心迷蒙着张开眼看向自己的哥哥,眼皮红肿着,稚嫩的嗓音却是沙哑的:“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他那个时候对于死亡没有概念,只是从亲戚们那里知道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了,而纪严心沉默一会儿说:“是,我们的爸爸死了。”
“什么是死呀?”纪由心不解。
“就是,落进泥土里,再也见不到了,就像院子里的那些花一样。”
“哦。”纪由心似懂非懂,只是伤心,“再也见不到了吗?”
“是的,但是我们还有妈妈,你还有哥哥。”
纪严心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再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天亮了。”
纪由心到底是个小孩子,在黑暗中困意渐渐占了上风,意识清醒的最后时刻,纪由心听见纪严心说:“晚安,笨蛋。”
此时此刻,纪由心气鼓鼓地坐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愤怒地大吼:“他才是笨蛋!”
见喻少闲只是好笑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才不笨!”
“好好,不笨不笨,我们小纪最聪明。”
纪由心这才满意,笑嘻嘻地拿过床头纪珩的照片,在喻少闲眼前晃了一晃:“喏,这是我爸爸,是不是很帅,你们认识一下。”
喻少闲由衷道:“很帅。”
平心而论,纪珩谦谦君子,五官标致温润,虽然纪由心像母亲的地方更多一些,还是继承了纪珩的部分轮廓骨相,纪由心是娱乐圈出名的嫩相,二十四了也没完全长开,可以想象长开之后,和纪珩像得会更多些。
得到喻少闲的答复,纪由心心满意足,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抱着喻少闲,很快陷入了沉酣的午睡中。
等到纪由心睡熟,喻少闲把他手中的照片取下来重新摆到柜子上,看着纪珩风华正茂的样子,心中默默道:无缘得见,但只要看到由心和他哥哥,就知道您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请您放心,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他了。
纪由心午觉醒来的时候纪严心已经走了,客厅桌子上放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达恩说那是他哥哥留给他的。
纪由心好奇的拿起来,随便翻两下之后脸都绿了,这里面竟然是纪严心亲手撰写的,关于他和喻少闲怎么终身标记更好的多种可行性报告!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纪由心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把文件夹扔在一边,这时喻少闲也从楼上下来,见他红透的脸,好奇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
他掩饰地把东西塞进沙发缝隙,借口带喻少闲逛花园逃离了案发现场。
二人在纪家待到了傍晚方才回去,第二天喻少闲接到了剧组的消息,说之前有部分镜头需要补拍,希望他能腾出时间来配合,他当晚便飞到了剧组,到达酒店之后纪由心便打来了视频电话,自己都困得不行还支着眼皮念叨:“我看了你的通告,明天补拍的是打戏,你要注意安全哦~”
喻少闲看他的样子,心里就像是被猫挠过,答应了之后就催着人睡觉去了,自己则重新温习了一遍剧本。
第二天纪由心下了戏,莫名其妙差点来了个平地摔,他嘟囔两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定的,心脏乱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话音还没落地,便见周捷急匆匆跑了过来,举着手机神情焦急,大声道:“刚刚喻先生的经纪人打来电话,说喻先生的剧组发生了威亚事故,喻先生受伤了!”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因为技术方面的不过关, 谢长东不得不叫喻少闲回去补拍一段打戏,剧组置景在距离京城两百里外的一处深山,半山腰上竹林苍翠, 清风惹起传来沙沙声响, 喻少闲身着白衣长身而立,头发用木簪全部簪起,露出的一张脸剑眉星目, 神俊骨清,他本科念的并非表演学院, 仪态却比绝大多数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要好,大概是因为从小过于严格的家教, 他肩背笔直, 松弛却挺拔, 如画上孤松,峭然独立。
这时没有开拍, 他一手随意搭在腰间一手拿着剧本在看, 劲瘦的腰上挂着一把长剑,向下是哪怕古装也遮盖不住一双长腿,只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也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剧照一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工作人员替他系好威亚, 喻少闲和对手戏演员在武指的指导下排练了几次, 觉得差不多之后, 导演调度各部门工作人员,喊了一声“Action!”
【苍翠的竹林为背景, 灿金夕阳穿过萧疏枝叶,洒金般落在碧绿的竹叶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梭其中,剑影刀光缭乱人眼, 喻少闲神色凛冽如高山冰雪,带着人如名剑出鞘般的侠气,黑衣人扑面而来,却被他抬剑死死格挡在面门,只见他身影如鬼魅一闪,刹那间出现在那人身后,剑光一闪见血封喉。
黑衣人的身影颓然倒下,而白衣人轻巧落在竹林之巅,俯瞰森森竹影,眸色如同深海,无数暗涌的杀机渐渐隐没,像是黎明时消失的北极星。】
“好!卡!”
谢长东握着扩音器,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是前天才把补拍的剧本发给喻少闲的,昨天演员们才到位,这样短的时间能这样迅速进入角色并且精准把握人物的内心,不愧是影帝!不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请来!
他回身招手叫过副导演想吩咐些什么,现场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谢长东猛然回头,只见原本被威亚固定在半空中的喻少闲猝不及防从高空坠落,重重跌在了地上,竟然是威亚断了!
谢长东什么都来不及想,把手头东西一扔就跑了过去,一边喊着:“别愣着了,快安排人叫救护车送医院!”
早就有一群人围在喻少闲身边连声询问:“喻先生,你怎么样?”
“喻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喻先生?”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大家都收到了惊吓,谢长东拨开人群半跪在喻少闲身边,见他竟正好摔在了一块石头上,顿时心惊肉跳,喻少闲脸色苍白长眉紧皱,他也不敢随便乱碰,只道:“少闲你摔到哪里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又焦急地喊了一句:“叫救护车没有!快点!”
“不,没事……”
喻少闲咬着牙,艰难地说:“我没事,不用,继续拍……”
“什么?”
谢长东大惊:“不行,你得去医院!”
喻少闲看看天色,日光已经渐渐暗淡,就要隐没在地平线下,他摇摇头:“我暂时还能支持得住,把最后一条拍完,再耽搁就要天黑了。”
电影的这一幕对光影有很高的要求,如果今天拍不完可能要等好几天才能等到这样好的夕阳。
稍微缓和了一会儿,喻少闲被人扶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摔了一下的样子,谢长东惊魂未定:“你确定没事?”
喻少闲点头:“最后一幕了,争取一条过,之后我自己去医院检查,你放心吧。”
谢长东想了一下:“行!咱们争取一条过。”
最后一幕是男主和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在竹林前诀别,谢长东一秒都不敢耽搁,让剧组上下工作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切前期准备,同时让人叫救护车过来,争取拍完这一场戏之后喻少闲就可以立刻去医院,又通知了喻少闲的经纪人周河赶过来以防出现什么事情,才喊了开始。
【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响声,白衣的男主和红衣故友各自负剑相对而立,带着青竹气息的风从他们二人之间穿过,好似一去不返的的少年时光,二人凝望半晌,男主终于挪动脚步与故人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看过一眼,竹叶飘落在地上,隐没了远去的脚步声,似乎昭示着某种叵测的前途。】
从这幕戏开拍,剧组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目光聚焦在喻少闲身上,生怕出什么问题,直到最后一幕完成,大家才稍稍放下心来。
“好好!过了!”
“救护车呢,快送他去医院!”
谢长东拍手大喊,然而他话音刚落,喻少闲便突然半跪了下去,死死按着胸口以下肋骨的地方,手指止不住颤抖,脸色白得煞人,在场人员再次慌乱起来,幸好这时救护车已经到了,医护人员连忙将人抬上担架送到车上,鸣笛声响起,救护车一路向着医院飞驰而去。
……
周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陪一个手下的艺人参加新剧发布会,听到喻少闲受伤的消息魂差点没吓飞出去,匆匆忙忙让司机送自己去医院,一上车就开始联系人封锁消息——这是喻少闲的习惯,除了作品,不要任何事情引起媒体关注,之后方才打电话通知了纪由心,还不忘安慰:“小纪你不用担心,我问过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本来少闲是吩咐过不要告诉你的,但是我想还是让你知道一下的好,你千万别着急,你要是一时着急出了什么问题,喻少闲还不千刀万剐了我!”
然而纪由心哪里听得了这些,挂断电话脑子里只剩下“喻少闲受伤住院”一句话反复盘旋,除此之外一片茫然,他一边叫周捷安排车自己去找了导演请假,一刻不停地向医院赶去。
一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纪由心则死死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信息,周捷在旁安慰:“周经纪人都说了没有大事,你就不要这么担心了。”
他去握纪由心的手,发现他的手都是凉的,纪由心看着他的眼睛,掩饰不住的慌张:“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周捷拍着他的手背一遍遍安抚:“不会有事的,喻先生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你说得对。”
纪由心点点头,像是自我说服,用力地揉着脸:“他一定没事。”
他到医院的时候周河已经等在手术室外了,一见纪由心,连忙起身,一连串道:“医生说是肋骨骨折加肺出血,以及脑部轻微挫裂伤,不过好在没有大碍,你别害怕。”
纪由心的心脏揪成一团,一旁的谢长东满脸歉意:“对不起,是我的过失,没想到威亚会突然断裂,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他也是个戏疯子,喻少闲说可以继续拍就真的由着他,换了旁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
纪由心自己也是演员,知道威亚事故是剧组最常发的事故之一,没有一个导演会希望发生这种事,所以只是抿了下嘴唇,并没有说什么。
周捷让他在长椅上坐下,自己去给在场的人都倒了水,周河和谢长东接过道了谢,纪由心只是拿在手里垂眼看着,对他来说,等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告知病人已无大碍过一会儿就会醒来,在场的人方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儿病床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纪由心看着喻少闲苍白的脸,永远看向他的眼睛紧闭着,鼻头就是一酸。
从相识以来,除了最开始短暂的针锋相对,后来无论出了什么事,喻少闲都会挡在他身前,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墙,可是原来这个人也会受伤,也会倒下,也会躺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看上去如此无力脆弱,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像是被人绞紧般疼。
喻少闲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他睁开眼,视线一片昏暗,身体僵硬疼痛,他下意识想要抬手,然后就听到身边一声惊喜的:“喻少闲你醒了?”
不用看都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喻少闲皱眉看向纪由心,第一句话却是:“我不是让周河不要告诉你,他怎么就……”
“喻少闲……”
纪由心打断他的话,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喻少闲不知怎么,就从那一眼里看出了许多委屈,然而这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去叫了医生过来,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一切正常,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忙着操办住院事宜的周河这时进来,看见喻少闲醒了悬着的心就落到了肚子里,反倒有了精神打趣:“呦,醒了这是,不声不响把自己搞进了医院,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为艺术献身的精神。”
换来纪由心不留情的瞪视:“闭嘴吧你,就你话多。”
“你看你看!”周河哭笑不得,“你都这样了还有个纪小祖宗维护你。”
喻少闲看着他悠悠说:“他让你闭嘴你就闭嘴,不然我起不来身,他要打你我可拦不住。”
“得得得!我不行我闭嘴!”
周河举手投降,把手里的单据放在桌子上:“手续都办好了,帮你请了医院的护理,有需要就按铃,谢导本来要等你醒过来的,但剧组那边放不下,说明天过来看你顺便赔罪,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长呼一口气:“得,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卿卿我我了,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嘴欠也不耽误关心,他啰里啰嗦一大堆,最后想上手想碰一下纪由心的头发却被躲开,讪讪收回手:“就拜托我们纪大明星照顾你了!”
“当然是我来照顾!”
纪由心气哼哼的:“我可会照顾人了!”
话说完房间立刻陷入了死寂,纪由心看看喻少闲看看周河,十分不服地梗着脖子:“怎么了!你不相信嘛!”
“相信……当然相信……”
周河呵呵笑着,冲喻少闲挤眉弄眼:自求多福吧兄弟。
然后迅速拉开门逃离了现场。
他走之后,“很会照顾人”的纪由心笨手笨脚地喂喻少闲喝了水,差点浇了病号一身,喻少闲就看着他也不说话,直到始作俑者红着耳根狡辩:“还好,还好……那不是差一点嘛……”
他用手去捂喻少闲的眼睛:“哎呀你别看了。”
“好。”
喻少闲指尖轻敲床单:“来我身边。”
这是一间私人病房,病床宽大,足够躺下两个人,然而纪由心还是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一个小角落,生怕挤到喻少闲,好歹是接近一米八的人,还是出了名的腿长,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喻少闲见了皱眉:“要么还是让周捷送你回去……”
“我不要。”
纪由心坚决拒绝,向他身边靠了靠,手虚虚搭在被子上:“你是不是很疼?”
喻少闲轻轻吸气:“还好,有一点。”
纪由心的眉眼低垂下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起身关掉多余的灯,只留下一盏夜灯,然后重新躺下在喻少闲身边,不说话了。
喻少闲的指节在他鼻梁上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纪由心十分难过,他不让周河告诉纪由心自己受伤,就是怕人担心着急,他极怕见到纪由心的眼泪,然而纪由心如此一反常态不哭也不闹,却反倒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喻楚天是第二天上午到医院的,钟叔为他拉开车门,便见他穿着一身西装,大步从车上下来,二人一路上到喻少闲所在的楼层,刚出电梯就直奔病房,没想到在拐角和纪由心撞了个正着。
纪由心猝不及防,看到来人之后,连忙后退了两步:“喻院长。”
喻楚天见他眼眶红着,似乎刚刚哭过,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纪由心不说话,他皱紧眉头“啧”了一声:“你这孩子。”
停顿一下沉声说:“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的老朋友,他的主治医生在电话里和我保证过了,少闲没事,你也不要担心了。”
钟叔在后面和颜悦色地说:“是啊小纪,不要太担心了,没事的啊。”
纪由心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您不要管我了……”
喻楚天无奈了,两人前两次见面都不算多么愉快,在喻楚天的印象里,喻少闲给他找的这个儿媳妇就是个张扬娇纵的小屁孩,可是看到小朋友这个样子,又不禁心软。
喻大院长这辈子哄孩子的次数用手数得过来,哪怕是和蓝玉离婚之前,对喻少闲也是批评教育居多,蓝瑾他倒是哄过,毕竟是女儿,不好和儿子一样严厉,然而她十岁就和蓝玉去了国外,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时他摸摸左右口袋,好不容易摸到一块手帕,塞到纪由心手里,人居于上位久了,举手投足还是指导工作的样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快擦擦,哎呀行了行了,我和你保证少闲没事,不然……”他支吾半天,一指自己的脑袋:“我把头摘下来给你,行了吧?”
身后钟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院长这幅手足无措无可奈何的样子,纪由心也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手帕点头:“谢谢喻院长。”
哄好了纪由心,喻楚天才进了病房,喻少闲刚刚吃过药,正在休息,他额头包着纱布,脸侧还有些许划伤,但这样看去,依然面如冠玉,俊美英挺,在喻楚天看来,还隐隐带着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见到自己的父亲,他几不可查地皱眉:“您怎么赶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
喻楚天冷哼:“还不是要问问你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小心,你姐姐在国外都要急疯了,我能不过来么!你以为我放着一大堆事情不做是来医院观光的?!”
后者闻言挪开目光,淡淡说:“和蓝瑾说我没事,辛苦您跑这一趟。”
“你!”
“哎呀不是这样的。”
刚来就气氛闹僵,钟叔连忙打圆场:“少闲你不要听院长这么说,院长刚刚开完一个会,一得知消息就推迟所有工作赶过来了,院长是担心你的。”
“我担心他有什么用!生了这么一个让人操心的儿子……”
他转向喻少闲,并起的手指隔空点着他:“我听说你都已经受伤了还要坚持拍戏,你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部戏比你的命还重要?还是今天拍完明天就要赶着上映?你真的让我无法理解!”
喻少闲冷声坚决说:“这是我的工作。”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就像你不会因为八岁的儿子生病而放下会议回家一样,我也不会轻易因为任何事情放弃我的工作,而且我自己知道轻重。”
“你!你还记起你父亲的仇来了!”
“我只是客观陈述,不是记仇。”喻少闲回答。
“好!”
喻楚天知道自己理亏只好及时刹车,却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反正你也没在乎过我这个做父亲的,那小纪呢,你让他为你哭成这样,你就一点都不心疼?这就是你的责任感?”
纪由心哭了?
还是背着自己哭的?
喻少闲一愣,刚要继续问,却听喻楚天滔滔不绝:“如果你当初听我的,不要……”
喻少闲顿时感觉自己头更疼了,他想抬手按按眉角,却因疼痛没有抬起来,终于呼出一口气,语带无奈:“您不会又想说,如果我当初听您的,进了部院工作,而不是选择拍戏,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吧……”
“我说的难道不对?”
喻楚天指着自己,还要说什么,就撞上了喻少闲那淡然戏谑的眼神,这么多年,他从未在这个话题上和喻少闲达成任何共识,只好重重一甩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起身走到病床前,他稍稍俯身打量着喻少闲,似乎要把人脸上看出个花来,父子俩很少这样近距离接触,喻少闲有些不自在,没想到喻楚天确定喻少闲看上去还好之后还不够,忽然上手在他身上按了一下,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按中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喻楚天反而乐了,转过身和钟叔说:“行,看上去没多大问题,不愧是我的儿子,身体素质不错。”
钟叔看看脸都快青了的喻少闲,张着嘴有一万句话想说,心道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儿子躺在病床上,你拿他当小白鼠来了?你这种行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报复啊院长!
喻楚天满意地笑了两声:“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需要什么就让小纪和院长去说,我已经交代过了。”
喻少闲没好气:“知道了。”
钟叔也走过来,无比和蔼:“少闲你好好休息,自己多保重,院长那边有急事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我们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喻少闲点了点头,巴不得喻楚天快点走,再不走,自己的肋骨能再被他按断一根。
喻楚天出了病房,便看见纪由心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似乎是不想打扰他们父子说话,见他出来,便站起身:“喻院长。”
“行啦!”喻楚天摆手,“好歹咱们也是第三次见面了,让你叫声喻叔叔,不过分吧?”
他背着手歪着头向纪由心凑了凑:“还是这一声喻叔叔,还要改口费啊?”
纪由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垂眸道:“喻叔叔。”
“嗯。”
喻楚天答应得干脆,这一趟医院之行大获全胜,他志得意满地离开。
等在一楼的院长将喻楚天送到大门外,再三保证他在自己这里不会出任何问题,喻楚天已经下了台阶要上车,忽然折回来握住院长的手:“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了。”
他的手很用力,脸上鲜少的垂露些许无奈:“你知道,我那边走不开。”
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了,喻楚天的家庭状况院长也略知一二,于是握着喻楚天的手,万般诚恳道:“老喻你千万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少闲的。”
喻楚天这才一点头,重重叹了口气,矮身钻进了车里。
另一边,喻楚天走了之后,纪由心开门进去,脸上早没有了方才的脆弱,甚至还努力挤出点笑:“你想吃点东西吗?刚刚他们让人送来了水果。”
喻少闲却没有回答,只是道:“过来。”
纪由心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床边,下巴搁在上面看着喻少闲,后者摸摸他的脸,拭去已不存在的泪痕,像是安抚不安的小猫:“有话想和我说?”
纪由心睫毛颤了颤,他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但不知为何,一时间堵在喉咙里,最终只仰着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选择做演员呢?”
刚刚他在外面听到了一些父子二人的谈话,忽然想到自己从没问过喻少闲这个问题。
其实站在父亲的角度,喻楚天的话不无道理,喻少闲出身官宦世家,上数数代哪怕同代亲族,也是为官的占大多数,他生来是S级alpha,从小接受精英政治教育,长大了学业优异,哪怕不接喻楚天的班,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如果不是那年暑假被选去拍电影,大概永远都不会和演员这个行业有半分交集。
喻少闲一愣,随即轻笑:“真的想知道?”
纪由心点点头,喻少闲沉吟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头上,神色认真到带着纪由心从未看过的热诚:“因为想要有限的生命中体验到不同的人生。”
他成长在一个传统、严肃的家庭,喻楚天关心工作多于一切,并且将喻少闲按照同样的标准培养,可他却从小对于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有着潜在的厌恶,直到偶然接触到了戏剧,在电影里饰演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乖戾阴暗的少年,那一瞬间,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间碰撞出的火花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就是不断地体验崭新的人生,体验演绎人性的最深处,领悟生命的真谛,直到生命终点。
纪由心说不清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心里是怎样的震撼,眼里有一簇火光短暂地被点亮了一下,在演戏这条道路上,喻少闲一直都在引导他,如今他已经不像刚开始一样讨厌这份工作,反而渐渐喜欢上了演戏,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演员这份职业在喻少闲心里意味着什么,那不意味着金光闪闪的奖杯,影帝的头衔,众人的艳羡,而是愿意倾尽所有岁月去追逐的东西,是对人性,对艺术的追寻和体验。
那是他年少叛逆的起点,也是他毕生追求的终点。
看着愣住的纪由心,喻少闲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由心,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纪由心闻言垂下头,半天没有说话,喻少闲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纪由心方才开口,声音委屈:“我只是很难过,为什么我不能保护你啊……”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挡在我前面,而你受伤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也想要好好地保护你啊……”
像是心脏最柔软处被人揉了一把,酸涩难言,喻少闲叹口气,托起纪由心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由心,我比你大七岁,我的人生经历比你丰富,生活经验比你多,我喜欢你,照顾你是我的本能,你不必为了这些而挫败沮丧。”
“更何况,你也给了我很多东西,你给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感情,和你在一起,我每一天都比之前的人生更快乐,你明白吗?”
纪由心吸吸鼻子:“我知道,但是还不够。”
他握住喻少闲的手:“你要相信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第一时间想着瞒住我,我也能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的。”
“好,这件事是我错了,不该试图让周河瞒着你,我们小纪最坚强了。”
喻少闲笑了一下,缓缓与他十指紧扣:“但是不用急着为我遮风挡雨,可以慢一点的。”
再慢一点也没关系。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喻少闲!喻少闲!”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纪由心风风火火地提着一个保温桶冲进来,沙发上周河手里的桃子“啪嗒”掉在了地上,瞬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从喻少闲受伤, 纪由心就开始乐此不疲地对自己“很会照顾人”这件事情的证明, 从给喻少闲端茶倒水削苹果皮,再到读睡前故事把自己念睡着,可谓是无微不至“温柔贤惠”, 谁看了都不要夸一句纪顶流细心周到善解人意!
当然这是他单方面的说法,另一个当事人周河表示, 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一小时吃十个奇形怪状几乎削得只剩核的苹果以及一进门就被滚烫茶水浇一身的惨痛记忆。
纪由心在剧组只请了五天的假,之后就恋恋不舍地复工拍戏去了, 然而还是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医院跑, 只要来得及晚上就一定睡在这里, 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下巴都尖了, 喻少闲看着心疼,让他安心拍戏不要总想着这里,纪由心哪里肯听, 照旧跑得勤快无比, 还每天都要折腾出个新花样来, 比如和营养师学的健康餐,外观看上去十分健康, 只是不小心把盐放成了糖,再比如学人家做甜点, 结果烤成了焦炭。
而这些最后无一例外都进了周河的肚子。
所以周河这时看到纪由心拿着保温壶进来就开始惊恐,不知道纪小祖宗今天要搞什么幺蛾子, 喻少闲是个病号,到头来还不是要殃及他这个池鱼!
纪由心对此浑然不觉,兴冲冲到了喻少闲跟前:“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什么了?”
喻少闲挑眉,纪由心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揭开了保温壶的盖子:“冬瓜排骨汤!”
实话实说,今天的汤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汤底清白,冬瓜晶莹,还别出心裁地放了几个……胡萝卜?
无人的角落里,周河已经试图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方式一点一点挪出病房。
喻少闲不动声色:“由心,我们讲讲道理,如果是平时,无论你做出什么……美味佳肴我都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但你喻老师现在受伤卧床,这种事情,是不是等我好些再说?”
下一秒,手已经碰到门把手的周河打了个哆嗦,一回头,纪由心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飘到了他的身后,露出一口白牙:“你先来试试。”
下一秒周河就被揪着领子按在了病床前,手拿汤匙迟迟不敢动作,纪由心笑容和煦如三月阳光:“喝呀,我看着你喝。”
“哦哦,喝,喝……”
在纪大明星看不到的地方投给喻少闲一个悲壮的眼神:告诉薛玉京说,今年的年终奖加一倍!
纪由心则用牙签叉起一个胡萝卜,竟然是兔子形状,送到喻少闲嘴边:“你吃这个,补充维生素,增强抵抗力!”
“这可是我亲手雕的。”
独立生活许多年的喻少闲没有点破这一看就是用模具做出来的兔子,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然而下一秒,他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吃了下去。
“呕!”
终于鼓足勇气喝了一口汤的周河捂住嘴,强迫自己把汤咽下去,然后拿起水猛灌,足足灌进去半瓶才一边咳嗽一边说出了话:“你放了多少胡椒!怎么这么辣!”
纪由心回想着菜谱上的注释,如实回答:“少许。”
少许?!!!
周河目眦欲裂,您是把卖胡椒的打死了吧!
三克拉跟着无情嘲笑:“纪由心要是能学会做菜,母猪都会上树!”
“闭嘴!”
纪由心恼羞成怒,要不是周河在这里,他当场就要被抑制器摘下来放在脚下踩几个来回。
喻少闲见他的尾巴蔫了下去,抬手摸了一下,三克拉被摸舒服了,又轻轻摆弄起来,同时还不忘帮纪由心说话:“已经很有进步了,多练习一下就好。”
纪由心眼睛又亮了起来,扭头恶狠狠冲三克拉道:“听到了嘛!我很有进步了!”
周河一脸惊恐:这俩人是在和谁说话,是见鬼了吗?难道现在连鬼都开始歧视单身狗了?!
纪由心这样殷勤的送餐行为一直持续了快一个月,在剧组只要有时间就拿着手机研究菜谱,觉得自己大有进步,不能拘泥于平凡的菜谱,这天他正打算研究出来一个补身体的独家药膳配方,导演忽然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纪啊……”
纪由心从手机上抬起头:“导演?”
导演咳嗽一声:“那个我看你最近辛苦了,后面放你一个星期的假,好好照顾一下喻先生吧?”
“啊?”
纪由心大为不解,喻少闲已经快要出院了,并用不着他每天过去照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医生又因为他的病情开了个会但是后面也和他保证了喻少闲没事,这时不由说道:“可是我后面两天都排了通告……”
“没事,拍戏么,来得及的,你还是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把握好要紧。”导演无比和善。
“啊?”
纪由心一头雾水,然而不等他再问,导演已经招手把周捷叫了过来:“小周,来,快送你家艺人回去休息,看看他这黑眼圈,早该好好睡一觉了,回头累瘦了病了,夏经纪人还不找我算账!少闲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
“诶!知道了!”
周捷小跑过来,眼神躲闪:“咱们走吧,你是该好好休息了。”
“不是……”
纪由心还想说什么,却见导演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我是过来人,都懂的,结婚的时候可不要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又捂嘴一笑莫名娇羞:“不瞒你说,我孩子都三个了,年轻人要加油啊!”
不得不说,一个一米八五面庞微黑的大汉羞涩一笑起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然而纪由心已经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周捷塞进了车里系好安全带,开向医院的方向。
一路上周捷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快到医院的时候突然开始喋喋不休,说他已经二十四岁了,有些事是一定要经历的,纪由心下车,他又握住纪由心的手,泪眼婆娑:“我没想到自己真的等到这一天了!”
不是你又等到什么了!
纪由心快疯了,然而这时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是夏鸥的:加油!姐相信你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附赠一笔9999的转账。
纪由心:……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过既然导演死活都要给他放这个假,人也到了医院,能看见喻少闲还是很好,纪由心整理好了心情,轻车熟路地去了病房,打开门里面却已经空了。
洁白的床单上没有丝毫褶皱,窗户开着通风,白色的窗帘风摆动,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应该是刚刚喷上去的。
纪由心心中一慌,刚要打电话,就见喻少闲的主治医生从走廊尽头走来,温和询问:“纪先生是吧,喻先生转到了别的病房,知道您要来,我是来告诉您的。”
纪由心悬着的心脏稍稍回落,有些担忧地问:“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没有,一切都很好。”
护士一脸担忧加慈爱地看着他:“纪先生,您最近有做过体检吗?”
“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出于对医护人员的尊重他还是结结巴巴地回答:“有……”
作为一个明星,当然是按期体检的保证身体健康可以承担阶段性的工作,不过这位护士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一切指标都正常?”
纪由心点头:“正常。”
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请您过来和我填写一个表格,好么?”
纪由心一脸懵地和他们去填了表格,还做了信息素测试,之后便看到医生欣慰的笑容:“很好。”
他起身示意纪由心:“请跟我来。”
医生带着纪由心走到医院十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金属门前,停步替他输入密码,颔首道:“您可以进去了。”
“哦哦,好的谢谢。”
纪由心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探险游戏,怎么每个人的行为都这么古怪,但他没有多想,毕竟知道喻少闲在这里也就没什么好怕的,直到金属门在身后关上,他才意识到这间病房的不同寻常之处。
虽然带着医院特有的过分的干净整洁,但里面的布置并不像医院,反而像是普通人家的房间,家具沙发风格都很简洁舒适,可又和寻常人家不同,因为整个房间都是密闭的,通风都用特有的设施完成,窗户被浅绿色窗帘遮住,仅仅透露出一丝微光,而身后的门也由某种特殊的金属制成,反射着幽微冷光,在他进来的瞬间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一切都隔绝在了外面,没有主人的允许,任何人都没办法进来。
纪由心迈动脚步向内走,与此同时,他闻到了喻少闲信息素的气息,凛冽的高山冰雪,却隐隐带着某种不安,到了里间,果然喻少闲坐在床上等着他,看见他先是一笑,起身缓步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纱布早就拆掉,医生说过不会留疤,脸上的划伤只剩下浅浅的印记,病号服换成了常穿的白衬衫和西裤,整个人君子如玉,俊美异常。
纪由心感到自己被从未有过的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包裹,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张信息素织成的网,让他无处逃脱。
那一瞬间,纪由心忽然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来不及了,喻少闲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低沉的声音像是来自湖水深处:“由心,我的易感期到了。”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为了防止住院的alpha和omega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每个医院都会准备隔离病房作为应急措施,信息素暴|动的alpha和omega也会被安排到隔离病房进行干预治疗,作为一个体质特殊的omega, 纪由心一直都知道这些常识, 只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来。
清冽如孤山泉水的信息素充斥着四周,纪由心的五感在这一瞬间都被放大到了极致,喻少闲的呼吸拂在他耳畔, 带来轻微的痒意,却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纪由心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喻少闲的易感期到了,然后呢, 他应该怎么做?之前他到了易感期, 是喻少闲释放信息素陪着他度过, 他是不是也应该这样?
三克拉……对,三克拉呢?三克拉怎么不说话?
纪由心咬着牙:“你这个废物, 平时那么话多, 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他感到脖子上的抑制器似乎有些发热,三克拉支支吾吾不知多久,忽然闪烁三下, 然后“啪”关闭了所有功能, 罢工了。
喻少闲轻笑一声, 鼻尖蹭了一下他的脖颈,相扣的手指在他指间穿梭:“为什么要问三克拉,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问我吗?”
纪由心把心一横,颤抖着嗓音问:“那, 我应该怎么做?”
“我……”
喻少闲没有给他迟疑的机会,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沉如深潭的眼睛看着他的:“我想,终身标记你,可以吗?”
终身标记?
纪由心的眼睛瞬间睁大,诚然他和喻少闲已经有过很多次的亲密,但是他还从来没有想过终身标记,即使他再天真,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两个人终身的羁绊,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死亡的承诺,比结婚证所代表的法律关系更加牢固的契约。
喻少闲抵着他额头:“如果你不想,就帮我打一针抑制剂然后离开,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只是……”
喻少闲重新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微热的唇在颈侧落下一个仿佛不经意的吻:“由心,保护喻老师一次,好不好?”
靠……
纪由心这才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样的天罗地网中,喻少闲摆出这种将所有的弱点交在他手里,可以随便拒绝的样子,偏偏是不容他拒绝。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小声说:“可是,这里是医院……”
喻少闲轻笑一下:“医院怎么了,隔离病房,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放心,我让他们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不会弄伤你的,不相信我”
“相……相信……”
纪由心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他和喻少闲的第一次见面,他把蛋糕砸在了喻少闲身上,进组之后的互看不顺眼,到后面发现这个人的与众不同,喻少闲手把手地教他演戏,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他的一边,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以及接下来的每分每秒……
纪由心早就可以确定,他和喻少闲在一起,不是因为信息素的契合,而是因为,他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如果他因为太年轻而从来不喜欢承诺,那喻少闲就理所当然应该是那个例外,在遇到这个人之前,他从未想过和谁共度余生,而在遇到这个人之后,他的选择,就从未有一刻动摇过。
所以纪由心闭了闭眼,轻声说:“好。”
下一个瞬间,他就被喻少闲打横抱了起来,这个前两天还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手臂有力沉稳地将他圈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整个世界。
纪由心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襟,以至于白衬衫都有了褶皱:“你的伤,真的可以吗?”
喻少闲勾了一下唇角:“可以。”
那一刻,纪由心有一种这个人其实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在等这一刻的错觉。
喻少闲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欺身而上,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和脸颊,纪由心微阖着双眼,漆黑的睫毛不住颤抖,眼底有些许的水色,微微挑起的眼角泛红,嘴唇也泛着浅红的水光,上面还带着一个浅白的牙印,那是方才被他自己咬的。
喻少闲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个牙印,便吻了上去,这次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和深刻,还带着些许急切,不住地纠缠、退却、再纠缠,直到纪由心气喘吁吁,喻少闲眼底带着笑意:“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进步,是我教的不好?”
纪由心平复一下呼吸,抱住他的脖子重新吻了上去,然而他这不能叫吻,应该叫啃比较贴切,喻少闲也由着他,直到他在自己的嘴唇上也留下牙印,才安抚性地一下下轻吻着纪由心的下唇。
他的目光落在那条银色的抑制器上,纪由心有着和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都适配的信息素,而他只和百分之零点零一的omega适配,也许是易感期的信息素影响,喻少闲想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些许恼怒的嫉妒,然而很快被他压下,纪严心说的没错,纪由心的体质特殊,早些终身标记的确对他更好一些。
他的手指绕到纪由心颈后,耐心郑重地解下抑制器,放到了一边,这也意味着,纪由心从今以后不再需要这条抑制器的保护,因为喻少闲的信息素级别强到一经标记,就可以帮他隔绝除他之外一切alpha信息素的影响。
纪由心感到脖子上一凉,随即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虽然明知道不该问,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那个,你,你会吗?”
“什么?”
果然,一听到这话,喻少闲立刻抬起头来,目光带了些危险的意味,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纪由心喉结滚动一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我是说,标记,你会吗?”
毕竟喻少闲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吧,应该也是只上过生理课的程度?他有这种疑问难道不正常吗?这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
半晌,却见喻少闲扯扯唇角,慢悠悠磨着犬齿:“宝贝,你应该知道,标记是alpha的本能。”
“何况。”
他锋利的眉尾上挑:“我有仔仔细细地拜读了你藏在沙发缝隙里的,由你哥哥纪严心亲手撰写的,关于我终身标记你的可行性报告和具体措施指导。”
纪由心:………他到底造了什么孽,会有纪严心这种哥哥!
喻少闲回答完他的问题,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不得不说,哪怕是在病床上躺着么久,喻少闲的肌肉还是很好看的,绝对的体能压制本就是S级alpha的天生优势,这一点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空气中交缠着两种信息素的味道,纪由心的流动的、清风一样的信息素和喻少闲泉水气息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像是高山之巅,一缕春风吹过积年的雪,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消融,化作淙淙泉水流过山间,又和群山之间吹过的风相遇,一同奔向远方。
就算二人之前有过很多耳鬓厮磨的经历,这依然是一次冒险,每次感受到纪由心的紧张颤抖,喻少闲都会强行压制易感期的躁动不安以及掠夺的本性耐心的安抚他,然而就是这样,某一个时刻来临的时候纪由心还是疼出了眼泪,喻少闲温柔地吻掉眼角的泪,一遍一遍地说:“不怕,再忍忍,不疼了。”
纪由心的指尖深深陷入肉里,喻少闲恍若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攫取着他的神经,即使是他也无法抵抗那种源自基因的战栗。
他咬破纪由心的腺体,迫不及待地彻底地宣布自己的所有,然而还是被纪由心瞬间苍白的脸击破了所有防线。
omega对于alpha的终身标记行为产生恐惧是本能,因为那意味着被绝对的,毫无退路的侵占,意味着他们的信息素彻底交融在一起,意味着完全的交付。
喻少闲感受到他的恐惧和颤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疼了:“要不然就到这里,等你真正准备好了我们再继续。”
疼得咬牙的纪由心深吸一口气,头抵着他的肩膀,嗓音是带着哭腔的沙哑:“不,标记我吧,喻少闲,我想要。”
喻少闲服从了他的愿望。
窗外是绵长的盛夏,骄阳炙烤着世间万物,而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却是风和水的一次次纠缠交融,仿佛永无尽头。
纪由心记不清标记持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后面彻底陷入了昏厥,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开着夜灯,他躺在喻少闲的怀里,而那人正垂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他长了长嘴,嗓子却是哑的,喻少闲见状起身给他倒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咽下,纪由心已经好了一点,他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候了?”
喻少闲看都没看一眼表,就回答说:“凌晨四点。”
纪由心睁大眼睛,哆哆嗦嗦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喻少闲想了一下,“才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纪由心连震惊都忘了震惊,从下午到凌晨两点……易感期的alpha都是这么可怕的吗?还是只有S级的alpha是这样,亦或者,只有喻少闲是这样
喻少闲不知道他的腹诽,只是怕他的体力难以支撑,喂了纪由心喝水之后,又去冰箱里取了提前放好的汤,热好了之后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纪由心靠着床头喝汤,心说这确实比他自己煲的好喝多了,周河嫌弃他也是有道理的。
然而喝完之后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这个时候喝汤不会长胖吧,但没关系,毕竟他刚刚做了那么久的运动,应该可以抵消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喻少闲笑了一下,轻声说:“做了措施,不会怀孕的。”
纪由心的脸立刻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喻少闲见他这样,越发起了逗着玩的心思,把碗筷收拾之后重新上了床,把人揽在怀里,下巴抵住他的额头:“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
自从出生以来,纪由心的脸皮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薄过,他见自己说是说不过来,干脆拿起喻少闲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洁白的牙印。
像是被胡闹的家猫咬了一下,喻少闲并不在意,抬起手,见修长的手指上横亘着的那个牙印,像是某种特殊的标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一下,随即捏捏纪由心的脸:“怎么,刚刚标记完就学会咬人了,也想给我留个记号?”
纪由心“哼”了一声,抱着胳膊:“ 不行吗?”
“行。”
喻少闲凑近了亲他的耳朵:“我已经是你的了。”
听到这样的话,纪由心终于十分满足,然而满足之后却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喻少闲的动作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爱惜生命的本能让他向后躲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喻,喻少闲,不,不了吧……”
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纪由心告饶:“我不不不不行的……吧。”
喻少闲笑了一下,和他四目相对,无比认真:“你行的,我咨询过医生,你是S级的omega,可以经受得住。”
天啊!
纪由心欲哭无泪,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进来之前医生和护士问他有没有体检让他填表格还检测他的信息素了,稍微体质差一点,真的可以进楼下病房了吧!
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纪由心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机,却感到自己手上什么东西和床头的柜子磕了一下,他睁开眼,拉开一角的窗帘透过的阳光下,银色的金属闪闪发光,那是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的造型十分简单,只是一个圆环,比他戴过的任何一件珠宝都要简单,他抬起手,让那枚戒指在阳光下转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
这时喻少闲取了餐食从外面进来,见他的样子不由问道:“笑什么呢?”
明明知道这枚戒指的主人是谁,纪由心还是像做贼一样地把手一缩,生怕有人把它抢走似的:“没笑什么。”
喻少闲也没有戳破他,只是放下床上方便进食的木质桌板,将餐点摆好,短短一天时间,躺在床上的就换了个人,纪由心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
鉴于他们两个的状况,医院准备的餐点都很简单,易感期的omega和alpha最好只进食流质食品配合营养液,纪由心被折腾了一晚上,早就饿了,因此吃得比平时多了很多,吃完了饭,喻少闲把东西收走,纪由心忽然狐疑地问:“你的手上,怎么没有戒指?”
喻少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戒指这种东西,应该要等某个特殊的人替我戴上才对。”
他把盒子交到纪由心手上:“替喻老师带上,好么。”
纪由心打开戒指盒,见是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指环,毫不迟疑拉过喻少闲的手就套了上去,之后心满意足地和自己的手叠放在一起,得意地看着喻少闲,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跑不了了。
喻少闲也笑了一下,在他的指环上落下一个吻:“事出突然,不是故意这么草率的,以后一定补给大明星一个更好的。”
纪由心戴惯了百万级千万级的珠宝,可在他看来,那都没有这样一个没有丝毫装饰的指环来得顺眼,不由道:“这就很好。”
喻少闲的手握住他的手指摩挲了许久方才放下,起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半晌拿出一管类似药膏状的物体,冲纪由心抬抬下巴:“趴好,给你上药。”
“上,上什么药?”
喻少闲皱眉,很认真的样子:“……前面破皮了,……后面也肿了,当然需要上药。”
提到这个纪由心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我叫你停都不停,我,好话都说尽了,你也不理我,好像没听到一样……”
岂止是好话说尽,喻老师喻少闲少闲哥哥都叫了个遍,那人也没有一点反应。
熟料喻少闲却回答他:“都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反应?!”纪由心质问。
喻少闲停顿一下,似乎在回想:“有反应。”
纪由心:………果然这就是男人的真面目吧。
他的手指狠狠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发抖,不住向后缩:“喻少闲,你是真的爱我吗?”
被问的人毫不迟疑:“爱。”
“那你为什么……”
喻少闲理直气壮:“因为爱。”
……
“算了。”
和易感期的alpha是讲不通道理的。
纪由心呼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认命地躺了下去:“来吧。”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alpha的易感期和omega的一样会持续七天, 前四天过去影响会逐渐削弱,后面渐渐恢复正常,然而对于纪由心来说, 不要说七天, 才两天他人就已经要崩溃了,诚然S级omega的身体构造和信息素是可以承受alpha七天的易感期的,然而这不代表心理上也能承受。
第三天的晚上, 纪由心缩在被子里,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侧脸白如新雪,哪怕是作为一个omega来说, 他的皮肤也过于敏感了, 触感犹如上好丝绸, 稍微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他的眼皮很薄, 这会儿已经哭红了, 嘴唇也微肿着,半睡半醒间看起来分外可怜。
喻少闲从外间进来,手里端着的是刚刚加热好的鸡汤, 他将托盘放到一边的柜子上, 怕纪由心喘不过气, 伸手把他头上的被子拉下来,又摸摸他的脸颊, 确认没有什么诸如发热之类的不良反应后才轻声叫人:“由心,醒醒, 吃点东西,已经睡了六个小时了。”
纪由心迷蒙着睁开眼, 嗓音有些哑:“不要。”
“乖。”
喻少闲将他半抱起来靠在床头,他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家居裤,一向衣冠楚楚略有洁癖的影帝、大众眼里的高岭之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露着紧实的肌肉线条,举手投足毫不掩饰地暴露着S级alpha的气息。
纪由心就顺势抱住他,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喻少闲……”
“怎么。”
“你真的太过分了。”
纪由心的鼻尖蹭着他的锁骨,凉凉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你怎么能这样呢……”
喻少闲用一只手半抱着他:“我怎么样了?”
“你……”
纪由心断断续续控诉:“我嗓子哑了,腰也很疼,我,我还……”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他第一次知道被标记是这种感觉,所有防线都被击溃,陌生的感觉让人战栗也让人恐惧。
喻少闲笑了一下,被纪由心听见更气了,抓着他的腰带仰头:“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你真是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
他想了半天措辞,最后咬牙说:“一个衣冠禽兽!”
“纵那什么过度!”
“那什么什么上脑!”
“出尔反尔的骗子!”
“好,我是,我都是。大明星消消气。”
挨骂的人照单全收,语气似乎还很愉快,顺便替他把睡衣穿好,耐心地扣好扣子:“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控诉我。”
纪由心扭头反抗:“我不,我吃完了你又要……又要……”
喻少闲轻声哄着:“保证不了。”
他心里也有些无奈,看来这三天真的把小朋友吓到了,有那么可怕么,何况就他观察,小朋友的反应明明也很热情,如果纪由心真的不愿意,他就算再被信息素波动冲昏头脑也不会强迫他的,看来还是要好好引导才是。
纪由心显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
喻少闲以来在他这里刷的高信任度还是战胜了一切,纪由心调整了坐姿,老老实实含住喻少闲递到嘴边的勺子,慢慢喝完了汤。
喻少闲收起碗筷起身,吊顶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为紧实的肌理线条镀上光泽,而他宽阔的后背纵横着道道红痕,中午新留下的尤其明显,肩头还留着一个牙印,配上他那张典雅清贵的脸,交杂出一种反差的美感,原来高居神坛的人沾染红尘七情六欲,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纪由心的脸立刻红了,叫住他问:“那个……”
“什么?”
他半侧过身来,浸在灯光里的半张脸丰神如玉,纪由心吞吞吐吐,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只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你要不要,也上点药?”
喻少闲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印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等着。”
“等着什么?”
“等我回来给猫剪指甲。”
……
结果是纪由心主动的乖乖的让喻少闲修剪了指甲,然后自己用手指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喻少闲涂药,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喻少闲坚实的脊背,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不得不说,喻少闲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人,不要说他一身的光环,碾压同代的业务能力和对艺术的严肃态度,哪怕只谈外表,都足以让人从他身上移不开眼,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是他的了,纪由心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必定有些隐隐的窃喜,想要再确认一遍的欲念渐渐在心里升起,慢慢灼烧着他。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纪由心想,我想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贴在了喻少闲的肩胛骨上,而喻少闲微微侧过头,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纪由心连忙后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喻少闲就着这个姿势翻过身来,让纪由心坐在自己腿上,在他指节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纪由心眼神躲闪:“不,不是说不做了吗?”
喻少闲笑了一下:“放心,答应了不会碰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纪由心刚想松一口气,就看见那人眼底闪烁着笑意问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像是被抓包的小偷,纪由心结结巴巴:“就,亲了你一下,都不行吗?”
“为什么亲我?”
像是经验丰富的审讯者,喻少闲慢慢悠悠,穷追不舍。
“就是想亲你。”
纪由心话说的理直气壮,却心虚得根本不敢看人。
喻少闲笑了一下,牙齿轻轻咬着他细长的手指:“还想亲么?”
他一只手握着纪由心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扳正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看着我,还想亲么?”
不被允许继续躲闪,纪由心和喻少闲四目相对,被那人眼里的幽深蛊惑,渐渐放松了防线,最终服从了自己的心:“想……”
喻少闲的手转而虚虚握着他的腰:“过来。”
纪由心慢慢俯下身,一个吻落在喻少闲额头,然后一点一点向下,嘴唇描摹着他挺直的鼻梁,最终落在了嘴唇上。
呼吸相闻间,喻少闲含了一下他的嘴唇,像是奖励,又像是鼓励:“继续。”
纪由心半闭着眼睛,舔了一下喻少闲的上唇,逐渐深入,原本轻描淡写的吻变成深入的纠缠,等到终于分开时,纪由心气喘吁吁,伏在喻少闲肩上:“不能再继续了。”
再继续他真的要转楼下病房了。
喻少闲在他耳边轻轻喘气:“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舒服?”
“是喻老师做的这么不好?”
“不是……”
纪由心的手指揪着床单,他感觉到自己某一部分似乎已经被驯服了,潮水卷席海岸一样卷席着他的意志,这种陌生的感觉和冲动让他害怕,他欲哭无泪,最终带着哭腔说:“喻少闲,我会死的吧……”
这真的会死人的吧,因为标记致死的概率很低,但绝对不是零的吧!!!
喻少闲轻笑了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生理方面,我向你保证不会,s级的omega之所以是高级别,某种角度上也是因为身体和信息素更适合和alpha结合,alpha也是如此。”
“可是……”
纪由心真的快要疯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这么的,想要喻少闲,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察觉到omega的情绪,喻少闲与他额头相抵,认真地看着他:“宝宝。”
他虔诚地亲吻着纪由心指间的素圈戒指:“不怕的,是我被你驯服了,是我向你臣服,不怕。”
“喻少闲……”
挣扎良久,纪由心的手指轻颤着落在喻少闲的嘴唇上:“想……”
指尖被轻轻咬了一下:“那自己试一试,好不好?”
“好……”
纪由心终于服从了心里焦灼的渴望,不再抵抗,找到喻少闲的手,慢慢交握……
四天之后,alpha易感期的影响渐渐消退,喻少闲做了最后的身体检查,确定之前的伤已经基本没有大碍,又贴好隔离贴纸之后,就可以回家度过后面的易感期。
然而离院之前还要经过最后一道信息素检测,纪由心恨不得出了隔离病房的门就找 个地缝钻进去,让他这时候去医生面前检测信息素,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了,好消息是他的信息素数值可以通过三克拉检测之后传送给医生,免去了直面医护人员的尴尬。
然而纪由心还是抓着“三克拉”迟迟不肯动作,因为三克拉的终端在纪严心那里,这个时候用她检测,不就等于让纪严心知道他被标记了吗?纪严心那个变态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两个小人在脑海里打架了半天,纪由心最终还是选择了在自己哥哥面前“丢人”,他戴上已经完全没有屏蔽作用的屏蔽器,三克拉发出一声机械的:“检测到您已被成功终身标记,各项身体数值检测中……”
纪由心:……真的好羞耻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把数据传到了医院信息库,他鬼鬼祟祟走到病房门口,确定走廊上没有其它人之后才出门,大热天的他穿着一件薄外套,领子拉高,整个人又缩进领子里遮住半张脸,再用墨镜遮住剩下的半张脸,最后戴好棒球帽,仿佛做贼一样溜出了医院。
喻少闲好笑地看着他,知道某人是害羞了,并没有阻止他的作为。
出了医院大门,他先去把让周河准备好的车开过来,之后拉开车门,只见纪由心从医院门口像一个球一样一骨碌滚了进来,车门关上之后才摘掉帽子,脱下外套,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按开了手机。
关闭了四天的手机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他想想中的多,夏鸥完美地安排了一切工作,保证他不会被打扰,其余的消息并不重要,纪由心随便划了几下就过了,然而就在这时,手机上弹出一个聊天框,备注:我的机器人哥哥。
头像是纪严心那仿佛几个世纪都不会变的脸:信息素数据我已经看过了,一切正常,终身标记很成功,之后可以一天给我看一次数据,不方便的话,三天之后也可以,最多不能超过三天,好了,你们继续吧,记得多配合,是有好处的。
………
天啊!
像是行星在他面前撞上了地球,纪由心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杀了我算了!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三天之后的清晨, 纪由心从卧室柔软的床铺中醒来,身下的床单刚刚换过,被子和枕头也散发着清洁的气味, 他穿着干净贴身的睡衣, 身上有被很好地清理照顾过,酸痛缓解了很多,易感期末期信息素的影响会渐渐变淡, 虽然还是比平常容易走火入魔,但频率会缓和一些, 而S级omega强大的适应能力也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他会渐渐适应自己的alpha, 通过最愉悦的方式。
他揉揉眼睛, 身边的一侧是空着的, 纪由心撑起身体,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和一杯牛奶, 摘下来后看到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醒了先喝牛奶, 找我去健身房。
纪由心慢慢握拳,字条在掌心揉成一团,他满脸悲愤:凭什么啊!凭什么喻少闲放纵完了还能有力气去健身!他这七天却基本没怎么下过床?!!还有没有天理了!
喝了牛奶下床, 他踢踏着拖鞋就去了健身房, 喻少闲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身上穿着运动短袖和短裤,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 头发没有特别打理过,自然地垂落, 喻少闲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很年轻的,事实上他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但外表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泄露他年纪的往往是他严肃高冷的表情,让人不敢随意亲近,像现在这个放松的居家状态,皮囊的优越简直尽显无疑。
纪由心握拳在唇边假装咳嗽一下,喻少闲扭头看到他,便调整跑步机放缓步伐最后彻底关掉,然后向纪由心走过去。
阳光打在他白皙轮廓分明的脸上,又在微沾着汗水的乌发上反射着光芒,越发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然而他越是精神饱满,纪由心越是愤愤不平,等到了跟前,他踮起脚一把揪住喻少闲的领子,整个人贴上去,咬牙切齿说:“喻影帝这七天的易感期,对在下的服务,还满意吧?”
被逼视的人气定神闲,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慢慢把头低下来搁在纪由心的肩膀上:“纪大明星很纵容我,鄙人很是感激。”
纪由心戳戳他结实的胸膛,小声说:“晚节不保。”
喻少闲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腰:“我去冲个澡,然后一起吃早餐。”
纪由心“嗯”了一声,乖乖向楼下走,下楼梯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唰”地一红,“噔噔噔”飞快地跑了下去。
等喻少闲下来的时候,就看到纪由心缩在沙发上,头钻进抱枕里,嘴里崩溃地念叨着什么,他走过去拍拍小朋友的头,看对方没有反应,直接把人薅了出来:“做什么呢?”
纪由心满脸通红,眼神闪躲:“没,没什么。”
喻少闲心里明白了一些,俯身贴近他耳边:“可是在沙发上也……”
“不要说了!”
纪由心“腾”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餐桌边,闭目养神,看起来很想找个木鱼敲一敲。
喻少闲自去厨房热早餐,纪由心看了一眼他在厨房的背影,耳朵又诡异地红了起来,然后飞快挪开,直到早餐被端到面前,都没敢再多看一眼。
易感期刚过,饮食最好清淡,因此他只冲了麦片烤了面包,纪由心眼观鼻鼻观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面包,尽量不让某些十九禁的画面闯入自己纯洁的大脑。
幸好这张桌子还是安全的,不然他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而在他对面,喻少闲慢悠悠看他吃完,收餐具的时候状似不经意俯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拂在他耳垂:“要不然下次在这里也试试,宝宝?”
无数被咬着耳朵喊“宝宝”的声音和画面瞬间充斥大脑,纪由心整个炸掉,一溜烟上楼去了。
虽然他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是剧组还是体贴地给他多放了一天的假,第二天早上,纪由心早早从床上爬起来,从来都没有这么积极去拍戏过,洗漱的时候,他在镜子前郑重地戴上了屏蔽器,喻少闲抱臂靠在门边看他:“戴这个做什么?”
屏蔽器重新连接的一瞬间,纪由心听到久违的三克拉的声音:“早上好,纪由心先生。”
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声音如此亲切过,不由“哼”了一声:“就要戴!”
一甩头穿上衣服下楼去了。
周捷和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周捷为他拉开车门,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他,里面都是各种维生素和保健药品,周捷语重心长:“这都是夏姐让我给你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买的,对omega被标记之后……唔!”
纪由心一把捂住他的嘴,堪称凶神恶煞:“从现在开始,不要让我听到关于标记的任何一个字,懂?”
“唔唔唔!”
周捷疯狂点头,纪由心这才放开他,命令司机:“开车吧。”
等到了剧组,还不等一脸喜气迎上来的导演说什么,纪由心劈头盖脸语如连珠:“导演,我现在去化妆,化好了马上开拍,我已经迫不及待以饱满地热情投入到了艺术创作中了,让我们快点开始吧!”
“啊啊啊?!”
蒋来旭导演看着纪由心毅然决然的背影,一头雾水地挠头:“你这种精神我很感动,但是我还想和你聊聊育儿问题呢啊……”
半个月之后,电影剧组要去参加投资方海獭视频举办的网络直播晚会,海獭作为几个瓜分市场的视频网站大佬之一,也是电影的线上发行平台,要命的是,作为纪由心常年深入合作的资方,海獭同样是一个月后《一流律师》即将上映的网络跟播平台,相当于纪由心要和两个剧组一同出席。
晚会当天,纪由心在化妆间化妆,周捷领着两个身着黑衣的保镖进来,为首的将手里的一个保险箱放在桌子上,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密码解锁,取出里面两个丝绒盒子,打开之后,只见一枚镶嵌4.2克拉克什米尔蓝宝石的权杖胸针和一只配套的3.5克拉方形宝石戒指在熠熠闪光,纪由心扫了一眼便转过去继续化妆,周捷在旁说:“这是艾尚那边送来的这次红毯要佩戴的珠宝。”
“哦。”
化妆之后换好衣服,造型师罗伯特小心翼翼替他戴好胸针,口中不住称赞宝石的成色光彩,又摘了戒指要往他手上套,忽然尖叫一声:“啊啊啊啊这这这这是什么!”
化妆台的灯光下,纪由心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素圈指环光芒内敛,低调又昭彰地宣告送他的人的身份。
纪由心翻他个白眼:“没见过戒指吗,大惊小怪什么?”
“你你你你!”
罗伯特捂嘴:“快摘下来,不然珠宝往哪里戴!”
“你换个手不就得了吗?”纪由心抓过戒指随便地套在了右手。
罗伯特提高分贝尖叫:“这可是上世纪欧洲王室佩戴过的古董珠宝,内地除了你没有人借出来,你就给它腾个地怎么了!”
天杀的喻少闲!到底对他的美神缪斯做了什么!
纪由心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皙纤细的手指衬着深蓝色宝石,如同大海中人鱼,又看看那素圈指环:“凭什么要我的指环腾地儿,能和我家喻老师送的戒指同时出现,是它的荣幸才是。”
罗伯特转过头,偷偷撇嘴:呸!恋爱脑!狗都不吃!
红毯按顺序是和电影剧组先走,他穿着一身蓝血超季白西服套装,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头发完全梳上去,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比钻石还要耀眼。
之前连续发生那么多事件,好不容易舆论平息之后又进了组,纪由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里,粉丝们相思成疾望眼欲穿,一见他踏上红毯,闪光灯和直冲云霄的尖叫声齐飞,直要把人的耳膜震碎。
几个粉丝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宝宝!看这里!”
一听到“宝宝”这两个字,纪由脊背一僵,腰上一软,冲着癫狂的粉丝们悲愤大喊:“不许叫我宝宝!”
粉丝们不明所以,还是“宝宝”“宝宝”地喊个不停,纪由心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被他们喊断了,条件反射般扶着腰走到采访区,几十米的红毯走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采访完,其它演员和导演都进了内场,只有纪由心没动,站在原地等后面的《一流律师》剧组。
后面又有两个剧组上红毯,纪由心在主持人旁边充当搭档活跃气氛,时不时还举着话筒采访两句,原本的红毯女主持乐不可支,粉丝因为能看他久一点,激动得快哭出来了。
之后在众人起哄声中,《一流律师》剧组终于到来,因为电视剧就要播出的原因今天来的人很齐,除了杨念兹之外,喻少闲,许颂,苏桉和其它几名主要演员纷纷到场,喻少闲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西装,梳着万年不变的发型,迈着长腿刚踏上红毯,女主持人立刻眼尖地大声道:“现在就请我们的小纪也是《一流律师》剧组的男主之一再走一遍红毯。”
所有人哄堂大笑,红毯的另一边,好久不见的许颂眉飞色舞地冲他做了个“快过来”的手势,杨念兹笑得一脸慈祥,苏桉则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
纪由心在笑声和粉丝激动的呐喊中一溜小跑过去,站到杨念兹身边,杨念兹看看一旁的喻少闲,打趣说:“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喻少闲言简意赅:“没有,他害羞。”
走个红毯有什么好害羞的,杨念兹莫名其妙,又不是这小崽子在剧组里死活粘着人的时候了?
只见喻少闲向纪由心伸出手:“过来。”
红毯的灯光下,喻少闲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银色的冷光,纪由心皱皱鼻子,这才貌似不情不愿地用同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放在他手里,挪到了喻少闲身边。
破天荒漫长的红毯环节终于结束,纪由心和剧组一起进了内场,主办方不知怎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两个剧组中间都给纪由心安排了位置,一到内场前排,蒋来旭就冲纪由心招手:“小纪,过来这边坐。”
杨念兹挡住纪由心在身后:“什么叫这边坐,小纪是我的人,你想的倒美!”
蒋来旭不服气地站起来:“什么叫你的人!小纪是我们剧组唯一的大男主,你一个双男主也好意思说话!”
“双男主怎么!”杨念兹叉起腰,“也不看看我们双男主是谁!”
他一把扯过喻少闲:“正牌男友,你比得了吗?”
任西柏和许颂各坐一边看热闹,任西柏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哭丧着脸:“小纪宝贝,你要是见色忘友背叛我们剧组,我可是会伤心死的。”
而纪由心呢,纪由心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只要说一句话,就要被蒋来旭和杨念兹撕成两半。
眼睛瞄瞄舞台,觉得自己不如坐台上算了。
喻少闲上前一步,温文尔雅: “蒋导,不是我偏心,只是由心他这段时间和我坐在一起会比较好一点,相信您能一定体谅的。”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蒋来旭握拳咳嗽两下:“好吧,我这个人,还是很识大体的。”
他拍拍纪由心的肩膀,还不忘挤眉弄眼:“去吧。”
纪由心知道这人又想到了什么,疲惫地叹口气,走过去坐下。
喻少闲冲蒋来旭点头:“谢谢蒋导,说起来我前天还在温习您的电影,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好好交流一下。”
“有眼光!”
蒋来旭伸出大拇指,认同了他的品味:“我和你说,我的审美和技术都比这个姓杨的土鳖强多了!”
说着拉过喻少闲在身边:“趁着晚会还没开始,咱们聊聊。”
杨念兹听了瞪他一眼,然而看在自己赢得了纪由心暂时“抚养权”的份儿上,“切”了一声没说什么。
原本看热闹的看得正起劲地许颂凑过去问纪由心:“诶?蒋导怎么就放你过来了?喻老师刚说你最近和他在一起更合适什么意思?你们谈个恋爱还谈成连体婴儿了?”
纪由心瘫坐在座位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腰,幽幽叹了口气,灵魂出窍般望向他: “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许颂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你看什么,我知道我八块腹肌花容月貌,但是你想都别想打我的主意,我的取向可是beta!最好是女的beta!你们这些淫|荡的AO恋别想污染我纯洁高贵的灵魂!”
纪由心继续说:“你是母胎单身吧?”
许颂快要炸了:“你什么意思!歧视我们母胎solo吗?”
纪由心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眼神沧桑:“听过来人一句话,千万别找三十年没谈过恋爱的,经验之谈。”
“妈妈!他人身攻击我!”
许颂惨叫着转投另一边杨念兹的怀抱:“我受不了这种侮辱!妈妈我要回家!”
杨念兹摸着他头,一脸慈爱:“乖儿子,这么多人看着呢赶紧给我起来,别逼我扇你!”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一个月后, 蒋来旭的剧组整组杀青,与此同时,《一流律师》将正式登陆暑假档, 正式开播之前, 跟播网络平台联合一轮上星的电视台筹备了一场前两集的点映会,邀请业内赏阅。
因为是平台年度最重点的3S级项目,场面给的非常足, 除了全体主创几乎全部到场之外,还有平台所属公司的总裁, 赞助商的高管,几大一线媒体的记者, 以及杨念兹和演员们的业内朋友。
纪由心当天的造型非常年轻时尚, 他穿着手工刺绣钉珠牛仔外套, 里面用T恤打底,下身是同系列牛仔短裤, 脚踩白色球鞋, 露出来一双腿笔直纤细,灯光下白得耀眼,左耳带着一枚蓝钻耳钉, 头发还花三个小时染成了银灰色。
如果除了喻少闲常年高岭之花的表情之外还能有什么让两人有年龄差的话, 那就是纪由心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他已经二十四岁,却还是少年感十足, 身高腿长纤细单薄,眼神干净又明亮, 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哪怕是这种略显繁复的上衣穿在他身上也很清爽, 换身衣服更是能从高中生演到大学生毫无违和感。
他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对于世界似懂非懂般的易碎感,像是被星球忠诚守护的小玫瑰,娇气又天真。
这也是为什么夏鸥坚持要让他出演《一流律师》的原因,谢昭这种刚刚离开象牙塔踏入社会的角色太适合作为他的转型作品,既不会让他把握不住,又可以凭正剧的质量为他后面接戏铺好路,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喻少闲上午有其它的工作,点映会开始前四十分钟才到,一进纪由心的化妆间就看到背对自己的椅子上,一个omega顶着一脑袋银灰,靠在椅子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眉眼弯弯一笑灿然:“怎么这么慢?”
可不就是他家小纪宝贝。
喻少闲,堂堂双金影帝,满贯视帝,口碑收视同代top,登过无数领奖台,见过各种大场面,还是在看到一头银灰的纪由心时狠狠愣在了那里。
纪由心看他的反应,站起身来关掉手机背着手走到他跟前,歪着头看他:“好看么?”
“咳。”
喻少闲半握着拳在唇边咳嗽一下,眼神飘忽:“好,好看。”
纪由心当然是很好看的,他皮肤白,染这种颜色更是衬得整个人像雪雕成的一样透明似的洁白,然而……
纪由心顺着他的眼神飘过去,堵了个正着,微微挑起一边眉:“真的。”
“真的。”
喻少闲眼神从头发滑到他短裤下的长腿,用尽演技表现诚恳:“很……好看。”
染什么头发穿什么衣服是纪由心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自由,就算是男朋友也不可以干涉,何况他是一个宽容开放的家长,要支持孩子的爱好,嗯,对,就是这样。
纪由心见此高兴道:“我就知道喻老师最开放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下次染个彩虹色怎么样?”
“大可不必!”喻少闲斩钉截铁。
想想又斟酌补充:“对身体不好。”
“噗嗤。”纪由心笑出声来,没有拆穿某位影帝的演技。
他见喻少闲难得抛弃了他的糊弄学白衬衫黑西裤,穿一件藏蓝色色暗条纹的西装马甲三件套,但没有系领带,敞着衬衫的最后一个扣子,口袋上露出一角手帕,左手腕上带着精钢腕表,似乎是为了配合点映会,十分的精英范,又打量两眼,满意中透着不满:“你这个妆……”
实际上喻少闲基本没有化妆,看时时刻刻要求完美的职业偶像眼里就很不顺眼了,他随手拿起一支口红,沾了一下喻少闲的下唇:“我帮你?”
却被握住了手,随即鼻尖被点了一下:“不准。”
纪由心不满地再次尝试,却被喻少闲向后一躲:“胡闹。”
他眼睛一转,直接揽住喻少闲的脖子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上涂了浅色的唇膏,是知名品牌的经典滋润系列,带着花蜜的甜意,猫似的一下下舔咬着喻少闲的唇,终于被攫取了主动肆意地侵入,一吻既罢,他靠近喻少闲的耳边:“还要胡闹吗?”
喻少闲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待到纪由心气喘吁吁地挣脱开他,额头蹭着他的下巴:“这只是亲亲,抱抱呢?”
喻少闲俯身把人拥进怀里。
“还有……”
不等纪由心再说,他一把拖住人的腰,将他举到和自己平齐的高度:“走了。”
在纪由心的大笑中,毫不顾忌地抱着人出了化妆间,向会场的方向走去。
……
演员们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座无虚席,cue完必要流程,点映会最重要的环节便开始了。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会场十分安静,在这样的黑暗中,大屏幕倏然亮起,开篇便是杀人案现场,寒冬的刺骨北风中,被高过膝盖的大雪覆盖的山村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村民已经休息了,只有一处农宅亮着昏暗的灯光,镜头透过昏黄的窗口,两个人影正在撕打,一个人高高举着匕首向下刺去,立时鲜血飞溅,另一个黑影缓缓的、无力地倒了下去,镜头转到一层又一层覆盖的雪地上,直到被尖利的喊声划破:“杀人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警笛声由远而近响起,一个面容沧桑的男人被带上了车,他不住挣扎辩解,然而却没有人听信他的半句话,三个月后的法庭上,男人被宣判无期徒刑。
画面一转,二十年后,同样的法庭,沈辞冰刚刚完美结束了一场辩护,被辩护人无罪释放,他走出法院大门,一边回复消息一边坐进驾驶位。
三十分钟后,川流不息的城市中心,高端写字楼十四楼的律师事务所里来来往往都是西装革履的大律,实习生站在打印机前等待文件,或是夹着手机一边接咖啡一边讲电话,鞋跟敲击在光可照人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楼下,谢昭站在自动感应门口,满脸青涩的朝气,他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寸土寸金的写字楼。
台下,纪由心以手扶额:“我算是知道你和许颂那时候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了?”
除了和沈辞冰初见一幕是杀青的时候拍的,其余都是刚进组时拍摄,坦白说经过杨念兹的调理,纪由心早期的戏也是过得去的,但也仅仅是过得去而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砺,纪由心对自己的要求已经高了很多,回头再看那些略显青涩的表演就像在看黑历史,十分不忍直视。
喻少闲拿掉他的手:“及格分还是有的。”
“是啊。”右手边的杨念兹感慨,“我们小纪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几句台词被你披头盖脸一顿狂骂的小纪啦!”
“……”
喻少闲清咳一下:“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做了还不承认,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
杨念兹大发感慨。
完整的两集播放完,展映厅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在场所有主创都松了口气。
主持人先请在场嘉宾对刚刚点映的两集做了评价,不出意外好评如潮,之后邀请主创们上台,挨个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在全场关注的目光中,她转向了纪由心的喻少闲:“作为本剧的两位男主,也是公开的情侣,在之前的活动上许多粉丝和媒体都注意到了两位已经带上了对戒,甚至传出了已经私下注册登记的消息,那我们现场八卦一下,两位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纪由心看了一眼喻少闲,对方也在看他,大庭广众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那个……戒指的确是对戒,其他的就,我们还年轻,不着急。”
喻少闲握着话筒,忽然向他凑了一下,眼底戏谑:“我已经不年轻了。”
在场的人大笑之后都开始起哄,纪由心支支吾吾:“怎么不年轻了,我们喻老师风华正茂……”
还是喻少闲笑了一下:“好了,不逗他,感谢大家关心,不过登记的事情确实子虚乌有,如果真的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也会向大家公布的,谢谢大家。”
如此流畅官方毫无漏洞的答复,纪由心终于松了口气,便有台下一位记者起身提问:“《一流律师》作为两位的定情之作,不知两位对此有什么期待呢?”
“可以这样说,但也不仅仅如此。”
纪由心的神情认真起来:“我很荣幸地参演了这部剧,也确实因此和喻少闲在一起,但是这部剧也是所有演职人员包括幕后工作者的共同心血,我希望如果《一流律师》能够得到大家的喜欢和认可,是因为这部剧的质量和传递的理念情感能够打动大家,毕竟这才是我们剧组每一个人的初衷和愿望。”
喻少闲偏头看着年轻的男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轻轻点了下头,而没有人注意的是,苏桉竟然也看了纪由心一眼,眸中意味深长。
几轮提问之后,喻少闲轻描淡写把提问重心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剧组最引人津津乐道的绯闻除了这对顶流和影帝的恋情,就是拍摄前期的抢戏风波,也许是觉得现场气氛太好,一名知名喜欢爆料负面新闻的网站记者站起来向苏桉提问:“对于之前网上流传的,纪由心利用资本施压和你抢戏的传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纪由心直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抢戏传闻不假,但是明明是苏桉加戏在先,这位记者的话锋,简直是要直接把脏水泼到纪由心身上。
杨念兹刚想插嘴,就听苏桉淡淡开口:“我们剧组的氛围一直很好,所谓抢戏是不存在的,除了合理范围的调整之外,剧组演员的戏份和签约时并没有变化,纪由心利用投资方和我抢戏更不存在,我的戏份确实有一些调整,也是出于戏剧表现需要,在这里我不想多做回答,具体的呈现效果,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纪由心意外地看向他,苏桉的确是在为自己开脱没错,但无形中确实也维护了他,这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点映会之后的酒会,纪由心去洗手间的时候撞见了苏桉,对方没有避讳地走到他身边,纪由心皱着眉躲了一下,苏桉见了,竟然又迈了一步,纪由心差点炸了:“你要干什么,先说好,吵架的话我不奉陪。”
苏桉隔着镜子看了他半晌:“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刚刚的发言,很不像你。”
“你的发言也不像你啊!”
竟然没有趁机阴他一把,简直出乎人意料。
纪由心摆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已经不是二十三岁的纪由心了。”
他二十四岁了。
似乎想到什么,他转向苏桉警惕道: “先说好,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之前的事情你错了就是你错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呵。”
苏桉冷然一笑:“幼稚。”
便率先离开。
纪由心在原地跳脚:“你才幼稚!有本事别走!”
……
有了点映会的预热和圈内人士在社交媒体上的实名好评,三天后,《一流律师》便作为年度大戏登上了一线卫视黄金档。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因为精彩跌宕的剧情、过硬的编导班底、契合的选角以及演员本身的超高关注度, 《一流律师》一经开播,便引起了极大的讨论。
接档平台平均不过一的电视剧,首播当天就破了二, 到收官时更是一路爬坡到了二点六, 是本年度开播收视最好的剧集。
喻少闲就不用说了,沈辞冰这样的角色对他来说驾轻就熟,虽然如此, 他对沈辞冰的演绎和以往的任何一个角色都不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复表演, 也看不见一点本人的影子,是当之无愧的演技天花板, 无论粉丝还是路人都再一次被他的演技惊艳, 许颂和苏桉也维持了新一代中的好口碑, 吸到了不少粉丝。
而其中最让人惊喜的是纪由心。
在《一流律师》播出之前,纪由心是整个剧组最大的争议, 很多人都说杨念兹是被资本收买了才定他做双男主之一, 而播出之后谢昭这个人物完成度无疑化作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所有的质疑的人脸上。
纪由心演谢昭本就有一定的外形优势,加上杨念兹的把关,哪怕是前期发挥一般的戏份, 也比之前在偶像剧中的表现好不少, 虽然还有不少黑粉拿他和同剧其他人比较, 但随着播出的时间越长,纪由心演技的变化和成长也获得了更多的肯定, 让人刮目相看。
许多从前不喜欢他的人也开始重新看待起从前那个“花瓶”纪由心,论坛和微博上对电视剧和演员的讨论更是层出不穷。
—不得不说, 纪由心点映会上的发言真的很拉好感。
—是的,我一个路人黑都刮目相看了。
—这还是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纪由心吗?
—呜呜呜宝宝真的长大了。
—喻少闲不愧是喻少闲, 这个眼神戏,这个台词,不知道下次出现这么好的演员会是什么时候。
—小纪这次真的进步了,有几个片段都把我看哭了,本路人粉没有粉丝滤镜,以前对他的演技还是很担忧的,但这次真的放心了。
—啊啊啊啊小纪宝贝好漂亮,喻老师好帅,cp粉一本满足。
—好有cp感啊啊啊啊,今天不嗑心有喻纪了,先站一秒“词藻”cp。
—笑死,词藻还行。
—感觉所有拍戏的时候想拿喻影帝踩小纪的这下都老实了,你踩我我踩你,小两口睡一起。
—额,喻粉和纪粉不要太飘了好么,我感觉这次颁奖季喻少闲未必能拿视帝,隔壁主旋律虽然收视比不上,格局可大多了,何况还有炒cp嫌疑。
—我没有听错吧,人俩婚戒都带上了你说炒cp
—啊你是在说纪由心和他男朋友(大概率已经是未婚夫)嘛?
—小两口红一起红,黑一起黑,共同进退,嗑到了。
—请没有拿过双金影帝,满贯视帝(正准备拿第二轮)的闭麦谢谢。
—请没有拿过国际舞蹈大赛古典舞少年组一等奖,亚洲之星最佳新人奖,亚洲最受欢迎男歌手×2的人闭麦靴靴。
……
除了和剧组一起的宣传活动之外,作为有剧热播的顶流,纪由心当然还有包括杂志拍摄、商务活动、综艺宣传、采访等等一大堆工作,公司更不会放过这个热度,一口气给他接了好几个商务,简直忙得喘不过气来。
《一流律师》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夏鸥当然十分高兴,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纪由心好好刷一波路人缘,方便以后转型,所以后续路线也需要重新规划,大会小会开了又开。
这天结束广告拍摄之后,纪由心一上车就睡着了,一直到公司才醒,上电梯的时候接到了喻少闲的电话,对方温柔地问他:“在做什么?”
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甚至刚刚出差连续三天没有回家,和喻少闲只能通过电话沟通。
纪由心哼哼唧唧:“当然是宣传,你们一个个太不专业,宣传大旗还不是要我来抗。”
喻少闲在那边笑了一下:“能者多劳,辛苦了。”他停顿一下,“顺便说一句恭喜。”
恭喜什么?
纪由心一头雾水,刚要问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便匆匆道:“晚上回家再说,我要开会了。”
之后挂断电话推开会议室的门,“砰砰”两声,两个礼花筒猝不及防炸开,欢呼声响彻耳畔,五颜六色的彩箔落在他头上,纪由心瞌睡都被吓醒了:“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我生日吧?”
却见夏鸥迎上来,手里拿着一张类似邀请函的东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月后的莲花电视节。”
“宝贝,恭喜你入围了人气奖。”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莲花节是内地三大电视节之一, 无论是逼格还是热度都是最顶尖的,堪称娱乐圈一大盛事,每届闭幕晚会上颁发的金莲花奖也是圈内最权威的电视奖项之一, 无数演员为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兢兢业业就是为了能捧起那座象征着荣耀的奖杯,哪怕仅仅是提名也好。
对于男演员,最受关注的奖项有两个, 一个是最佳男演员奖,一个是最具人气男演员, 前者颁发给经过评委组评定在过去一年播出的电视剧中演技等综合表现最为出彩的演员,后者则是官方评定入围名单之后向社会大众公布, 由观众们投票选出人气最高的演员, 当然, 入围名单里的演员也是经过评委筛选过的,在作品中表现出色的演员, 没有高质量作品的演员是不可能被选定的。
而本届的金莲花奖, 喻少闲入围的是前者,纪由心入围的则是后者。
夏鸥将手里的邀请函和入围名单一起“唰”地展开在纪由心眼前,用手指着他的名字, 活像拿到了孩子班级第一的成绩单的家长:“宝宝快看, 你入围了!”
纪由心瞪大了眼睛,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 欢呼着抱住了夏鸥,指着自己连声问:“我入围了?我入围了?”
“真的是我吗?”
夏鸥拍拍他的脑袋:“是, 我们宝宝最棒了!”
纪由心拿过很多奖,但还是第一次入围演艺类的奖项, 《一流律师》播出之前他还是因为演技差上过十多个热搜,饱受诟病的花瓶,现在却凭借自己的作品入围了最具权威性的电视奖,激动可想而知,他这才知道喻少闲那句“提前恭喜”是什么意思,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掏出手机开始翻看粉丝和网友的反应,名单已经被官方账号公布出来,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一流律师》是这个颁奖季最受关注的剧集,喻少闲入围是毋庸置疑的,而纪由心出现在最受欢迎男演员名单上则引起了极大的讨论,除了粉丝们的激动欢呼之外,质疑的声音也分外刺耳。
—不是吧,资本运作也太明显了,纪由心他凭什么,就凭他滴眼药水一样的哭戏吗?还是影院考试不过延毕一年。
—笑死,资本是不是一条龙啊,先把他塞进杨念兹的组,再来水奖。
—这个剧组里比他优秀的演员多了去了吧,别说老戏骨,苏桉许颂也比他强啊。
—有些人不要发癫,最受欢迎男演员虽然是人气奖,但也必须是男主才能报的,这剧双男主,喻少闲报了最佳,纪由心报人气奖不是很正常?
—纯路人,没觉得《一流律师》里纪由心比不上许颂苏桉,甚至我觉得后期要比他们出彩,有几场戏表现可圈可点,他确实进步很大,既然是人气奖,纪由心的人气有什么好质疑的,也是带着作品来的。
—有些人觉得自己比评委还懂是吧,再说只是入围而已,谁急了我不说。
—我知道有些人很急,但是你们先别急,不会是看到我们小纪宝贝入围就坐不住了吧,你们也可以让你们正主带着作品来啊。
—笑死,拿着一个入围贷款拿奖的纪由心粉丝也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吧,等你主子真把奖杯拿到手再说吧,各大奖项拉个流量陪跑不要太常见。
—不是黑,但是认同拉流量陪跑,纪由心资历还是太浅了,难以服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质疑你小纪顶流的人气和你芯粉姐姐的实力吧!笑死,拿不下这个人气奖你芯粉姐姐这些年白混了!不倍杀第二都算我输!
—芯片放话在这:走着瞧!
纪由心对黑粉言论都倒背如流了,以为自己早就练出了一颗金刚不坏的心脏,不知道为何这次却有些忐忑,托着下巴看向夏鸥:“姐,要是我真的拿不到奖怎么办?”
夏鸥捧住他的脸,夸张道:“不会吧,我们小纪宝宝也会不自信啊?”
纪由心一扬眉:“那怎么会,我可是顶流!不过,其他人也很厉害嘛……”
这倒是真的,人气奖每年的竞争都十分激烈,今次和纪由心一起入围的都是电视圈的大咖,热血粉丝可能没有那么多,国民度却是不差的,一样是热播剧的男主,可以说都是非常有力的角逐者。
“所以就不相信自己了?”夏鸥笑问。
“也不是……”
纪由心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半晌犹豫问:“姐,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夏鸥干脆给出了答案:“我们家小纪,做什么都是最棒的!人气奖只是刚刚开始,姐以后还要看着你像喻先生一样拿影帝呢!”
纪由心一笑,感觉多了些底气,握拳给自己打气:“好!我一定可以!”
陪跑就陪跑吧!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去陪跑的!
然而纪由心的粉丝大概是被网上的质疑声浪给刺激到了,也是因为纪由心第一次入围这样有含金量的电视剧奖想给自家孩子撑撑排面,自从入围名单公布之后就开始了组建专攻投票的粉丝群,没日没夜刷热门话题,在超话里置顶投票链接等等一系列十分专业的宣传活动,三天之后的零点,投票通道一经开启,纪由心粉丝便如脱缰野马一般,一个小时投出了十几万的票数,直接把官网投票链接挤到瘫痪,主办方不得不暂时关闭让人抢修,天亮之后才成功上线。
人气奖的投票规则是从通道开启到公布奖项的那一刻截止,二十多天内每人每天有一票的名额,这样持续到电视节开幕,纪由心都以N倍杀第二名的票数遥遥领先,若无意外,几乎已经锁定了奖杯。
闭幕式当天,纪由心乖乖穿了黑西装白衬衫,头发也早就染回了黑色,十分低调地只在左耳戴了个钻石耳钉,胸前戴一枚皇冠胸针,看上去就像是参加晚会的大学生。
喻少闲替他将领带系好,随手摸摸他的头发:“今天这么乖。”
纪由心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承认吧,你就是看不惯我染发。”
对面的人坚决道:“没有。”
“我只是审美传统而已。”
纪由心:……
红毯环节照例是剧组一起走的,作为两大男主奖的有力竞争者,喻少闲和纪由心一出现就收获了最大的关注。
尤其纪由心这个第一次参加金莲花节的大热门,记者们见了他和见了流量包一样,恨不得把人钉在红毯上拍照。
幸而这是个官方活动,现场秩序控制得非常好,红毯主持人是电视台的小花旦,气质高雅落落大方,业务能力也很强,她穿一身香槟色礼服,态度亲切地问纪由心:“所有入围最具人气奖的男演员里,你的票数一直遥遥领先,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现在的心情。”
“这个其实要感谢我的粉丝们,票数问题他们的贡献最大,我已经叫他们注意休息了。”
娱乐圈这么多年,纪由心早就练出了面对大场面的沉着,自己紧张得要死也不耽误开玩笑,同时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谦逊和真诚:“对于我自己,其实能够入围就已经很开心了,无论结果是我还是其他前辈拿到这个奖,我都很开心,当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拿到啦!”
主持人笑了一下:“那对同样入围了最佳男主角的喻少闲先生,你有什么祝福要说?”
纪由心眨眨眼:“喻老师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最佳男主角嘛!”
“那喻先生呢?”主持人转向喻少闲,“此次角逐年度最佳男演员您是怎样的心情,作为前辈兼男友,您有什么想对第一次入围的小纪说的?”
“心情当然很忐忑,毕竟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再拿奖。”喻少闲接过话筒,因为见惯这种场合而无比淡定,还开了个玩笑。
接着看向一旁的纪由心:“至于他,由心还是新手演员,能够看他入围我已经很高兴,这是大家对他的肯定,我知道拿奖是一件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但还是希望,他能够幸运一点。”
二人进入内场后在第一排落座,晚会很快开始,首先是歌舞表演,之后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身穿华服在掌声中登场,字正腔圆地介绍了金莲花奖的渊源历史,主持人大气中不失幽默,将场子热得十分热闹,又请上了特邀嘉宾——一位年近八十的电视圈老前辈致辞,之后才是闭幕式最饱受期待的颁奖环节。
像大多数的颁奖礼一样,首先颁发的是最佳配乐,最佳美术,最佳编剧等奖项,最后才是最具人气男、女演员、最佳男、女演员和最佳导演,《一流律师》剧组是本届夺奖热门,钟秋声编剧一马当先,为剧组赢了个开门红。
最佳男配角和女配报上去的都是老戏骨,惜败给隔壁的主旋律剧组,之后就是最具人气男演员颁奖,中间穿插的表演环节,纪由心觉得心跳渐渐变快,手指紧扣住座椅边缘,有些心不在焉,身边的喻少闲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在他耳边道:“紧张了?”
纪由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拿不到怎么办?”
“已经很好了,拿不拿的到都好。”喻少闲安慰。
就看他瘪瘪嘴:“可是真的很想要。”
那样子,就像是柜台边上向严格的父母索要精美糖果的小孩子,喻少闲心软了一下,握住纪由心的手,十指紧扣晃了晃:“那就相信自己,你可是纪由心,对不对?”
台上的表演结束,主持人请颁奖嘉宾上台,会场内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的眼神都向纪由心瞟了瞟,大家都很好奇今晚的这一大赛点——纪由心从流量偶像到实力演员的这一步是稳稳迈出还是中途夭折。
人气奖的颁奖嘉宾是一男一女两位四十多岁正当年,电视圈算得上中流砥柱的前辈,女演员挽着男演员的胳膊上了台,拿着手卡先是活跃了一下气氛,纪由心全然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便听男演员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好,接下来由我颁发最具人气男演员奖,首先请看入围名单——”
大荧幕上立刻出现了本次人气奖的入围演员以及作品片段,最后定个在一个不断增长的票数统计图上,晚会十分吊人胃口的是,在开奖前一个小时便停止了公开票数,此时大屏幕上只剩跳动的柱状图,而没有票数和对应演员名字,嘉宾故意卖关子拖长音调:“最具人气男演员得主是——”
“是——”
“纪由心先生,实至名归!恭喜!!”
这个名字瞬间贯穿会场,大荧幕同时揭晓票数,纪由心以过千万的票数倍杀第二名,同时创造了金莲花奖历史上最高的票数记录。
激昂的音乐响起,纪由心不敢相信地僵住在原地,三秒钟后下意识看向喻少闲,后者拍了拍他的手,又看了看杨念兹,杨念兹笑着冲他点点头,许颂手都拍红了,他旁边的苏桉则随意地鼓了两下掌就放下,在如潮水般的掌声中,纪由心走上舞台,从前辈手里接过证书和奖杯,两位颁奖嘉宾和他拥抱之后便下了台,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灿金色的光从头顶打下来,将他笼罩其中,纪由心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整了一下话筒,第一句话是:“谢谢大家。”
他笑了一下,精致无暇的脸如钻石般熠熠闪光:“首先要感谢评委会给了我这个机会,也要感谢杨念兹导演拍出了这么优秀的作品,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让我来出演这个角色,我应该没有让杨导失望吧?”
杨念兹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纪由心于是继续下去。
“除此之外还要感谢我的公司,我的经纪人对我的培养,助理和其他幕后工作人员对我的照顾和付出,更要感谢。
他停住,声音短暂地哽了住,掩饰性地笑了一下:“感谢我的粉丝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感谢你们不眠不休地为我投票,我知道我能握住这个奖杯主要是你们的功劳。”
“还有……”
穿过无数人群,熟悉或陌生的脸孔,纷扬的彩带和晃眼的灯光,他的目光和喻少闲相接,后者看着他轻轻摇头,纪由心却继续下去,“谢谢喻老师,没有理由,就是,很想感谢你。”
善意的笑声响起,他后退一步,冲着观众席微微鞠躬:“我会继续努力的。”
“再次感谢大家。”
掌声再次响起,纪由心一步一步走下舞台,喻少闲早已站起身来,就在两人距离两步远的时候,纪由心忽然笑着扑到喻少闲怀里,抱住他的脖子,眼角光芒闪烁,喻少闲稳稳把人接住在怀里,在人声鼎沸里,给了纪由心一个踏实坚定的拥抱。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最具人气女演员得主是今年热播的一部谍战剧的女主, 才刚刚三十二岁,演技了得,同时拿下了紧接着颁发的最佳女演员奖, 毫无疑问成为今晚最大赢家。
今次和喻少闲一起入围最佳男演员的除了几位老戏骨, 年轻一辈就只有任西柏,从进场开始,任西柏的眼神就已经像幽灵一样往喻少闲身上飘了, 趁着台上嘉宾表演,他从第二排探过半边身子, 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道:“采访一下喻影帝, 即将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心情如何?”
“拿不到奖, 很正常。”被挑衅的人眼都不抬。
“做你的手下败将。”喻少闲正了一下领带,“绝无此种可能。”
“你!”
任西柏大怒, 又不能当众发作, 只得暗暗咬碎后槽牙:“等着吧你,鹿死谁手还说不定,等会儿输了可别哭!”
表演结束颁奖嘉宾上台, 老戏骨一头白发却精神矍铄, 手撑拐杖在众人瞩目中脚步稳健走到颁奖台后, 这是年逾八十拿过终身成就奖的多任视帝,妥妥的重量级嘉宾, 他的出场也给本次最佳男演员的得主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老戏骨一开口,会场立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想看看本年度视帝花落谁家, 演技大赏结束,只见头发花白的老艺术家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地宣布:“本年度金莲花奖最佳男演员获奖者是——
“喻少闲先生!恭喜喻少闲凭借《一流律师》沈辞冰再次摘获视帝!”
说完还带头鼓起掌来,毫不掩饰对这个后辈的欣赏和认可。
“Yes!”
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站起来的是纪由心,他眼睛亮亮的,脸颊红扑扑,“噼里啪啦”地疯狂鼓掌叫好,在周围一片寂静的讶然中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扑通”一声直挺挺坐下,迅速用手遮住脸。
太丢了人,纪由心想,现在说想上厕所还来得及吗。
嘉宾们同时反应过来,疯狂地起哄和鼓掌,如雷掌声中喻少闲起身,先是向在场同僚致意,然后向纪由心伸出手:一起?
“不不不,您请您请。”
纪由心一边捂脸一边向后缩,喻少闲笑了一下,俯下身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挡住镜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点到即止却亲密无间的吻。
口哨声此起彼伏,可怜的任西柏第三次败在喻少闲手里,还要惨被虐狗。
喻少闲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任西柏,唇角勾起,眼神戏谑,咬字清晰:“承让。”
纪由心也转到他的方向,跟着做了一个鬼脸:“略!”
任西柏:狗男男!淦!
随着最佳导演也落入杨念兹囊中,《一流律师》在本届金莲花电视节中从编导到演员摘获了四个重量级大奖,成为收获最丰的剧组,影视圈今年来一段佳话。
因为颁奖礼是网络加电视台同步直播,很快掀起了泼天的热潮,因为《一流律师》一骑绝尘全年第一狠甩第二一个点的收视率以及超高口碑,如此殊荣无论圈内还是网友心里,都是实至名归的。
甚至对纪由心的人气奖项,都是祝福和赞赏远远压倒了质疑和诋毁——票数明晃晃摆在那里,谁也不会没事闲的去质疑纪由心的流量和人气。
离场的时候,纪由心走到杨念兹身边,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杨导,怎么样,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选择我的。”
“我们小纪可是门面加团宠,现在还是个小演员了。”
杨念兹揉揉他的头发:“我怎么会后悔,庆幸还来不及。”
纪由心心满意足地弯起了眼睛:“那以后有合适的角色要记得叫我哦!”
“好~”
两人并肩走出礼堂,绚烂的灯光瞬间打在少年人的身上,杨念兹把手放在他削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小纪,前路漫漫,要继续加油啊!”
“知道啦!”
纪由心声音清朗,转瞬消逝在风中。
庆功晚宴在附近的酒店举行,金碧辉煌的大厅正前方是占地广阔的院子,碧蓝泳池在灯光下越发通透澄澈,坐在泳池边上的任西柏身穿白色西装,手里拿着剩了半瓶的威士忌,仿佛小说里的落魄男主,周围围满了男男女女,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他。
任西柏身高腿长,容貌英俊,在圈子里也是很有市场的帅哥,演技更加可圈可点,可是一碰上喻少闲,从外形到奖项,次次都要矮上一头,让他怎能不恨!
此时他一手撑着额头,反反复复痛心疾首:“三次了!我三次败在那个姓喻的手里,论长相论身材论演技,我哪点不比他强!事不过三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啊!这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别啊任哥,你想开点。”
一个omega小演员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虽然你败给了喻影帝,但是你是单身啊,黄金单身汉,肯定比喻影帝受欢迎的!”
“就是就是!”
“不就娶了个顶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任哥你肯定能找到比纪由心更好看的!”
“对啊对啊,我看纪由心长相也一般……”
“啊!!!”
“我死了算了!”
任西柏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摘下领带就要把自己勒死自己在当场,众人急忙扑上前阻止,原本正在和人寒暄的纪由心见状把香槟塞给侍者就冲了过来,又在一米外停住,抬手浮夸大喊:“老任,你想开点,不要啊!”
“虽然喻少闲比你帅,个子比你高腿比你长,演技比你好,拿的奖比你多,但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啊!想想你的粉丝,虽然没有我多,但他们也是人啊!”
“你不要过来!”
任西柏死死揪着领带,差点呕出一口血:“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纪由心瞪大眼睛,万分真诚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比喻少闲的奖杯都真!”
……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纪由心眼神清澈表情无辜,众目睽睽下向前迈了一小步……
“我不活啦!”
任西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双手交叉“刷”地一紧,脸色瞬间红了,旁边的omega见状大惊失色,就要来扯他的手,被任西柏一把甩开:“别管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我死都不会放过这对狗男男的!”
熟料他力气用的太大,推开omega的同时自己也受力向后一仰,双手在半空中飞快挣扎几下,“扑通”一声掉进了身后的游泳池。
刹那间天地寂静,所有人的表情凝滞,唯有纪由心在巨大水花溅起之前后退一步完美撤离,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肝:好险,这可是高定啊。
任西柏呛了几口水后就坚强地站了起来,被两个下去救他的oemga扶着向岸边走,泳池边上,纪由心蹲在那里,眼眸晶亮笑意闪烁,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行了老任,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家都是朋友,这么认真干嘛,我承认你也还不错啦,还不成么?”
“用得着你承认,老子本来就很不错!”
“行行行……”
纪由心晃晃手臂:“别小气了,嗯?”
任西柏翻了个白眼,握住他的手,用力一跃上了岸,然后被酒店工作人员用毛巾裹着送回了房间。
站在原地目送任西柏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纪由心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提防从身后响起一道嘲讽:“小人得志,就这么开心?”
他神色一凝,回头看见果然是梁津,不由皱了皱眉,复又笑了起来:“当然是看你刚才的表演没有看尽兴,才来看看我朋友的热闹,你有时间的话与其在这里挑衅,不如好好精尽一下业务能力,你们公司走后门把你送到这种场合,难道是为了让你丢脸的?”
“你!”
梁津被毫不留情地当面讽刺,气得不行,又怕人拍到,只好压抑脾气冷笑一下:“当然比不上你,出生靠父母,出道靠公司,拿奖靠男朋友这么好命!”
“你说什么?”
纪由心失笑:“我的奖是粉丝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和喻少闲有什么关系?”
梁津死死盯着他:“票数是,难道入围资格也是吗?”
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我要是你,就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投机取巧得来的奖,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
说完就离开了泳池边。
纪由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梁津的话,只当他是嫉妒上头,转身向室内走。
宴会厅里传来悠扬的音乐,外面长长的拱廊上,有人压低声音在交谈,虽然是私密谈话因为距离比较近,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耳边。
“没想到喻少闲竟然这么恋爱脑,为了男朋友开心,连奖项都可以让。”
“不爱江山爱美人喽,莲花奖从创立那一天开始,最具人气奖和最佳男演员奖都是绑定的,从入围片单里的男主挑选,剧组报名奖项的时候都只报男主一个人,只有这一届例外,仗着《一流律师》是什么双男主,钻规则漏洞,竟然报了纪由心上去,堂堂三大电视节之一,竟然被一个花瓶水了奖项,以后口碑怕不是都会一落千丈。”
“《一流律师》申报奖项的时候,喻少闲就放弃了人气奖,坚持把名额给纪由心。”
“是啊,评委会刚开始也不同意,听说喻影帝为了这个亲自找评委会主席据理力争,还真是煞费苦心。”
“没办法,谁让有些人就是天生情种呢……”
轻飘飘没有任何目的的闲谈落在耳畔,却像是被人把玻璃片揉进了心里,纪由心狠狠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