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夏天,但是人工湖的温度也绝对要比想象中还低得多,即使只是站在路边,刺骨的寒气就已经从鞋底涌了上来。

    那个深度,也不是没有溺水的可能。

    在听到这句话后,富二代的脸顿时变白了。

    可以拒绝吧?

    这完全是不可理喻的要求。

    然而和身体的细微颤抖相反,他的脑子里却像是岩浆一般沸腾,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想法,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到了正在自己身旁极力缩小存在感的女生,触电一般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

    没说必须他自己去。

    “你去拿。”

    命令的声音落下。

    被抓住手腕,女生仓皇地抬起头,对上了不耐烦的一双眼。

    “可是、可是……”

    “赶快去拿!”他立刻催促,随后嗤之以鼻地说道,“你不是说要留在我的身边吗?这就是你的态度?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人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还是说你想和我分手?”

    “不、不是的。”

    “那现在就去拿。”

    冷冷的眼神、蛮横的态度。

    完全不把她当成人的轻蔑,仿佛要将视作低贱的人当场压进泥地里。

    女生一个哆嗦。

    来不及思考,长期以来的恐惧,驱使着身体已经动了起来,朝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眼睛已经肿胀、干涩无比。

    长期以来的精神压力,让身体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真的去了。”

    “好搞,居然这么倒贴。”

    “没见过这么贱的,是不是因为钱啊。”

    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哪怕最初大部分人持以同情,但看到现在她顺从的动作,眼神已经变为了鄙夷。

    不要、不要。

    我不想去。

    衣料之下掩藏着手腕的割伤,刚长好新肉,因为此时潮湿的夏风而发起痒来,让人想要拼命抓挠。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臂,长长的指甲刮挠。“唰唰、唰”,步履和抠着皮肤的动作发出一样的声音。

    然而——

    “啪嗒”。

    抓挠出鲜血的手腕被人扣住。

    前进的步伐不得不停止。

    随后,从她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不想去,就不要去。”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循着声音,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正对上了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叶寄书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只是对视一眼,他就没有再看她,而是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了富二代身上。

    “你给我滚下去。”

    ……什么?

    “不然我就送你下去。”

    听见这样直白的话,富二代顿时呆住,随后整个人的脸变得通红,说不清是因为被羞辱还是因为上涨的愤怒,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命令我?”

    叶寄书表情没有波动,往前一步。

    没多说废话,而是直接伸出手抓住人的衣领,然后拖着朝人工湖的方向拉去。

    “你在干什么——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而对方却没有反应。

    根本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疯子,根本就是疯子!

    这要是直接被丢进去,那肯定是要闹出人命的——

    眼见距离湖水越来越近,富二代明显慌了神,想要挣扎但却失了力道,周围也尽是看热闹的人,只能急急忙忙慌乱地叫道:“要是我有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令他绝望的是,哪怕是这样,对方的步伐也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把拽住他衣领的人的身份对上。

    然而在惊慌失措的余光之中,他却看到不远处的宴寐竟然停止了玩手机的动作,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这里的动静。

    等一下——

    能让对方唯一有这种反应的人,到底是谁?

    脑子一片空白,依旧无法将人对上号。

    然而,后背接触到的冰凉湖水将理智唤回,鞋子不由在岸边奋力摩擦挣扎起来。

    他慌乱地挥动着手。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嗯。”

    叶寄书松开了手。

    后者因为受了惊吓而恐惧的身体、像是烂泥一样滑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仍然心有余悸,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盯着做出这一切行为的人。

    他对这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真的是他们学校的人吗?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然而,对方情绪平静地盯着他的样子,却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恐惧、无法升起报复的心情。

    但与之相反,他被对方抓住衣领的锁骨位置,却有一种令人发麻的电流感。

    最近几日沉重的双肩,似乎也减轻了。

    “咕噜。”

    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心底涌上了奇异的感觉。

    忽然,宴寐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几乎是立刻,这股火热就被迎头一盆冷水浇熄,彻底哑了声。

    对方做着口型,似乎无声地对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过去多久。

    直到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就连女生也神情恍惚地离开,他仍旧停留在原地瘫坐。

    从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陈赫名吗?”

    那人站在他的身后,身着某种特殊制服,相当客气地说,“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因为您涉及到了一件最近跳楼相关案件,需要麻烦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然而,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眼前的人就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于突然,对方不由愣了一下。

    “我要、我要把玩偶找回来……”

    身影朝着人工湖走去。

    如此刺骨寒冷的湖水,这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畏惧的情绪。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身体就很快没入了水中。

    即使踩着松软的淤泥、随时可能陷入其中,他也依旧往前慢吞吞地走着。

    甚至,他的手在半空中,一直无意识做着寻找的动作。

    眼见就要没入水中——

    “停下!”

    在他身后的人猛地伸出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从溺水的位置拖了回来,丢到了岸边栽倒在地。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情况啊?!

    因为过于剧烈的动作,从制服青年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张纯黑色的身份卡,反光出金色的字样。

    【感染管理控制局】

    ——林磷。

    青年赶紧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工作证。

    接着,他又看了看四周,确保没人注意到,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能让普通人看见。

    因为,这属于禁忌的存在。

    这张卡片之后代表的东西,是普通人不可以窥探到的里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各种【感染源】。

    只要是极端的感情,无论是爱、怨恨还是嫉妒……

    一旦汇聚到某个人、亦或是是物品身上,就会有一定概率致使其成为【感染源】。

    而【感染源】会扰乱正常人的理智,致使周围的一切、甚至是环境都变得疯狂起来。

    尸体会复活。

    人体会扭曲成怪物。

    花草树木在深夜跳舞。

    任何反常、无解的诡异事情,都可能因为【感染源】的存在而触发,可以说是移动祸端也不为过。

    【感染管理控制局】,则是专门处理这种诡事的机构。

    林磷属于其中的一员。

    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管控局观测到了【陈赫名】成为【感染源】的可能。

    这位富二代长期玩弄其他人的感情,制造他人低压的郁郁情绪,甚至屡次逃脱惩罚,身上已然聚集了来自不同人的各类极端情绪,在未来三天之内被转化的概率已然高达70%。

    正因如此。

    林磷需要提前以某种名义将对方带回管控局收容起来,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想到这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立刻看向被自己救起来的人。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他什么都还没问呢。

    既然都有成为【感染源】的可能了,也不像是心理素质非常差的类型。

    只是一眼。

    在看清的瞬间、林磷猛地呆在原地,呼吸在同一刻中断停止。

    只见眼前的人模样惨烈。

    鼻底、左右耳,甚至是两颗眼球都流出了黑色的粘稠液体。

    然而,他的嘴里却还在喃喃着细碎的、听不清楚的句子,面孔扭曲着因为痛苦而呻-吟。

    身体时不时抽搐,而放大的瞳孔则充斥着恐惧。

    林磷靠近,俯下身来,屏住呼吸想听对方口中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我一定要把玩偶找回来……”

    ……

    用餐的地方是高级餐厅。

    和叶寄书这样需要打零工的学生不同,宴寐的家境似乎不错。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剧情没有介绍对方的背景,但既然能接触到后续那些名流炮灰攻,应该也不差。

    他穿着休闲外套。

    而对方的穿着打扮明显更适合这个地方。

    服务员频频朝着充满了违和感的两人投来自以为隐蔽的视线。

    两人吃饭,没有人开口说话。

    然而,牛排端上来的时候,宴寐却非常自然地将它切好,喂到了叶寄书的嘴边。

    “……”

    叶寄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啪嗒啪嗒吃掉了。

    两人之间微妙的僵持气氛,似乎消散了一些。

    直到离开饭店,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叶寄书才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开口说道。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那只是十块钱不到的劣质玩偶而已。

    在游戏厅的娃娃机里随处可见,哪怕更新换代了一批,直接识图也能在网上买到一打。

    没必要因为这个而生气。

    “不一样。”

    宴寐冷下脸,残忍道,“其他人类死了就死了,但你给我的礼物必须拿回来。”

    “……。”

    虽然他们丢掉的是性命,但我丢掉的可是紫红小章鱼是吧?

    “湖水太危险了。”

    但宴寐依旧冷着脸。

    即使他主动伸出手,对方也没有拉上去,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寄书是在觉得我大题小做吗?觉得我不该这么重视你给的礼物?还是说你觉得……”

    “没有。”

    声音立刻止住。

    但宴寐仍看着他。

    叶寄书不得不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出了事……那么多人都在,你可能会被开除。”

    “我不想你被开除。”

    猝不及防听见他最后一句,宴寐喉结微动,身体颤抖着,似乎在挣扎,大概很想坚持自己正在生气的立场,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很快就露出了笑容,让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好哦。”

    叶寄书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宴寐脑袋垂下,用鼻梁反复蹭了蹭他的耳垂和脖颈,随后靠在他的肩窝处停住了。

    “都听你的。”

    维持着这个紧贴的动作,叶寄书看不到对方的眼神闪动,只听到极为乖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轻轻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当着所有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