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横躺在笔直的公路上,后轮压瘪,被咬碎的车尾散落一地。
高大的芦苇随着风声起伏,茸毛滑过了闻奚的侧脸。
陆见深的手捂住他的嘴,干涸的唇能感觉到覆有薄茧的掌心。
闻奚放在身侧的右手握紧,耳机还稳稳地躺在里面。左手则勾着陆见深的脖子,以一种亲密又怪异的姿态贴在一起。
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深又长,还在渗血,顺着经过陆见深的侧脸、唇角,然后落回他自己的唇上。
闻奚伸出舌尖舔掉了,同时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隐隐感觉,陆见深好像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
窸窣的声音从芦苇的缝隙传来,打断了观察。
几乎是同时,陆见深推开闻奚,从腿侧抽出一把刀,向前一个翻滚。
刀光雪亮一瞬,准确无误地没入了正在探进的狼颅。
也不知是怎样强大的力量控制着短刀,任凭巨狼的挣扎也绝不动摇。
没在喉咙的嘶鸣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闻奚慢悠悠地爬起来,活动着酸痛的手脚,凑过去看热闹:“要不把这家伙的牙剔下来吧?做成串戴脖子上。”
陆见深拔出短刀,却见闻奚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刀落垃圾车上了,你再给我一把呗。”
陆见深从作战服的腰侧抽出一把干净的给他。
“你还真是个刀贩子啊。”闻奚不由感慨。
衣袖却被人扯住,顺势提起右臂,露出了一道深长的伤口。
闻奚下意识地解释:“玻璃划的。”
“我知道。”陆见深说。
闻奚“哦”了一声,朝他眨眨眼。
陆见深说:“等我一下。”
闻奚鼓起脸:“我哪儿也去不了啊。”
原野空旷,几点星光拉长了笔挺的背影。闻奚的视线跟着他的脚步,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面前,手上多了一卷绷带。是从摩托车摔出来的。
陆见深说:“回去再清创。”
闻奚伸出手,等着陆见深给他缠上。
陆见深顿了一下,倒是动作利落。
绷带缠到最后时,闻奚听见他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躲?”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长夜接近尾声时似乎多出了一丝温度。
闻奚软趴趴地搭着他的肩,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我躲不开啊。这家伙太凶了,我又跑不快。”
陆见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以后不要违规出城。”
闻奚挑眉:“那我和你一起出来呗。”
陆见深沉默着挪开视线。
这时,只见一辆卡车正朝二人的方向飞驰而来。
“救命啊审判官——救救救救——”科斯卡冲窗外狂喊。
他半身横在窗外,脸涨成猪肝色,不知道哪儿找来的板子抵挡着副驾位置上的变异森狼。
那匹狼型污染物应该是刚才那三头中最大的一个,反应也更为灵敏可怖。而它此时扭过头,眼睛几乎贴着玻璃,仿佛凝视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闻奚说:“这小子运气不好啊,他脚被缠住了。这个小头狼是准备虐.杀他。”
被巨狼的尾巴绕住了脚腕,却在天光下透着森冷的殷红。
陆见深的神色骤然绷紧。
闻奚拍了拍他的肩,掌下忽然一空。
身旁的人已迅速扔出绳爪,稳稳地套住了后视镜,然后借着拉力,如一道黑色的疾风滑去。
闻奚却如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回过身,原野的另一边正在发生激战,应该是军部的人。
漆黑的天幕隐隐透出一丝光亮,一颗雪白的流星划开了长夜,然后在剧烈摇晃的垃圾车顶端坠落、绽放,如同烟花。
不对。
浅红色的淡烟炸开了一股血腥的气息。
这是吸引狼群的信号弹。
闻奚左手捏紧匕首,微微俯身,让高大的芦苇遮住身形。
而作为信号源中心的垃圾车却在接近他的路面突然转向,在扔出一个黑影后朝刚才山隘的方向疾驰而去。
科斯卡摔在闻奚脚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闻奚惊叹道:“你小子命挺大啊,竟然还活着。”
科斯卡艰难地撑起身体:“审判官让咱们快跑——”
森冷的风钻过芦苇荡时,闻奚抬脚就跑。
“你等等——”科斯卡在他身后不要命地追。
二人一前一后在原野上奔跑,低沉的狼啸仿佛越来越远,然而大地的嗡鸣却逐渐加重。
闻奚的头疼犯了。
就在他晃神之际,一道黑影从芦苇中突然扑出,将他按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科斯卡吓得大声尖叫,连连后退,却直接双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理智偶然回颅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连把刀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而原本有挣扎痕迹的一人一狼却很快凝固下来。
模糊之际,或许有撕咬血肉的声音。
科斯卡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他双眼通红,极力克制住想逃跑的冲动,手边摸到了一块碎石。
“砰”一下狠狠朝狼身砸去。
但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那头巨狼甚至没有为这毫无影响的一击回过头。
就在科斯卡绝望之际。一束明亮的照射灯落在了潮湿的泥土上。
五枚光点在坚硬的狼身闪烁两下,瞬间穿透皮肉。
巨大的狼身一垮,翻倒在地,重重地压在被啃噬的人之上。
科斯卡绷紧的牙齿终于松动,打着颤喊了一声经过自己的人:“虞、虞队,救——”
他颤颤地看着闻奚的方向,却无法鼓足勇气去面对一地的血肉。
虞归示意他噤声,让身后的人丢了一把枪给他,双指并拢上抬,示意他起来。
数十名人影分布的周遭,其中五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跟在虞归身后,悄无声息地上前察看情况。
一切归于静谧,只有死亡的气息。
虞归摇了摇头,打算用通讯器联络。却在指头碰到裤兜的瞬间,看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狼身骤然一拱。
警觉的枪口立刻架起。
过了几秒,虞归却抬手,示意放下枪。他的目光越过一动不动的狼身,停留在地上那个浑身是血却睁着眼的人。
“你怎么不起来?”
闻奚好不容易抽出被压着的手,隔空抓了一把天上的星光,慢悠悠地吭声:“累了,起不来。”
他右手臂的白色绷带红了一片,却很难分辨出伤口的位置。
但那股殷红顺着手臂一直流向肩部,颈部,令人心颤。
一个黑色的枪口对准了他。
闻奚毫不在意,慢吞吞地把自己从狼身下蹭出来。几根坚硬的异形黑毛缠绕着闻奚的手指,顺势脱离了早已无声息的狼身。
摇摇晃晃的身体刚一立直,左手顺势抽出插在狼颈的匕首。
满是脏腻的手指拎着短刃稍稍一动,那颗充满肉瘤和利齿的头颅便如拧开的螺丝一样,从切割整齐的颈部脱落,滚在他的脚边。
幽绿的狼眼仍然大睁,舌头是分成数缕的触角,此时干瘪地搭在如小山堆砌的团齿边。
黏液和污血沾了他一身,长发成缕状勾落。
几抹掠过的光线扫过浓密的眼睫和笔挺的鼻梁,勾出令人心惊的轮廓。
那双浮着一层银蓝的黑眸转瞬变得无辜。
闻奚:“刚才好吓人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