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龌龊的心思
深巷中,谢辞被扔到地上,一只脚抬起踢了下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
“狗东西,总算落在老子手里了。”
沈丛蹲下去手背带着力气拍了拍谢辞的脸颊:“再狂啊,不是要割我的舌头吗?割呀,怎么不动了?用不用我帮你啊?”
两个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在沈丛将要起身时过去扶住了他。
沈丛拍打拍打衣服:“家伙都带了?”
“都带了公子。”身边最近的跟班朝一行人使出眼色,大家把手里的棍棒都展示了一番。
沈丛看过满意地点点头,指着谢辞咬牙切齿道:“给老子揍他!不让这兔崽子再躺半个月下不来床,他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狠狠揍!”
“那个公子,咱要不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要是打得严重,这这等他好了,咱们咱们也不好过呀而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
小跟班壮起胆子劝慰,反被沈丛抬腿踹了一脚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老子做事了!他无凭无据上哪告!揍他!”
“揍一顿怕也难消公子的气吧。”张乔谄媚地行了个礼,“小人倒有个法子,不仅可以让谢辞再也抬不起头,也能让公子狠狠出口恶气。”
“哦?说来听听。”
张乔走过去冲着沈丛的耳朵小声提议,沈丛听了先是大惊而后不敢相信地看向张乔。
“今晚之后谢辞定然缩着脑袋做人,绝不敢再跟公子叫板。”
沈丛消化了下骇人听闻的主意,看看地上的谢辞又看回张乔笑道:“好看哈,瞧着跟那个那个那个新选的花魁娘子不相上下,哎别说,没准儿打扮起来他第一好看呢奥。”
“是是,公子说得都对。”张乔点头附和,眼睛直往谢辞身上瞟。
“对你奶奶个腿儿啊!你他娘算什么东西!敢有这种龌龊心思!”
沈丛朝一众随从摆摆手:“先揍他!臭不要脸的大蛆!打打打!赶紧的!”
“是公子。”
“公子!小人也是为了让公子出气啊公子!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说了!公子!”
十好几个人把张乔团团围住拳打脚踢,最后求饶的话不见只剩哀嚎。
“行了行了,别打死喽。”
小厮们让开路,沈丛走到张乔身边吐了口唾沫。
“什么东西,告诉你,以后别在老子面前晃,要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张乔猛点头,话都不敢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呸!”沈丛朝张乔的背影又呸一口,“睁眼睛做白日梦,下作的玩意。”
谢辞作为谢沈两家最有出息的后辈,平日很是威风,沈丛恨得牙根儿痒痒,对谢辞生出不知多少次杀心,但可杀不可辱。
何况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人,竟敢掺合他和谢辞这个狗东西的公平战争,打一顿都是轻的。
沈丛翻了个白眼,粗壮的胳膊一挥道:“给我往死里揍这个兔崽子,谁手软回去老子把谁吊起来打,动手!”
“是!”
得了死命令,一众人也不敢磨蹭或手软,围住谢辞扬起了棍子。
棍子刚扬起来还没等落下,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朝他们笑了下。
所有人僵在原地,甚至有人手指发软握不住棍子咣当掉了。
“干什么呢!动手啊!”
十几个人胆战心惊控制不住往后退,手中棍棒噼里啪啦地掉,谢辞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你怎么!”沈丛自散开的缺口中看到站起来的谢辞,登时傻了眼。
谢辞唇角带笑,旁若无人地朝沈丛走近:“怎么会没事呢?是想问这个吧?”
他扫了眼周围的人,视线精准落在用迷药捂他的人身上。
“表兄呀,都说了你是猪脑,觉得派这么个废物用这种招数就能放倒我?啧啧,若不是好奇你们的后招是什么,这废物现在应该躺在街上哭呢吧。”
沈丛立马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那个人,那人无辜至极着急解释。
“那布上用了足足的迷药,小的真以为成了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趁沈丛大骂的功夫,谢辞捡起一根看起来趁手的棍子,勾勾嘴角,几息之间十几人便全部被撂倒,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捂着胳膊腿疼得站不起来。
“谢辞!你你你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沈丛退一步,谢辞就上前一步,他轻挑眉毛用棍子指向沈丛:“值钱的,都卸下来。”
“什么?”
“快点儿!缺钱呢,给你三个数,三,二”
“你别乱来!”
沈丛压制怒意,风水轮流转,不低头也得低头,什么扳指环佩头冠全往钱袋子一装扔给了谢辞。
谢辞垫垫重量,上前一步照着沈丛的腿窝狠狠打了一棍子。
“哎呦!我滴娘!”沈丛躺到地上疼得要死要活,偏偏四体不勤连伤处都够不到。
“唉,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要卧床养伤了。”
谢辞蹲到沈丛边上捡起一颗锋锐的石子,划破沈丛的手指强硬地抓住,用血在对方脸上画了个王八。
“谢辞!兔崽子!老子要弄死你!”
“哦吼表兄,再喊大声些就有人来看到你脸上的王八了呦。”
谢辞用沈丛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灰尘,起身晃晃满满当当的钱袋子笑了声。
“看在你替我教训了个没来得及教训的人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不是会讲什么兄弟情分的人。”
“谢辞!”沈丛瞪着谢辞离开的背影气得要吐血,“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二章 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谢辞回到熙攘之处,远远便看到李徐正在听廖宁说话。
“知津兄!”
他挥挥手跑过去,李徐闻声看向了他。
“阿辞?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你。”
“这个给你。”
谢辞把手中的钱袋子扔给李徐,李徐接住打开一看陷入沉默,良久眼神难以描述地看着谢辞。
“你去…劫道了?”
谢辞还真仔细想了想:“算是吧,劫富济富。”
“所以这是收买我的封口费?”
“那倒不是,我自己可没留,都给你了,总不能白住在你那。”
李徐笑意一僵:“你要与我算账?”
“也不是算账吧,我不知道要住多久,保不齐你觉得我麻烦了呢,你又不是计昭明,要是白吃白喝他的,我可一点不含糊哈哈哈。”
谢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先低头回家,又不确定什么时候老爹会低头派人找他回家。
住在李徐那里他也没多不好意思,但交个伙食费总比纯占便宜强吧。
眼见着李徐的脸色慢慢冷下去,谢辞生出些莫名其妙。
“知津兄?你怎”
话没说完钱袋子啪地一声被摔在地上,眼前的人转身就走了。
“哎?哎知津兄!”
谢辞懵了下,却也看得出对方是生气了,捡起钱袋子赶紧追上去拽住对方的衣服跟着走。
“你生气了?为什么?钱太少?”
“难道你真觉得我麻烦?”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我要露宿街头了?你不管我了?完了完了,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呀。”
“谢辞”李徐从齿缝中挤出他的名字,停住脚看着他明显气得不轻。
谢辞扬起乖巧的笑:“我在呐怎么啦知津兄?”
李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马车走:“回家。”
“这就回去?我还没看到花魁娘子长什么样呢,还有,计昭明哪去了?”
“与花魁娘子成亲去了。”
“啊??”谢辞被牵着走,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一天想娶八百个,等着后院起火吧。”
“哎哎知津兄,我真的想去看看,正是热闹的时候现在回去多无聊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李徐态度坚决,带着谢辞上了马车。
谢辞扒着马车窗子探出头,往向人群尽头那个早已抬远的轿子可惜地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李知津被他惹生气的份上就不去看了,虽然他没搞懂到底在气什么….
两个人回到松雪别院,皇城最偏静之处完全与热闹欢笑的声音隔绝。
李徐一句话不说回了卧房,谢辞只好跟着,没想到有人会非跟钱过不去。
“别生气了知津兄,我没劫道,而且赃物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全给你啦。”
“赃物,还说不是去劫道了。”李徐过去用指背轻轻敲了下谢辞的头,“你呀,我敢生你的气吗?等你不高兴,我这别院你都得给拆了。”
谢辞理理头发笑着揽住李徐的胳膊:“怎么会呢,拆了知津兄的家,等我再被赶出来住哪呀。”
“去计昭明那不就得了,白吃白喝他的一点不含糊,跟我要明算帐。”
李徐抽走手臂,走到书案边泰然自若地将雕刻皮子的刀具收起来压在书卷下。
谢辞站在原地表情古怪,嗯?原来生气的点在这?
他走过去垫起脚一手搂住李徐的脖子:“别那么小气嘛知津兄,放心啦,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酒香混着金桂,明明自己没饮多少酒,这会儿却有些要醉了,李徐轻轻拨开谢辞退了开两步。
“幼稚,说说你抢了谁的东西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想起刚刚的事哈哈大笑合不拢嘴,走到床边扑通倒下,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才擦擦眼泪坐起来。
“还能是谁,沈丛呗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个家伙被我揍得多惨!他现在肯定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徐无奈地看着他:“是啊,不过下次还是莫要太过冲动。”
“才不是冲动,早就想揍他了,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大好机会,再说了,又没下狠手。”
“想揍大可假手于我,你这么打他一顿,怕是明日他又要去嘉良侯府告状了。”
谢辞想到沈丛之前告状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告就告呗,我爹还敢闯进你这儿抓我?大不了我一辈子住这儿不回去了。”
李徐一怔,背过身笑容慢慢在唇边蔓延:“好”
第四十三章 地牢
“好什么?”
“我说出气了就好。”李徐走到桌边倒杯水递给谢辞,“你酒喝得太多,喝点水吧好受些。”
谢辞接过来把杯中水饮尽,脑中浮现沈丛脸上的乌龟扑哧又笑了起来,手颤着把杯子还给李徐。
“我走啦知津兄。”
“去哪?”李徐紧张一刹。
“回房睡觉啊。”
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李徐小声道:“能不能….就睡在这?”
“啊?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天天睡一起太奇怪了吧。
眼前那张如玉的脸慢慢泛红,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阿辞,有一件事…我我没有与你说过,我….”
“什么事啊?”
谢辞打了个哈欠,不知何故刚刚还精神百倍,这会儿愈发困倦。
“你会不会…笑话我?”李徐看着他眼神真诚又紧张。
看他这样谢辞倒真的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事啊?不会笑你,说吧。”
“我…我其实不敢一个人睡…”
“啊?”
“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李徐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自己睡.…害怕,每晚都做噩梦,但不好讲出来只能忍着,这两天你来了,有人陪着才不会害怕,所以…你能不能就睡在这里?”
“啊额这”谢辞答应不嘲笑对方,但想起李徐抱着自己叫母妃的场景又有些憋不住。
他咬住嘴唇强忍住笑意缓了好一会道:“没事,谁还没有点害怕的事啊,我陪你睡,放心吧知津兄,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李徐感激地笑了下,“谢谢,阿辞。”
“客气什么,我们谁跟谁啊。”
谢辞掩唇又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困得都有些头重脚轻:“不过我坚持不住了,得先睡了。”
“好,睡吧。”
“嗯。”
谢辞脱去外衣躺到床上,沾到枕头时困意更浓,眼皮挣扎几下便沉沉闭紧,迷迷糊糊没了意识。
听着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李徐神态骤变,慢慢勾起唇角将杯中残留的水倒进盆栽中。
“阿辞?你睡着了?”
良久未得回应,李徐走过去帮谢辞盖上被子,而后离开了房间。
门外廖宁已在等候,杯子递过去,李徐缓步走下阶梯。
“扔掉,人带过去了?”
“回殿下,已经关在后院地牢。”
李徐轻轻嗯一声漫不经心道:“去看看。”
后院没有住人,种了些并不应季的花草,让本就僻静的地方显得更加冷清。
在看起来已废弃的屋子中,一道地门被压在堆放杂物的箱子下面。
两名侍卫上前移开箱子将门打开,先行下去等候。
李徐取出帕子轻轻扇了扇面前飞舞出的灰尘,捂住口鼻走了下去。
地牢没有很大,只有两间牢房,与上面那间因怕惹人怀疑而不许打扫的屋子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的主人喜净,地牢内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血迹,甚至还熏了名贵的香料。
帕子被随手丢开,廖宁快步将圈椅移到李徐身后,刚坐下,吓到浑身抽搐的人就被压了过来。
“张乔,是叫这个名字吧?”
张乔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乌发丝丝缕缕垂于胸前,月白锦袍似潆洄月光披于身间。
长眉如含黛远山,眼眸稍稍抬起蕴含无数风华,天地灵毓似尽在此一人之身。
那人见他愣着,微微笑了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衣袍随身而动间带起清淡的檀香味道。
“怎么了?身处这种地方也能因旁人的容貌冷静下来?”
带着嗤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缓缓响起,张乔遍体生寒想抓住这人求情,手刚有抬起的动作,便被身后的侍卫控制住别到身后。
“这位公子,大爷,小人与您无冤无仇,不知道到底哪得罪了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看着眼前不断磕头的人,李徐低笑几声,只不过这份笑容带着明显的冷意。
“为什么控制不好自己的脏手?是觉得没人看穿你的心思?”
许是想发发慈悲,他毫不吝啬地告诉对方原因,让其死也死个明白。
“还有,刚刚那会儿你到底在沈丛耳边说了什么?我当真是有些好奇。”
张乔瞬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他:“小小人听不懂您的意思,小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
“噢听不懂,难不成是两只耳朵分散了注意力?那便只留下一只吧。”
“不不不!小人啊啊!!”
右耳被精准完整地切割下来,张乔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铺满身下,痛苦尖锐的哭喊响彻整个地牢。
第四十四章 我应该把他锁起来,可我舍不得
廖宁朝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没有多久伤药便被取来,张乔的伤口被仔细处理上药包扎好,甚至还喂了些止痛提精神的药。
“现在应当可以听清了。”
李徐提住袍子慢慢蹲下,但下摆还是沾上了血迹,索性便放下去任由鲜血染衣。
眼前的男人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惊惶地看着他,恐惧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阿辞呢?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李徐面露苦恼:“是了,他生得那般漂亮,能文善武,讲义气,看着不靠谱却胸有沟壑。”
“从前一起读书时他总会捣蛋,气得先生那样稳重的人拿着书卷追着他打,哈哈哈哈哈虽然脾气偶尔不好,但更可爱了对不对?”
“唉”他轻轻叹息眼眸弥漫起悲伤,“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花心,喜欢漂亮姑娘喜欢喝花酒,永远看不到我。”
李徐突然掐住张乔的脖子发狠道:“那些女人有什么好!今天哄他高兴明天又哄别人高兴,不过是供人玩乐求财的妓子罢了!”
“还有王芊他竟然宁可被当做笑话也要娶她?哈哈哈哈!该死!她们都该死!你也该死!”
张乔浑身颤抖,上牙控制不住地去磕打下牙,疼痛、恐惧、窒息,精神也大受折磨。
脖子上的手松开,张乔不断咳嗽干呕着,眼球被勒到血红外凸。
李徐盯着对方看,似笑非笑声音很是委屈。
“我的阿辞实在太过可爱,总是让人想抱在怀里,想让那双眼睛永远装不下旁人,我应该把他锁起来才对,可是我舍不得。”
“你应该理解的吧?他对你说一句话,你的心就会多跳几下,他若是对你笑,便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他,对吗?”
李徐慢慢站起身伸出手,一方洁净的帕子被放过来,他擦擦手上污秽的血迹扔掉帕子坐回到了圈椅上。
“只可惜你们的心意不该存在,他是我的,现在就躺在我的床上,不需要多久他就会只属于我,至于你原本便不配出现在他眼前。”
纤长的手指微微摆动,两名侍卫颔首将张乔架了起来。
“如果是阿辞的话….应该会切你几根手指,或听你跪下喊几声爷爷,哈哈小孩子的玩法嘛。”
李徐抵住额头似悠闲轻语:“我不会,那样太无趣,是吧廖宁?”
“殿下说得是。”廖宁意识到自己晚做一步心情开始忐忑,赶紧将随身携带的丸药取出一粒过去塞到张乔口中。
这药是李徐亲自研制的,除了身边的近卫没有人知道,这位看起来只通文墨的五皇子殿下是个制毒制药的高手。
这一粒药下肚,即便是经腰斩的人,也能被强吊着一会精神不死,吊着命却不会缓解疼痛,单纯做出来用以折磨人的东西。
“放心张公子,我的药见效很快的,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好呢?”
李徐轻轻蹙眉好似在冥思苦想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突然被视线锁定,廖宁浑身一颤想想道:“殿下何不先遂小谢将军的所想切去他的手指,虽幼稚,但小谢将军若在,应会如此。”
“你说得有理,阿辞喜欢我就喜欢。”李徐眼露兴奋,嘴角笑意难收,“那就….切片吧。”
廖宁是松一口气,张乔却大惊失色。
“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马上滚出皇城滚得远远的!保证再也不污您的眼睛!求您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几个侍卫一起,一边死死将张乔压到在地,一边压制住张乔的胳膊和手掌,其中一人拿出了刀子。
“啊啊啊!别别!放开我!公子!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救命啊!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刃削铁如泥,骨头和筋自不在话下,一根根手指被一片一片切下,好像是后厨在切胡萝卜片。
地牢内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杀猪,李徐盯着满地鲜血和被血包裹的带骨肉片竟笑出了声。
“有意思,你说我这药是不是又精进了?”
廖宁颔首:“殿下的新药效果比从前更好。”
“那应该玩些更好玩儿的才对。”李徐起身张开手掌,“刀。”
廖宁取下刀鞘,双手奉起短刀将刀柄端放到李徐手中。
短刀在手中悠荡两下握紧,李徐一步步踩过被切下的残肢走到张乔面前,侍卫知趣地将张乔从地上扯起来架住令其站直身体。
疼到浑身抽搐汗如雨落的人,神志精神已是不大清晰,喉咙里呜呜往外涌血,血淌过舌头和口水一起流出来,有的还拉着细长的丝线挂在那不上不下。
“够恶心的。”李徐反握住刀柄,移到因剧痛而迸裂出无数血丝的眼睛前,侍卫立即固定住张乔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声,被生生剜除的眼球落地,沿着眉骨和颧骨一点点剜下,脸上余了一个半拳大的血窟窿。
鲜血星星点点弄脏了月白色衣袍,似清冷洁白的仙人自愿踏足地狱,自此不思回头。
李徐将肩上披垂的发丝拨到身后,脚尖慢慢移动踩到地面的眼球上轻轻碾了碾。
“我有个好玩儿的主意,若是你将这颗眼珠子吃下去,我便放了你,如何?”
经极度恐惧和肉体摧残之后是彻底崩溃,偏偏因着药效人晕不过去反精神百倍。
已然有些痴傻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疯了一般跪倒李徐脚边,捡起那块被碾扁爆出血水连着皮肉的眼球,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越塞着嚼着,干呕得越厉害,吞下去一半便又吐出一滩混着血的东西。
李徐嫌恶地退开,坐回去把短刀还给廖宁不耐地等待。
地牢内血腥气和呕吐的味道夹杂,李徐轻捂住鼻子眉头愈蹙愈紧。
“晦气的东西,染上这腌臢味道还如何去见阿辞,就活着切了吧,明日天亮前处理干净。”
“遵命。”
李徐起身看看自己衣袍上的血:“现在,立刻,便要沐浴更衣。”
“是,属下即刻命人准备。”
第四十五章 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血污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袍,李徐头发只来得及擦个半干便回到了卧房。
屋内,喝了特制迷药的谢辞躺在床榻上,依然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安静地睡着。
李徐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拨弄谢辞的发梢,唇边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可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不出来了,他躺到床上躺到谢辞身边微微撑起身体,用眼睛细细描摹这个人。
千百遍无数次,即便一年不见他也可以准确地将这个人画到纸上,不会落下哪怕一颗极为细小的痣。
“阿辞,我是不是特殊的呢?你只有在我身边才会完全卸下防备,才会中拙劣的招数,所以,我不一样对吗?”
不一样,又一样,谢辞身边的人太多,心里的人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多,永远….不缺他一个。
他慢慢凑到谢辞脸颊边低语:“是阿辞说的,亲就亲了,没什么,那她可以,我就可以,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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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睡大街吃狗饭
一连借住了快半个月嘉良侯府都没派人来找,谢辞便更气更犟打定主意没人来找绝对不回去,每日跟计昭明一起花天酒地。
只不过好日子不是天天有,计昭明到日子回了琢州,两人依依不舍,倒像比计昭明他爹娘还更舍不得一般。
没两日谢辞的休假也结束了,全身心放松地休息意味着忙碌来临。
上完朝便要去军营练兵,监督城墙加固工程的差事也落到了谢辞身上,每日鸡鸣出门日落还不得归。
军营校场中。
羽箭离弦正中四十丈外的靶心,校场上随着箭落激起一层欢呼声。
谢辞将手中的弓扔给一旁副将,拍拍手走向士兵包围圈的边缘,大家不情愿地让了条口子出来。
“将军,再演示一遍吧,我们都没看清呢。”
“是啊将军,再教教我们吧。”
“光教有什么用?勤练,明日挨个检查,十丈之内中不上靶心的绕着校场跑四十圈。”
谢辞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听取身后哀声一片此起彼伏,他捂住耳朵快步朝等候多时的竹越走去。
“有眉目了?”
竹越点点头,两人走到无人且空旷无法躲藏的地方又四下扫视了一遍。
“说吧。”
“上月初三,确有一批女子以歌姬舞姬的身份被卖进皇城,且不仅仅有胡人相貌的女子,似是来自各地,这些女子相貌不凡,不出半月便纷纷被赎了身。”
竹越拿出一张纸递给谢辞,谢辞展开看过后稍稍露出惊讶。
“将军也惊到了吧,大户人家的奴仆、小厮,一小部分要么是府内伺候十几年的家仆,要么是得的赏赐或相赠,剩下大部分靠买卖。”
“但买来的奴仆身契要正规甚至要查出往上几代的身份,详尽地知根知底了才会买到府上,富户尚且如此,何况官宦人家。”
“只有妓子才不会被彻查,卖身契上随便编个身份来处,青楼管事见到容貌绝佳的姑娘着急掏银子买下,不知哪天才会想起查查底细,而为其赎身的人便更不会去查了。”
谢辞捏紧手中的纸,上面是被可疑人入了宅院的官员名单,二十几人,小到周围县郡的县丞,大到在朝堂有一足之地的高官,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这些女子都像那个胡人女子一般美貌,连他这种不以玩乐当真的人都有一刹动过纳妾的心思
名单上只有一位武将,多数是文臣,是选中的还是随机的?这些女子比那个胡人女子早入皇城,但这些官员并没有身亡,所以目的不是让他们死,探取机密?
谢辞将名单折好揣进怀里,看来要死的只要他一个人,那个胡人女子是专门为他而来。
“我可真是好大的颜面呢。”
“将军何意?”
“没事儿,还有别的消息吗?”
竹越点头继续道:“属下派人查了那些女子的来路,虽不知身份,但她们所有人皆来自琢州。”
“琢州?”谢辞倒是想过,那名胡人女子便是从琢州来的,但他当时以为,那女子是知道计昭明不日返京,所以故意设计去到琢州被计昭明带来。
那女子所听命之人想必也知道他和计昭明的关系,赌计昭明带回来的人,不会让他生出戒备。
虽然对方赌赢了,但还好结果不算太差,他活着,计昭明也活着。
“琢州临海,海路陆路通商,富庶繁华,较之皇城相差无几,却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心在那里落脚不算难事,没想到又快要和昭明兄见面了。”
“将军可要告知五殿下?”
谢辞乐了:“傻呀你,我们能查到的事,他能查不到?只等他想办法混到这份差事,出发便是了。”
“对了。”谢辞突然眯起眼睛盯住竹越,盯得竹越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将军?”
“我问你,我爹就没让你找我回去?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知津兄那儿啊?”
竹越挠挠头表情有些难看:“知道是知道,但”
“但什么?哼,是不是太想我又拉不下脸求我回去呀?”
“将军,您想得太多了。”竹越认真地泼冷水,“就因为知道您住到五殿下的别院,侯爷更生气了,说你厚颜无耻,一天骂你三遍,连夫人都不敢劝了。”
三遍两个字被加重声音且用手比划了出来,谢辞撇撇嘴,怪不得早朝见到爹白了他一眼,他还以为看错了。
“气死我了!臭老头,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竹越老实收回手指:“将军,您就回去跪着磕几个头求求侯爷得了,何苦呢这是。”
“休想!我就是睡大街吃狗饭!也绝对不求他!”
竹越无语且无情地一针见血道:“就您的俸禄,再以将军您眠花宿柳的开销,睡大街吃狗饭,指日可待。”
“滚!”
第四十七章 甘做钳鹬之蚌
坤宁宫内。
李徐浅尝一口热茶笑道:“母后宫中的茶换了?比从前的更清香。”
“是陛下新得的,赏了些。”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不知要羡煞多少夫妇。”
沈华玲掩唇轻笑:“几日不见,怎么小五也会耍贫嘴了?”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怎么能算贫嘴呢。”李徐放下茶盏想想低笑了两声,“不过最近谢辞被嘉良侯赶出来,非要儿臣收留,若母后说是贫嘴,那也该怪谢辞带偏了儿臣。”
“阿辞被赶出府借住在你那?”沈华玲大概想到了缘由继续问道:“住了多久了?”
李徐叹口气:“有半月了,嘉良侯不派人来找,谢辞也赌气不回去,儿臣也是唉。”
“怕是你受不了他那嗜酒好色的毛病?”
李徐面露犹豫,少顷轻轻点点头:“母后有所不知,谢辞他还时常拉着儿臣一起去去唉,母后可否劝劝嘉良侯?”
沈华玲瞧他为难的样子反劝道:“住就住吧,你便多忍耐忍耐,想来不会在你那太久。”
“本宫知道你的性子,心里看不惯他,但阿辞那孩子从少时开始就与太子不亲近,现在出来这档子事,你若是与他再出什么岔子,那他可就真与坤宁宫生分了。”
李徐蹙起眉又是叹息沉默一会才点点头。
“儿臣知道,请母后放心,他现下还是将儿臣当作朋友无话不谈的。”
沈华玲安慰道:“委屈你迁就这混世魔王了。”
“儿臣不委屈,儿臣知道谢辞心高气傲难以彻底归附,可偏偏又与皇兄不睦,所以为了母后和皇兄,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好孩子。”沈华玲满意地笑了笑。
“儿臣还有一事想向母后禀明。”
“何事啊?”
李徐目光扫过殿内宫人,沈华玲抬抬手命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
“是,儿臣想说的是皇兄与王芊一事,母后觉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奇怪?”
沈华玲面上严肃起来:“不仅本宫,太子也是稀里糊涂。”
“皇兄那日酒喝得不少,怕是记不大清了。”李徐继续说着。
“但母后与儿臣皆知皇兄为人,他就算醉酒也绝不会做下那种事,而王芊此人儿臣也算相熟,率直真诚,并非肯因攀附而献身之人。”
“如今王芊身死,一来令人唏嘘,二来父皇虽未严惩皇兄,但已心存芥蒂,至今未解禁足,这样的结果,受益者只有一人。”
沈华玲面色越来越暗,心中也有了明白的答案:“寰王,本宫就知道与他脱不开干系,陛下最看重皇室颜面,这种下作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母后莫要动怒,小心身体,虽然皇兄惹怒了父皇,但父皇不也只是小惩而已吗,况且儿臣已有了掣肘寰王的对策。”
“什么法子?说来与本宫听听。”沈华玲上身往李徐那边前倾了些。
李徐颔首语调轻缓:“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计大人回皇城之时带了个女子,那女子有心除掉谢辞。”
“什么?阿辞受伤了?”
李徐摇摇头:“母后不必担忧,那女子动手之际被谢辞反杀,现也已处理干净,儿臣准备向父皇请旨,亲自往琢州一趟查明此事。”
沈华玲靠回软垫细细盯着他看没有说话,李徐眼中不见丝毫慌乱和杂质,有的只有真诚与真心。
“母后容禀,若儿臣有参政之举,便会被认定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心,且儿臣会带谢辞一同前往,有夺位之心的皇子带着有兵权的武将,如此一来,寰王怎么会放过儿臣呢?”
沈华玲眼神稍稍收敛移到身侧的点心盘子上,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小五此举是想?”
“祸水东引。”
李徐起身面朝沈华玲揖手道:“儿臣愿做钳鹬之蚌,待皇兄坐享渔翁。”
“可这样小五你岂不是要置身于危险中?”沈华玲看向他脸上显露担忧之色。
李徐走到沈华玲身边慢慢跪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枕到沈华玲的膝上。
“儿臣想守护皇兄、守护母后,儿臣想母后一辈子陪着儿臣,想母后可以永远高兴,只要皇兄和母后平安无事,儿臣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沈华玲抬手轻轻去抚李徐的头,“小五有此心母后很欣慰,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此行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千万平安回来。”
李徐抬起头看着沈华玲露出欢喜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眼中只有娘亲的孩童一般。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活着回来,去琢州只是开端,只有活着回来才能让寰王将儿臣放在眼中,真正将儿臣视作对手,真正守护住皇兄。”
“真是个好孩子,母后没有白疼你。”
第四十八章 请去琢州
从坤宁宫出来,李徐脸上的笑容加深,却褪去欣喜唯剩莫测的冰冷。
“五殿下!五殿下!”
李徐回过头,一刹之间又恢复温润有礼的模样:“成公公,母后是有什么交代吗?”
“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上些新做的点心。”
老太监满面笑容,将包好的点心奉上。
“娘娘真是疼您,遇到什么好的都想给您,这不,刚吃口点心说好吃极了,一定也得让殿下您尝尝才行呐。”
李徐接过点心,眼中的喜悦和感动藏都藏不住:“我一定都吃完,劳烦公公帮我多谢谢母后。”
“哎,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带到。”老太监笑着行礼,“那奴才就回了,殿下慢些走。”
李徐颔首:“多谢公公。”
人走远,李徐脸色冷下来,拎着点心往乾明殿去参拜皇帝。
到乾明殿时运气还算好,并没有其他朝臣在,李徐得到容许走进大殿,皇帝刚好合上手中的奏折。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轻抬了下手,李徐起身又行了礼。
“小五手中拎的是何物啊?”
李徐稍稍将点心袋子往身后移了些小声道:“是母后给儿臣的点心。”
“哈哈哈,朕又不抢你的,点心而已,想吃朕命人再多做些送去你那。”
“那不一样,这是母后给儿臣的”
“哈哈哈哈,你呀,冠礼都行了,还像个娃娃总想缠着娘亲可不行。”皇帝朝他招招手,“近前来。”
李徐走到书案前,皇帝坐在椅子上打量他道:“说吧,此来所谓何事?”
闻言他又跪下将点心放到地上揖手道:“儿臣一要请罪,二想求一份差事和一个恩典。”
“有话起来说,不必跪着。”
“不,儿臣这话只能跪着说。”
“哦?”皇帝听后笑了,“说说要请什么罪?还有是差事要跪着求?恩典要跪着求?或是两个都需跪着求?朕倒有些好奇了。”
李徐俯身下去额头抵到地上:“儿臣要请迟报之罪,几日前有细作入皇城行刺儿臣,儿臣未能及时向父皇禀告。”
“行刺?你受伤了?传太医!”
“儿臣未伤分毫,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起身将他扶起来上下拍拍确不见有伤痛之处,便令赶进来的太监退了回去。
“说说怎么回事?”皇帝负手而立神情严肃,“潜入我凌国国都行刺皇子,好大的胆子!”
李徐揖手道:“父皇息怒,容儿臣详细禀。”
来龙去脉听个差不多,皇帝脸上怒意更盛。
“想必是那女子见蛊惑不了小谢将军,又听到计提举称儿臣为殿下,便掉转矛头趁儿臣一人离开时来刺杀儿臣。“
“幸而小谢将军碰巧跟来救下了儿臣,只是可惜当时那女子抱着求死之心,没能留下活口来审问幕后主使。”
书案砰地一声被拍响,皇帝盛怒难藏:“来人!传朕旨意!将计宁押解归京审问!计家上下即刻打入大牢!”
“父皇!”李徐跪地磕了个头,“请父皇收回成命,这便是儿臣要求的恩典。”
“你要替反贼求情?”
“不是反贼,是被细作利用的蠢货,计家几代清白,计宁生于皇城长于皇城,秉性人尽皆知,儿臣确定他对此一无所知绝非同谋,求父皇明察开恩!”
皇帝微微摆摆手,大殿中的宫人再次离开殿门重新关合。
“朕记得你与计宁并无交情,而今怎么要为其求情?”
“儿臣只是不忍无辜者遭遇无妄之灾,故而儿臣想求留计宁一命,不要牵连计家满门。”李徐重重磕头道:“求父皇开恩。”
“行了,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坐回椅子上看着他道:“差事便是想亲自去琢州查查吧?这事可与皇后说过?”
李徐点头:“是,儿臣不敢期满父皇,儿臣怕母后担忧,未敢说实话,只说被刺杀的人是谢辞,但毕竟事情发生在儿臣身上,儿臣想自己查个明白,故而恳求父皇准许。”
“嗯,也好,当事人亲自去查确实最为合适,只不过为何不早向朕禀告?”
“若是早些禀告,父皇定要扣下计宁,那样怕是会打草惊蛇,故而儿臣斗胆瞒了几日。”
皇帝轻笑了声,眼底似有笑意却又不尽然:“你这罪名不小,若查不清此事,便要两罪并罚。”
“儿臣领旨遵命,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李徐行礼一拜,“但还有一事”
“说。”
“儿臣儿臣怕路上”
皇帝大手一挥,提笔落下旨意:“便让谢辞随你同去,护你周全。”
“多谢父皇。”
“还有两日就是祈魂节,游了灯船为你母妃祈过福再走吧。”
李徐手指微微绷紧停顿一瞬道:“儿臣遵命。”
第四十九章 谢辞身上的香
松雪别院的大门刚刚关上,李徐便将手中的点子袋子丢给门房。
“扔去喂狗。”
“是。”
李徐用帕子擦了擦手和额头,却隐隐还可以感受到华贵的脂粉味道。
“阿辞还在校场?”
“已经回来了,今日小谢将军回来早,在您院里种种树呢。”
李徐笑笑:“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走到院外有桂花清香袭来,阴霾尽数散去,似已将植树之人拥入怀中。
穿过院门,金桂树下有一人倚树而坐,口中轻哼着新听到的曲子。
不等他靠近,那人便已经察觉脚步声朝他望了过来,眼角眉梢的笑可将人带入春日最佳之时。
“知津兄,快过来,看这树栽得怎么样?”
李徐走过去随着他坐下,只答了句不错。
既没问为何要在他的院子栽树,也没问为何不与他商量,就好像谢辞原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是吧是吧哈哈,这是月来阁槿娘院子里的,本想移栽到我那,但我爹是后爹,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提起这两件事谢辞心里憋闷:“你说说我最近走的什么运势?别的不说了,槿娘你记得吗?我之前与你提到过,我包了她两年,你知道包月来阁的头牌要多少银子吗?”
“关键我还是走之前包的,在外一年,一年啊!刚回来多久?她居然跑了!银子也拿不回来了,唉,只剩一颗树,还好树是我的了。”
李徐浅浅一笑,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银子?”
“嗯”谢辞认真想想,“都不是吧,就是本想住在她那,结果发现人走了,有些不高兴罢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定是做她想做的事去了,虽然拿着我的钱。”
李徐轻点头慢慢靠到谢辞身上,滑到对方怀里。
“知津兄?你这是?”
“抱歉,头忽然有些疼,借我靠靠,我缓一缓就起来。”
谢辞担心道:“用不用找大夫啊?”
“没事,许是没休息好。”
“哦,行,那你靠着吧。”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李徐的眉头舒展开来,细细想着谢辞身上的香气和这桂树一样又不一样。
喜桂香者喜桂树喜桂酒,而他是先喜谢辞才喜爱上这桂香。
谢辞身上的香,是清清淡淡一年四季,夏日比过荷香,冬日越过梅香,沙场的血腥也抹不掉悠然于心的香气。
是旁人之赏悦,是他之成瘾毒药。
“阿辞,后日是祈魂节,可以陪我一起去走走为我母妃放盏河灯吗?”
“没问题。”
谢辞一口答应,就说怎么突然不开心的样子,原来是想娘亲了。
不过徐氏离世的时候李徐才四岁,若是他记都记不住,李徐竟然能思念至今,了不起。
他垂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盯了会儿突然笑了感叹道:“知津兄,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李徐睫毛轻轻颤动一下,藏在袖边的手竟是不知所措地蜷缩又放,放开又缩紧。
闭着眼睛,他却可以感觉得到身边这个人在低头朝他靠近。
心又病了,非要用疯狂的方式来告诉他,他这颗心是活着的。
“哈哈你去姑母那了,我闻到姑母用的脂粉味儿了。”
少许沉默后李徐轻声询问:“这你都闻得出?”
谢辞一脸骄傲:“那当然了,女人的胭脂水粉我可是行家,月来阁里哪个姑娘的胭脂是用什么花做的我都知道。”
“是吗,阿辞当真是才艺卓绝。”
李徐站起身理理衣袍:“我还有些事,出去一趟。”
“你怎么比我还忙啊?我忙得一天没吃饭,本想等你一起吃呢。”谢辞起来拍拍屁股要走,“算了,我是饿得不行必须要吃饭了。”
“别”
李徐着急拉住谢辞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离开的脚步。
“我我也饿了,我想想还是吃饭重要。”
“就是嘛。”谢辞抽开手拍了下李徐的胳膊,“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怎么行,快走,吃饭去。”
李徐看着空荡荡的手点点头跟上了谢辞的脚步。
“知津兄,你这别院好是好,但只有一群没什么用的护卫,像摆设,连个厨子都没有,建的又偏,酒楼送菜到这都凉了,去吃饭呢,保不齐路上饿死了。”
没有用的护卫们刚好听到路过时的这句话,相互看看低头都当没听见。
“那明日建个厨房,聘个厨子。”
谢辞笑笑:“那最好要厉害的师傅,起码要比广全楼的好哈哈。”
“好。”
第五十章 亲手做的花灯
又过两日,祈魂节至。
祈魂节是凌国独有的节日,为生者祈今世平安,为亡者祈来生顺遂。
夜幕降临,满城灯火如昼,一行装扮成神仙鬼怪的表演者游行,街上已是无处下脚。
河面灯船下星星点点皆是祈福的河灯,虽算得哀伤之日,但热闹不比上元节少。
“阿辞。”
谢辞回头看去抱怨道:“知津兄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一个时辰了。”
“你刚从校场回来。”
“哈哈哈,好吧,还真骗不到你。”
李徐眉目染上笑意,将身后藏着的花灯拎到身前:“我亲手做的,送你。”
“你给我?做花灯?”谢辞面露古怪但还是接了过来。
花灯制的是四方形,薄薄一层雕刻着正在绽放的昙花,烛火映照花影栩栩如生。
寻常花灯多是纸糊的,有画也是画在纸上,这盏花灯却是不同,不知用得是什么材料,薄如纸却可以雕刻出花纹。
“这灯是用什么做的?居然可以刻画啊?”谢辞心生好奇,刚刚的古怪便一晃而散。
“美人皮。”
“那是何物?”
“字面意思,美艳女子的皮。”李徐唇角勾着笑,“剥下美人皮,仔细打磨到如纸薄,美人皮做面雕刻花纹,这样做成灯笼才最是漂亮。”
谢辞握紧灯笼杆莫名有些发凉。
李徐看他这样轻笑出声:“逗你的,吓到了?是动物的皮,磨了很久才磨到这么薄。”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谢辞举起灯笼看看,倒是新颖好看,“谢啦。”
“不必言谢。”
祈福的河灯几乎要将河岸边铺满,只等风来吹动水波将盏盏河灯展推到河面中央灯船边。
灯船上,船身、船帆、桅杆、船桨无一处不挂着花灯,灯火通明几乎将整条河照亮。
船上有几个小童,是玄文观的弟子,正拿着钩子在钩河面上的花灯。
这是祈魂节的风俗,每盏河灯只钩一次,钩到的带上回玄文观添福,每年只带一百盏。
玄文观受皇室恩惠平时不纳香火,只有每年祈魂节才会大敞观门迎这一百盏河灯,因而大家都希望自己的河灯可以被选中,有的早早就来放灯,有的一人放了好几盏。
“唉呀都怪你呀知津兄,来得太晚没好位置喽,今年上不了灯船了。”
“凭你点了一次静室的事迹,若那几个童子看到钩起来的灯上有你的名字,想必是会丢下去的。”
“他们敢!我那次是!是是不小心的”
提到这事谢辞硬辩都辩不出什么,那时他尚且年幼,皇帝邀他父亲一同去玄文观小住,他有幸同行。
谁知道夜半睡不着起来练剑不小心把油灯挑翻,好巧不巧落在床上,好巧不巧天干易燃
结果烧了一整间客房,喜获一顿好打
“我是开玩笑的,那几个小童不识得你,灯船还没走,也许你会被挑中呢。”
李徐浅笑着蹲下,慢慢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河面上推远,谢辞看他放了,便也将自己手中的河灯推到河面上。
“知津兄,你今年为何没在宫中祈福啊?”
“不想。”李徐起身望向渐渐飘远的河灯,“母妃喜欢热闹,也许会逛到这里,看看我。”
谢辞看着对方心里轻轻叹息:“她一定可以看到你写的话,她也会思念你的。”
“会吗?”李徐转头看他,“她会看到?她会帮我?”
谢辞点点头:“一定会的。”
“但愿。”李徐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少许问道:“你祭的是你三叔?”
“是啊。”
“写了什么?”
“和你差不多,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话,希望他知道我记得他。”谢辞落寞一刹就又恢复了笑意,“没准儿我三叔早都投胎了,按他说的下一世想做江湖骗子呢。”
李徐又是无语:“是你杜撰的吧。”
“当然不是,他真是这么说的。”谢辞倒真急着证明,“要不让我三叔显个灵亲口告诉你。”
“胡闹,这种事也能拿来调笑。”
谢辞拍拍李徐的肩:“安心啦,我三叔是不会介意的。”
“你呀,挨过的打一点都不冤枉。”
“切。”
河岸边不少男男女女往这边瞄,时不时露或羞怯或惊艳的表情,李徐注意到后扯了下谢辞的胳膊。
“阿辞,走吧,这边人太多。”
“那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也好。”
第五十一章 不要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远离河岸人群聚集之处,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城郊走。
此行未带护卫,没有一群人跟着本应不引人注目,但半个皇城的人都认识谢辞,频频回头的人仍是不少。
行至熙攘之外,无人道路上一驾马车停在必经之处。
“那是侯府的马车。”谢辞没过脑子就躲到了李徐身后。
“为何要躲?”
“啊?对啊,我为什么要躲?”谢辞“堂堂正正”地从李徐背后走出来,“哼,肯定是我爹看我要去琢州,舍不得我,服软了。”
看到两人走来,马车旁的婢女贴近窗户说了什么,马车门打开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妇人被搀扶着走了下来。
“娘?怎么是您啊?”
“为娘想你了还不能来看看你?”
沈玉秋走近朝李徐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五殿下。”
“嘉良侯夫人不必多礼。”
“听说阿辞一直借住在殿下的别院,定扰了殿下不少清净,妾身替顽儿向殿下赔罪了。”
李徐连忙将沈玉秋扶起:“嘉良侯夫人太过言重,阿辞从不捣乱,很听话。”
睁眼说完瞎话,说者不觉有他,听者确是尴尬。
沈玉秋稍作沉默出言打破尴尬道:“殿下若不介意,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对阿辞说。”
“夫人请便。”
李徐负手退开一段距离,沈玉秋将谢辞拉到身边稍用些力气打了下谢辞的胳膊。
“你父亲若是不来找你,你想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娘您把我胳膊打肿了,完了,完了完了,动不了了。”
谢辞装模作样捂住胳膊,然后在下一个巴掌落下来前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我错了。”他晃晃胳膊脸上堆起笑,“好神奇呀,突然一点儿都不疼了。”
沈玉秋还是照着他胳膊来了一掌,但力道不重:“现在都敢戏弄你娘了,下次你闯祸挨打可没人拦着了。”
“我错了嘛娘,别生气嘛。”谢辞做出了十分乖巧的表情。
沈玉秋到底因他笑了,笑过后又有担忧。
“你明日去琢州千万要小心,保护五殿下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别总是空着肚子,还有,切记酒色误事。”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谢辞就要感动得心里发酸了。
“放心吧娘,我最靠谱了。”
“若真靠谱,娘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沈玉秋叹了口气,“你父亲早就不气你做的那些事,只是气你不肯服个软回家,琢州事毕你就回家来,记住吗?”
谢辞点点头:“记住啦。”
“这些你拿着。”沈玉秋示意婢女将半个手掌大的布袋交到谢辞手上。
“什么啊?”
布袋打开眼睛不由得一亮,里面装了十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哇!给我的?还是娘好!”
谢辞激动地给沈玉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沈玉秋赶紧拍着谢辞将人推开敲了敲自己的腰。
“娘都多大岁数了,经得住你扑上来?别毛毛躁躁的,你这样娘不是更不放心了。”
“我是激动嘛。”谢辞将珍珠仔细收好,突然有钱了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父亲不许你去账上提钱,在外面总要用到钱,住好些吃好些,千万别受了苦,你若是不去那烟柳之地一掷千金,这些定够你挥霍。”
谢辞刚高兴起来又被这话引出尴尬:“我知道了,我没有,我有公务在身的,还有啊娘,我已入朝为官,早不是三岁小孩,您嘱咐得太多了吧。”
“你几岁做到多大的官都是娘的孩子,娘还能坑你害你不成?”
又来了
谢辞摇摇头,听沈玉秋念了好半天。
“看你不耐烦的样子,去给你三叔放河灯了?”
“嗯。”
沈玉秋这会儿才仔细去看他手中的花灯:“这盏灯倒很是好看,从哪家买的?想送哪个姑娘啊?”
“不是买的,也不送人,是五殿下做来送我的。”
沈玉秋一愣,下意识看向远处的李徐,那人负手而立正安静地望着这边,望着谢辞。
“你说五殿下亲手给你做了盏花灯?而且在祈魂节送给你?”
“是啊。”谢辞提起手中的花灯轻轻拨动,“他说这个灯罩是用动物的皮磨薄了刻的花,是不是挺新奇的?”
沈玉秋收回视线,欲言又止脸白了几分。
“娘?”谢辞抬手在沈玉秋眼前晃晃,“您想什么呢?都愣神了。”
“没什么,希望是娘想错了。”
“娘你在说什么呢?”
沈玉秋突然握住谢辞的胳膊:“你要切切记住你父亲的话,五殿下是皇帝的儿子,你是臣子,莫要逾矩论亲朋,更莫要太亲近。”
“哦,我知道。”
“别敷衍,娘要你时时刻刻牢记在心中,安守臣子本分,不许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谢辞没明白怎么突然说这些,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娘。”
“好,记住就好,娘回了,万事小心。”
沈玉秋松开手默默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人,眉心紧皱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街道,李徐回到谢辞身边。
“阿辞,刚刚你娘与你说了些什么?”
“给了我钱,嘱咐了半天,我又不是小孩。”
“嗯,你是。”李徐看着他,唇角慢慢扬起笑意。
“不是。”
“是。”
“切!”
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慢慢走向下一条街。
主街上热闹不减,岸边河灯渐渐飘远趋于一处。
被千盏灯包围起来的灯船上,一个童子钩起了第一百盏灯,灯上没有署名,只写着一行六个字。
【得天下,得谢辞】
如此大逆不道的三个字,见者若说不清也难逃一死。
小童不知该扔下船还是留在船上,慌张得手抖刚好碰倒河灯,纸做的灯罩被倾倒的烛火点燃,转眼间烧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不小心?”另一个童子看到烧毁的河灯稍有微词,“再捞一盏吧。”
一百盏河灯载满,灯船缓缓离开河水中央,顺着河流往城外驶去。
第五十二章 寰王的警告
两个人走了许久才从皇城最热闹的地方回到最冷清之处。
松雪别院大门打开,门口的守卫揖手行了礼,刚迈上大门外的第一层石阶,忽有破风之声自远处疾驰放大。
周遭死寂一刹。
索命的暗箭被谢辞徒手攥住,最终停在距离李徐脖子一寸之处。
掌心因箭身速度而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滴出一片守卫方反应过来大喊:“有刺客!来人!保护殿下!”
灯笼啪嗒掉在地上,谢辞眼疾手快拔出一名守卫腰侧的刀,将羽箭高高抛起。
双手握紧刀柄,钝面精准打在箭羽之后,长箭被力道反击而去,正中在屋脊上未来得及逃走的黑衣人肩上。
“抓住他!留活口!”
两名守卫应声朝谢辞所指的方向跑过去,院中一排侍卫冲出来护到左右。
谢辞执刀挡在李徐身前,视线在周围或可藏人的暗处快速扫了一圈。
“应无伏兵,退回去。”
李徐捡起地上的灯笼,在护卫下进入别院。
大门关上,谢辞用未伤的手扶住李徐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没受伤吧殿下?”
李徐呆滞住,心跳一瞬间加快到两倍,甚至握住灯笼杆的那只手已经明显在颤抖,谢辞注意到还以为是惊吓过度。
“知津兄?你还好吗?”
手腕突然被握住,谢辞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脖子上,但他要抽开时腕上的手却攥紧了些。
“知津兄?”
李徐微微低下头,握着灯笼杆的那只手指节绷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谢辞的手腕。
“你受伤了,跟我回去上药,把廖宁叫来,其余人都退下吧。”
“是,殿下。”
回到卧房,李徐拿来药帮谢辞小心清理伤口,上好药又包扎好。
“疼吗?”
谢辞摇摇头:“还行吧,可能麻了。”
“总是害你受伤,对不起。”李徐自责落寞地将药箱关上,眉心紧锁着难以抚平。
“陛下命下官随殿下前往琢州,保护殿下,是下官职责所在。”谢辞笑着眨眨眼,“保护知津兄嘛,也是身为好兄弟的责任。”
“好兄弟”李徐喃喃重复了遍这三个字。
谢辞看对方的样子意识到是有不妥。
从前他这么说被他爹听到后臭骂一顿,说他目无尊卑,有什么资格跟皇帝的儿子称兄道弟。
虽有太后那层关系在,若在寻常人家他应称李徐一声堂兄,但毕竟涉及皇族,既然对方介意兄弟相称,日后慎言不提便是。
房门叩响,两人都回了神,廖宁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侍卫手中拖着一个趴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殿下,手下人无能,未能阻拦刺客服毒,属下未尽保护殿下之责愿受重罚。”
“无妨。”李徐摆摆手,“你们两个退下。”
两名侍卫将尸体留下退到了门外。
谢辞走过去摘下刺客的面罩,是个陌生面孔,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是个死士呢,弓箭有没有什么特别?”
廖宁摇头:“最普通的,寻常兵器店就可以买到。”
“唉,早知道我自己去追了,你们这儿的人果然都是摆设。”
“额”廖宁摸摸脑袋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安稳坐在椅子上的李徐盯着那具尸体忽而一笑,刚好谢辞捕捉到。
“知津兄知道是谁派来的?”
李徐眸色慢慢趋于冷淡:“这是警告,三皇兄警告我不要与他争。”
“寰王?”谢辞的反应介于惊讶和了然之间,“寰王要杀你?消息够灵通的,我爹娘还是我让竹越说的呢。”
“前朝有陈相,后宫有荣贵妃,耳目想不清明也难吧。”
“那倒也是。”谢辞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说服陛下派你去琢州的呢?”
前日只接到圣旨令他一路护送李徐,但尚未来得及细问。
李徐回道:“有一个琢州来的舞姬企图刺杀你我。”
“怪不得。”
行刺皇子是大罪,陛下听了肯定震怒,派别人去查哪有当事者亲自去查效率高。
“哦还有!没提到昭明兄和令牌的事吧?”
“自然没有,我又不傻。”
“那就好那就好。”谢辞松口气,觉得多余一问,要是提到了那些,他现在和计家上下应该都在大牢里。
“阿辞,既有三皇兄参与进来,此行便多了危险,你明日回家去,我与父皇说换一人随”
谢辞打断道:“知津兄信不过我?那我可要夸口一番,整个凌国还没见谁打得过我呢。”
“但是”
“哦!”谢辞又打断对方的话,“廖宁,看到了吗?这么危险一定要好好准备,带些伶俐的人,守门那两个蠢货可不能要。”
“卑职明白。”
李徐再难说什么拒绝的话:“那便有劳小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第五十三章 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翌日一早,竹越便将照雪牵来,一行二十人加一辆马车离开了皇城,其中还有皇帝从禁军中挑的五名好手来保护李徐。
琢州虽属繁华之地但距离皇城不算近,赶了几日的路,路程将半。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不冷不热行路还算舒适。
大路宽阔,正对面远远也来了一群队伍,前面几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两排胯上别刀手中执短鞭江湖打扮的人。
两排人之间是十几个被麻绳拴成一竖排的人,有男有女,衣着各有不同,胡人服饰汉人服饰,衣服上有长途跋涉的尘土但没有伤。
“押送的犯人吗?”竹越问。
谢辞摇摇头:“并非官兵打扮。”
马车窗子推开,李徐听到交谈稍探出头看了一眼:“似是贩卖奴隶队伍。”
“这买卖都敢走官道了?”谢辞语气中不乏惊讶。
廖宁揖了下手道:“小谢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奴隶都是卖给达官显贵的,一般都是从穷苦的好人家买来的,背景干净。”
“男人会武的做护院,不会的做家丁,女人做丫鬟婢女,好看的或许能给富户做个妾室,卖给达官显贵,自然有达官显贵护着,走官道也就不稀奇了。”
“哦。”谢辞想若真如此,对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个好去处。
话说着两边队伍碰上,各自都守规矩错开你左我右两不耽搁,那边为首的人还朝这边颔首致了下让路的谢。
擦肩之时,谢辞忽然注意到被绑着的人中有一人很是不同。
看衣着打扮像是燕西人,手脚带着镣铐,头发散得乱蓬蓬全是土,身上的血迹干了发黑,有几处衣服被鞭子抽烂露出了里面的伤痕。
怪了,其他人好好的,怎么就这人挨打了?被强买强卖的?
谢辞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两眼,没看清脸却莫名觉得眼熟。
两个队伍错开继续往各自的反方向前进,谢辞蹙着眉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起眼熟在哪。
奇怪,他也不认识几个燕西人吧。
燕西人?
“等一下,停!”
谢辞叫停队伍,回头看向远去的那群人。
“阿辞?”李徐从窗子内看向他,“怎么了?”
“将军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谢辞摇头,视线死死锁定在越走越远的奴隶队伍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什么人?”李徐面露疑惑。
“不可能”谢辞攥紧缰绳,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驾!”
白马转身朝反方向追赶而去。
“阿辞!你去哪?”
谢辞策马疾驰追到队伍后方:“停下!”
见无人理他,只好加快速度超越队伍拦在最前面。
“停下!”
一行队伍在领头人的手势下停住脚步。
“这位公子何故拦路啊?”
谢辞当没听到,着急地跳下马冲过去将被拷住双手双脚的人揪住,凌乱的碎发拨开露出真容,他的双目瞬间因震惊而缩紧。
“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那人艰难地抬头看向他,视线许久才堪堪聚焦:“谢谢辞?谢辞!”
“谢辞!”沾满血污的双手猛地攥住谢辞的手腕,“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怎么这副模样?”
旁边手拿鞭子的人见状不耐烦道:“嘛呢?小子,拦我们就算了,搁这演什么认亲戏?赶紧滚,要不不客气了。”
啪嗒,一袋银子扔到说话人的面前。
李徐揣起手慢慢走过来:“这人我们买了,要钱还是惹麻烦,你们可以随意选。”
那人捡起钱袋子颠颠看眼为首那人,得到准许后露出奸笑:“得,有钱的是爷,给这小子松绑。”
手底下的人听话过去把少年的手铐脚铐打开,为首那人折返过来将钱袋子夺过还给了李徐。
“两位小公子,钱我们不收了,手底下都是不长眼的粗人抓了这位兄弟,也没个轻重,还望你莫要怪罪记仇。”
谢辞冷言道:“我们没仇,但若随意抓人,怕你们这生意也难以长久。”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把你的臭嘴闭上!”为首那人朝谢辞两人拱拱手,“公子的劝诫我记下了,以后肯定注意,我这急着赶路,不然肯定要好好向几位赔罪。”
“用不着。”
“哈哈,那只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后悔有期了诸位,我们走。”
留下人,一行队伍扬长而去。
“大哥,对那几个小子有什么客气的?还白送一个人,受了重伤还那么能打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见识的东西,胡人叫那小子名字,姓谢,姓谢的你也敢得罪?狗脑袋不想要了。”
第五十四章 灭族之仇
贩卖奴隶的队伍走远,渐渐从视野中消失。
“阿辞,这人你识得?是谁?”
谢辞当下的心情不可言宣,万万不敢想眼前之人会有一天变成这副样子。
“他是燕西王世子,斛律风。”
他反握斛律风的手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燕西出事了?”
“乌禄达反了,杀了父王,燕西已经不是斛律氏的燕西了。”
“乌禄达,那不是”
“是我父王的安答,我父王最信任他!”
谢辞觉得发懵,不敢相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斛律雅和斛律图呢?”
“死了”
“死了?”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斛律风痛苦地捂住脸一下一下敲击额头悲痛欲绝,“斛律氏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谢辞眼底涌出些悲伤,轻轻拍拍斛律风的肩:“节哀。”
静默无言多时,他又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如何到了这儿?”
斛律风咬着牙如泣血泪:“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拼死替我拦下追兵护我逃出去才侥幸捡回条命,他们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灭族之仇,不报誓不罢休。”
听到这些谢辞不忍地偏开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我一路南下来中原要去皇城寻你,中原我只信你,路上遇到刚刚那群人,我身上有伤未打过就被抓起来了,幸好,苍天怜悯我,还是找到你了。”
斛律风一把抓紧谢辞的手:“谢辞,带我去皇城,我要恳求皇帝陛下借兵给我。”
“斛律世子先冷静些。”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徐上前拨开了斛律风的手。
谢辞沉默片刻道:“斛律风,向陛下借兵这事,并非我不愿帮你,而是这事我办不到,一来我现在有公务在身,二来”
他也不是不明白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道理,他或许不能与斛律风感同身受,但相交一场,他不想愧对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些谢辞更加不忍,难以再说下去。
李徐看他一眼帮他补充了后面的话:“陛下要的是燕西人臣服,只要继续俯首称臣按岁纳贡,那么燕西王是谁,燕西是斛律氏的还是乌禄达的,陛下并不在乎。”
“架势燕西人反了,陛下会派兵勦灭,但眼下乌禄达并未透露有反凌国之心,陛下便不会让自己的兵去因燕西内斗送死,斛律世子,我这话说得白,你该当知晓才对。”
只有真正的旁观者才能唤醒局中人,字字句句如利刃剜心。
斛律风低垂下头,有绝望也有对自己的失望,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肩,转头便见到谢辞朝他笑了下。
“借兵一事待我返京会尽力一试,即便借不到,只要你返回燕西,无论何时,我谢辞都愿随你一起,帮你一战。”
“多谢。”斛律风眼中含着感激。
李徐负手背过身:“前面快到驿站,去歇歇脚吧,斛律世子身上的伤也需处理。”
“对,你这伤口的确不易再耽搁治疗。”
谢辞走到李徐身边小声道:“知津兄,能不能让他随你坐马车呀?”
“扶斛律世子上马车。”
“是殿下。”
“知津兄果然是最最善良的大好人呀。”
“别贫嘴。”李徐伸手握住谢辞的手腕,“他乘马车,我与你一起骑马。”
“啊?行吧。”
猜想李徐是不喜和陌生人同乘,谢辞先行上马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将对方拉上了马。
队伍继续前进,走的不算快。
谢辞的腰被身后的手臂环住,越来越紧,他微微侧头看不到身后人的脸。
“知津兄,你害怕骑马?”
“嗯。”李徐不否认,不仅不否认还靠在了他身上。
仔细想想除了跟他和计昭明一起去追细作,确实没怎么见过李徐骑马,原来是因为害怕骑马?
“那你抓紧些。”
“嗯。”
身后的人应声后抱他抱得更紧了。
第五十五章 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陆路驿站每隔三十里设置一处,设施比不上各县郡的客栈,但考虑到斛律风的伤,一行人歇脚在了驿站。
随行的人一半来自军中,虽不是大夫,但久伤成医,处理外伤还算可以。
伤口包扎好,斛律风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物刮去胡子,整个人恢复些往日模样,本来就生得好看,偏深的皮肤更衬出野性的俊朗。
有伤员不便急着赶路,一行人便入住驿站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倒是斛律风先寻来,想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
仗打起来,部下四散,必须先有个落脚处才能再想办法召回部下。
“我们此行应是在别人的监视下,若你同行怕会危险,没有稳定的落脚点之后一切也不好办,容我想想。”
“不如仍去皇城。”李徐适时开口,“皇城最安全。”
“对呀。”谢辞想想也是认可,“即便有追兵,也不敢追到皇城。”
他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谢’字:“这个给你,沿途驿站只要给他们看这个住宿吃饭不成问题。”
斛律风无甚客气,接过玉佩仔细收好揣进了里怀。
“皇城东城边有一许姓人家,他家门口有一对石刻的大兔子,没人那么有病,一看就能认出来,找不到就问问,一会我再写一封手书,你拿着去许家找我表姐沈芙。”
“实情尽可对她言明,她知道是我让你来的,一定会将你留下帮你,我那表姐夫原本是江湖人,我会请她给表姐夫去一封信,想来能召集到不少人。”
“阿辞,如此不妥。”李徐提出了反对意见,“夫君从军远走,妻子收留陌生男子长居府上别忘了人的嘴可是一把刀。”
谢辞一拍额头:“是啊,忘了这茬,若是姐夫在家事情反倒更好办。”
“有没有其他安全之地?可令斛律世子暂住别处后再寻你表姐。”
“别处侯府肯定不行,我那些个表哥也都不靠谱,我相识的也是些狐朋狗友,不值一信。”
这时候谢辞倒有了深刻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结交的都是靠不住的酒肉朋友。
“计昭明要是在皇城就好了,除了你和我表姐,皇城中能信的只有他了,非去什么琢州任官。”
李徐温声抚慰:“别着急,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住身份不会令人起疑。”
“隐藏住身份”谢辞灵光一闪,“牧云书院!我怎么把尤二哥给忘了!”
他朝斛律风道:“你就去那,牧云书院,入皇城随便打听都知道,那里学生多,来往交流诗文的也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绝对不会被发觉。”
“到那里找尤子书尤先生,他会帮你,先好好养伤,我一回京就去找你,到时再仔细商量对策杀回燕西夺回王位。”
“还是一样,陛下只认称臣的燕西王,不在乎谁是燕西王,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乌禄达。”
皇帝只会旁观燕西内斗,打得越惨烈越好,那样不管谁是新王,即便有谋反之心也没了谋反之力。
“休息几天养养伤再启程吧。”
斛律风摇头:“你们应该也要赶路,我能坚持,我要尽快安定下来,想办法让打散的旧部知道我活着,知道我在哪。”
“你确定能坚持?”
燕西来的人普遍比中原人要高壮,但人壮不代表就能抗住伤痛。
“当然能坚持,别忘了我还徒手猎到过熊。”
“哦吼,手下败将也想显摆?不知是谁被生擒要被当奴隶卖?”
斛律风脸上露出难堪:“那是因为我受了伤没日没夜的赶路,又又没钱吃饭,没力气。”
打趣的话不好再说,也知道拦不住这人,谢辞就要来笔墨写了两封信,封装好交到斛律风手上。
“这信一封给尤先生,一封给我表姐,你先到牧云书院住下,养好伤,万事小心,尤先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家与他家亦是世交,衣食住行他不会亏待你,皇城中有何事都可以求助于他。”
斛律风收好信,右手握拳抵肩朝谢辞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走,我送你。”
“等等阿辞。”李徐匆匆也写了封信封好交给斛律风,“毕竟斛律世子不是寻常人,带一封我的信去让尤先生知道我也知晓此事,以免尤先生有所顾虑”
“有道理,这信你也收好。”
斛律风点头。
“走吧。”谢辞想拿自己的剑送给斛律风,想到斛律风更擅用刀,便抢了竹越的刀送斛律风。
“还拿得动刀吗?”
斛律风笑了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挽了一圈,刀身转回之际谢辞抓着刀鞘迅速将刀刃收回鞘内。
“行,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谢辞双指指尖抵住嘴唇吹响口哨,白马跳出马厩疾驰到谢辞身边停住脚。
“让照雪送你去皇城,若有追兵,它能带你逃。”
“谢辞,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说了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而且这算不上恩情,上马吧。”
斛律风不再客气拽住缰绳坐上马背。
谢辞扶住马耳凑近轻轻说了什么,白马低鸣一声,他又抚摸几下马头朝斛律风揖手。
“斛律兄,皇城见。”
“皇城见,驾!”
白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第五十六章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凌国统治开明,皇城中不乏异族面孔,因而斛律风走在街上并没有多少目光因他停留。
拿着谢辞给的玉佩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也正如谢辞所说,皇城中随便向一个人打听牧云书院都知道。
照雪在到达城门他下马的一刻挣脱缰绳跑走,良驹跑得太快他没追上,弄丢谢辞的宝贝心里羞愧愁上眉梢,脚步都变得沉重。
按照路人所指他走到了牧云书院外,大门敞开,门口并无看守。
书院是人心中的高洁之地,多是拜访求学者,无事闯进去的几乎没有。
不算阔朗的大门上方,黑底烫金匾额上写着牧云书院四字,左右两个楹联,左言学达性天,右言治世安邦。
斛律风没读过什么书但尊重多少还是有的,理理衣服踏上了石阶。
“远道而来的少年人?是来求学还是会文?”
刚抬过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他转身看去,是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丝绸长袍生得秀雅高挑,手中拿着把纸扇,唇边含笑,见他回头,那人用纸扇轻轻遮住了笑意。
“用这种眼神看人可是很不礼貌的。”
斛律风中断视线右手握拳扶上左肩,想想又收回,揖手行了汉人的礼。
“我找尤子书尤先生。”
“哦?”
眼前人将纸扇移至胸前轻轻摇扇,视线在他身上游移片刻又笑了。
“尤先生不知道他有来自燕西的朋友呢。”
“是谢辞。”斛律风拿出谢辞的玉佩举起来,“我是谢辞的朋友,来找尤先生。”
男人走近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前后看了一遍:“从那个泼皮手中抢到东西,应没几人能办到,暂且信你。”
玉佩还回来,男人收合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肩。
“进来吧。”
斛律风跟着进入书院大门:“尤先生现在在书院吗?”
“你那么急着找他?”
“急。”
“哈哈,他在呢。”
“太好了,那请你带我去见他。”
男人回头看他,纸扇再一次遮住嘴唇,可眉眼的笑意却遮盖不住。
“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你要找的尤先生远在天边,近就在你眼前。”
斛律风一愣:“你是尤先生?”
“如假包换。”
“你不像啊。”
尤子书微张开手臂左右看看又晃晃:“哪里不像?”
“汉人的教书先生不都是老头子吗?”
“哈哈哈哈”尤子书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你就当我是个老头子吧,别傻站着了,长途跋涉不想歇歇脚喝口茶?”
“想,现在就很渴。”
尤子书收起扇子又敲了下斛律风的肩:“那还不快跟我走。”
“奥。”
斛律风跟在尤子书身后,盯着这个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所以,这汉人的教书先生走起路来,和他们这群习武的粗人一点都不一样。
“你来得巧,刚好遇上书院的休沐日,皇城附近的都回家去了,远地来求学的也出去逛着玩,所以白日里学生少。”
走着走着尤子书忽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带着些不掩藏的笑意:“小朋友,我说过一遍了,用那种眼神盯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
“你背后长眼睛了?”斛律风合理怀疑,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不是小朋友。”
“没长眼睛,你是。”
两句话皆有回应,尤子书继续为斛律风带路,两人走进一间书房,尤子书将正热着的壶拿起来为斛律风倒了盏茶。
“给。”
斛律风深深呼吸了下丝绸袍子轻挥带过来的气息,而后从对方手中接过茶盏。
带着久居塞外而偏深色的手指刚好与葱白的手指擦过。
尤子书收回手,走到一边坐下示意斛律风也坐,两人平行而坐,中间只隔了个小小的四方案几。
“长松让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你真是尤先生?”
“若是不信,你便随意找来个学生问问。”
斛律风放下喝干净的茶盏,将谢辞写给尤子书的信交到了正主手上。
信笺展开来龙去脉大致清晰。
“猜到你来自燕西,却不曾想是燕西世子,既是长松所托,你便先在这里住下吧,书院后面有一处空厢房,我会让人收拾出来。”
斛律风道过谢想起正发愁的一件事:“尤先生知不知道照雪?”
“长松的那匹白马?”
“对,那是谢辞的宝贝,良驹识途,我想请尤先生明天帮我去嘉良侯府看看照雪在不在。”
“为何是明日?”尤子书执扇轻笑,“又缘何有此忧虑?”
斛律风将来龙去脉告知,尤子书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用担心,想是去琢州了。”
“能找到?”
尤子书点头:“那个泼皮训的马,走一遍路几年都不会忘,比人记得清楚多了。”
“果然是宝马良驹,可惜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想要的话,何不抢抢试试?”
斛律风诚实道:“想抢,打不过谢辞。”
“哈哈哈,他呀也算个奇才,就是太皮,总气得人想揍两下。”
第五十七章 先生的手真好看
尤子书说罢起身离开唤小童去取药箱,拿着回来放到了案几上。
“看斛律世子脸色不佳,想是身上有伤吧,脱了衣裳帮你换换药。”
“行,谢谢。”
斛律风利落干脆地解衣服,没有一丝丝迟疑,倒是让尤子书拿药的手停顿了一刹。
“你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谢辞说不用跟你客气。”
“哈哈他倒是会说,行吧,等那小泼皮回来我可要好好问问他的罪。”
上衣脱了个干净,宽肩窄腰恰到好处,肌理分明结实,整个人肤色呈现均匀的古铜色,数道陈年伤疤仿佛已描绘出漠北草原上的狠斗。
长途跋涉未褪满身风尘,下巴上新长的胡茬也没时间刮去。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俊朗英气的好相貌,双眸狭长深邃,眼神像是最庞大狼群中的头狼才会有的。
“先生不是说这么看着人不礼貌吗?”斛律风毫不客气地同样盯着尤子书看,“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句话用在这儿是错的。”
“那先生教教我这个粗人该怎么说?”
尤子书不说话,解开原本包扎的纱布,用玉板舀取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药膏和玉板都带着秋凉却偏偏将身体燎得火热。
“这东西太凉,要不先生用手吧。”
“怕凉?”尤子书慢慢凑到他耳边勾唇轻笑,“可用手我怕脏。”
斛律风喉结一动,攥住尤子书的手腕,慢慢将那只手包裹起来,带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沾取药膏涂到自己的伤口上。
“涂完我给先生擦擦。”
“怎么擦?”
“先生想要我怎么擦?”
尤子书抽回手拿出帕子并未用他,两根手指沾了白色的药膏,指尖被晕开的白包裹着,黏腻的药膏渗到指缝轻微粘连。
粗略看去不知是药膏细腻,还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更细腻些。
绣着绿竹的青色手帕探进指缝上下轻轻擦拭,而后移到透粉的指尖仔细带走药膏,帕子的末端随着指上动作微微摆动。
斛律风盯着帕子盯着那双手,最终视线落在那双手的主人脸上。
青色帕子落下,被斛律风接在手中。
尤子书轻声笑笑,关合的扇子拿起来轻打在斛律风手上,又用扇子慢慢将帕子挑起。
“劳烦斛律世子松松手,这好像是我的东西。”
斛律风松开手也露出笑来:“先生的手真好看。”
“用这种眼神说着这种话,岂不是更不礼貌了。”尤子书收起药膏,将纱布放到案几上,“自己包扎吧。”
“自己来不了,得先生帮我,谢辞说尤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什么事都可以找尤先生帮忙。”
“还说了这种话,看看他是送了什么麻烦给我。”
尤子书语气带着抱怨,拿起纱布靠近斛律风仔细将每一处伤口包扎起来,指尖有意无意擦过皮肤,将本就滚烫的带得更加滚烫。
“我忘了件事,还有一个人也让我捎信给先生,让先生收留我。”
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尤子书躲闪不及和结识的胸膛撞在了一起。
那人神色不改若无其事地贴着他,将手伸到他身后,而后慢慢将挂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拿起来,找到其中另一封信。
“先生请看。”
一只手将信举到尤子书身前,另一只手却还在他身后拎着衣服。
两个人靠得极近,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尤子书就好像是被抱在怀里一样。
“斛律世子,年轻气盛随心所欲可不是什么优点,那是致命的弱点。”
尤子书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封信,另一只手手背轻抵斛律风的胸膛,随后自己往后退开了几步。
信封开启,拿出信纸缓缓展开,信纸上的字入眼帘的一刻尤子书不禁一愣,是殿下的字迹。
正常规格的信纸上,没有收信者何人亦无署名,只有笔锋清隽的一个字。
【帮】
尤子书抬眸瞧眼面前的人,没来由地笑了下。
原来人不是谢辞送来的。
这一步,终有落子天元的魄力。
第五十八章 我想要你
烛台边,信纸被推至外焰,纸张燃烧火苗迅速蔓延化为灰烬。
“斛律世子已有落脚处,是否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尤子书转过身,一展折扇悬于胸前轻摇,眉眼因笑意渐弯。
“不如我来猜一猜,要先设法让旧部知道你还活着,正在皇城,然后召回部下招兵买马,哦,长松这个人最重义气,他一定会帮你。”
尤子书走回斛律风身边,声音也带着笑:“东城边有一户姓许的人家,曾是江湖人,而今从军争功想改头换面,那许夫人正是长松的表姐。”
“你都知道?”
“别急小朋友,我还没说完。”尤子书上前一步继续说着,“待长松从琢州回来,便会替你在陛下面前说情借兵,成与不成,他谢长松都会去燕西帮你,是也不是?”
“尤先生猜的半点不差,看来先生不仅长得好,脑子也不赖。”
“哈哈哈”尤子书着实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因有趣而扬起的笑就慢慢淡去。
“可是斛律世子,想要部下知道你没死,意味着仇人也会知道,而你的仇人一定会你的部下更急迫地先找到你,到时好虎难敌群狼吧?”
“招兵买马?若被发现,旁人则罢,斛律世子你定是谋反之罪。”
“还有,世子或许是被恨意蒙蔽,竟觉得江湖人可信,就凭什么义薄云天的豪情蠢话,能打过战备精良的燕西铁骑?哈哈说出来世子自己信吗?”
尤子书往前俯身笑意收敛:“陛下绝不会借兵,到时你准备让我凌国的将军,随你这已无一战之力的人去送死吗?”
斛律风眸色骤变:“我不会让谢辞为我拼命。”
“不拼命自然也有不拼命的法子,只是不知斛律世子肯不肯?”
“你们汉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斛律风眼眸透出了些危险之色,“你想如何,直接说来。”
尤子书笑笑:“好,那便开门见山吧,五皇子殿下愿意帮世子报血海深仇,夺回王位。”
“五皇子?”斛律风警惕道:“他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不认识他。”
“哈哈哈,自然是想交个朋友。”
斛律风嗤笑一声:“说开门见山的意思不就是要说明白,你们汉人说话让人糊涂,条件是什么?”
“忠。”尤子书用扇子挡在眼睛下方,扇后是浮于表面的笑。
“忠?”
“不是忠于凌国的皇帝,而是五皇子李徐。”
斛律风定定看着他,脸色愈渐变冷:“你们要谋反?”
“这话好生难听,不过是想在这权利漩涡中活命罢了。”尤子书微微侧头,白皙的脖颈未曾被折扇遮住落入了旁人眼中。
“要是我不答应呢?”
“会留你在这里暂住直到你要离开,天地之大随你去,殿下与我不会提供衣食住行外的任何帮助。”
尤子书收合扇子挑起斛律风的下巴:“小朋友,好好考虑,这桩买卖你不亏。”
斛律风攥住执扇之手往前一扯,尤子书直接撞进对方怀里,腰身一瞬间便被结实的手臂锁紧。
“我不是小朋友。”
尤子书脸上刚有的惊讶褪去,笑容又起:“哦?”
“我也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斛律风靠近他,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我要你。”
“世子实际已没有提条件的余地了吧?”
尤子书偏头与其对视,呼吸几乎要混杂在一起。
“何况殿下是殿下,我是我,这个条件岂能算到殿下的承诺中?”
“呵,你说的五皇子何时能见到他?”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就是长松身边的那位年轻人。”
“他是五皇子?”斛律风现在回忆倒是想起听到随行护卫称那人为殿下,但当时未曾在意。
“怎么了?也不像?”
“像,文弱娇贵温室里养出来的,如何能信?”
听到这话尤子书笑出声来,温室中的花?怕是有天大的误解吧。
“信,还是不信,斛律世子现在有得选吗?”
搂在腰上的那条手臂用了力气,尤子书微微吃痛脸色不大好却没有挣扎。
“有的选,我们燕西人不受任何人威胁,无论谁做皇帝,燕西都能偏安一隅,没必要参与皇城争斗。”
尤子书闻言又笑:“世子如此想,却不知那位反贼是否也如此想?皇城的擂台中明里只有两人分庭抗礼,燕西王若有入主中原之心势必要加入一方搅浑水。”
“可没人知道第三人早已入场,锣鼓敲响之时,狼子野心的燕西王是更看重权利还是族人的安危?谁为鹬蚌?谁为渔翁?谁又为垫脚基石?”
“你!”斛律风一把掐住尤子书的后颈发狠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比如现在捏断你的脖子,很容易。”
“那怎么不动手呢?”尤子书看着对方,眼中只有戏谑没有丝毫的畏惧。
“因为我想要你。”
尤子书笑着歪歪头:“我不在交易之内。”
“无所谓。”斛律风慢慢松开手也松了口,“我可以答应,可以以父母族人起誓效忠你们五皇子,但那只会是报仇雪恨之后。”
“疑者不成事,殿下愿意信你。”
第五十九章 遇袭
涿州城外。
“殿下、将军,已经进入琢州境内,再有一日就可入琢州城了。”
照雪借给别人,谢辞索性就跟李徐一起乘马车,马车窗子推开,他撑着窗框探出脑袋吸了口气。
“琢州真是好地方,感觉已经闻到脂粉味了。”
“我们来此是为了办正事。”李徐忍不住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谢辞望着窗外风景笑笑,“想必昭明兄已经收到我的书信正扫榻以待呢。”
“发带呢?”
“啊?”
“头发干了便束好,披散着成何体统。”
谢辞摸了把头发,这才记起自己早晨离开客栈前沐浴过,因头发未干索性没束起来。
“我都忘了,不过知津兄你怎么突然和我爹一个语气了,我差点恍惚以为我爹也跟来了。”
李徐无奈嗔怪道:“别贫了。”
“哈哈哈哈”谢辞笑着去解缠在手腕上的发带,刚解开两圈,手忽然停顿住。
“怎么了?”
谢辞不答,飞快解下发带三两下将头发束好,撑着窗子继续往外看。
“阿辞?”
“怪。”
“什么?”李徐未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哪里怪?”
“这一路两边林子又深又密望不到头,琢州比皇城要南,眼下这时节,竟听不到一声鸟叫。”
李徐一下子反应过来:“有埋伏?”
“竹栎!”
竹栎闻声勒马行至马车边上。
“将队伍分配三段,开路、断后、死守殿下,廖宁跟着殿下,你来断后,各司其事全速前进,谨防暗箭。”
“是。”
队伍变换后二十几匹马提到最快速度,飞沙扬尘不敢停歇片刻。
马车内难以控制颠簸,谢辞拿起佩剑握在手中,车窗只推了一个小缝用来查看外面的变动。
“阿辞,何不弃车?”
“若有弓箭手能挡一轮。”
话音刚落,林中果然有一箭飞驰而来自窗上留的小缝隙刺入,谢辞后仰躲过,一手挡在李徐身前将人也往后面推了推。
他看了眼穿透马车一半卡在内壁上的箭,又盯向车窗缝隙,神色蓦地一暗:“有高手。”
“寰王帐下有燕西的弓箭手,如此高超的箭术可是燕西人?”
“切,燕西人就厉害了?”谢辞冷哼一声,“那是我现在手上没弓,不然一箭穿爆他的狗头。”
又一箭射来,谢辞抓住李徐在箭矢欺身前退到了另一侧,马车外传入保护殿下的喧嚣之言。
“追得够紧啊,属狗的吗。”
林中冷箭,箭身加重箭头坚硬,穿透马车并不困难,谢辞思量再三仍未选择弃车,敌暗我明,离开马车更是活靶子。
“这人有点意思,专冲你来,箭落在别人身上嫌浪费呢。”
“现下该如何?”李徐虽蹙着眉头,但还算气定神闲。
谢辞剑柄敲敲窗框:“再提速!注意绊马索!”
“是!”
队伍又拼命加快速度,谢辞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抓紧李徐的手腕深吸了口气。
“殿下切记,如遇近战无论如何不要松开我的手。”
“好。”李徐低头看着腕上的那只手慢慢挣开,在对方诧异看过来那一刻转而去握紧对方的手。
“这样才松不开。”
谢辞微微愣了下,倒也确是如此。
砰!
一支巨弩从队伍后方射来,穿透一名护卫的胸口带着尸体钉到马车上,劲力之大直接将马车震散。
谢辞踹开已尽散架马车门,拔剑斩断辔绳,选了其中一匹拉车之马,托起李徐让人骑上马。
“知津兄,你来策马。”
李徐点头攥紧缰绳,谢辞反坐到马背上,飞快解下发带缠到腰上将自己和李徐绑在一起,剑柄用力敲了下马屁股。
“弓箭手何在!”
队伍中唯一背着弓箭的护卫加快速度追上两人,将弓箭扔给谢辞。
“将军!太远了看不到!”
“废物!”
谢辞收起佩剑,搭箭拉满弓身等待时机。
四面山风呼啸,长发随风飘向身前,视野中银光忽现,箭头瞬间偏移,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地松开。
而后匕首划开发带迅速反身坐正,一手揽住李徐的左肩,一手向前抓住缰绳,带着李徐身体一起往右压下去。
一套动作未留气口,两人刚歪下身弩箭便从身上飞过,斩断飘散起的几缕发丝,重重扎在前面未来得及躲的一人身上。
“驾!传令全速撤离!不分前后!保护殿下!”
疾驰队伍的身后远处。
拉动巨弩的几个人呆站着,弩箭最中心控制方向之人倒在地上,一只眼睛插着羽箭,身下血流满地,人已经没了气息。
第六十章 你活着,他们才死得其所
“知津兄,你太高了,我看不到路,还是你来驾马。”
谢辞松开缰绳,单手环住李徐的腰,另一只手重新拔剑握紧。
“竹栎!”
“属下在!”竹栎加快速度跟上两人,与之同行。
“速往琢州城求援,不许死。”
竹栎坚定点头:“属下定不辱命。”
看着远去的单骑,谢辞咬了咬牙,心中免不得担忧,不知求援者能不能活着离开,不知道竹栎能不能活着回来
“绊马索!跨过去!”廖宁的呼喊声将谢辞唤回了神。
此次随行护卫皆是精锐,绊马索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一行快马出了林路,前方两侧却遇矮坡,形成凹字,凹字中间的一群人便如同瓮中之鳖。
“真不留活路啊。”
选在一条没有任何岔道、没有任何后退可能的路上设伏,准备万全,分明抱着全歼之心。
前方已留了一地箭矢,未见竹栎尸身,谢辞稍感安心,但这份安心也只有一刹而已。
无数羽箭齐发,刀与箭身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护卫以李徐为圆点包围四周,谢辞亦左右拦住漏到近前的箭。
“不要恋战!继续前进!”
前后皆是埋伏,往前临近琢州城还有生路,后退则只有死路一条。
箭矢噼里啪啦被打落,一半的人和马中了箭,虽非致命伤但还是拉慢了速度。
这次绊马索拉起来不再无效,一匹马被绊倒,之后层层叠加,人摔飞出去,半成马嘶鸣着四散而逃。
谢辞自李徐身后攥住缰绳,控住身下马匹越过绳索,矮坡上的箭停下,冲锋声响彻山野。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矮坡上冲下来,被马压住身体未能及时爬起来的人直接被一刀刺穿。
“将军!”廖宁朝谢辞揖手,“吾等断后,求将军务必护殿下入城!将军!快走吧!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谢辞拽住缰绳飞身一转坐到了李徐身前:“抱紧我!驾!”
身前道路空旷,身后刀刃相击,听者心乱如麻,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可他却要因为一个人命抛下他们。
怪只怪他不曾想到寰王竟敢下如此杀手。
“阿辞,这不怪你。”
李徐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抱紧他的腰靠近他道:“死去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父母妻儿亲人我都会加倍补偿。”
谢辞心中叹了口气,以一死换满门荣光衣食无忧,也算死的不亏。
“你活着到琢州城,活着回到皇城,他们才会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正加速飞奔时,一箭破风射中马腿,马儿受惊狂躁长鸣,谢辞一把拉住李徐,被甩下去的一刻以自己的身体做垫子让李徐摔在了自己身上。
“阿辞!”
谢辞咬紧牙关,执剑推开李徐,飞速起身挡住接下来的一箭。
矮坡上稀林外一个蒙面男人跨坐马上,手执精弓身后背着箭筒,马鞍两侧也挂着箭袋。
那人勒马慢慢走到矮坡边缘扯下面罩,二十几岁胡人模样,左侧脸颊上有一道颜色不浅疤痕。
“好久不见,谢辞。”
谢辞刚刚摔得不轻,脸色隐隐泛白但还是扯出了笑:“我们认识?”
“你竟然忘了?我脸上的伤就是拜你所赐!所以一听说此行要杀的人有你,我特意赶来。”
“毁了容所以想找我报仇?你也没长多好看呀,有道疤还能挡挡,何必这么小气呢。”
谢辞这边说着,耳朵却在听身后灌木丛中的动静,他取下腰间匕首悄悄递给了李徐。
“一剑之仇势必讨还!谢辞!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这么快吗?我还很年轻呢,你不能照顾照顾年轻人吗?而且大哥,我真的不记得你啊。”
“谢辞!”男人似乎气很了,“两年前在燕西你”
谢辞摇摇头十分不礼貌地打断道:“你就是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我也不记得啊。”
“谢辞!”
“哦,在呢。”谢辞挑眉笑笑,“手下败将那么多,我难道要列个册子一一记住?啧,那多麻烦呀。”
他歪歪头故作不解道:“何况废物也配被我记住嘛?”
男人被彻底激怒双目瞪得通红:“狗杂碎!去死吧!”
离弦之箭经一击而落,谢辞握紧剑柄拔腿朝矮坡冲上去,男人搭箭的手慌了一刹。
也就是这一息之间,谢辞便已冲到他面前一剑封喉,连同手中弯弓也被斩成两段。
尸体扑通落地,盖住了弓与箭掉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现在我记住你了,不自量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