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此事终了之后,惠妃通过康熙给胤礽送了一份很厚重的谢礼,因为她觉得,自家那从小就不靠谱的儿子如今能心中多一份善念,多亏了胤礽的潜移默化。
胤礽忍不住替他哥哥辩解几句,没想到康熙也是这么想的。
“胤褆在你面前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多少背后的事你看不到,”
康熙如是说道,“他刚回宫那会儿,性子骄纵跋扈,那几年不知道换了多少奴才,便是跟他额娘也敢甩脸子,不说旁的,他跟张英斗智斗勇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吗?这几年他瞧着你的为人处世,也渐渐收敛了脾气,你对伴读们友善,他也学着对他们好些,不然放在前几年,他会在乎那伴读的死活?”
生在皇家,自小便习惯了高人一等,别说是皇阿哥,便是寻常宗室子弟,也有很多不拿奴才当人的。
胤褆小时候从来不在乎身边的奴才们,不顺心就打罚,不喜欢就换人,反正有的是奴才削尖了脑袋想要伺候他。
他刚进上书房的时候,觉得伴读们也只是身份稍微高一点的奴才,虽然不能随意更换,但也从不觉得该重视。
在他眼里,这些伴读都是想扒着他往上爬的,自然就该乖乖听他的话,稍微不驯的,他就会故意犯错让师傅罚他们,直到他们被打怕了不敢进宫,或是被打服。
一直到胤礽也来了上书房,有了伴读,他看着胤礽跟伴读们日常相处的情形,才慢慢学着改变态度,对伴读们宽容了许多。
若非如此,惠妃娘家那个伴读也不会敢到他面前说那些混账话。
其实说起来,胤礽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
自小康熙就说他生性纯善,这并不夸张,而是真的觉得自家崽子过于善良了。
明明自小便是最尊贵的身份,却偏偏从不曾轻视任何人,即便是对身边的奴才们亦是如此。
康熙看着胤礽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胡乱发过脾气,有什么觉得不对的也只是平和的指出来,若奴才们犯了错,便叫他们按规矩去领罚,不会妄动私刑。
他一度觉得自己将儿子给养得过于纯良,甚至希望儿子能变得心狠手辣些,所以才会将儿子带上战场,甚至将血腥的事情交给儿子来处置,就是想锻炼儿子,让他学会无情。
其实如今想想,不止是胤褆,就连他也多少被胤礽影响到了。
他好像很多年都没怎么责罚过奴才们了,就连顾问行都说,如今慎刑司里空荡荡的,清闲的很。
“以后叫阿哥们下了学之后都去你那儿读书吧,”
康熙琢磨道,“也不用你看着他们,就算是让你们兄弟间多亲近亲近吧。”
他家太子那么好,叫孩子们都多跟他学学,将来都会更好的。
胤礽一点都不觉得他跟弟弟们不够亲近,即便康熙不说,那些小包子们也没少往乾安宫闹腾。
如今不止胤禛在乾安宫里有自己的寝殿,胤褆、胤祉甚至是丁点大的五阿哥胤祺,都大模大样的占了间屋子,堆满了皇太后给他的,他不敢带回翊坤宫去的东西。
而胤礽也从不会拒绝弟弟们霸占自己的寝宫,甚至是纵容的。
弟弟们十五岁左右就要搬出宫去另住,在那之后便再不能如现在这般想来就来了。
他们兄弟间真正能亲近的也就这么十几年,还得去掉弟弟们太小不被放出来的几年,其实是很短暂的。
就像胤褆,如今宫外的府邸已经建好,只等大婚之后便准备搬出去了。
回忆起当年初见他给胤褆点心吃的那一日,仿佛并未过去多久,可分别却是就在眼前。
所以,胤礽珍惜跟每个弟弟妹妹能相处的时光,从不会觉得他们烦。
胤褆是这一代皇家第一个成亲的人。
尽管大公主比他还要大上两岁,但女儿家金贵,康熙打算将大公主留到十八岁再许亲,所以胤褆的婚礼,便是头一份。
宫里难得这般热闹,阿哥所里挂满了红绸。
胤褆成亲的那一日,在阿哥所的小院里摆了宴席,请的是与他相熟的一些八旗子弟,再有就是胤礽和他领着的三四两个弟弟了。
其实胤祺也想来的,但却被胤礽给拦住了。
胤祉本就住在阿哥所,胤禛安静乖巧,不会胡闹,而胤祺却是个闲不住的小魔王。
倒不怕他闹,而是怕他磕着碰着。
胤礽依旧是酒量不太行的胤礽,胤褆自然不允许旁人灌他弟弟的酒,亲自下场拦住了所有想给胤礽敬酒的人,那叫一个越战越勇,可惜对手人数众多,最后只得以惨胜收场。
胤礽吩咐侍卫将喝得七荤八素的宾客好生送出去,然后无奈的看着搂着酒坛子胡说八道的胤褆,对胤褆的太监道:“看着点你主子,要是闹得厉害,就给他扔书房去,别吓着新娘子。”
胤褆这喝高了的洞房花烛夜究竟过得如何,胤礽不得而知,但成亲三日后新娘子出来见人的时候,小两口手拉着手,却是分外甜蜜。
不用问,只看胤褆那藏不住的一口大白牙,就知道他对这个媳妇儿非常满意。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说话细声细语,生得又纤细娇弱,胤褆对上她都不敢高声,简直想将人捧在手心里供着。
不过大福晋却不是个拿不出手的,虽然红着脸颊,但却大大方方的同众人见礼,还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见面礼,都是她自己亲手绣的荷包,每个人都不一样,样式很是别致。
“这是京城里刚流行起来的样式,我瞧着好看,便学来试试,肯定没有绣娘们手艺好,但里面装的五谷是在堂子里供奉过的,只图个好意头。”
大福晋解释道。
阿哥们不太懂这些,公主们却是爱不释手。
胤礽看着手中那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丑萌神兽,总觉得十分像是记忆里那只会放电的黄皮耗子。
“大嫂,这上面的图案,也是京城里盛行的吗?”
胤礽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福晋点头:“是去年开的一家新铺子先做出来的,说是一种掌控雷电的神兽,能给孩子们辟邪压惊,也不卖钱,凡事在他家买东西的都会送一个,慢慢的便在京城里盛行起来了。”
“因为是白送的,旁的店铺仿着做了也没人买,所以便成了他家的招牌,如今不只有荷包,还有其他的小东西,都用的这种神兽做图案,在他家买一定价钱的东西便可以自己挑选,许多人为了这些,专门去他家买东西呢。”
胤礽:……
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
“那店铺的当家的,可是姓孙?”胤礽问道。
大福晋颇为惊讶:“太子竟然也知道她?孙小姐一个姑娘家自己撑起家业着实不易。”
行吧,果然是熟人。
当年在海宁的时候,孙婉便说要回京城重整家业,胤礽那时还给过她一块玉佩,让她有困难可以来求助。
时隔两年,孙婉都未曾出现过,没想到已经干出了名堂来。
如今工部督造的远洋船已经在东南沿海试航,预计明年便要第一次南下,往南洋去试试水,随行的除了内务府的货物之外,还有一些皇商铺子里的东西,具体如何分配,尚未有定论。
胤礽身为太子,自然有权利参一份股,康熙的意思是叫他自己选两家皇商,算是他的私房,而内务府也会给他一份分成。
现在听说了孙婉之事,胤礽突然起了个念头。
与其去掏康熙手中的皇商,倒不如自己另起炉灶,他并不贪,只要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跟着跑明白了商路,今后贸易做起来,收入绝对不菲。
若是胤礽将这消息放出去,愿意为他所用的大有人在,但他却是看上了孙婉。
一来孙婉与京中各方势力并无瓜葛,胤礽用起来也安心,二则,毕竟是“老乡”,孙婉若有能力,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或许旁人还会顾忌孙婉是女子,但胤礽不会。
他反而觉得若是有女子能站出来展现自己的才能,让世人明白女子并不输男人,对这个时代来说,才是好事。
所以第二天,胤礽便出了宫,去了孙婉的店铺。
正如大福晋所言,孙家的店铺十分热闹,里面卖的是天南地北的杂货,一排排货架整整齐齐,颇有几分后世便利店的感觉。
虽然都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东西,但能在一家店铺买全,对于百姓们来说也省了许多麻烦,再加上还有小礼物送,所以生意自然不错。
胤礽进门的时候,孙婉正笑容可掬的给客人推荐自己刚上的新货,相比于两年前,她成熟了,也更开朗了,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完全没了当年藏不住的幽怨。
看到胤礽的时候,孙婉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伙计,然后走到胤礽面前福了福身:“小公子当真稀客,不如上楼坐坐如何?”
胤礽自是点头,跟着孙婉上了二楼。
店铺的二楼是几个隔间,有的里面有人在,好似在挑选什么。
“二楼是招待一些有身份的女客,她们不好在下面跟旁人挤,便请来楼上慢慢挑,”
孙婉见胤礽好奇,便解释道,“她们大多想买些京城里不好买到的东西,我正好在江宁有进货的路子,能给她们带过来。”
“走的曹家的路子?”
胤礽问道。
孙婉摇头:“自打我回京之后,便与曹家没了往来,唯有大表哥曾来瞧过我,叫我有困难可以去寻他,但我有小公子给的玉佩,心里踏实,也没有麻烦过他。江宁的货是于公子帮我张罗的,他细心,这两年帮我省了不少银子。”
胤礽惊讶:“于公子,于准?”
那个呆呆愣愣的死心眼小子,竟然还会做生意?
孙婉抿嘴一笑,脸色微红:“嗯,正是于准于公子。”
第152章
看孙婉这神色,不用问便知道她跟于准定然是生了情愫的。
挺好的,总比一些故事里的女主角一心只想进入那深不见底的宫墙里要过得更自由些。
胤礽今日前来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孙婉的态度,毕竟穿越女和四爷的故事实在是太过耳熟能详,他也担心孙婉心里也有不切实际的梦,并不适合帮他做事。
如今知道孙婉和于准之事,叫他放心了大半,剩下的便是孙婉愿不愿意冒险了——
不止是出海远洋的风险,还有搭上他这艘在历史上会沉没的小船的风险。
胤礽坐下来看着自信明媚了许多的女子,心里有些犹豫。
虽然如今他的地位十分稳固,与康熙之间没有半分隔阂,但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等他入朝之后这种情况会不会发生变化,不能保证历史不会重演,他真的要将这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姑娘拉进旋涡里吗?
若他不开这个口,就让孙婉安安稳稳的做些小生意,虽然没有泼天富贵,但也不会有被他连累的风险,对她来说,会不会更好些呢?
“小公子今日前来,不止是为了瞧个新鲜吧?”
孙婉看出了胤礽的欲言又止,竟是直接点破,“您有任何吩咐尽管直说,我必定会全力以赴。”
当初在江宁的时候,若没有胤礽出手相救,她早就被送进守贞堂活活折磨死了。
救命之恩,哪怕胤礽要她用命来报,也是应当的。
“您可是需要我帮您打探消息?”
孙婉猜测道,“那我得租赁个更大些的铺子,想办法掏弄些稀奇的东西来卖。如今我这铺子看着热闹,但能接触的权贵女眷还是太少,并不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若要长久经营下去,且得先将基础打好。”
“正好街头那家酒楼老板想要回乡,我之前就跟他谈过价钱,他要价有些高,故而还在僵持,”
孙婉盘算道,“若是小公子肯参一股,那我即刻就约他将铺子敲定下来,但我手里的人都是从乡下雇来的,只怕一时间很难帮上忙,小公子手里可有合适的人手?不拘男女,我自有办法安排妥当。”
胤礽:……?
他还没开口呢,她怎么就把一个网络消息的暗点给安排起来了?
“等,等等,我没想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胤礽赶紧打断孙婉,生怕她等会将商铺变成花楼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我做做生意,正经生意!”
孙婉:“……哦……那自是愿意的。”
胤礽:……这颇为遗憾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还真想当情报头子吗?!
姑娘,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吧!
“福建水师□□之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如今沿海一带有水师日常训练巡视,甚是安全,故而内务府想要组建一支船队,往南洋去做做生意,里面给皇商们留了些名额。”
未免孙婉继续瞎猜,胤礽干脆直言,“我近日听闻你在京中生意做的不错,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跟船跑一趟。不过你得想好,远洋贸易不比在京中安稳做生意,茫茫大海,即便有水师护送,也不能保证没有危险。”
其实若是为了安全,等内务府的船彻底淌明白路再去最好,但那样即便是去了,也只是拾人牙慧,或是得想办法从自己人手里抢生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第一批去的好处多。
这道理孙婉懂,她立刻说道:“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商船既是跟着内务府的船,又有水师护送,已经是将风险降到最低了,若还怕,那还做什么生意?”
“我原以为小公子今日前来是给我报恩的机会,却不想竟是又来施恩,如今我欠小公子的,可是再难还清了。”
孙婉脑筋转得极快,毫不犹豫的就将这泼天的富贵接了下来,“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是有胆量的,小公子看得起我,我就不推脱了,我只一句,无论此行能赚多少,必然是账目清晰。您愿意给的,我一概收下,不该我拿的,我分文不动!”
在这个时代,对外贸易会有多少利润,孙婉不用想都能看到那金山银山。
既是内务府组织,有水师护送的行程,那跟着的皇商们只要备好了货,便再不用准备其他,简直是一本万利跟着去捡钱的买卖,若是此时传出去,只怕商人们要抢破了头,如今能轮到她头上,当真全凭在江宁时她与胤礽的那点缘分。
然而这缘分只能给她一个进门的机会,能不能接住这泼天的富贵,还得看她自己如何处置。
孙婉爱财,却并不贪心。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便是当真有金山银山也守不住,而眼前的胤礽,不止给她赚钱的机会,还给她守住财富的倚仗。
孙婉知道她这一应下意味着什么——
从此以后,她就是胤礽的钱袋子,只要胤礽屹立不倒,她就有享不尽的机会和财富,但若是胤礽出了什么事,她便会第一个受到牵连。
在回到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她其实早就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历史,知道胤礽未来会遭受怎样的命运,但她最终也没办法叫自己忘恩负义,当那救命之恩不存在,所以在胤礽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只要胤礽需要她,她便拼上这条命还给他。
这些话孙婉从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包括于准。
她是喜欢于准,但却不会将自己命运托付给旁人,她的命,要自己决定。
所以今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胤礽,也不需要同于准商量。
若是他因此不高兴甚至不想同她在一起了,便是他们没有缘分,天大地大,她若是想要男人,难愁找不到吗?
胤礽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孙婉都已经想到她坐在金山上左拥右抱美男子的场面了,他只是欣慰于孙婉的自信和坚定,觉得不枉自己冒风险将这桩差事交给她。
“好,那这几日你便将看好的铺子租赁下来,开始装修改造吧,”
胤礽从袖子里抽出厚厚一叠银票推到孙婉面前,“那店铺日后是用来卖海外稀有物件的,你只管往好了打理,不必吝啬银子,若这些不够,你拿着我给你的令牌往街中那家米店去取。”
那米店的名字就叫做“那家米店”,是胤礽迁宫之时康熙从自己的私产中划出来给胤礽的,走的是官家的路子,每年盈利颇丰,其中半数胤礽都拿来赈济各处灾民,剩余半数便存着,也没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
如今他既然想用孙婉,便不会吝啬银钱,只要孙婉有能力支应得起来,不管她想将生意做多大,他都能支持得住。
孙婉也不客气,只说谈好店铺后会出一份具体的策划给胤礽过目。
这件事便就此定了下来,胤礽不再多留,辞别孙婉后,便往赫舍里家而去。
数月未来,国公府里不复往日繁花叶绿,竟是有了几分萧条的模样。
依旧是察岱出来接他,往日里眼神纯澈的小伙伴,如今却是染上了愁绪,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郭罗玛法过身已数月,你打算何时继续进宫读书?”
胤礽问道。
察岱闷闷答道:“如今家中事务我要分担许多,只怕一时抽不开身。”
胤礽有些惊讶。
察岱比他还要小一些,怎么也不该轮到察岱来管家吧?
“阿玛几乎都在军营里待着,我额娘虽擅管家,但总有许多需要男人出面的事情,弟弟还小,如今也只有我了。”
察岱引着胤礽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今日难得阿玛在家,您与他好好说说话吧,只怕如今也只有您的话,他还能愿意听一听。”
二人绕过前院,还没进后院的院门,就见一个姑娘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撞到他们身上。
察岱赶紧将人接住,问道:“小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噶布喇的小女儿,也是胤礽的小姨,赫舍里舒儿。
舒儿比胤礽要大上两岁,虽是庶出,但却素来得噶布喇的喜爱,故而与胤礽也算相熟,她瞧见胤礽来了,急切的拉住胤礽的手道:“太子,你快跟叔父说说,别叫我进宫去!”
胤礽心中一惊,正待问个清楚,就听到院里传出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喝骂,好像是打起来了。
他跟察岱对视了一眼,一起赶紧往院里跑去,只见常泰满脸怒容,竟是将院子里的石桌给掀翻在地,而索额图则是躲得老远,指着他怒骂:
“常泰你个小王八蛋,竟然敢跟你叔叔我掀桌子?!我苦心孤诣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赫舍里氏!”
“我是叫舒儿去遭罪吗?我是要给她铺一条通天的路,让她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这小王八蛋不知道感恩,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吗?!”
常泰也怒吼道:“我妹妹用不着你来惦记!赫舍里氏的荣光不需要牺牲她,我自会上战场用军功来换!”
“你这莽汉满脑子都是军功军功,常海身子不好,哥哥全指望你撑起家业,你却是想撇家舍业往战场上去贪功冒险?若是有什么万一——你叫我如何跟哥哥交代!”
索额图换了苦口婆心的模样。
常泰毫不动容:“你将我妹妹卖进宫里,就能跟我阿玛交代了?你也不怕阿玛夜里托梦骂死你!”
索额图还待再劝,察岱忍不住高声道:“叔公,阿玛,太子爷来了!”
索额图一惊,立刻回头来看,果然见到胤礽冷冷的盯着他。
胤礽眯着眼睛问道:“来,给孤解释一下,什么叫将小姨卖进宫里!”
第153章
让舒儿进宫这件事,索额图不是第一次提起了。
噶布喇还在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念叨几句,但有噶布喇压着,他也就只敢想想,不敢擅作主张。
如今噶布喇不在了,赫舍里一脉他尽在掌握,便开始算计起来。
按理说,噶布喇的国公之位该由常泰来继承,但赫舍里氏的长辈们却觉得由索额图来做更加合适,因为常泰性情鲁直,只怕比噶布喇更难为他们牟利。
索额图倒不是非要抢侄子这个国公之位,他更想以此作为交换,逼着常泰将舒儿送进宫去。
都是皇后早逝,钮祜禄氏能立刻送了温贵妃进宫,怎么他们赫舍里氏就舍不得一个庶女呢?
温贵妃如今年纪还小,就已经身在贵妃之位,虽然上面还有个佟佳氏的皇贵妃吧,但毕竟尚未封后,谁又能确定佟佳皇贵妃一定能登得上后位?
说不准温贵妃后来居上,让钮祜禄氏出两个皇后,到时候他们赫舍里氏可就比不上了!
若是舒儿能进宫,以皇上对仁孝皇后的情谊和太子的颜面,那剩下的一个贵妃之位定然十拿九稳,无子的温贵妃又如何能跟有太子做倚仗的舒儿比,便是排位置,也是舒儿占先。
更何况,索额图还打着想让赫舍里氏再出个阿哥的主意。
他消息素来灵通,自然知道如今佟佳皇贵妃常叫四阿哥与胤礽亲近,叫他看着分外眼红。
或许一开始是太皇太后逼着佟佳皇贵妃叫四阿哥依附胤礽,为胤礽铺路,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佟佳氏想要搭上太子这艘大船。
那可是太子爷啊,就连他们赫舍里氏都没能多亲近,怎么就能便宜了佟佳氏呢?
索额图当然不甘心,所以他更是非要逼着舒儿进宫了。
这是太子的亲小姨,生出来的阿哥难道还不比旁的亲?
到时候他只要哄好了舒儿的小阿哥,便能叫太子更加倚重赫舍里氏了!
索额图是打得好主意,但却没想过若是胤礽坚决反对又该如何。
如今看到胤礽冷冰冰的看着他,才想起来这位太子爷可不是他能摆布得了的,赶紧扯起了嘴角,勉强讨好道:
“这不是舒儿的年纪到了,该选秀了嘛,奴才想着若是能让她进宫帮衬着太子爷您,不也是一桩美事么?”
胤礽呵呵:“索额图,你是不是觉得孤好糊弄?郭罗玛法在的时候明确说过不叫小姨进宫,怎么你就敢私自改了他的决定?孤今儿就告诉你,八旗里那么多优秀子弟,小姨喜欢哪个随便挑,没人能勉强她!”
他郭罗玛法最疼这个小闺女了,他定是要护着她到底的。
紫禁城里有那么多宠妃,他家小姨为何还要去蹚浑水?
是他的地位不够稳固啊,还是赫舍里氏还不够荣耀啊
索额图这贪心不足的毛病,是一点都没改,时至今日竟然还想插手后宫之事,真真是一点都不长教训!
“孤瞧着,索大人如今是闲得厉害,正巧内务府造船的事情缺人手,你明儿就帮忙去吧。”
胤礽如今是尚未入朝听政,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插不上手。
读书归读书,每日该看的折子他也从未少看,更何况索额图是他外家之人,他想将索额图调出京城去,康熙也不会阻拦。
索额图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太子爷您三思啊!如今哥哥不在了,赫舍里氏全都指望着奴才呢,奴才此时被调离京城,怕是赫舍里氏要翻天的!”
“翻天?”
胤礽冷笑,“有孤在,赫舍里氏就翻不了天!”
索额图见胤礽不为所动,赶紧示意常泰替他说说话。
没想到常泰竟是当真开口说道:“太子,叔父的话有些道理,奴才不日即将离京,家里的老少还得指望叔父照看,还请您饶过他这次吧。”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胤礽知道,这是康熙等不了要解决鄂罗斯的问题了。
虽然按规矩常泰应该在家守孝,但康熙等不了他三年,能叫他守孝数月已是极限。
西北的准噶尔部日渐崛起,大清和鄂罗斯都对其颇为忌惮,急须赶快将议和之事过了明路,才好专心对付准噶尔。
常泰此去军中,便是要对鄂罗斯亲近沙皇一派的军队开战了。
只等他那边战事一了,和谈便会正式启动。
胤礽虽讨厌索额图钻营,但却得叫常泰此去无后顾之忧,故而只能点头:“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今日之事便算了。索额图,别叫孤知道你还敢打小姨的主意,不然孤就叫你去火器营烧火!”
说罢,他不再搭理索额图,上前拉着常泰往屋里去了。
索额图终是长出了一口气,察岱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太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好相与了啊。”索额图一边擦汗一边感慨道。
舒儿冷笑:“我觉得太子爷十分好相与,简直是菩萨转世,天神下凡!只有那些个心怀鬼胎之辈才会惧怕,毕竟神子最克魑魅魍魉!”
索额图:……
得了,没叫她进宫也是好事。
就这张嘴,别是贵妃当不上,反而得罪了皇上,连累了赫舍里氏!
……
康熙二十三年初,摩擦多年的大清和鄂罗斯,正式开战。
常泰领黑龙江、吉林、绥远三地八旗大营,越过满洲里,与鄂罗斯守军交战于尼布楚,凭借数十门火炮以及整编的火1枪队,打得鄂罗斯守军彻底溃败。
他一路带兵追击,一直到既定地点——
贝加尔湖东岸的巴尔古锡穆和屯。
与此同时,漠北蒙古土谢图汗部依照与康熙的约定,陈兵色楞河畔,威慑西边的札萨克图汗部,不许他们插手贝加尔湖的战役。
常泰的战报是跟索菲亚摄政王的议和书一起送到京城的,可见索菲亚早就做好了准备。
康熙令索额图、佟国纲等人为使团,准备前往贝加尔湖畔与鄂罗斯议和。
胤礽依稀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的时候,曾因为使团退让,导致损失良多,如今见康熙让索额图去,他时难放心。
虽然他知道让索额图做使节跟让常泰做主将一样,是康熙提拔赫舍里氏,为他扩充势力而为,但胤礽总觉得索额图不太靠谱,在国家大义面前,他和赫舍里氏的荣耀并不值一提。
于是胤礽找上了康熙,想要将明珠也放进使团里去。
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个人能制衡索额图,大臣之中唯有明珠了。
这些年来明珠愈发的韬光养晦,再不复年轻时的冲劲儿,但唯有一件事不变,那就是跟索额图唱反调。
这两个人也不知是不是前世就结下了仇怨,总是一见面必吵架,有时候连康熙都拦不住。
所以若是明珠也去,定然能在索额图抽风的时候看住他,至少能将消息传回来让康熙决策,而不是擅作主张,导致国家利益受损。
对此,康熙是有些犹豫的。
倒也不是怕明珠分功,而是觉得使团该以一人为主导,若是二人难统一意见,反而容易影响和谈的进度。
“阿玛,您很着急吗?”
胤礽不解的问道,“舅舅截了俄军的补给,如今粮草充足,俄国又在内斗,咱们越是争执不下,他们不是就越着急吗?到时候为了能让索额图和明珠统一意见,他们肯定会做更多的让步的。”
康熙突然觉得,他家太子好像不像小时候那么单纯了。
这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像他,他喜欢。
“也有点道理,”
康熙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没想这么多,颇为勉强的说道,“那就按你说的试一试,实在不行再叫明珠回来。”
于是乎和谈的使团便又多了一个纳兰明珠,对此索额图自是咒骂明珠抢功,而还有一人却比索额图更加闹心,那就是佟国纲。
“你说说你跟着太子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比不上纳兰性德那小子?你老子我好不容易从皇上那儿求来的立功机会,转手就让太子爷将纳兰性德他阿玛也给插进来了,本来两个人分的功劳如今变成了三个人分,岂不是白忙活?!”
对于佟国纲这莫名其妙的抱怨,鄂伦岱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他就多余回家!
人家明珠大人的好儿子是自己教养出来的,他可不是。
他如今还能回家看看佟国纲死了没,全是因为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连累了太子爷,否则就算佟国纲臭在屋子里了,也跟他没关系!
“哎,你个混账东西,叫你回来是要说你的亲事,你跑什么!”
佟国纲追了出来。
鄂伦岱闻言跑得更快,瞬间消失在大门外。
佟国纲气得跳脚,却又拿这个来讨债的儿子没办法,最后一咬牙,竟是求到了胤礽的头上。
胤礽还真没干过红娘这活儿,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他收下了佟国纲给的名册,但却有言在先,一切都以鄂伦岱的意愿为主,他绝不会强迫鄂伦岱成亲。
于是乎可怜的侍卫在逃出了家之后还是收到了选亲的名册,当场炸毛。
“太子爷,小祖宗,别人给您什么您都收?那佟国纲恨不得将我塞回我额娘肚子里去,他能有那么好心给我选门好亲事?您别看这名册上花红柳绿的,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人家姑娘什么样,只是为了利益想要攀扯姻亲!”
“你这么说,却是有些偏颇了,”
胤礽劝道,“佟家是阿玛的外家,如今宫里还有皇贵妃在,又哪里需要攀附他人?佟国纲确实对不住你,但你总不能为了幼时的遭遇就不去好好生活了吧?这名册我粗略看了下,至少身份上都是合适的,你交际广,可以暗中去打听一二再做决定,我又没叫你盲婚哑嫁。”
尽管在这个时代盲婚哑嫁才是常态,但胤礽并不想身边人也如此。
鄂伦岱有一个极为痛苦的童年,所以更需要有个情投意合之人来治愈,总好过如今这般孤身一人,不当值的时候只能在外面闲逛。
鄂伦岱还是不愿意接受佟国纲的心意,只是站着不动,胤礽不愿意勉强他,只好收回名册,又道:“我也不是非要你在这上面选,你若能有个自己中意的姑娘就更好了。”
鄂伦岱的年纪当真不小了,正常跟他年岁相仿的男子早已为人父,而他却依旧不肯成亲。
前两年选秀的时候,康熙曾想替他指婚,可他却是往乾清宫门口一跪,宁可因为抗旨挨打受罚,也不肯应下。
康熙气得差点冒烟,干脆不再管他,而他自己是当真不急,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过活。
胤礽也很发愁。
他身边这两个最信任的侍卫,一个纳兰性德虽然成亲了两次,如今却还是孑然一身,甚至去年连府里唯一一个侍妾也放出去了;
鄂伦岱更不用说了,他自己买的那宅子里别说是妻妾,连个丫鬟都没有,估计连只野猫都是公的!
再加上宫里还有个恨不得剪了头发出家的念珠,以及没办法成亲的林抱节,胤礽表示,略糟心,急需来个人证明一下,真的不是他不让身边人找寻自己的幸福。
其他几个胤礽觉得自己是劝不动的,也就只有鄂伦岱还能稍微拯救一下,于是乎在鄂伦岱面前点头答应看看之后,胤礽干脆求着康熙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
不是请哪位姑娘出来见见,而是干脆以皇太后的名义邀请一些合适的姑娘一起射猎,让鄂伦岱有机会能亲眼瞧一瞧她们。
当然,也正好让姑娘们也瞧瞧鄂伦岱,万一有谁看上他了呢?
毕竟宗室里还有些未指婚的格格们,以鄂伦岱的身份,也算是配得上。
胤礽兴致勃勃的替自家侍卫张罗婚事,却不知道康熙正在和太皇太后商议他的事情。
“玛嬷,我打算叫之前选定的那些秀女都出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合胤礽眼缘的,”
康熙含笑道,“我问过太医了,胤礽的身子很好,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人了,可等不到下次选秀,得先给他预备好了。”
太皇太后沉吟道:“按规矩,先选一两个宫女伺候着更好些吧?秀女们虽然出身好,但毕竟年纪小性子不定,万一遇到爱闹的,叫保成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提起这个,康熙便有些苦恼:“玛嬷啊,要是保成肯要宫女,我也不必这么愁了。之前我叫皇贵妃精挑细选了两个漂亮宫女送过去,结果保成都给派去照看小四了,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他那乾安宫跟和尚庙一样,侍卫侍卫不肯成亲,宫女宫女想要出家,我想想都觉得头疼!”
“这事不能急,还是得等水到渠成,勉强反而容易叫保成生了逆反之心,以后更不愿意跟姑娘们接触了,”
太皇太后琢磨道,“让保成先见见秀女们也成,但你别提旁的,只说叫来一起玩热闹,叫他自己个儿看上才好。”
康熙点头答应,之后当真按太皇太后所说,完全不提要给胤礽选人的事,只是顺着胤礽说要让鄂伦岱选看。
但胤礽也不傻,到了猎场一看那一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便知道其中有诈。
来之前说的是安排了宗室里年岁足了的格格们和上次选过秀还没指婚的秀女们,可眼前这些小姑娘一看就是不够选秀年纪的,叫来做什么?
“太子爷,您这是假公济私啊,”
鄂伦岱调侃道,“您早说您是为了选看太子妃,拿奴才当个幌子,奴才还能不帮您遮掩?”
胤礽:……
鄂伦岱继续道:“您瞧上哪个了?要不要奴才去帮您约过来聊聊?”
胤礽:“……林抱节,去把淑华郡主请过来!”
淑华郡主,便是差点被康亲王许给郑克塽的宝贝闺女,如今十七了,尚未定亲,故而今天也在受邀名单之内。
旁的姑娘这般年岁未曾定亲,要么是家里有丧耽搁了,要么是选秀之后一直没指婚落下了,但淑华郡主就只是因为她谁也没看上。
康亲王府的郡主,自幼出入宫廷,承欢太皇太后膝下,与宫里的几位公主以姐妹相称,论尊贵,不输给公主们,还不必远嫁和亲,当真是京城里最叫人羡慕的姑娘。
而她自己,亦是娟秀明丽,性子温和爽朗,堪称文武双全,自小追求者众多,却是无人能真正入了她的眼。
这样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姑娘,自是没人想在婚嫁上勉强她,故而这婚事便一拖再拖,拖到她如今都十七了,康亲王也逐渐看开了——
算了,没什么比自己闺女高兴更重要。
不嫁人就不嫁人呗,大不了他就多给闺女挣些私房银子,难不成还能叫闺女离了男人活不下去?
所以往常若有这样摆明了是相亲的场合,淑华郡主便是收了帖子,也不会来。
这次请是请她了,但胤礽也叫人特意同她说了,若是不愿意来也不必勉强,却没想到今日淑华郡主竟然当真来了。
起初胤礽也没多想,只当是打着皇太后名义办的,淑华郡主觉得不好推脱,便过来凑个热闹,可当看到被林抱节请过来的淑华郡主一身大红骑装,比牡丹花更加娇艳动人之时,突然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来。
他家淑华姐姐甚少这般高调,特别是明知道今日射猎的目的是为了给鄂伦岱相亲,更不该打扮得如此压艳群芳才对啊。
她这么一来,占尽了光芒,叫其他姑娘黯然失色,还怎么入得了鄂伦岱的眼?
胤礽转头看向鄂伦岱,却见这傻小子直勾勾的盯着淑华郡主看,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胤礽:……
得,算他白操心了。
什么不想成亲,分明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以鄂伦岱的身份要配淑华郡主也不是不行,估计是康亲王这两年一直往汉军旗里找女婿,叫鄂伦岱望而却步,不敢上前了。
不过今日淑华郡主如此盛装而来,暗示的简直不要太明显,但凡鄂伦岱不是个傻子,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鄂伦岱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胤礽不可思议的看着找了个借口溜了的鄂伦岱的背影,又回头看向淑华郡主,果然在他堂姐眼中看到了一样的不可思议。
“我今日很丑吗?”淑华郡主都有点不自信了。
胤礽用力摇头:“姐姐今日甚美,旁人不及万一。”
淑华郡主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也觉得应该是如此的。
为了今日能更出众,她特意私下里去求了几个容色出众的宗室格格,让她们打扮得清雅些,就是为了能叫人一眼就看到她。
可是为什么她都自己走到他面前了,他却跑了?
难不成他不喜欢明艳的,而是喜欢淡雅的?
“鄂伦岱他,是不是喜欢温柔些的姑娘啊?”
淑华郡主有些懊恼,“我瞧着今日定的是射猎,还以为他会喜欢活泼些的,早知如此,我就不穿骑装了。”
胤礽立刻更用力的摇头:“姐姐想多了,我保证他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姑娘,他就喜欢姐姐这样明艳大气的!”
淑华郡主瞬间俏脸通红,埋怨道:“这话怎么能乱说!要是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他不正经呢。”
胤礽:……这不是你问的吗?
行吧,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护上了。
很快,胤礽就被叫到了皇太后那边去,被迫跟大公主坐在一起围观姑娘们骑射表演,而皇太后自己则是由温贵妃陪着,往另一边骑马玩去了。
“姐,你觉不觉得我坐这儿很奇怪啊?”
胤礽对着大公主眨眼卖萌,“难得出来一趟,我在这儿姑娘们都不好意思放开玩了!”
大公主不为所动:“汗阿玛交代了,叫你今日要认全了人才能走,你快些好好看,别想耍赖。”
胤礽:……他为啥要认全人家姑娘啊!
“姐,你知道淑华姐姐看上鄂伦岱了吗?我刚刚瞧见她追着鄂伦岱往树林里去了,你想不想去瞧瞧?”
胤礽出卖自家侍卫求脱身。
大公主这次犹豫了。
她跟淑华郡主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倒也是第一次见到淑华郡主看上一个男人,心里着实好奇的很,但康熙给的任务还没完成,就这么跑了,会不会不太好?
胤礽见大公主神色松动,立刻再接再厉:“明年才选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秀女们,但淑华姐姐和鄂伦岱的热闹可是只有这么一回,等他们在一起了,可就看不到好玩的了。”
大公主觉得弟弟的话好似很有道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胤礽悄悄离席,当真往小树林那边去了。
……
淑华郡主找到鄂伦岱的时候,他正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吹着树叶。
虽然调不成调,但她依旧能听出来,那是一曲她为了哄皇太后高兴特意学的蒙古调子,不知何时竟被他学了去。
所有,并不是她的错觉,他是一直在看着她的对吧?
“你若是喜欢这曲子,明儿我将曲谱给你送去。”
淑华郡主温声说道。
鄂伦岱知道有人过来,却没想到会是淑华郡主,吓了一跳,竟是从树枝上摔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淑华郡主赶紧过去扶他,二人一时对视,却是双双满脸通红的又挪开眼睛。
“你,你小心些。”淑华郡主轻轻道。
“没事,我摔打惯了,这才多高。”
鄂伦岱自己爬了起来,眼睛却始终不肯看淑华郡主。
往日里洋洋不可一世的青年郎如今却是满身拘谨,仿佛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淑华郡主见状却是心中安定下来,她抬起手,轻踮脚尖,想要摘掉鄂伦岱头顶沾的草叶,鄂伦岱咬了咬嘴唇,却是弯下了腰,让她能够得到。
“你腰间那块血玉甚美,与我今日的衣裳很配,”
淑华郡主大着胆子开口,“你觉得呢?”
鄂伦岱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红玉,再看看一身火红无比耀眼的淑华郡主,却觉得那玉配不上她。
那不过是一块他随手买来玩的玉,不值什么,又怎么能配出现在她的身上呢?
她生来就该享有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切,值得最好的。
淑华郡主见鄂伦岱的手摸上了那块玉佩,还以为他开了窍想要摘下来给她,可偏偏鄂伦岱只是抓着不放,就好像怕她抢走了一样。
一时间她不由得有些羞恼,跺了跺脚,可对着眼前这块木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暗示他听不懂,明说——
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有些话怎么好意思直说啊!
“淑华姐姐是想要你那块玉佩!”
躲在不远处看了许久的胤礽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高声喊道。
大公主连忙捂住弟弟的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往后退去,边走边道:“对不住了,保成他不解风情,我带走教一教!”
被这姐弟两个一闹,淑华郡主是彻底通红了脸,再也不好意思多待,也转身跑开了。
鄂伦岱伸出手想要叫住她,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回宫之后,胤礽乐呵呵的将这事讲给太皇太后和康熙听,大公主则是在一旁吐槽弟弟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康熙看着还在傻乐呵的儿子,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还好意思笑!
就他还给人家张罗相亲,鄂伦岱一出手就选中了爱新觉罗家的凤凰,他呢,自己不知道好好挑媳妇不说,还跑去影响人家谈情!
就这,要不是他儿子,将来肯定娶不上媳妇儿!
太皇太后忍笑道:“淑华配给佟家的小子,也算是桩不错的姻缘,我记得鄂伦岱年纪也不小了,既然瞧上了,便叫他们早些成亲吧。”
康熙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他们,让那小子自己去求康亲王!”
胤礽本来也没指望康熙,只是盯上了他今日带着的一块玉牌,是红翡雕的龙凤呈祥,意头十分好。
趁着康熙扭头跟太皇太后说话的功夫,胤礽悄悄将手指伸向康熙的腰间。
他从小就喜欢从康熙身上薅东西,这算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玩乐,天底下应该没有旁人敢了。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玉佩的时候,康熙机警的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一副“朕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臭小子,你多大了,还总想从你阿玛身上薅东西?”
胤礽讨好道:“阿玛,您戴这么鲜艳的玉佩不合适,我有一块上好的黄翡,我跟您换还不成吗?”
“多新鲜,你的黄翡不是从朕身上薅走的吗?”
康熙不上当,“拿朕的东西来跟朕换新的东西,你也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胤礽全然不害臊,“阿玛您带不了几天就不一定丢哪儿去了,倒不如给我做个人情,我问过鄂伦岱了,他是嫌那红玉太差才不肯送给淑华姐姐的,您这块好,淑华姐姐定然喜欢!”
大公主跟着帮腔:“是呢是呢,淑华最喜欢红翡了。”
康熙看向大闺女,埋怨道:“你就惯着他吧,好东西都叫他给旁人了,等你成亲的时候就没了。”
大公主娇憨一笑:“保成已经给我好多啦,汗阿玛放心,我的嫁妆自己出!”
此话一出,屋里立时笑声一片。
胤礽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姐啊,财不露白知道吗?咱就算真出得起,也不能给阿玛省钱啊,他可比你有钱多了!”
康熙抬手在儿子头顶拍了一记:“你少忽悠你姐姐,都是跟你学坏的!”
胤礽见康熙还要再拍,立刻抱头鼠窜,康熙见他跑,那是必须得去追的,父子俩在慈宁宫里上下翻飞,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太皇太后懒的管他们,招手叫大公主坐到身边来,柔声道:“傻姑娘,哪有叫你自己出嫁妆的道理?你的嫁妆你汗阿玛早就给你备着呢,乌库妈妈也给你备了一份,你亲阿玛额娘定然也有准备,定然叫你比旁人都强。”
虽然大公主不是康熙的亲生女儿,但却也是他们的血亲,她自小就在慈宁宫里长大,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是比其他公主们更加亲近的。
更何况她最是懂事,更叫太皇太后心疼,如今眼看着她就到了许婚的年纪,一想到她要远嫁,也许此生再见不到几次,太皇太后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这可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公主啊,平日里她少吃一口她都操心,当真能受得住漠北的风沙吗?
为何就非要去漠北,难道科尔沁不好么?
有她在,科尔沁部必然会善待她的。
“大公主,你的亲事自己个儿再好好想想,满蒙联姻是旧俗,宗室里还有其他格格要嫁到蒙古去,也不止你一个,不必非要你来牺牲,”
太皇太后不死心的劝道,“我为你在科尔沁部选个郎君,叫他好好的疼你宠你,将来你们可以一起住到京城来,不好吗?”
大公主知道太皇太后不舍,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这些年她一直在研究蒙古诸部,越来越了解喀尔喀蒙古的重要性。
她还在胤礽那儿看了这次的军报,知道是因为有土谢图汗部的牵制,才能让大清军队无后顾之忧的大获全胜。
虽然胤礽依旧不太想让她去,也不肯跟她说后续的事情,但她能猜到,等与鄂罗斯的战事一了,大清必然要跟土谢图汗部联姻,而她,正是年纪最合适的公主。
诚然,若是她怕了,就可以去哀求太皇太后,哀求康熙,他们那么疼她,定然不会忍心送她远嫁,会从宗室里挑一个格格来代替她。
他们会给她安排最好的亲事,护佑她一生无忧无虑,但她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为窗外事的小公主了。
这些年来她知道了太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清的公主一定要嫁到蒙古去,这是公主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她们自小享受百姓的供奉,就该为国泰民安出一份力。
小的时候,大公主对于远嫁是畏惧的,而如今,她却不但不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她知道,大清现在很强大,能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知道,她的亲人都很疼她,不会抛弃她。
所以她想要出去飞一飞,用自己这些年努力学习的一切,去做一个真正的大清公主,给大清给百姓们带来和平和安宁。
她是去联姻,不是去和亲,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可以真正手握权利,而不是靠讨好额驸活着。
胤礽曾经说过,额驸若是讨她喜欢,那她便对额驸好一点,若额驸不叫她喜欢,那她也不用委屈自己,就算不能和离,也可以眼不见为净,不必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伤心。
她如今觉得弟弟说得特别对。
若是她的额驸是个好的,她就与他共治蒙古;
若是她的额驸不好,她就将他圈禁在公主府里,自己来做蒙古的主人。
到时候她就要让喀尔喀蒙古永远如现在这般,成为大清值得信赖的屏障!
“乌库妈妈,我不愿意让旁人替我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大公主拉着太皇太后的手坚定的说道,“我是汗阿玛的女儿,是大清的大公主,与蒙古联姻对我来说不是负担,而是责任。或许喀尔喀蒙古的风沙很大,但我一点儿都不怕,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做一个能让您,让汗阿玛骄傲的大公主。”
康熙和胤礽听到了大公主的话,停下了打闹,重新回来落座。
胤礽听到大公主说喀尔喀蒙古,知道她心意已定,想劝却又不想劝。
他想留下他的姐姐,保护她一辈子安乐无忧,可姐姐她自己想飞向天空,他却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康熙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也不知哪来的倔强,但既然你想好了,朕也依你,等鄂罗斯的事情了了,朕会与喀尔喀蒙古会盟,到时候你自己去挑喜欢的额驸!朕向你保证,你想要的护军以及一切权利,朕都给你,若是有一日你受不惯漠北的风沙,就叫人送信回来,朕接你回京!”
这是一个阿玛对闺女的疼爱,也是一个帝王对为国远嫁的公主的承诺。
他的公主,可以嫁给蒙古人,但却不能在外面受委屈。
大公主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低笑着推了一把可怜兮兮凑到自己身边的弟弟:“我的太子爷,可别做出这副小儿女的模样叫人笑话!说不定到时候还有你来找我帮忙的一天呢,到时候你得拿好玉来换!”
胤礽转了转眼睛,又看向了康熙的腰间。
康熙:……
康熙怒将身上挂着的戴着的所有物件全都摘了下来,往儿子闺女面前一丢:“给给给,两个小祖宗,想要什么都给你们行了吧?!”
早知道被他们惦记上,他就多余往自己身上戴!
胤礽姐弟两个笑嘻嘻的谢恩,然后捧着一堆零零碎碎往外面去“分赃”,康熙状似松了一口气,但眼睛里全是笑意。
“多好的孩子们啊,你啊,是个最有福气的,”
太皇太后叹息道,“我是护不了他们几年了,等以后就都要靠着你了。”
康熙收起笑意:“玛嬷可不能说这话,您定然要长命百岁的,等将来大公主和保成都有了孩子,您就是五世同堂了。”
“五世同堂,那可敢情好,”
太皇太后却乐呵了,“行,我就撑着,等着那一天,到时候我还得给孩子们取名字呢。”
……
晚上,鄂伦岱特意跟今日值夜的侍卫换了班,悄摸摸的来到胤礽的门外。
正好出来的林抱节看到他招呼道:“太子爷刚刚还念叨说明儿叫您进来一趟呢,正好您来了,就进去吧。”
鄂伦岱道了谢,走进书房,看着胤礽正在看折子,也不去打扰,想了想走到桌子边上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胤礽写着写着,突然发现墨有点怪,定睛一看,竟是都已经拉丝了,转头一看,就见鄂伦岱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手下却是不停的还在磨墨。
“我说,你是在这儿调漆呢?”
胤礽开口唤回鄂伦岱的神识,“谁叫你不加水干磨的啊!”
鄂伦岱回过神来后,下意识的抬起墨条,果然直接拉出一条墨汁,然后散落下,崩了他自己一手。
胤礽:……
“有话直说,别在这儿捣乱了,”
胤礽无奈的放下笔,“先说好,我今儿问过阿玛了,他不答应给你直接指婚,叫你自己去搞定康亲王。”
鄂伦岱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唰的一下就红了。
“你说你有这想法,当初康亲王声势浩大的给淑华郡主选婿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胤礽终于有机会问出了纠结了一天的问题,“那会儿你要是上门提亲,现在说不定都有娃娃了。”
第154章
这一晚,胤礽跟鄂伦岱谈了许久,也终于彻底了解了鄂伦岱的纠结和迷茫。
因为童年的不幸,他这一生都不可能跟佟国纲好好相处,不报复佟国纲已经是他最大的善良,其余跟佟国纲沾上关系的任何事,他都不想沾染分毫。
包括佟国纲给他选的亲事。
也包括佟国纲的国公之位。
这也就意味着,他给不了他的新娘一个在国公府举行的婚礼,成亲之后他也绝不会回国公府去住,而将来,他也没办法让他的妻子坐上国公夫人的位子。
他孑然一身,有点钱但不多,一等侍卫说差不差但也没多厉害,这样的他,如何去匹配像淑华郡主那般尊贵的女子?
他是喜欢淑华郡主,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偷偷将她放在心里,可他却不愿意去求亲,若不成,怕她厌烦他,若成了,又不想她跟着他受委屈。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胤礽真诚的提问,“你知道康亲王给淑华郡主准备了多少嫁妆吗?还是你觉得郡主之尊比不上你那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手的国公之位?以我对康亲王的了解,你要是现在上门求亲,说你不想接手国公之位,想要入赘康亲王府,估计明儿你就能当上上门女婿了。”
康亲王都快把找赘婿写在大门口的牌匾上了,这傻小子还在这儿纠结他们能不能在国公府成亲,能不能在国公府生活?
康亲王府在京城里修那园子就是给淑华郡主住的,只等着哪个傻小子肯答应婚后一起别居,更别说康亲王压根不想跟权贵攀亲了。
说句实在的,若是鄂伦岱一心想要佟国纲的国公之位,只怕康亲王才会将他直接拒之门外。
“上,上门女婿?”
鄂伦岱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仿佛内心在不断挣扎。
胤礽怕他介意这个,又解释道:“我只是这么形容而已,康亲王并没有要女婿入赘的意思。”
康亲王府又不是没有男丁,即便是再疼闺女,也不至于叫女婿入赘,传出去可不好听。
鄂伦岱“哦”了一声,语气中竟是颇有些遗憾的意味,然后挠头道:“奴才之前只想着不能叫郡主丢脸,可今日郡主她都那般主动了,奴才再当缩头乌龟,实在是对不住郡主的一片心意,所以想来问问您的意思,若您允许,奴才想去康亲王府试试。”
“我有那么霸道吗,还能不允许你去追求喜欢的姑娘?”
胤礽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递给鄂伦岱,“不过我也就能帮你到这儿了,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得看你自己的诚意了。”
鄂伦岱打开盒子,里面一块红翡精雕的龙凤玉佩熠熠生辉。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玉佩定然是贡品,十有八九是他家太子特意替他从皇上那儿讨来的。
“淑华姐姐今日向你要玉佩你不肯给,想来是觉得那玉佩不好,拿不出手,”
胤礽解释道,“这红翡是今年云南的贡品,再挑不出比这更好的了,你想办法送到淑华姐姐的手上,她若是肯收,那你就算是有戏。”
“奴才谢太子爷!”
鄂伦岱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奴才定然不负太子爷期望!”
胤礽:……
“你把这话咽回去,不准再说了!”
胤礽无语的看着傻不楞疼的侍卫,“你去求娶本就只因为你中意淑华姐姐,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胡说八道,仔细被人打出来!”
就算鄂伦岱心里当真在意他的意见,也不能真当着人家姑娘说这种话,胤礽是真心觉得不提醒一声鄂伦岱会乱说,毕竟这小子看着就不怎么聪明。
鄂伦岱:“……太子爷,奴才不傻。”
胤礽:“……呵呵,你看我信吗?”
不傻的鄂伦岱第二天趁着淑华郡主进宫请安的时候,将人给拦路劫走了。
先一步来慈宁宫请安的胤礽翻了个优雅的小白眼——
就这,还不傻?
要不是他早来一步跟去迎接的嬷嬷说好了,鄂伦岱真当他能在宫里随便拉走一位郡主?
哎,他这操心的命!
鄂伦岱没反应过来,可淑华郡主却不傻,她见领路的嬷嬷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便知道鄂伦岱这么做是过了明路了。
她不恼,反而很是高兴。
他愿意禀告太子,在与她交心之前先将前路铺平,便说明他对待他们之间的事是很认真的。
这男人是笨了点,但胜在真诚,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鄂伦岱是真的真诚,他没说请示过胤礽的事,却将自己的顾虑先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
说罢后,他有些忐忑的等着淑华郡主的审判,淑华郡主却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心疼。
哪有这样的人,还没怎么着呢,先把困难都摆出来,若不是她懂他,只怕还以为他是在故意劝退她呢!
也是,他自幼便没了额娘,阿玛也不疼爱,又哪里有人会教他如何圆滑做人?
不过这样傻憨憨的也挺好,至少跟他在一块儿,她不必去猜疑他的用心,她相信只要她对他好,他定然不会辜负了她的。
“鄂伦岱,你相信因果吗?”
淑华郡主微笑着问道,“你以前曾经经历过的苦难,许是因为将来你会拥有叫世人羡慕的未来呢?虽然我不是你的因,但我愿意做你的果,我不介意你因为没有被善待而变得敏感畏缩,因为我会用余生来治愈你,我要让你学会相信这个世界,相信爱你的人。”
巍峨庄严的紫禁城内,根本避不了人的甬道中,尊贵的郡主大着胆子伸手拉下她的心上人,用一个温暖而坚定的吻,让鄂伦岱彻底变成一座石雕。
就是那种一动都不敢动,压根没想过还能躲开的石雕。
她的脸颊亦是绯红,却依旧更大胆的说道:“你若还是这般予取予求的模样,可就别怪我再来一次了。”
鄂伦岱:……!!!
其实,也不是不行……
最终,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男女被实在看不下去了的嬷嬷拽回了慈宁宫,一个在外面罚站,一个被带进殿内审问。
在鄂伦岱面前胆大包天的淑华郡主此时却是羞成了一颗水蜜桃,红扑扑的脸蛋惹得大公主忍不住将她按住揉搓,姐妹两个笑闹成一团。
太皇太后对胤礽道:“淑华这丫头是没半点矜持,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叫他们赶紧定下来吧,成了亲之后他们爱怎么闹都没人管。”
胤礽往淑华郡主腰间瞧了瞧,却不见那红翡玉佩,他探头往外看去,果然见鄂伦岱手里还端着那装红翡的盒子。
胤礽忍不住叹气:“乌库妈妈,我觉得要不再叫淑华姐姐好好考虑考虑吧,鄂伦岱那傻小子真的是——”
亲都亲了,连个礼物都送不出去吗?!
“不用考虑,我早就想好了!”
淑华郡主立刻说道,“傻点怎么了,傻点才好过日子!”
胤礽:……
大公主哈哈哈笑个不停,就连太皇太后也笑弯了眼睛。
“瞧瞧,她是一点都不嫌弃,”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去将那小子叫进来,我亲自问问他。”
也不知道是在外面晒的还是怕的,鄂伦岱进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请安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发颤。
太皇太后叫他起来,开口道:“小子,你手里拿着那是什么?”
鄂伦岱这才想起来,他想送给淑华郡主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他赶紧打开匣子,捧到太皇太后面前,紧张道:“是奴才想,想送给郡主的,礼物。”
淑华郡主立刻探头来看,太皇太后忍着笑意又道:“既是要送给淑华的,你不给她看,举到我面前来做什么?”
鄂伦岱这才反应过来,太皇太后说这个,是为了叫他有机会将东西送出去。
“这可是今年最好的红翡了,这般贵重的礼物,也不知道有的人敢不敢收。”
大公主故意调笑道。
淑华郡主横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从盒子里拿走红翡,喜滋滋的举在眼睛看。
冰透的红翡在阳光下流动着波光,上面刻着的龙凤仿佛要借着这光亮飞出来一般。
当真是稀世好物,若是旁人送她,她还真不太敢拿,但这是鄂伦岱给她的,还是当着太皇太后面儿给她的,她有什么不敢拿的?
别说是一块玉佩,便是金山银山她也敢要,因为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他,他的便是她的,而她的,也是他的,他们不需要分彼此。
看到淑华郡主毫不避讳的将那玉佩当做压襟挂在了领口下,鄂伦岱方才暗出了一口气,看向胤礽,眼睛里多少带着几分得意。
胤礽:……
当真是多亏了他家堂姐大度,这傻小子才能讨到媳妇儿!
这事传出去不知京中有多少倾慕淑华郡主的贵胄子弟要恨毒了鄂伦岱,只怕今后找他麻烦的人可少不了。
不过能得此佳人,再多的麻烦,这小子应该也乐意承受吧!
但是,他怎么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过于顺利,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呢?
算了,想不起来,应该也没那么重要。
……
一直到听说佟国纲和康亲王在朝堂上打起来了的时候,胤礽才恍然想起,他到底忘了什么事——
忘记问一问双方家长的意见了。
其实康亲王还是比较尊重闺女的心意的,虽说鄂伦岱的出身跟他理想的女婿标准有那么点差距,但听闺女说了鄂伦岱不想跟佟国公府来往也不想继承国公之位后,他也是放下心来。
挺好的,闺女嫁了之后没有伺候公婆的困扰,也不需要跟一大家子住一起,女婿虽然顶了个佟家嫡长子的名号,但看这架势,只怕跟佟家不是一条心,也不用担心联姻带来的弊端。
虽然虽然老丈人看女婿多少都有那么些不顺眼,但康亲王还是认了,至少在鄂伦岱上门拜见的时候没将人打出去,甚至还拉着鄂伦岱一起喝了一顿酒,也算是皆大欢喜。
但问题出在佟国纲这里。
佟国纲对于儿子自己找来的这个郡主媳妇儿是半点都不满意。
他是想通过鄂伦岱的亲事巩固佟家的势力,但却从没想过要攀扯上康亲王府。
他要的是亲家成为佟家一脉的附庸,而康亲王府权势滔天,往日里对佟家向来不屑一顾,就算了结了亲也未必肯帮衬佟家,更别说是站队在佟佳一派了。
再加上谁都知道康亲王最疼淑华郡主,必不可能叫淑华郡主嫁进佟家后安心伺候公婆打理家事,本来儿子就不爱回家,再娶个这样的儿媳妇,岂不是更不会听话了?
佟国纲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搅黄这门亲事,于是趁着康熙还没来得及下旨赐婚,他就三番五次的在朝堂上故意找康亲王的茬儿,想叫康亲王知难而退。
康亲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手握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军权,在朝中可以说是只在一人之下,怎么可能会容忍佟国纲挑衅,眼瞅着佟国纲蹬鼻子上脸,他一气之下直接一拳就打了上去。
这可倒好,堂堂大清国的朝堂变成了打架斗殴的现场,气得康熙叫侍卫将他们分开,就按在太和殿外,一人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廷杖。
鄂伦岱这亲事还没彻底定下来,亲爹就连累老丈人挨了打,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头的热乎媳妇儿好像就要离他远去了。
“太子爷,您可不能不帮奴才,”
鄂伦岱可怜巴巴的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胤礽,“佟国纲做的孽,不能叫奴才来偿还啊!”
胤礽又想翻白眼了。
他是太子,又不是媒婆,怎么哄老丈人开心这种事也要他来帮忙?
他还没媳妇儿呢,他怎么就觉得他什么都会!
“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佟国纲亲,还是康亲王亲?”
胤礽还是认命的帮着鄂伦岱分析,“既是二人不能并立,那你就不能左右摇摆,必须的有选择才行。”
鄂伦岱毫不犹豫道:“那奴才当然是选康亲王,佟国纲是什么东西,也能拿出来选?”
“你都想好了,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胤礽反问,“你若是娶定了淑华姐姐,那她的阿玛便是你的阿玛,你阿玛现在挨了打,该怎么办你来问我?”
鄂伦岱想了想,好像胤礽的阿玛是不可能挨打的,果然自己病急乱投医问错了人,于是他便辞别的胤礽,转头出了宫,竟是往康亲王府而去。
纳兰性德又出京去办事了,常泰尚在贝加尔湖畔,偌大的京城他实在找不到旁人能问,索性直接去找淑华郡主。
太子说了,她的阿玛以后也是他的阿玛,那他问她,总是没错的。
原本趴在榻上直喊绝不让闺女嫁给佟家的康亲王听说鄂伦岱在外面求见,立刻问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可是回家看过佟国纲那老东西了?”
下人回道:“佟家小爷说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未曾回过佟家。”
康亲王闻言立刻咧开了嘴,也不恼了:“算他小子还有点良心!去叫进来吧,他老子不当人,倒也不必牵连到他身上。”
淑华郡主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阿玛,您这脾气能不能改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在朝堂上打架啊,大不了就等下朝了将人捆住揍一顿,也不至于挨顿板子吧!”
正好走到门口的鄂伦岱:……媳妇儿真聪明!
抬头看到女婿的康亲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赶紧瞪了闺女一眼:“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去去去,叫厨房预备点好酒好菜,招待我姑爷!”
管他姓不姓佟,肯先来康亲王府,他就认这个女婿!
……
佟国纲的意愿终究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鄂伦岱和淑华郡主这桩婚事,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也包括康熙。
其实康亲王曾经有过犹豫,因为鄂伦岱是胤礽最信任的侍卫之一,毫不动摇的太子党。
他嘴里说着绝不会偏向任何势力,也不会对亲家有任何偏袒,但若是鄂伦岱当真出了什么事,他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哭死不管吗?
而以鄂伦岱的身份,若是出事十有八九会跟太子有关,到时候他若是想管,那自然就得帮着太子。
这么一来,他孤臣的誓言仿佛摇摇欲坠,他怕有一日,皇上会因此不再信任自己。
但是康熙在赐婚之前,曾与他有一番恳谈。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康熙将康亲王留在宫里到底说了什么,但在那之后,赐婚的圣旨便送到了康亲王府,而康亲王也毫不避讳的大张旗鼓操办起闺女的婚事来。
入赘什么的,那是戏言,鄂伦岱再跟佟国纲不合,也是佟家的嫡长子,康熙的亲表弟,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颜面。
不过深知佟家内情的康熙也没再打算逼着鄂伦岱和佟国纲“父慈子孝”,大手一挥,将鄂伦岱和淑华郡主的婚期定在了九月——
那时候与鄂罗斯和谈的使团早已出发,婚礼上绝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佟国纲气得砸了一套价值千金的茶具,但却不敢往康熙面前去讨说法。
这次和谈索额图是正使,他是副使,而明珠暂时只是挂了个随行的名头。
佟国纲知道,这是康熙为了补偿他委屈了明珠,但若是他在此时出来闹事,那就不是使团里多一个副使,而是干脆换一个副使了。
虽然儿子的婚事他很不满意,但在他心里还是自己的荣耀更加重要,故而虽然在家里气得要死,但出门之后却还是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见到康亲王还主动招呼,仿佛之前在朝堂上互殴的不是他们一样。
对此,鄂伦岱表示感觉身体不适,有点想吐。
胤礽丢给他一个果子叫他堵住嘴,然后又道:“成亲之后,你便是郡马爷了,总不能还整日在宫里给我做侍卫,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鄂伦岱啃了一口果子,酸的脸色发青,又不敢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后才答道:“康亲王想让我去军中历练几年,但我不想这么着急出去,过两年再说吧。”
胤礽懂,这如花美眷刚娶到,不想此时分别,也是人之常情。
“那我跟汗阿玛说下,叫你先去兵部历练吧,”
胤礽盘算道,“你先将大致的军情和军中的条例都弄弄清楚,别到时候真去了军中之后胡来。如今可不止有舅舅管得了你了,康亲王也不是个会惯着人的,你仔细屁股开花。”
鄂伦岱突然也感觉自己前途堪忧。
军中的两大巨头,一个是他岳父,一个是他师父,哪个想抽他一顿他都不敢躲啊!
“太子爷,要不奴才去工部试试?不是要出海吗,奴才不晕船,可以跟着去!”鄂伦岱试图改变一下自己的前途。
胤礽:“……第一,出海是内务府负责的,工部只管造船;第二,你这话敢去跟淑华姐姐说一遍吗?”
鄂伦岱:……也是,不太敢的。
新婚燕尔的他敢出海,估计他们家淑华郡主就打算直接当寡妇了。
她要背后套麻袋揍佟国纲一顿的话言犹在耳,他胆子小,还是保命要紧。
鄂伦岱挣扎无果,最终还是被直接塞进了兵部。
而此时一直在天津督造船的纳兰性德回到了京中,像胤礽直言想要跟着内务府的船一起出海。
胤礽有些不太愿意。
这几年他闭门读书,便没有拘着身边的人,鄂伦岱是自己不愿意出去,但纳兰性德却是天南海北的没少折腾,这刚在天津待了两个月,又突发奇想要出海。
可胤礽原本跟康熙说好了等纳兰性德回来就让他进户部的,这出海一趟,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回来。
“奴才也只是突发奇想,太子不想让奴才去,奴才不去便是了,”
纳兰性德倒是并不强求,“去户部也好,如今国库丰盈,奴才正好去感受一下躺在金山银山上数钱的滋味儿。”
然而胤礽终究还是不忍心叫他失望,虽心有不舍,却还是为了此事去求了康熙。
康熙拿起一本折子往儿子头上拍了一记,怒道:“纳兰容若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他想怎么样你就纵着他怎样?好好的户部不去,非要跟着内务府出去做生意,怎么着,他打算以后取代曹家,去做江宁织造吗?”
“容若不是想去做生意,他是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胤礽替纳兰性德解释,“若是等他手里的公务多了,再想出去走走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趁着他还清闲,就叫他去吧。”
康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心里再次觉得纳兰性德但凡人品有一点不好,那定然会成为千古第一佞臣!
“行行行,你爱宠着他就宠着他吧,朕看他还能浪荡到几时!”
儿子难得开口求什么,康熙也是舍不得拒绝,“不过等他回来之后,也该安定下来了,进户部是一回事,再有就是该再娶个媳妇儿。”
纳兰性德有两段姻缘,一段伊人早逝,一段和离收场,皆算是不幸,而他又是个性情之人,难免心有所伤,这些年虽倾慕之人不断,却始终未曾再有过娶妻的念头。
在这个时代,像纳兰性德这般的人物一直孑然一身实属异常,而随着胤礽日渐长大,外面多了些不太好听的传言,尽管康熙很清楚都是虚妄,但却也不想让这些浑话跟儿子扯上关系。
他家太子还小,太子妃的事情不能着急,如今鄂伦岱已经订了亲,再叫纳兰性德也定下来,便没有什么妨碍了。
胤礽尚且没听过那些荒诞的言论,对于纳兰性德的婚事,他只是道:“还是要让他自己选个情投意合的,也省得再铸就一段不幸的姻缘。”
康熙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朕听说你叫曹家的丫头做掌柜跟船出海?”
“不是曹家的,她叫孙婉,是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的,跟曹家没有关系。”胤礽解释道。
“朕知道,不就是之前在江宁出来献舞又闹得要死要活那丫头吗?”
康熙第一次被姑娘家当众拒绝,还是印象深刻的,“怎么,她如今跟曹家决裂了?”
若不是在内务府报上来的名单里标注了孙婉跟曹家的关系,康熙自是不可能注意到这样的小角色,所以并不知道详情。
“孙家本就是在京城里做生意的,虽远不比上曹家,但也给孙小姐留了产业,而她也是善于此道,这几年来也算是立住了脚跟,”
胤礽给康熙说清楚,“上次大哥成亲时大嫂送我们的图样便是出自孙小姐之手,我去瞧过她的生意,当真做的不错,反正阿玛您也答应了让我参一份,我又不认识旁的商人,就干脆问她愿不愿意试试。”
“她虽是女子,却不怕出海的风险和辛苦,阿玛,就让她去吧,若是现在换下来,她以后的日子恐怕艰难。”
康熙点了点头:“份额是分给你了,你乐意叫谁去都行,但既然是个姑娘家,你还是得安排的更妥帖些,别出了什么岔子好事变坏事。”
康熙是不在乎多一个皇商,他惦记的是胤礽的名声。
他家太子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险恶,一个姑娘家跟着出海所要面对的不止是来自大海的风险,还有船上可能存在的心怀不轨之人。
在漫长而孤独的海上航行中,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生出险恶之心,而若是孙婉在船上出了什么意外,被有心人恶意揣测散播之后,会影响了胤礽的名声。
康熙不在乎孙婉如何,但他不想给儿子留下隐患,故而他才特意提了这么一句,让儿子早做打算。
胤礽还真的忽视了这个问题。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几年,但他有的时候还是会被记忆影响,低估此时人心中的恶念。
在这个通讯方式极度落后,更没有监控可谈的时代,防患于未然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乎胤礽开始为孙婉此行寻觅合适的护卫。
没想到的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自己站了出来,竟是林抱节。
如今的林抱节已是长身玉立,虽然是个太监,却因为练武的原因,并没有什么阴柔之气,他又长得极好,若穿便装,倒像是一位翩翩贵胄公子。
这些年来他亦是越来越出息,不但将乾安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跟着顾问行暗中做事,功夫出众不说,刑讯查案等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就连康熙也对他赞赏有加,不再竹子竹子的喊,而是好好叫一声林抱节了。
“主子,孙小姐是姑娘家,若是选了侍卫去,依旧不算合适,而又难找功夫够好的姑娘跟着,倒不如让奴才去办这趟差事,”
林抱节自信道,“奴才去,既能保护孙小姐的安全,又能威慑下面的人,叫他们不敢糊弄,却比其他人更合适些。”
胤礽知道他的话十分有道理,但就是有点郁闷。
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坐船出海去见识见识,可偏偏他是万万不会被允许登船的。
当年在台湾的时候,他一而再的恳求,康熙明明答应了让他上岛,最后还是反悔了,最终未能成行。
连穿越台湾海峡康熙都不让他去,更别说是下南洋了,康熙怕他心痒痒,连天津都不许他去,生怕他看到大船之后不肯罢休。
胤礽明白,这是阿玛对他的爱护,也是大清天子对储君的要求,所以他只能心向往之,却不能叫康熙为难。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正好容若也要去,你们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胤礽长叹了口气,“记得将沿途的趣事都记下来,回来讲给我听。”
九月,大清使团到达巴尔古锡穆和屯,与沙俄使团正式开始会谈。
同月,鄂伦岱和淑华郡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因为鄂伦岱不肯在佟国公府成亲,康熙便带着胤礽一起悄悄去了鄂伦岱置办的宅院,以表兄的名义,为他和淑华郡主主婚。
这是天恩,亦是叫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和太子对鄂伦岱和康亲王府的重视。
康熙并未多留,新人拜完堂之后便离去了,胤礽却没有走,因为大公主也偷偷跟着来了,此时正陪着新娘子在后院的新房里。
康熙已经定下了同土谢图汗部的会盟,就在明年春天,届时大公主的亲事就会定下来,而她也满了十八岁,会很快成亲。
眼看着闺女在身边留不了多久了,康熙对大公主愈发的纵容些,任由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今日大公主想多跟淑华郡主说说话,康熙自也由着她。
鄂伦岱自从进宫当差后,跟少时那些纨绔子弟的朋友们来往就少了,今日难得能聚在一起肆无忌惮的喝酒,他们也顾不得胤礽在场,一个个追着鄂伦岱灌酒,没多久鄂伦岱就喝得脸色绯红,倒是跟他那一身红衣甚是相配。
“来,拿,拿刀来!”
鄂伦岱似乎醉得厉害,高呼道,“我,我来给你们瞧瞧,怎么,怎么一刀砍下脑袋!”
胤礽:……这娱乐项目,有点刺激。
劝酒的人瞧着不对劲,赶紧哄着他坐下,鄂伦岱却是兀自不肯罢休,非要去找他的刀,那些八旗子弟见势不妙,纷纷起身告辞,生怕再闹下去惹恼了里面的新娘子,叫康亲王提刀来砍。
胤礽看着鄂伦岱拉拉扯扯的送走了宾客,等他歪歪扭扭的回来,含笑道:“还没演够?”
鄂伦岱嘿嘿一笑,眼中的醉意全无:“奴才就知道瞒不过您。”
鄂伦岱酒量有多好,恐怕康亲王府的人最清楚。
这可是能将他们王爷灌趴下自己却啥事都没有的存在,就那几个纨绔小子,还能灌醉他?
胤礽一边用筷子挑着花生米一边道:“你将人都赶走了也没用,大姐姐没待够呢,你这洞房就入不了。”
鄂伦岱继续嘿嘿笑:“不急不急,奴才就是瞧着差不多了,怕他们再闹喝多了吵到您,时辰还早呢,要不奴才给您表演一段花刀助助兴?”
胤礽:……
这八成是真喝嗨了。
好在大公主早就叫人看着前院,知道宾客散了便没再久留,自己走了出来,鄂伦岱感激的对着大公主连连作揖,逗得大公主嬉笑不已,却也是放过了他,跟胤礽一起离去,不再打扰他的洞房花烛夜。
再之后的一段时日里,胤礽变成了大公主的小跟班,跟着姐姐走遍了京城各处,买下的东西像流水一般送进了大公主的宫里。
所有人都知道,大公主就快要远嫁了,所以没有人会不识趣的阻止她,康熙甚至还说,若是大公主想再走远些,也是可以的。
但大公主不是个得寸进尺的性子,她婉拒了胤礽说带她去天津看看大船的提议,说自己更想再多看看京城,好记得更深一些。
胤礽毕竟繁忙,没办法总陪着大公主闲逛,康熙便将给大公主选的侍卫提前给了她,准她白日里可以自己带人出宫。
虽然大公主很喜欢弟弟的陪伴,但偶尔自己出来一趟,却有另外一种体验,就比如她现在被一个姑娘拦住,若是胤礽在,断不会叫人近前的。
“这是我先看上的!”
拦着大公主的姑娘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蒙古衣裙,“我昨儿就跟老板说了今日拿钱来买,你怎么能抢走呢!”
大公主看看手里她已经买下的花钗,疑惑的问老板:“既是这位姑娘定下的,你为何又要卖给我?”
老板一脸憨笑,眼睛里却满是精光:“这位姑娘可没给定钱,怎么能说是定下了呢?这东西自然是谁先给钱就是谁的。”
老板可不傻,大公主出手阔绰,一口气挑了十几样首饰都没讲价就买了,可不比那想买一支花钗还得第二天取钱再来的蒙古姑娘值得讨好么?
开门做生意,谁是大主顾那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别说那蒙古姑娘没给定钱,便是给了,这花钗也不会卖给她。
蒙古姑娘气得跺脚,眼圈都红了:“你昨日也没说要给定钱啊!我说定下今日来买的时候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却反悔了,当真是一点信用都没有!”
老板依旧含笑:“姑娘别生气,这做生意的规矩一向就是如此,没给定钱自是先来者得,您要是想买花钗不如再看看别的,我优惠一些卖给您,也不叫您空手而归,如何?”
蒙古姑娘咬着嘴唇纠结,眼睛还是离不开她之前看上的那一支,但老板态度很好,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委屈的含泪。
“妹妹,你还没买好吗?”
僵持间,一个蒙古青年从外面进来,用蒙语问道。
那青年生得十分高大,皮肤微微黝黑,两只眼睛亮得惊人。
蒙古姑娘见到哥哥,立刻扑过去叽叽喳喳的将事情说了,大公主听得懂蒙语,倒是对这姑娘多了几分好感。
虽然一开始这姑娘拦着她以为她抢了她的花钗,但老板解释之后,那姑娘告状的时候便没再说她半句不好,只说是自己不懂定钱的规矩,老板将花钗卖给了别人。
大公主如今正是想了解蒙古人的时候,便没着急离开,而是静静的在一旁想看看这对兄妹会如何处置此事。
那蒙古男子听了妹妹的诉说后挠了挠头,亦是有些为难。
妹妹昨日回去之后念叨了一晚上那花钗,实在是很喜欢,可偏偏今日晚来一步,叫别人买了去。
一支花钗不算什么,但难得妹妹如此喜欢,他实在是不忍心叫她失望。
“老板,可还有与那花钗款式差不多的?”
蒙古男子上前问道。
老板摇头:“小店的花钗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怕满京城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来。”
大公主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老板刚刚哄那蒙古姑娘的时候还挺会说话的,怎么此时就不知变通了?
人家问的是有没有款式差不多的,又没说非要一模一样,他不去找旁的来给人家挑,说什么独一无二,想做甚?
果然,那蒙古男子听到老板的话忍不住看了过来,略纠结了片刻,还是上前道:“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小妹昨日就看上了这支花钗,惦记了一夜,着实是喜欢,您要是肯割爱,我愿意多出一倍的价钱,您看行吗?”
那男子说话客气,大公主也并不是非得要那花钗不可,她正想说她送给那姑娘也无妨,却听到老板又道:“既是两位都想要这花钗,不如竞价如何?好东西只有一件,价高者得。”
大公主瞬间冷下了脸,看向老板道:“我已经付过了钱,这花钗自然是我的东西,如何就轮到你来决定了?”
第155章
那老板也是看到了后进来的蒙古男子,才临时改了主意的。
他不识得那蒙古姑娘,但前几日却见过她哥哥,是跟着京中一群贵胄子弟在一起的,其中还有宗室贝勒。
这老板开门做生意,是不想得罪有钱的主顾,但更怕那群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变着法的不让他好好做生意,但刚刚他又说过定钱不算,怕突然反口反倒叫那蒙古男子更不满,故而便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竞价的主意来。
能跟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这等能出风头的场面岂会退缩?
而且他觉得大公主一看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肯定不愿意当众跟一个男子竞价闹得人尽皆知,应该会放手离去。
可没想到的是,大公主不但不放手,也不管什么竞价不竞价,只一口咬定这花簪她付了钱便是她的,倒是叫老板一时间下不来台了。
“这位小姐,您该是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所以不知道小店的规矩,这花簪您虽然付了钱,但并未带出店去,便算不得您的东西,遇到其他主顾愿意出高价买,那也是常有的事,大家一起竞价便是了。”
老板就是觉得大公主面生,故意咬死话来欺负她不懂。
大公主当真是有些犹豫的。
这老板的态度太过坦诚,反而叫她不知真假了。
她平日里哪有机会出门自己买东西,别说是她,就连她身边跟着的宫女都是一脸茫然。
大公主自是不怕惹事,但也不想仗势欺人坏了民间的规矩,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那蒙古男子却是开口说道:“姑娘,你别听他胡扯,哪里来的这种坑人的规矩?那花钗你付了钱便是你的东西,没人能强抢了去,你只管拿着离开,我看谁敢拦你!”
大公主有些惊讶,心里觉得这男子人品当真不错。
他疼爱妹妹,想要为妹妹达偿所愿,但却又不愿仗势欺人,对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愿意护上一护,可算得上是正直之人了。
“多谢公子。”
大公主对着那蒙古男子道了谢,转身便往外走,那蒙古姑娘虽然不舍的瘪了瘪嘴,却也没有出声阻拦。
大公主上了马车,却没有离去。
不多时,那对兄妹也从店里出来,妹妹有点难过,哥哥一直在说着什么哄着她。
大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将一个盒子送到了那姑娘面前,说道:“我们家小姐多谢公子为她说话,这是我家小姐给这位小姐的谢礼,万望收下。”
那男子抬头去看大公主的马车,而女子打开盒子一看,却惊喜道:“啊,是我喜欢的花钗!”
男子本觉得不该收别人的东西,但见妹妹开心的都快要原地蹦起来,实在是没忍心拒绝,想了想,上前行至马车旁,开口说道:“多谢小姐愿意割爱,我替舍妹谢谢您。这是我们的谢礼,望小姐不弃,能够收下。”
说着,他也掏出一个木盒,递到窗前。
大公主打开车窗,露出一张俏脸,好奇问道:“是什么东西?”
男子打开木盒,里面却是一串十八子。
“这手串是活佛加持过的,从未曾有人佩戴过,愿能庇佑小姐一生无忧。”
那男子看着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大公主却摇头拒绝,“那花钗不值什么钱,能得你妹妹如此喜爱,是缘分,我愿意送给她,却不能要你的回礼。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公子为我解围,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重新坐了回去,关上了车窗。
蒙古男子还想再多说几句,可马车已然缓缓而去,他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被妹妹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哥哥,你喜欢那姑娘?可是我听说要是娶了大清的公主就不能再娶别的女人啦,要不你别娶公主了,我觉得她比公主好。”
蒙古男子眼神里流过一丝晦涩,却转瞬即逝,他拿起花钗插进妹妹的头发里,笑道:“人家送你一支花钗,你就想把哥哥送给人家当回礼?没良心的丫头!”
那姑娘真的很好,美丽又善良,可他却注定了配不上她。
……
对于大公主来说,这不过是一桩没什么要紧的插曲,唯一的作用便是,叫她想起来要多去了解一些民间约定俗成的事情,以免今后再被小人糊弄。
而此时钟粹宫里,荣妃正在跟二公主说话。
“你汗阿玛的意思是叫你嫁到科尔沁去,那里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娘家,你去了定然不会吃亏的,”
荣妃直言道,“据说这次进京的小台吉是淑慧长公主的亲孙子,算起来是你表兄,你若是能嫁给他,有你姑祖母护着,额娘就放心了。”
二公主有些不太乐意:“额娘,我还小呢,怎么就说起这些事情了?大姐姐也是十七才开始商议婚事的,我急什么!”
“只是议亲,又没叫你现在就嫁,”
荣妃安抚闺女,“皇上说了,公主们至少要满十八再出嫁的,这还好几年呢,只不过先定下来,以免到时候找不到这么好的。也就是你性子弱,太皇太后和皇上才会急着将最妥帖的人许给你,不然将大公主嫁过去年纪也合适呢。”
“那就叫大姐姐嫁!”
二公主噘嘴道,“都是公主,怎么大姐姐就非得嫁到漠北去?既然额娘说那个小台吉出身好年纪也合适,为什么不配给大姐姐呢?这不是欺负人嘛!”
在二公主心里,大公主就是亲姐姐。
她知道大公主要嫁到漠北去之后,好几宿都睡不着,总是梦到大公主被人欺负了独自哭泣的模样,如今听说有更合适的,当即就为大公主抱不平。
若是没得选那没办法,既然有更好的,人都已经到了京城,为什么不先给大姐姐,非要留给她!
她还小呢,总有好几年可以再挑好的,为何要这么早霸占住旁人,让大姐姐没得选?
荣妃其实也不知道其中内情,虽然是便宜了自家闺女,但难免也为大公主担忧。
她说句托大的话,这些年来大公主对她的一双儿女都十分疼爱,而她也拿大公主当自己家的孩子,不管给二公主准备什么,都少不了大公主的一份。
如今听说大公主要嫁到那蛮荒苦寒的漠北去,她又如何不担心呢,可不管是她还是二公主,便是再担心又能改变什么?
当真闹起来惹恼了皇上,只怕不但救不了大公主,还会连二公主的好亲事也搭上去!
“二公主,听额娘的,这些话不许跟旁人说,听到了吗?”
荣妃殷殷叮嘱,“你是想帮你姐姐,但也要为她考虑,若是你的话传出去叫人以为是大公主不肯听你汗阿玛的话,反而会害了她的。”
二公主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回去之后心里还是放不下,思来想去最终跑去了乾安宫找胤礽。
若说这世上有谁一定不会害大公主,她觉得肯定是太子了。
太子最疼她们姐妹,大姐姐屋里摆的全是太子送的东西,太子肯定舍不得叫大姐姐受委屈。
谁料她说完之后,胤礽却是沉默了。
胤礽如何不知道嫁到科尔沁去是更好的选择,可他姐姐根本劝不动啊!
他如今也分外后悔自己早年思虑不周,一时兴起跟大公主说了些胡闹的话,叫大公主一直惦记着,如今想要挽回,却是来不及了。
管他什么制衡漠北,他姐姐便是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去考虑那些国家大事又怎么了!
什么受天下供养就该担起责任,大清如今兵强马壮,怎么就非得要公主去平定天下了,难道他们这些皇子都是吃干饭的?
胤礽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大公主藏起来不叫她远嫁,而二公主也是养出了些犟脾气,怎么都觉得大公主嫁给科尔沁的小台吉最好。
姐弟两个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决定想办法帮帮大公主。
于是二公主便在太皇太后问她意见的时候,说想先见见那蒙古小台吉,说自己可不肯嫁给长得丑的。
胤礽也跟康熙说,既然决定了要护着二公主一生无忧,便该叫她自己做决定,人都到了京城了,又何必盲婚哑嫁?
倒不如叫他们见一见,若是合不来,此时换一门亲事也还来得及。
康熙觉得也有些道理,毕竟二公主若是不喜欢,还有三公主,没必要非叫闺女勉强,故而去跟太皇太后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慈宁宫花园里安排他们见上一见。
那位传说中的小台吉,博尔济吉特乌尔衮,接到召他进宫的圣旨时并不意外,他跟妹妹多玛都换好了盛装,一同踏入了紫禁城。
引他们进宫的嬷嬷在路上叮嘱道:“二公主性情温柔和善,台吉等会儿要好好说话,切勿失了礼数。”
这话便是警告乌尔衮不能吓着二公主。
乌尔衮自是应诺,一直被带到慈宁宫门口,那嬷嬷给他指了花园的方向道:“太皇太后想跟多玛格格说说话,台吉自往花园里去,在秋千架那儿等候便是了。”
乌尔衮看着妹妹被嬷嬷领走,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慈宁宫花园。
虽然已是秋日,但慈宁宫花园里依旧繁花似锦,只是纷飞的落叶给这份美景平添了几分凄凉。
乌尔衮一路行来,绕过假山,便瞧见了嬷嬷口中说的秋千架,此时已经有一个姑娘坐在秋千上了。
乌尔衮眼神极好,只一眼便认出了,那秋千上的姑娘正是那日不肯要他送的十八子的女子。
第156章
她难道竟是大清的公主?!
在这一瞬间,乌尔衮心中狂喜。
没什么比让他心动的姑娘正是他要娶的姑娘更好的消息了,要是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惆怅好几日!
大公主是被二公主求着过来的,二公主说自己眼光不好怕看不准人,求大公主帮她来看看那蒙古小台吉到底是不是良人,大公主没做他想,应下妹妹就过来了。
她一抬头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心里感叹果然如弟弟所说,这个世界当真很小。
“乌尔衮见过公主。”
乌尔衮快步上前,抚胸行礼,眼神里是难掩的兴奋。
“台吉不必多礼。”
大公主从秋千上起身回了个礼,却不太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总不能直说她是替妹妹来考察他的吧?
更何况因着之前的事,她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也不必再浪费功夫了。
大公主正想叫人去将二公主请过来,乌尔衮却没忍住又走近了一步,开口道:“我原以为那日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没想到竟是上天注定了我们会遇见,今日见到公主,我当真万分欢喜!”
大公主哪里遇到过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人,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怔忪,乌尔衮却又继续道:“公主,我会准备好你喜欢的一切,在草原上等着你的,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对你好,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年轻热情的草原男儿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便恨不得立刻将她娶回家。
乌尔衮此时已经是在拼命的压抑住自己的激动,不想吓到他的公主。
然而大公主还是被他给吓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要娶的是她妹妹,怎么连她是谁都不问清楚就在这胡乱表白呢?
“台吉,还请自重!”
大公主有些不悦的皱眉斥道,“我是大公主。”
乌尔衮在理解了大公主的话后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完全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他们明明那么有缘,她怎么会是大公主,不是二公主?
“台吉就算不认得我,至少也该能看出年纪吧?”
大公主皱眉道,“怎地这般冒失,不问清楚就敢胡乱说话呢?”
二公主才多大,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这蒙古台吉到底是真的没注意,还是故意的?
场面一时僵住,乌尔衮满心的惊慌和不知所措,而大公主却是在思考他的用心,快要脑补出一场阴谋来。
躲在暗处查看的二公主兀自没看明白,胤礽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乌尔衮明显就是之前见过大公主的,看样子对大公主有些情谊,故而竟是没察觉出大公主不是二公主,直接开口表白了。
胤礽倒是不觉得乌尔衮有什么阴谋,因为若真论起来,二公主才是康熙的亲闺女,身份更贵重些,乌尔衮完全没必要舍弃二公主而选择大公主。
他更愿意相信乌尔衮是真的对大公主动了心,只是少年郎情难自控,一时忘情便失了理性。
这情况倒是比想象的更好些,若是他们两情相悦,大公主也就不必非要嫁到漠北去,而他也又多几年解决掉漠北麻烦的时间,等到二公主要出嫁的时候,就不必非要与漠北联姻了。
然而大公主却并未能让他们如愿,见与乌尔衮说不清,竟是转身就要离去。
二公主急了,立刻跑出去阻拦。
大公主嗔怪的瞪了妹妹一眼,二公主撅了噘嘴,低声道:“他喜欢姐姐呢,我瞧着他挺好的,姐姐你就考虑考虑呗。”
“你若是瞧着他挺好的,你就去好好跟他说说话,不许再胡闹了,”
大公主嗔道,“你要是还敢乱来,仔细我罚你一个月不准再吃杏仁饼!”
二公主委屈的瘪了瘪嘴,然后回头求助的看向胤礽。
被出卖了的胤礽讪讪的走出来,立刻得到了大公主一个白眼。
“我就说二妹妹怎么敢这么乱来,原是你在背后胡闹,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大公主当真有些恼了,“我的名声不算什么,可你有没有想过今后二妹妹和乌尔衮还要相处一生呢?若是闹出去叫旁人知道了,你让他们如何自处?”
胤礽低下头,不敢辩嘴。
大公主对这一双不省心的弟妹也是舍不得的多责怪,叹了口气道:“好在如今没有外人,便只当没发生过此事,二妹妹你去跟乌尔衮说说话,保成,你跟我走。”
说罢,大公主将二公主推向乌尔衮的方向,然后拉着胤礽头也不回的离去。
乌尔衮看着大公主的背影,眼中有不解,有委屈,更有一种不想放手的执着。
他是注定要娶公主,可也没说必须得是二公主啊,他就是喜欢上了大公主,难道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你别急,怪我没考虑周全,惹大姐姐生气了,”
二公主对乌尔衮宽慰道,“反正你还要在京城里留很久,我来帮你找机会再跟大姐姐好好谈谈。”
乌尔衮有些沮丧道:“想来大公主如今是极讨厌我了。”
“那可不是,”
二公主轻笑,“大姐姐她要是讨厌一个人,是绝不会跟他生气的。她今日恼了,可不仅仅是因为我,反正我觉得,你有戏。”
乌尔衮的眼中立时冒出几分惊喜来:“真的吗?我还有机会?”
二公主用力点头:“信我,我来帮你!”
……
胤礽被大公主领回去又念叨了好久,直到他保证绝不会再干这种蠢事,大公主才肯放过他。
宫里出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人,没过多久,康熙便知道了。
“你可真有出息,在宫里玩上偷梁换柱了?”
康熙将儿子提溜过来审问,“怎么着,你还打算将来成亲的时候来了个李代桃僵?”
胤礽不乐意的看着康熙,一脸都是你的错的表情。
“又不是朕非要大公主嫁到漠北去的,你跟朕瞪什么眼睛,”
康熙不满道,“朕听说今儿大公主数落你的时候你半句话不敢辩解,怎么到朕这儿就来了脾气了?”
胤礽哼道:“要是阿玛您坚持,大姐姐也不能自己跑去漠北吧。”
“与漠北联姻是国策,朕没说过叫旁人去吗?”
康熙怒瞪儿子,“你大姐姐深明大义,不愿旁人替她承担责任,倒是你,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就是非要气气朕才舒坦!”
胤礽长出了一口气,蹭了蹭康熙表示歉意。
他就是什么都懂,才会更加难受。
他不能怪旁人,他只能怪自己,欺负欺负康熙,才能稍微纾解一下。
“你这就叫病急乱投医,”
康熙也叹了口气,“即便你真想挽回,也该选个无关的人来,怎么能挑上乌尔衮呢?若是成了,你大姐姐便要担上一个抢夺妹妹亲事的名声,若是不成,你叫你二姐姐今后如何同乌尔衮好好相处?但凡你们事前来跟朕商量商量,朕也不会叫你们这般胡闹的。”
胤礽一时上头没拦着二公主做了错事,为此心里忐忑了好几日,好在乌尔衮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去拜见康熙和太皇太后的时候也没乱说话,而二公主似乎也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跟乌尔衮见面的时候也算是相处和谐,叫胤礽稍微放下心来。
本以为只不过是一个插曲,没人再提起便算是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二公主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在大公主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又一次将乌尔衮送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这一次,大公主却没办法去斥责这二人,因为乌尔衮救了她。
那是一场谁也未曾想到的刺杀,与世无争的大公主在外出游玩时落入了刺客的陷阱,若不是乌尔衮从二公主那儿得到了消息赶过去想见大公主,适逢其会护住了大公主,只怕大公主就要命陨当场了。
大公主被保护的很好,然而乌尔衮却挨了数刀,昏迷了三日。
这三日,大公主一直在佛前为乌尔衮祈福,乌尔衮浑身浴血却死死挡在她面前不肯退半步的模样,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康熙震怒,胤礽亲自审问抓住的刺客,毫不手软的直接动了重刑,逼着刺客说出了背后的主使——
准噶尔部。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因为这世上能有理由对大公主下手的,只有不愿看到大清与漠北蒙古联姻的准噶尔部了。
且不论准噶尔敢不敢与大清开战,至少他们对喀尔喀蒙古觊觎已久,不可能拱手相让。
这一次中俄之战土谢图汗部陈兵色楞河畔,看似是在帮助大清防备扎萨克图汗部,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土谢图汗部对大清的投名状。
而大公主要与土谢图汗部联姻的消息传出后,更加确定了此役之后,土谢图汗部必将会倒向大清。
这绝对不是准噶尔部所乐见的。
因为一旦让土谢图汗部娶到大清的公主,那么大清就可以以保护公主的名义向漠北蒙古派出护军,这其中能暗中操作的事情就太多了,说不定哪一天,大清的军队就能在漠北横行无阻,继而威胁到准噶尔部的安全。
是的,即便是狂妄不可一世的噶尔丹,在看过中俄交战的战报后,也沉默了。
准噶尔部的铁骑很强大,可是大清的火器威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不是多名暗探同时上报同样的内容,他都要以为是暗探故意夸大其词了。
大清的战力目前已经超出了噶尔丹的预期,可他却不想妥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准噶尔和大清早晚都会有一战。
他要在大清解决完与鄂罗斯的战事之前,先将喀尔喀部握在手里,才能形成中、俄、准噶尔三方鼎力的局面,叫大清不敢轻举妄动。
第157章
噶尔丹的想法并不难猜,但是康熙和胤礽都低估了他的果决和行动力,没有想到噶尔丹竟然敢公然在京城刺杀大公主。
这是兵行险着,却也是富贵险中求。
如果当真让他们得手,宫中便再没有适龄的公主能去土谢图汗部了,即便令宗室女做公主出嫁,也未必会真的同大清一条心,他们就有更多的可乘之机。
而且他们还在现场留下了伪证,想要将此事嫁祸给土谢图汗部,行离间之计,想要试一试康熙在暴怒之下会不会影响判断力,落入他们的陷阱中。
然而他们没想到中途会杀出来一个乌尔衮,拼死护住了大公主,拖延了时间,让护军赶到,导致他们的刺杀行动功亏一篑,还让许多来不及撤退的人手落入了大清手里,重刑之下将一切都招了个干净。
康熙的确如同噶尔丹所料的暴怒了,但目标却是准噶尔部。
原本朝中对如何对待准噶尔部一事尚有争议,主和派主张安抚,类比漠北蒙古一样,以联姻、会盟来维系关系,而主战派则是主张在中俄协定签订后,通过与土谢图汗部的联姻,逐步往西扩张,一点点压缩准噶尔部的地盘,将其瓦解蚕食。
无论哪一派,之前都无人主张与准噶尔部立刻开战。
虽然这两年大清休养生息的成果良好,国库日渐丰盈,但毕竟中俄之战尚未完全结束,出征的将士们归来后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此刻开战,只怕不利。
再加上康熙如今也不似年轻时的冲动,本来大清与准噶尔无论是战是和都要再僵持几年再说,可大公主遇刺之事却是叫康熙一下子就炸了。
去他的谋定而后动,准噶尔都敢对他闺女动手了,他还谋什么谋?
打,必须得打,现在就打!
康熙在朝堂上暴跳如雷,逮着几个劝他再等等的官员狂喷,逼得不再劝的大臣们找上了张英,希望让他能想办法请胤礽出面劝劝。
没办法,能跟胤礽搭上话的几位重臣如今都在贝加尔湖跟鄂罗斯人玩呢,他们选来选去,也只有张英能去说说了。
张英倒也不推辞,当真就求见了胤礽,只不过还带着他的“得意门生”——胤褆。
有胤褆这个嫌事情不够大的人在,场面可想而知。
若不是胤礽和张英还能压得住胤褆,他当场就想冲到乾清宫去请求带兵出征,灭了噶尔丹全家为大公主出气!
胤礽好不容易给胤褆撸顺了毛,打发他去找惠妃给他媳妇拿今年新分的贡品后,无语的看向张英:“张师傅,您到底是来帮忙说和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胤褆的性子,张英绝对首当其冲,他今日敢带着胤褆过来说准噶尔之事,很明显就没想好好说话。
“太子觉得,为什么准噶尔这么着急,非要在京城对大公主下手?”
张英不答反问。
这个问题胤礽也想过。
若准噶尔部只是为了破坏联姻,那大可以等大公主出嫁之时,在途中设伏,或是等大公主到了土谢图汗部后,再想办法下手,这样更好栽赃,也比在京中动手要容易得多。
但他们就是这么着急,这边大公主要下嫁土谢图汗部的消息刚传出去没多久,准噶尔部的刺客就找上了她,算时间,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胤礽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他皱紧眉头看向张英:“师傅有话就直说吧。”
张英也不故作高深,直言道:“臣以为,其中只怕有第三方插手,故意促成大清与准噶尔部提前开战。”
这也不无可能,但又会是谁想要这样的局面呢?
胤礽的思绪不断转动,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师傅随孤去一趟乾清宫!”
……
乾清宫外跪着几个“劝谏”的老大臣,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了,数见不鲜。
康熙完全不想理会他们,而是叫来了康亲王,对着地图研究。
自从上次那个敢拦着胤礽不让进的小太监莫名的消失了之后,乾清宫大门再次对胤礽全不设防,他越过地上的大臣走进去的时候,就连跟着他的张英都没人敢去问一声。
外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臣突然高喊了一声:“太子岂能擅闯乾清宫,此乃欺君罔上的大罪——”
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了嘴,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胤礽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只觉得荒谬。
明明是他们求了张师傅去请他来劝说康熙,他来了,却又要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当真是上下嘴唇一碰说什么的都是他们,根本不管后果如何。
“太子爷,皇上问您怎么还不进去呢。”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过来说道。
外面那人喊得那么大声,康熙怎么可能听不到?
没在此时动手处置了那人,全是因为不想叫儿子担了恶名,其实心里心疼的厉害。
他的太子愿意到乾清宫来,他高兴得很,何时轮到旁人来置喙了?
难不成非要他们父子生疏如君臣,那些人才觉得满意?
康熙心里窝火,但看到胤礽进来还是扯出个笑脸,招手道:“来,过来帮朕算算哪条路线更合适些。”
胤礽走到康熙身边,没去看地图,却道:“阿玛当真要现在就出兵吗?”
康熙不舍得凶儿子,于是回头瞪了一眼张英,张英对着康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脸,气得康熙立起了眼睛。
“你别听张英瞎说,”
康熙猜测定然是张英哄着胤礽过来劝他的,“咱们大清如今的军情你也清楚,只凭准噶尔部那点儿所谓的铁骑,根本不可能敌得过咱们的火炮火1枪,此战大清必胜!”
“阿玛,我知道咱们肯定能赢,我不是来劝您忍耐的,只不过刚刚张师傅提醒了我一件事,”
胤礽解释道,“就像您说的,咱们刚大胜鄂罗斯人,噶尔丹不可能没收到战报,他明知道大清的战力如今远在他之上,又为何要选在此时在京城动手呢?难道他就不怕您一怒之下清剿了他?”
胤礽指向地图,“我觉得,但凡噶尔丹不是个傻子,都不会将目标定在大清,而是想要占下喀尔喀蒙古。噶尔丹是想破坏大清与土谢图汗部的联姻,也会想对大姐姐下手,但我觉得,他们不会做这么冒险的决定。”
“我们都觉得,是乌尔衮适逢其会救了大姐姐,可乌尔衮身边并没有多少好手,根本没有拖延太长时间,就叫准噶尔部的计划落空,甚至还叫咱们抓住了许多人,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胤礽分析道,“若是只凭乌尔衮这几个人就能破坏得了准噶尔部精心谋划的布局,那噶尔丹就不足为惧了。所以我觉得,这其中有我们不知道,噶尔丹也不知道的问题存在,有人故意利用了准噶尔部想要除掉大姐姐的计划,或是迫使他们仓促行事,或是干脆从准噶尔部送来的指令就出了问题,才会出现这样看似周密,实际毫无退路的局面。”
“我们之前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乌尔衮的身上,却没有仔细研究过若是乌尔衮没来,大姐姐是否能坚持到援军到来,要是我猜得没错,一开始这计划的目标就是将准噶尔部的刺客送到我们手里,而不是当真要大姐姐的命。”
“想得更坏些,也许幕后之人并不想让大姐姐死,但却希望大姐姐出些什么事,以后才更容易拿捏她。”
胤礽说到此处,眼睛里已然是藏不住的杀意。
康熙反复琢磨着胤礽的猜测,越想脸色越黑,最终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在地上,怒道:“贼子可诛!”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只看谁是最终的受益者便是了。
他一心想要跟喀尔喀蒙古结盟,甚至不惜将心爱的闺女嫁过去,促成两方世代友善,一起共抗外敌,却没想到喀尔喀蒙古竟然心怀叵测,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如今想想,土谢图汗部那么爽快就答应陈兵色楞河畔,除了防着噶尔丹,又何尝不是在防着大清!
“皇上息怒,”
张英适时地开口劝解,“土谢图汗部身处夹缝之中,对他们而言,三方制衡总比将命运完全交由一方来决定更安心些,察珲多尔济有此一策,并不算稀奇。”
“臣以为,如今大清还是要以同鄂罗斯的议和为先,无论是准噶尔部还是土谢图汗部,都可以后面再清算,”
康亲王趁机也跟着劝道,“既然土谢图汗部敢对大公主起坏心,那咱们不与他们联姻便是了,且叫他们自己去应付准噶尔部。”
康熙不满:“难道朕的闺女险些丧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胤礽说道,“准噶尔部那边我们可以从甘肃青海一带下手,先夺下几座城来给大姐姐压压惊,至于土谢图汗部,汗阿玛只管狮子大开口,他们不肯答应便来战!”
准噶尔如今占据着西藏、新疆乃至漠西蒙古一带,地域之辽阔,其实并不输给大清多少,即便是大清军队武器先进远胜准噶尔,想要彻底将其灭亡,依旧需要很长的时间,几年,甚至几十年。
而准噶尔地区土地贫瘠,人丁稀少,再加上当地民众世代信仰问题,大清即便是将其完全攻占,想要百姓归心,也非易事。
对于如今的大清来说,西藏、新疆地区实属鸡肋,漠西蒙古康熙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噶尔丹狼子野心,总想插手喀尔喀蒙古甚至中俄之间,康熙说不定真的容得下他。
但土谢图汗部却不一样,康熙可以放任准噶尔部霸占西边,却绝对容不下土谢图汗部反叛。
虽然隔着漠南蒙古,但土谢图汗部还是离东北、离北京城,太近了。
第158章
这个道理,土谢图汗部也是心里有数,故而他们才不敢明面上与大清作对,只敢背地里用这等腌臜手段。
康熙并不是刚愎自用的君王,特别是他家太子的建议,他从来都是肯仔细思量的。
这日之后,康熙依旧主战,但就如同胤礽所言,将战场放在了青海一带,用的是宁夏、成都两大营的八旗将士,彻底弃用蒙古人。
同时,康熙以大公主受惊为由,将原定在来年春天同喀尔喀蒙古的会盟取消,却又送信给漠南蒙古诸部,邀请其共赴木兰围场,围猎会面。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喀尔喀蒙古诸部,大清并不是非要用他们不可,若他们不得用,大清也不介意扶持漠南蒙古一统草原。
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收到消息后,独自一人沉思良久,后令其子噶勒丹多尔济携妻敬安公主、子敦多布多尔济上书康熙,求请公主归京省亲。
敬安公主乃是多尔衮的女儿,顺治年间嫁到土谢图汗部,此后从未归京过,与大清几乎断了往来。
此时突然上表要带着丈夫和儿子归京,其用意不言而喻。
康熙收到来信后并没有直接驳回,而是亲自送到了慈宁宫。
大公主正陪着太皇太后读经文。
遇刺之后,她就再没有出宫过,甚至没有亲自去探望一下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的乌尔衮,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慈宁宫里,整日不是抄经,就是跪在佛前祈福。
太皇太后实在心疼,便叫大公主拿了经书来读给她听,慢慢的念,倒也不累人。
康熙瞧见大公主也在,犹豫了下,大公主识趣的福身道:“汗阿玛陪着乌库妈妈吧,我该去敬香了。”
然后便告退离去。
等她走后,太皇太后叹气道:“皇上啊,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还叫大公主去漠北,我也是着实不放心,不如就成全了她和乌尔衮吧。”
乌尔衮虽然是她和康熙给二公主看好的额驸,但现在谁人看不出乌尔衮真正有意的是谁,再勉强也不是好事。
大公主懂事是一回事,他们做长辈的,也该多为她考虑。
与土谢图汗部的联姻不急于一时,即便大公主不去,二公主不合适,还有三公主、四公主乃至宗室格格们,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叫公主嫁过去也是好的。
“我从来没想过勉强她,她若是当真看上了乌尔衮,只要她说要,难道我还能舍不得给她?”
康熙将敬安公主的信拿出来放在太皇太后面前,“我本想着将大公主许给察珲多尔济的小儿子,但今日收到敬安公主的信,说想要带额驸和儿子回京省亲,我倒是觉得,再等上几年,将公主嫁给敬安公主的儿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敬安公主这个名字仿若隔世,太皇太后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谁。
多尔衮的小姑娘当年是她亲手嫁出去的,出嫁的时候才只有十三岁。
那时她也是为了保住那丫头的性命,可那丫头却记了仇,这么多年来从不给她只言片语。
如今康熙乍然提起,太皇太后却是难免担忧。
“旁人也就罢了,敬安公主终究不适合回京,”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就叫她明年到木兰相见吧,正好你也看看她的孩子能不能成。”
康熙本以为太皇太后会想见见敬安公主的,却不想太皇太后竟是比他更加决然。
他依稀记得年少时还曾听太皇太后讲过敬安公主小时候的趣事,那会儿的太皇太后对敬安公主充满了歉疚和思念,一别二十几年,如今却是物是人非,竟连见面都不愿了。
康熙走后,苏麻喇姑叹气道:“您这又是何苦呢?明明也惦记着敬安公主,她幼时的玩物您都舍不得扔,为什么不叫她回来陪陪您呢?”
“苏茉儿,我怕啊,”
太皇太后神色郁郁,“真要见了,我怕我狠不下心来。那丫头要是求我帮她,我又如何拒绝的了?倒不如干脆别见,也叫她死心,好好的求着皇上,才是正道。”
苏麻喇姑自是懂得这个道理,但就是心疼太皇太后。
她们家格格这一辈子都对多尔衮的事耿耿于怀,可到头来却是连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也护不了,心里如何能好受呢?
“格格啊,皇上拿着敬安公主的信来问您,就是在意您的心意,您又何必苦着自己,”
苏麻喇姑劝道,“皇上不是也说了么,想选敬安公主的孩子跟咱们联姻,便是为了将来要嫁过去的公主好,您见见敬安公主也无妨啊。”
太皇太后却依旧摇头:“不是这么个理。多尔衮的小闺女,连皇上都要叫一声姑姑的,若我还将她捧得高高的,以后嫁过去的公主该怎么对她?你瞧瞧皇上给大公主预备的嫁妆,那几千护军难道当真是去给她看家护院的吗?”
“咱们皇上啊,心大着呢,他不但指望着儿子,也指望着公主,他想叫嫁到蒙古去的公主们能立起来,能帮衬着大清,所以你别听他嘴里说着愿意成全大公主和乌尔衮,其实心里嫌弃乌尔衮叫大公主没有用武之地呢。”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在殿内闲话,并没有发现大公主在门口的背静处站了良久。
大公主眼眶微红,摸着手腕上的一条十八子,许久后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那个青年在最危急的时候,将这串十八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挡在她面前,浑身浴血也宁死不退,那身影就像是这串十八子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永远无法忘怀。
她知道,她该报答他的,她该去恳求汗阿玛,用余生去报答他的深情,可她却偏偏无法舍弃理智,开不了这个口。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乌尔衮的,不然也不会闭上眼睛都是他的模样,但她却依旧想去漠北蒙古完成身为大清公主的使命,以一身守护万民平安,而不想去科尔沁做一只金丝雀,被他永远护在身后。
“大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二公主从西三所转出来,正好跟大公主撞上,“我听说乌尔衮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汗阿玛叫他明儿进宫来呢,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呀?”
大公主握紧手腕,却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既然无以为报,还是相见不如不见。
就让他觉得她是个没良心的人好了,他恨她怨她都是她该承受的,她会在漠北为他驻守,护他一生无忧无虑,虽报答不了救命之恩,却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二公主不明白为什么大公主会这么绝情,她气得跺脚:“乌尔衮恨不得把命都给你,你怎么就看不到呢?好好好,你不去便不去,你别后悔就行!”
说罢,她不再理会大公主,转身跑了。
大公主怔忪的看着二公主的背影,手腕被那串十八子硌得生疼,却始终不肯放手。
她当然看得到他的好,是她太怯弱,不想去面对可能会对他心生怨怼的未来。
她的心早在几年前就去了漠北的草原上,即便是她如今顺从了自己的感情嫁给了乌尔衮,总有一日,她会后悔的。
或许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坚持,但她对得起自己,便一生无悔。
……
乌尔衮再次走进紫禁城,见到了康熙,见到了胤礽,也见了太皇太后和二公主,唯独没有见到大公主。
他从慈宁宫中出来后,站在甬道上望向西三所的方向,期盼着梦中的那个身影能突然出现,然而一直到二公主追出来送他,甬道的那一头依旧空空如也。
“大姐姐她,也有自己的难处。”
二公主轻声劝道,“你别难过,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我帮你传。”
乌尔衮苦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二公主,不过不必了,我不想她为难。过些时日我就要启程回去了,明年木兰会盟,我在草原上等着公主来玩。”
二公主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乖巧的点头道别:“那就祝你一路平安,等明年到草原上,我找你学骑马!”
乌尔衮最后又看了一眼甬道的尽头,然后敛去眼中的失望,笑着同二公主道别,然后转身往宫外走去。
在他几乎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甬道里,出现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就这么目送他远去。
二公主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蓦然回头正看到大公主,不由得惊讶。
“大姐姐,你怎么才来啊,乌尔衮都走了!”
二公主急得直跺脚,“我叫人去追他,让他回来!”
“别,让他走吧,”
大公主拦住了二公主,“你已经送过他了,便够了。”
二公主瘪嘴道:“可他想见的是你。”
大公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那只是因为他曾救过我。你之前救过那只小兔子,不是也时常想看看它还好不好吗?”
二公主:“人和兔子怎么能一样呢?”
大公主淡然一笑:“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是想告诉你,乌尔衮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感情,那日换成是旁人遇难,他也一样会拼命去救的。”
二公主似懂非懂的问道:“换成是我,他也会为我拼命吗?”
“若换成是你,他大概会思虑的更加周全,舍不得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更舍不得你为他日夜担忧,”
大公主温柔的看着妹妹,“你刚刚不是应承了他明年要去草原吗?还不快些去求求汗阿玛,当心不带你去呢。”
二公主顿时瞪圆了眼睛,转身就跑:“我现在就去乾清宫——”
大公主看着二公主难得跳脱飞扬的模样,努力敛去眼中的惆怅,露出一抹微笑——
挺好的,妹妹也很高兴,多好。
第159章
康熙二十四年春,大清与漠南蒙古诸部会盟于木兰围场。
虚岁十四了的太子殿下在去往木兰围场的路上度过了他的生日,虽然没有蛋糕和蜡烛,但却有三位公主借了驿馆的后厨,一起为他做的长寿面。
好消息是,公主们没有烧了人家的厨房,坏消息是,面条做成了面鱼,鲜活的一口下去里面的芯儿还是生面。
康熙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儿女们闹成一团,突然有些老怀欣慰之感,觉得若是能一直如此儿孙绕膝悠闲度日,才是真正的人生美事。
只可惜,他家太子还太小,别说孙子了,连个儿媳妇都还没娶到。
康熙忍不住嫌弃起自家崽子来,对着身边的佟佳皇贵妃吐槽道:“朕十四岁的时候,都已经有承瑞了,保成如今身边却连个侍妾都没有,这得什么时候能让朕抱上孙子啊!”
佟佳皇贵妃也悠闲的喝着茶:“皇上若是着急,今年选秀就给太子多留几个好的便是了。”
康熙转头瞪她:“你说的倒是轻巧,朕就算给他留十个八个,也得他愿意收啊!”
“太子不愿意收,就是没瞧上呗,”
佟佳皇贵妃继续喝茶,“这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都任咱们太子挑,您多费心张罗,总是能遇到合适的。”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康熙琢磨了一会儿,又道:“你说是不是挑出来的那些个宫女都太规矩了,反倒不叫保成喜欢?朕瞧着他该是喜欢活泼些的姑娘,等到了围场,别是被那些蒙古格格给勾走了吧?”
佟佳皇贵妃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皇上,您到底想不想让太子早些成人啊?又不是选太子妃,管他是不是蒙古格格,只要咱们太子喜欢不就成了?”
康熙幽怨的看着对他越来越没耐心的表妹,感觉自己也需要几朵温柔可爱的新解语花。
如今的佟佳皇贵妃却是愈发的不在乎康熙宠爱新人了。
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坐了几年,她更加明白了康熙对后宫的打算。
虽然康熙一而再的承诺必将会给她后位,但她很清楚自己离坤宁宫其实还很远。
当年她年轻任性,不肯接下后位,已然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如今再想要,只能等到太子在朝中地位彻底稳固之后,再做打算。
不过既然她都走不出这一步,宫里的其他妃嫔也不可能再进一步。
康熙那么急着叫妃位四角齐全,就是为了断了其他人想要一步登天的心思,如今高位只剩下一个贵妃之位,原本是为了给赫舍里氏的姑娘留的,虽然太子不愿意让赫舍里氏再进人,但那位置也不可能叫旁人占了去。
这样一来,不管宫里再进多少新人,都只能在下面熬着,能封个贵人已经是天大的宠爱,想封嫔做主位,先生个阿哥再说吧。
所以佟佳皇贵妃根本不在乎康熙又多了几个新宠,反正也舞不到她的面前来。
康熙虽然心里长草,但到了木兰围场,还是得先办正事。
胤礽作为太子,正式被介绍给蒙古诸位王爷,康熙骄傲而明确的告诉他们,这就是大清未来的继承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蒙古王爷们不敢再将胤礽当成小辈来对待,原本来之前做好了打算要跟胤礽比试比试的蒙古小台吉们,都被自家长辈挨个拎过来教育了一遍,没人敢在胤礽面前龇牙。
不过他们不敢,不代表胤礽不会找上他们。
好不容易来草原一趟,胤礽自然要好生玩一玩,而胤褆和胤祉更是摩拳擦掌,要让那些草原“小鸡仔”们见识一下他们的厉害。
于是乎原本差点被取消了的比试如约进行,那些被长辈们念叨到心烦的蒙古小台吉们,都打定了主意要光明正大的赢上一场,也省的以后没了机会。
然而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
胤褆自小就勤于骑射,长大后更是没事儿就往兵营里跑,那是能跟将士兵们一起负重长跑的主儿,还能怕草原上这些娇生惯养没有凶性的小雏鹰?
无论是骑射还是摔跤,他都是当仁不让,将敢出头的蒙古人全都给揍服了。
蒙古人也不傻,看胤褆这架势便知道这位大阿哥定然是康熙特意培养的将来领兵的猛将,他们比不过也不想再去自讨苦吃,便将目光移向了胤礽。
这位太子爷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弱不禁风,他们要是赢过了他,虽然也没多神气,但至少能找回点场面。
胤礽只是微微一笑——
来就来,谁怕谁!
与一身腱子肉的胤褆不一样,胤礽刚到了抽条的年纪,个子猛长却不见长肉,整个人看着十分纤细,再加上面容俊秀温柔,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文弱书生。
蒙古人也要脸,看着胤礽实在说不出要跟他比摔跤,便选了比弓箭。
胤礽谦虚道:“比弓箭可以,但孤力气尚且不足,用不了太重的弓,只怕要让大家见笑了。”
胤褆低声对胤祉吐槽:“快看看,你的太子哥哥又要坑人了。”
胤祉耸了耸鼻子,小手一挥:“这些傻瓜太子哥哥才不屑坑!”
太子哥哥说了,坑聪明人才有趣,对待傻瓜要关爱。
胤褆无语的直翻白眼:“……啊对对对,在你眼里除了你的太子哥哥,还有不是傻瓜的吗?”
胤祉掰着手指数着:“汗阿玛不是,额娘不是,乌库妈妈不是,玛嬷不是,皇贵额娘不是,大姐姐不是,二姐姐不是,三姐姐——”
“不是,你等会儿,”
胤褆越听越不对劲,“我呢?你数了半天,怎么还没说到我?”
胤祉用一双萌萌哒的大眼睛真诚的看着胤褆,一切尽在不言中。
胤褆:……忘恩负义小混蛋!
他平日里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喂了小狗了!
胤礽和蒙古人还没比起来,身后的哥哥弟弟就快要打起来了,胤礽怕丢人,干脆牵着弟弟一起走上前,以免他再说点什么将他大哥气晕过去。
胤礽嘴里说着用不了重弓,但走上前后却是直接拿起了刚刚胤褆用过的大弓。
这弓虽然比不上十五力的虎力弓,但也有十二三力,胤褆刚刚便是用它大杀四方,打得蒙古人不敢再来挑衅的。
原本听到胤礽说自己用不了重弓的时候,蒙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当他拿起胤褆这张弓时,他们才知道,大清的太子当真只是谦虚一下而已。
一箭,两箭,三箭。
胤礽的姿势看起来很轻松写意,然而箭矢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箭箭命中靶心。
试射之后,胤礽扬了扬弓微笑问道:“何人来与孤比一比?”
围观的蒙古人一阵沉默。
不是说他们用不了胤礽手中的弓,也不是说他们射不准箭,而是他们拿不出更好更厉害的东西来了。
论年纪,他们要长于大清太子,论身材,更是健壮许多,若是不能拿出更厉害的,去跟太子用一样的弓射一样的靶子,那不管结果如何,一样都是他们丢人。
胤礽有些失望。
在来围场之前,他以为蒙古汉子都是如常泰那般的人物,却没想到不过如此。
这样的年轻人长起来后,蒙古铁骑还能称之为铁骑吗?蒙古的战马,还能冲锋的起来吗?
力气不足尚能锻炼,胆量没了,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这不过是一场友好的比试,而他不过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郎,这些蒙古人到底在怕什么?
难不成这么多蒙古年轻人里,就挑不出一个能打的来?
“皇上,太子天纵英才,非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们能及的,今日比试,该是太子胜。”
有蒙古王爷见场面尴尬,竟是开口认输了。
康熙的面色漆黑,胤礽也忍不住皱眉。
小一辈娇生惯养的也就罢了,怎么这些上过战场的王爷也没有半点豪气了?
“既然诸位台吉们不愿意跟孤比试,那便跟孤的弟弟比试比试吧,”
胤礽故意出言相激,“三阿哥如今不过十岁,蒙古的勇士不会惧怕一个孩童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蒙古人都变了脸色。
若说对大清太子认输不算丢人,那输给一个十岁的三阿哥,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看着有人蠢蠢欲动,胤礽便将手中的弓交给胤祉:“去试试弓给大家瞧瞧。”
胤祉接过来颠了颠,然后撇了撇嘴,也不拿箭,只是马步一扎,倏然将那大弓拉了个满怀,然而只听吱嘎一声,等他松手之时,那弓竟然裂开了。
胤祉不满道:“这也太轻了,换重的来!”
蒙古人:……!!!
胤礽:……大意了。
他现在说自己不是故意叫胤祉上来吓唬人的,蒙古人会信吗?
康熙却不在乎蒙古人的颜面,大声道:“取朕的虎力弓来给三阿哥用!”
梁九功会意而去,不多时便艰难的捧过来一张大弓。
胤礽定睛一看,这哪里是虎力弓,分明就是他舅舅以前教他们射箭的时候落在宫里的一把强弓,力度不比太祖那把弱,也不知道康熙什么时候把它给带来了。
这张弓也就他舅舅能没事拉着玩,他阿玛根本就拉不开,还好意思说是他的弓!
就在胤礽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家阿玛当众装x的时候,胤祉接过了弓,搭上了箭,竟是当真拉开射了出去。
这弓他用着吃力,准头自然不足,只见那支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出,完美的错过了靶子,继续往前飞。
胤褆默默的捂住了脸,然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抽气和惊呼。
他赶紧放下手看去,却见胤祉的这一箭竟是直接将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兔洞穿,钉在了靶子后的围布上。
胤褆:……这也行?
第160章
康熙满意的看着蒙古王爷们震惊的表情,然后笑眯眯的开口说道:“三阿哥还小,就喜欢射些兔子什么的,让大家见笑了。”
胤褆张了张嘴,没敢揭穿他汗阿玛,胤礽则是一把捂住要说实话的胤祉,继续微笑以对。
康熙对着胤礽使个眼色,胤礽只好顺着康熙的意思,不再说比试的事情,而是邀请蒙古人上来试弓。
这一试,当真是把蒙古人的脸色都试青了。
看胤祉那一箭,能猜到这弓定然不轻,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重。
十几岁的少年们拉不动倒也罢了,二十几岁的青年上来尝试竟然也拉不开多少,最后还是一个很有名的蒙古神箭手上来将那弓拉了个满的,才算是给蒙古人找回了些颜面。
然而事情到这儿还不算完。
胤礽看着那蒙古神箭手一箭洞穿围布,引得周围蒙古人大声喝彩之后,对着远处挥了挥手,侍卫们立刻上前将那靶子后的围布给撤了下去。
围布之后,是更深更远的靶场,远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靶子在哪里。
有侍卫去将刚刚那蒙古神箭手射出去的箭找到,在地上做了个标记,让所有人看清楚那箭的落点距离远处的靶子尚有很长一段距离。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大清还有神箭手能射中那么远的靶子?”
有蒙古王爷不解的问道。
他们都是精通骑射之人,目测便知道就算是强弓,这个距离也已经超出了杀伤范围,除非大清能找得出能开二十力以上弓的神箭手,方才有可能一试。
这样的神箭手,大清的确有,就是常泰,但他如今还在贝加尔湖畔保护使团呢,根本没来围场。
“这么点距离,还不需要神箭手,太子,你来叫诸位王爷掌掌眼。”
康熙更加得意。
胤礽重新走回台前,打开放在台子上的一个长条木匣,里面是一把戴梓最新做出来的火1枪。
与之前的连珠铳不一样,这把火1枪只能装下六发弹丸,枪口更细更长。
若说连珠铳是机关枪的雏形,那如今胤礽手中这把枪,可以称之为世界上第一把狙击枪了。
枪杆上加装了两个瞄准镜,能如同千里眼一般让枪手锁定更远的目标,精细的膛线让这把枪的精度更高,只要适应了后坐力,就能远距离精准命中。
这把枪造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胤礽手里把弄,虽然他练习尚且不足,但这个距离,这么大的靶子,打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胤礽以一种蒙古人不太看得懂的姿势架起了枪,闭上一只眼睛锁定靶心,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枪响过后,远处的靶子倏然炸裂,里面特意装的红色粉末满天飞舞,叫人能清晰看到到底打没打中。
大清人高声叫好,蒙古人却是一片沉默。
他们也接触过火1枪,但一直觉得那玩意用起来又麻烦,威力也没多大,故而从不上心。
然而今日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亲眼看到了自己觉得弓箭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被胤礽这个半大小子不费吹灰之力用火1枪做到了。
这比胤祉的天生神力更让他们畏惧,因为天生神力的万中无一,但胤礽手中那可怕的大杀器,却是人人都能用得了的。
胤礽打算让蒙古人一次性刺激到底,他继续瞄准,将枪膛中剩余的五发弹药全部打出去,而靶场的那一头不断冒出的红烟,彰显着他手中这把枪的便捷、精准和稳定。
蒙古人以前看不起火绳枪,是因为那玩意发射一次太过费事,精准度也不够,还不比上多射几箭,而如今胤礽却叫他们知道,他们的眼界有多么狭隘。
如果大清的军队用的都是这样的武器,那他们的铁骑还能有什么用?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精准的命中率,如果大清人想要他们的命,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蒙古诸王仿佛都看到了自己莫名其妙被一枪毙命的场景,看向康熙的眼睛多了更多的畏惧。
这哪里是一场和平的比试,这分明就是大清在公然威胁他们。
他们中很多人原本就是打算这次会盟的时候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而如今,他们却是再不敢说出口了。
“皇,皇上,这,这等神兵这么珍贵,您能拿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蒙古亲王战战兢兢的奉承道。
康熙微微一笑:“什么神兵,不过是太子的玩物,大家看个热闹便是了。”
玩物?
谁家管这种能要人命的大杀器叫玩物?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太子敢这么玩,我们可不敢被这么玩!
一个蒙古王爷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这样的‘玩物’大清还有很多吗?”
康熙漫不经心的答道:“像这样的不多,也就太子平日里打打鸟用,火器营不用这个。”
蒙古王爷们:……
所以,火器营用的是什么,您能不能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蒙古王爷们都在想方设法的哄着康熙叫他们多“开开眼界”,再没有人敢再提起希望大清多给他们些好处了。
而此前对于与大清联姻并没有多少兴趣的部族,如今正加紧叫自家出色的子弟赶来,跟着一起过来的三位公主,都成了众人竞相追逐的香饽饽。
别的不说,但凡公主的嫁妆里有那么几把火器,那他们的部族说不定就因为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而此时悔不当初的,却是土谢图汗部的人。
若非他们非要耍心眼想要制衡,如今大公主已经是他们土谢图汗部的媳妇儿了,那他们就能拥有这么厉害的武器,还会惧怕扎萨克图汗部和准噶尔?
早知道就安心归附大清了,又何必折腾!
噶勒丹多尔济回到营帐中之后,立刻叫敬安公主带着儿子敦多布去拜见佟佳皇贵妃。
虽说大公主他们是娶不到了,但不是还有别的公主吗?
他儿子比三公主年岁相仿,若是能将三公主娶回去,也是一样的!
然而敬安公主却不愿意。
“皇上还要叫我一声皇姑姑,凭什么叫我去向他的女人低头!”
敬安公主怒道,“不过就是个皇贵妃,还不是皇后呢,摆的架子倒是很大!”
她这怒气倒也不算是无的放矢,是因为刚来围场的时候,她就叫人给佟佳皇贵妃递了帖子,本以为她是长辈,佟佳皇贵妃定然不敢拿乔,会立刻见她,可谁知帖子送过去之后,只得到一句皇贵妃身子不适,暂不见客的答复。
敬安公主才不信好端端的佟佳皇贵妃会有什么不适,她觉得佟佳皇贵妃就是看不起她是多尔衮的女儿,觉得她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不然凭什么愿意见乌尔衮那个外男,都不愿意见他?
不就是因为乌尔衮是淑慧长公主的孙子吗?!
然而事实上,佟佳皇贵妃还真不是故意拿乔,而是真的身子不适。
自从到了围场之后,她就一直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所以并不怎么出来见人,之所以召见乌尔衮,纯粹是因为二公主想见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找人,就来求了她,借了她的名头叫乌尔衮来见面。
经过了小半年的时光,乌尔衮似乎已经看开了,不再提起大公主,而是单单陪着二公主游玩,实现他要教二公主骑马的承诺。
其实二公主自幼便有师父教骑马,怎么可能不会呢,不过是找个能跟乌尔衮见面的借口罢了。
二人白日里经常同进同出,也没人阻拦,叫外人一看便明白,这一对儿是康熙认可的。
三位公主这就被乌尔衮给占了一个,虽然很多蒙古人心中愤愤不平,但也知道以乌尔衮的出身,尚公主是必然的,故而权衡之下便放弃了二公主,转而讨好大公主和三公主。
大公主精通骑射,经常带人出去玩,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群蒙古小太吉们,可她却从未对谁有过特殊的表示,都像是朋友一般相处。
三公主不喜动,多与蒙古格格王妃们一起,却不怎么上马,更多时是坐在一旁品茶观看,却是一副与热闹的草原格格不入的美景,倒是叫那些跃跃欲试的蒙古小伙子们不敢上前打扰。
康熙将公主们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同胤礽道:“也不知道你乌库妈妈是怎么教养的,三个公主当真是性子完全不同,也就二公主叫朕省心些,大公主和三公主瞧着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二姐姐单纯些,乌尔衮生性正直,也算是良配,”
胤礽也跟康熙一样犯愁,“大姐姐根本就对那些小台吉没兴趣,几日功夫,那些小台吉都快被大姐姐套干净了,没一个中用的!三妹妹她——好像也对那些小台吉没兴趣,她更喜欢跟蒙古王妃们在一处,那些王妃们为了抢她,倒是快打起来了。”
一起他最担心的是二公主,总觉得她性子太过纯善,怕她以后会被人欺负。
可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二公主是最不用担心的。
给她选的额驸正是她的心上人,乌尔衮人品高贵,又有淑慧长公主看着,她未来的生活定然顺风顺水。
反而是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特别有主意的,更难抉择。
他们看好的,未必是她们喜欢的,可她们喜欢的,却又未必能叫他们放心。
康熙突然就体会到了嫁闺女的痛苦,看哪个小子都不怎么顺眼,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必要跟这些落后的蒙古人联姻——
虽说满蒙联姻是旧俗,但究其根本也是为了互为倚仗。
可如今大清日渐繁盛,便是对上鄂罗斯和准噶尔,也占尽上风,真的还需要以嫁娶来安定蒙古吗?
放在几年前三藩未平之时,或许他还要忌惮一下蒙古铁骑,但现在在先进的火1枪火炮面前,似乎联姻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保成啊,要是实在没有适合你大姐姐的去处,不然就叫她在京城里建公主府,选个额驸进京生活?”
康熙突发奇想的问道。
说白了,就是给大公主招个赘婿,虽也是联姻,但公主并不需要远嫁。
胤礽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然而父子俩还没敲定下来,大公主就亲自上门,给他们带来震撼的消息——
她打算嫁给敦多布多尔济了。
胤礽感觉一道天雷劈到头顶,差点被劈晕过去,不敢置信的问道:“姐,敦多布是敬安公主的儿子,如今才十二三岁!你是不是弄错人了?”
他姐怎么会看上一个还没他大的小屁孩呢?!
大公主一脸坦然:“还行,也不算太小,明年成亲的话,差不多十四了。”
胤礽:……
康熙:……
“我瞧着他挺乖巧听话的,我再养上几年,应该能成为我的帮手,”
大公主在康熙和胤礽面前毫不遮掩,“年纪大的虽然更能干,但毕竟不好掌控,还是自己养的更放心些。”
胤礽看向康熙,眼睛里满满都是不知所措,康熙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勉强压住心里的震惊,试图劝道:“大公主啊,你是去联姻的,不是去开疆拓土的,还是要跟额驸好好过日子。”
他真想用武力收服喀尔喀蒙古,派公主去做什么,直接叫人带兵打过去好不好?
“汗阿玛,我懂的,漠北蒙古地广人稀,诸部犹擅游猎,钻进广袤的草原里就很难逮住,故而不值得用武力收服,”
大公主思维十分清晰,“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他们,很清楚他们的习性,若要将他们彻底掌握在手中,只能从内部瓦解。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嫁过去之后要如何做,您给我十年时间,我必会叫喀尔喀蒙古永远归附于大清!”
康熙:……?!
胤礽默默捂脸——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必不会对着大公主胡说八道。
若是降服漠北蒙古这等大事要靠大公主牺牲自己去达成,那还要长枪火炮做什么!
大公主说要十年之内平定喀尔喀蒙古,可若是能给他,给大清十年,不需要牺牲大公主,一样能叫喀尔喀蒙古再不敢起异心!
与鄂罗斯的协定已经基本草拟完毕,内容远比历史上的更加有利,在索额图和明珠互不相让的僵持中,鄂罗斯被迫将贝加尔湖以东如今被清军占领的地区全部划归大清所有,只待协议签订后,大清就会从东北方对喀尔喀蒙古成包夹之势,届时喀尔喀蒙古便再无左右逢源的可能。
胤礽认真的将这些事情都分析给大公主听,试图叫大公主明白,如今的大清不需要她去牺牲,以后的大清,更会以实力叫蒙古臣服。
大公主听罢后神色晦暗不明,久久不语。
她看着弟弟急切想要证明的模样,最终却道:“漠北蒙古不足为惧,那准噶尔呢?我相信大清的实力,但我不相信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能在定下联姻后还要鼓动准噶尔刺杀我,以后就可能会在大清与准噶尔开战的时候反水,叫大清陷入不利的局面。”
“保成,我知道你宁愿再多等两年,宁愿调遣更多的军队,也不愿意我来冒险,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喀尔喀蒙古再依附于大清,也不如握在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手中更加保险。”
“你知道的,我嫁到土谢图汗部的意义,远不只是联姻这么简单,只有我嫁了,大清的军队才能在喀尔喀蒙古畅通无阻,与准噶尔交战之时,才无后顾之忧。”
“我知道你跟汗阿玛都心疼我,可我不想等了,大清也不能等着敦多布长大再将公主嫁过去,保成你跟我说过,要将敌人扼杀在摇篮里,噶尔丹狼子野心,若再由着他扩张势力,大清不知要被这场战争拖上多少年。”
“以我一人之力,换得大清旗开得胜,换得百姓早些过上安宁的生活,没什么不值得的,我刚懂事的时候就愿意,如今更加愿意。”
大公主与其他公主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康熙的亲生女儿,她来到皇宫,成为公主,一开始就是为了与蒙古和亲。
从她懂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命运,也是责任,她从未想过要逃避,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如何能做得更好。
二公主可以去追寻所爱,三公主甚至可以不嫁蒙古,可她做不到。
十几年来,这份责任已经成了她的执念,若如今不让她去了,她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康熙和胤礽也算是完全明白了大公主的决心。
诚然,胤礽所说的是实情,但大公主的考量亦是有道理。
她是唯一一位已经成年的公主,她若是能嫁到漠北蒙古去,那大清现在驻扎在贝加尔湖畔的军队就可以用送嫁的名义,直接穿过漠北蒙古,到达色楞河畔,名正言顺的将土谢图汗部握在手中,随时进军扎萨克图汗部,甚至威胁准噶尔部。
这会将大清收复准噶尔的进度提前数年,并且就如同大公主所言,大清可以扶持她和敦多布的孩子接掌土谢图汗部,甚至整个漠北草原,在不打破喀尔喀蒙古传承的基础上,潜移默化的让整个漠北归心。
一切似乎都很有利,但依旧改变不了用大公主去换这一切的事实。
胤礽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下决定的这一刻,依旧恨自己无能。
没有一个男儿能坦然面对用自己的姐姐去换本来该由自己来完成的使命,话说得再好听,大公主的出嫁,依旧是为了填补他暂时无法达成的目标,守的依旧是本该由他来守护的江山。
若是要胤礽来选,他宁可这场仗打得再艰难些,宁可以后为了喀尔喀蒙古付出更多的心力去维护,也不愿意让姐姐代替他去做这些。
可这件事由不得他来做主,大公主心甘情愿,康熙点头拍板,年仅十三岁的敦多布多尔济,突然就变成了大额驸。
胤礽看着眼前一派懵懂模样的大姐夫,明知道不该迁怒,但还是觉得异常的不顺眼。
可他又不能胡来,为了大公主的颜面,他不得不对敦多布多尔济笑脸相迎。
与此同时,原本不怎么受待见的敬安公主一家变成了围场里的香饽饽,敬安公主终于能摆出她公主的架势,每日里端着接见各个王妃格格们。
相比之下,二公主和乌尔衮的亲事就很低调。
赐婚的圣旨几乎同时送到,乌尔衮恭敬的接旨后,往康熙御帐谢恩。
康熙大约知道些乌尔衮跟两个闺女间的纠葛,但大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乌尔衮也没有纠缠不清,康熙便只当不知道罢了。
“朕与你父王说过了,这次你就跟朕一起回京城去,进太学多读读书,你跟二公主的亲事不急,朕要再多留她几年。”
毕竟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康熙对乌尔衮的态度还算温和,“你若能有出息,朕便留你在朝中,将来也给你立功的机会。”
乌尔衮并非家中嫡长,其父鄂齐尔的郡王之位轮不到他来继承,若无军功,难有自己的爵位。
康熙此言便是告诉乌尔衮,只要他争气,康熙就给他一个为自己争前程的机会。
乌尔衮眼睛一亮,问道:“皇上,您能让我从军吗?”
康熙笑道:“带着巴林部那点子骑兵有什么意思?你是见识过火1枪的威力的,若是你肯上进,朕叫你带一支火器营也未尝不可!”
正如蒙古诸王所料,康熙给公主们的嫁妆里,就有一支火1枪队。
这是公主们真正的底牌,大公主定是要自己握在手里的,而二公主却不懂这些,若是乌尔衮能信得过,这支火1枪队交到他手里也不是不行。
乌尔衮虽然不能承袭爵位,但就凭这支公主护军,也足够他们夫妻纵横草原了。
乌尔衮翻身叩谢,神情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欢喜。
他不曾触碰兵权是因为他没资格,而不是他不想。
大好男儿有谁不想手握兵权威震四方,若非是想要争一争,他当初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入京求娶公主了。
胤礽坐在一旁,看到了乌尔衮眼中的野心,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公主那么果断的割舍了这份情谊。
大公主要的是一个听话忠诚的丈夫,助她开疆拓土,却又对她忠心耿耿;
而乌尔衮却有着对权利的渴望,他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又能助他掌权的妻子。
其实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互相吸引,但却又似乎注定了会争斗不断,没有人会愿意甘于平凡,为对方做嫁衣。
如今这样的结果,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他们失去了一份真情,却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倒也没什么不值得。
……
此次围场之行,康熙可算是三喜临门。
前两喜自是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订了亲,而这第三喜并非三公主的亲事,而是佟佳皇贵妃有孕了。
佟佳皇贵妃入宫已有十余载,一直荣宠不断,却从未曾有过身孕。
年少时是她自己有意避孕,成年后也曾经日日坐胎药不断,却奈何子嗣缘薄,即便是跟随康熙南巡那大半年只有她一人侍奉,也没有一点动静。
再后来,她自己想开了。
胤禛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自出生第一日就是她在养,他的第一声额娘是在唤她,不,应该说他的每一声额娘,都是在唤她。
在她心里,胤禛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再生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无须强求。
所以她干脆停了坐胎药,不再去想怀不怀的事,就连日常饮食都不再注意许多。
来围场的路上,她就觉得不太舒坦,本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致,也没声张,谁知到了围城之后竟是愈发的难受。
起初她还以为休息几天就好,不想引起蒙古人的议论便没叫太医,可谁知竟是愈发的没胃口,甚至开始想吐。
芙蕖瞧着不对劲,赶紧去请了太医,才知道佟佳皇贵妃竟是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康熙又惊又喜,一边哄着佟佳皇贵妃多少吃点东西,一边埋怨道:“怎么就这么粗心呢,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幸亏咱们儿子福大,颠簸了一路也没事。”
佟佳皇贵妃也是又惊又喜:“我若是知道,肯定不跟皇上出来的,一个多月前我还来了月事,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怀了啊!”
“朕问过太医了,妇人怀孕初期来月事也是常有的,只是你身边没有老成的嬷嬷,才会不知道,”
康熙琢磨着道,“如今咱们在围场,实在是没有信得过的人手,朕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这该如何是好。”
佟佳皇贵妃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道:“皇上不必担忧,我很好,孩子也很好,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单独回去。我就在这儿好好养胎,等回去的时候正是胎像稳固之时,不会有妨碍的。”
康熙也伸手去摸:“朕不怕别的,就是担心你不肯好好吃东西。草原上都是些腥膻之物,你原本就不爱,如今有了孩子更是愈发挑嘴了,这样,朕叫人每日给你运送蔬菜瓜果过来,虽然比不得京中新鲜,但至少也能叫你胃口好些。”
佟佳皇贵妃抓住康熙的手,调皮的笑道:“这算是‘一骑红尘妃子笑’?”
康熙也笑了:“你要是想吃荔枝,朕也定然想办法给你寻来,总不能比唐明皇差。”
“我不想吃荔枝,也不要你为我兴师动众,”
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佟佳皇贵妃愈发的温柔了,她轻轻抚摸着康熙的手,温声道,“我是不爱腥膻,但御膳房的手艺好,总有些山鸡野兔之类的能吃,日常送来的蔬菜瓜果并不少,我又能吃下多少?真的不必为我再单做什么。”
康熙柔声道:“朕就是想给你和孩子最好的。”
“皇上的心意,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是矫情的人,若真的有需要,难道还会藏着掖着不敢说吗?”
佟佳皇贵妃拉着康熙让他坐到床头,自己靠进他的怀中,“我只希望咱们的孩子能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出生,不想他成为众矢之的。”
康熙听懂了佟佳皇贵妃的担忧,将她搂紧。
他不想骗佟佳皇贵妃,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不被人惦记。
若是叫康熙来选,他更希望佟佳皇贵妃能再晚两年怀孕,因为此次会盟回京后,他就打算让胤礽入朝了,以胤礽的能力,两年时间,足够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
到时候佟佳皇贵妃再诞下皇子,他就可以顺势给她封后,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可如今,这个孩子正好有在太子即将入朝的紧要关头,难免会如同佟佳皇贵妃担心的那般成为众矢之的,为了胤礽,也为了这个孩子好,他不能给佟佳皇贵妃更多的荣耀,也不能叫这个孩子与众不同。
甚至在必要时候,他可能要狠下心来冷落他们母子来稳定局势,到时候她会不会很伤心?
康熙觉得有些憋屈,回到了御帐之后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独自一个人待着,也将前来贺喜的人都拒之门外。
不过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是敢闯进来的,那就是胤礽。
皇贵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在围场中传开,胤礽自然也知道了,面对林抱节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往御帐贺喜去了。
旁人或许会觉得他这个太子一定会对皇贵妃有孕之事心生警惕,可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甚至还想去提醒一下康熙要注意佟佳皇贵妃的安全,可别像历史上那般,叫她保不住孩子,早早就去了。
笑话,他都能搂着未来的雍正大帝一起睡觉,还亲自教胤禛治国之道,又岂会在意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别说如今佟佳皇贵妃尚未封后,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便是再有个嫡出的阿哥,那也一样是他的亲弟弟,他也愿意教他成才。
康熙的儿子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了九个,未来可能还会有十几个,他若是在意,岂不是要自己把自己气死?
他如今早已经想透,若是自己站着储君之位还是争不过弟弟们,那就只能说明自己能力不行,退位让贤也是应当,而若是他有能力治理天下,即便康熙再给他生一百个弟弟,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从始至终,胤礽也从未将兄弟们当成对手,他一直担忧的都是他跟康熙之间或许会面对不可调和的矛盾,若真到了父子反目的那一日,才真会叫他痛心疾首。
到了御帐前,瞧见梁九功一脸苦相的对着他摆手,胤礽笑了笑,浑不在意的直接走进了御帐。
康熙听到动静,正想抬头呵斥,却看到是胤礽,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知道了?”
康熙略小心的试探,“才两个多月,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胤礽板着脸盯着康熙,盯得康熙心里发毛。
“你不是一直惦记朕那匹乌骓吗,等会儿就叫人给你送去?”
康熙继续想办法哄儿子,“明儿的射猎让你来开第一箭,朕叫他们给你准备老虎?”
胤礽依旧不说话。
康熙挠了挠头,最后咬牙道:“大不了朕答应你一直说的不给你随便塞女人,都让你自己挑!”
胤礽眼睛一亮:“真的?”
康熙:……?
他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也只能咬牙点头。
这回胤礽高兴了:“老虎就算了,但乌骓归我了,还有您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康熙后知后觉:“……你没生气,故意来套路朕是吧?”
胤礽耸了耸鼻子:“不,我生气了!阿玛,在您心里我是那么小心眼容不下弟弟妹妹的人吗?皇贵妃娘娘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我替她高兴着呢,以后胤禛归我了,她也不会膝下寂寞。”
不得不说,四大爷就是四大爷,虽然胤禛还小,但却已经显露出能干的本性了。
就像小时候康熙会叫他帮着整理御案自己探索一样,胤礽也会叫胤禛来帮他整理书桌,顺便培养胤禛对朝政的兴趣。
然而胤礽却比他小时候更上进,不但将书桌整理的整整齐齐,还主动试探着帮他进行分类,虽然因为字认不全所以会有疏漏,但早已经超越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认知水平,并且肉眼可见的快速进步。
这次围猎胤礽本是想带着胤禛一起来的,但胤禛自己不想落下功课,说要趁着这几个月多认识些字,所以没有跟着来。
胤礽觉得,要不了几年胤禛就真的能成为他的得力帮手了,所以他才会说以后胤禛算是归了他。
康熙回忆了一下平日里胤礽教导胤禛的场景,突然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反而年纪越大想得越多,总有些瞻前顾后的彷徨,明明知道自家太子多么宠爱弟妹,却偏要去担心这么许多,就好像胤礽曾经容不下人过一样。
可实际上,他的保成自小便有容人之量,对待兄弟姐妹一向无私关爱,从未曾忌惮过任何人,又怎么可能去在意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呢?
“是朕多心了,”
康熙叹了口气,“这几年,你教阿哥们的比朕还多,如今他们无论哪个都与你更亲近些。”
胤礽故意玩笑:“难道公主们不是与我更亲近些?”
康熙挑眉瞪儿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行行行,都跟你最好,没人愿意理会朕,行了吧!”
胤礽凑过去蹲在康熙身边,扒拉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那可不是,我就跟您最好。”
康熙忍不住笑了,抬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仿佛他还是稚童一般。
可如今他的太子已经长到了他的眉梢,只怕明年就要跟他一样高了。
保成长大了,他还能不老吗?
但看着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太子愈发的有难耐,他又如何能不开心呢?
其实,他并不怕朝中有人会利用佟佳皇贵妃有孕搞事情,他只是怕他的保成会不高兴。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他的保成说,为皇贵妃高兴呢。
“你叫人给皇贵妃送份贺礼吧,也叫她安安心,”
康熙说道,“她其实也是惦记你的,跟朕说不要声张不要惹眼,朕想叫人多给她弄些蔬菜瓜果她都不肯,怕荣宠太多叫你多心。”
佟佳皇贵妃是不是真的惦记胤礽,康熙并不知道,但他这样说,胤礽就这样听,也没什么不好的。
隔天,胤礽出去狩猎的时候发现了一颗桑树,上面挂满了桑葚,便叫人摘了一些分给康熙和公主们,佟佳皇贵妃那儿也有一份,送来的人还悄悄告诉了她桑树的地点。
佟佳皇贵妃看着那有紫红的新鲜桑葚,不知为何就有点想哭。
太子从来都是这么周到的。
皇上会想叫人兴师动众的每日给她单独送瓜果,虽也是对她好,但却叫她为难;
而太子,却送给她一株桑树,让她可以什么时候想吃,就叫人悄悄去摘来,野生野长的果子,完全不会引人注目。
这个时节的桑葚还没有黑透,红艳艳的吃着有些酸,却出奇的对了佟佳皇贵妃的胃口,吃了小半盘后只觉得浑身舒坦,也不想吐了,晚膳的时候用了许多,连康熙都震惊了。
“那桑葚就这么好吃?”
康熙自己也尝过,只觉得还没熟味道不对,“你这胃口如今也是真的奇怪。”
佟佳皇贵妃嗔怪的瞪了康熙一眼,继续捧着她的汤喝。
他不懂,这不是一盘子桑葚的问题,而是太子帮她卸掉了心头的重负。
她太清楚康熙对胤礽那深入骨血的爱,如果胤礽介意她肚子里这个孩子,那康熙就算心里不舍,也会想办法让这个孩子不会成为太子的威胁。
这个男人,看着柔情,其实心比谁都狠。
如今胤礽送给她这棵桑树,是在告诉她,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否则他没必要为她这个庶母做这些,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放下了心,也自然胃口好了。
佟佳皇贵妃当年曾经因为太皇太后让她舍了胤禛的前程而难过不已,可如今,却又庆幸自己没有犯糊涂。
她的胤禛自从亲近了太子后,愈发的出息了,而如今她腹中的孩子,也承了太子的庇佑。
她如今只期盼着胤礽能一直地位稳固,一生庇护着她的儿女,即便为此她永难登上后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大清已经有过两个皇后了,即便再换一个,也出不了什么事,可大清只有一个太子,若太子出事,只怕当真要天下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