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晋江正版阅读

    舌吻

    时书:“什么叫磋磨人?”

    “杀不了你, 还磋磨不了你?人有威权,便想施加出来,毕竟压制别人会有爽感。”谢无炽找了个稍干净的位置,坐下, “恐怕这也是丰鹿的授意, 给我们找麻烦。我们活得不舒坦, 他就舒坦了。”

    “……”

    时书一时之间, 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句找麻烦,我们就要在牢里待着?”

    “府里的人见我不在, 会来催, 再等几天,向鸣凤司施压,我们就能出去了。”

    谢无炽不再说话, 双手放在膝盖上, 眉头间陷入了沉思。

    他和这牢狱格格不入, 但又处之泰然。

    时书沿着牢房走了一圈, 墙壁上有人用血写着“冤”, 血红字迹狰狞泼洒, 支离斑驳,可以想见此人内心的煎熬折磨还有毁灭。

    时书站在墙边, 目不转睛看这个字。

    谢无炽:“这还是鸣凤司有名的冤字狱,人把头撞破,沾血一笔一画书写下来的。人没了血会死, 但纵然是瓢泼的血,亦不能洗刷冤屈。这丰鹿盘在众人头顶, 漠视众生, 为所欲为。”

    语文书里许多诗人, 一句话触怒权贵便要下狱,时书竟然也体会到坐牢了。

    时书:“我不服气。”

    “这是权力。不可议论,不可直视,不可反抗。”

    时书:“为什么他就有权力?”

    谢无炽:“因为他靠近皇帝。”

    “那谁给皇帝的权力?”

    谢无炽看他一眼:“坐过来,狱里日子苦长,聊天好了。”

    时书坐到他身旁,拿起了根稻草,一点一点揪成碎片。

    “人类最开始从猿类进化而来,最先形成了群居,从独立的个人变成了能合作共赢的人群。不同的人群形成不同的聚落,聚落与聚落之间产生冲突。”

    “分工变得细化,聚落中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体力不同,工作不同。一部分人被分工出去,专职负责保护人群的安全,抵御野兽或者外来的入侵。这群人分离的本意为保护弱小的人,被称为‘猎人’,但猎人拥有武器和力量后,反而把目标对准了人群内部,开启了统治。”

    谢无炽说得简练平实:“这些猎人的领袖,就是皇帝。”

    时书:“我们把武器交给他们,他们不保护,反而开始奴役人了?”

    “嗯,不保护,还拿着武器,从人们手里夺走东西。”谢无炽说,“如果遇到好的猎人,会保护百姓,遇到不好的,百姓只能当鱼肉。”

    时书:“丰鹿就是不好的猎人?”

    谢无炽:“聪明。”

    时书:“那我们要怎么办?”

    “角逐,替代他成为新的猎人。”

    一扇小小的窗户,光从窗口投射,照在牢房内只有小小的一束光。时书伸出手, 去抚摸这片雪白的阳光。

    照在时书的手背上,雪白,纤细,五根手指剔透,似乎十分脆弱。

    但阳光温暖着他。

    时书把肩膀靠在了谢无炽的身上,在阳光下看自己的手:“我也愿意当猎人,但我不想抢走大家的东西。”

    谢无炽:“你很好,当个坚强的人。”

    时书把手指张开,收到鼓舞:“我很坚强!”

    低落情绪一扫而空,时书倏地站起身,抓地上的稻草:“先把草堆起来,晚上还睡觉呢,先试试舒不舒服!”

    稻草发霉,软趴趴的,时书堆出一个小草堆,躺下时后背袭来一阵锐痛:“不行不行不行,这草堆睡着太扎人了,我后背还有伤!”

    起来——

    起不来了。

    “ 拉我一把,谢无炽!”

    “……”

    真是熟悉的声音。

    从沉思中抽离思绪,谢无炽靠近,扶着肩膀把手放在时书腰下,一瞬间,那纤细的腰身拢在手臂内,不想磕碰伤口,使力将他抱起来,直到时书整个身躯都搂在怀里。

    时书身上药膏的香气,透过脂玉一样的皮肤渗透出来,闻到时,谢无炽闭了闭眼,视线沿着他颈项往下落。

    时书感动:“谢无炽,有你真好。”

    谢无炽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尘,淡道:“天天都说我好,我哪里好?”

    “反正你人真的很不错,我都记着。”

    时书手臂那片白皙光滑,谢无炽移开视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那么好,甚至和你以为的完全相反,会怎么样?”

    时书:“哪种相反?”

    谢无炽:“比如,我精神状态不好,心情不好或者焦虑的时候,会想做.爱。”

    时书:“…………………哥,让你剖析自我,上来就这么炸裂?

    本来在说一些正经的话题,没想到忽然拐得这么快。

    时书:“禁忌话题,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

    “我的自我,对你来说,就是禁忌。”

    谢无炽眼中像有幽暗的火,短暂划过,不知道是不是时书的错觉,像恶魔一样。

    谢无炽:“不聊了,你话攒着和裴文卿说,你俩聊得来。”

    “?”时书,“你老提他干嘛?”

    谢无炽不再说话。时书心情很炸裂:“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以为我和他当朋友,就不跟你当朋友了?你小学生吗?”

    “你个大帅哥还有这种小情绪,真是反差。”

    “看着我。”

    “说话,很无聊。”催促。

    谢无炽:“我不想说话。”

    时书:“那你要怎么样?”

    时书缠着他叽叽喳喳了半天,不知不觉,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时书中途犯困,靠在谢无炽身上睡觉,再被推醒时谢无炽道:“六点。”

    时书睁开眼:“也没日晷,你怎么知道?”

    “这束光刚才还在地面,现在移到了墙壁上,判断角度可以得知时间。你的膏药我给你带来了。趁现在天没黑,先把伤口涂了,一会儿天什么都看不到。”

    “哦,好,又要涂药了。”

    时书撩起了衣服,背对着谢无炽。膏药刚揉上去时冰凉,伤口虽结痂了,但受到刺激,有些地方又渗出细细的血水。

    手往下,时书感觉到他在勾自己的裤子。单手扶在自己腰上,滚烫指腹摩挲着皮肤,痒痒的。

    “谢无炽,你摸我屁股的时候小心点儿,不是很舒服。”

    “知道了,”片刻,谢无炽道,“转过来。”

    时书正面朝着他,听他说:“衣服往上撩。”

    “我胸前也没有伤啊,”时书还是掀起了衣服,露出白皙的腹部。

    “再往上撩。”谢无炽声音有些低。

    空气中的冷气刺激着皮肤,微冷。时书的腰腹十分漂亮,肋骨像蝴蝶一样分开,缀着淡淡的粉红色,在夕阳下看不分明。时书低头:“好了吗?你在检查哪里?”

    “再等等。”嗓音发紧。

    谢无炽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看得眼睛发红,这时 候,门外响起太监的声音。

    “晚饭来了,吃吧你们!”

    “来饭了!”时书霎时放下衣服,跑了过去。

    “……”谢无炽掌心蓦地空了,顿了一顿,也站起身。

    “这都些什么啊?”一团黑糊糊的液体状,有肉味但也有腥臭味,但分辨不出成分,令人作呕。不知道还以为是人的内脏呢,可见只要被抓入狱中,就会被当成猪狗。

    “算了,我不想不吃了,跟潲水没区别,比周家庄的还烂。”

    谢无炽也道:“不吃,安全要紧。”

    一旁的碗里放着半碗水,仔细闻了闻,看了看,时书喝了一半,剩下的递给谢无炽:“亲测无毒,你喝。”

    谢无炽接过喝了剩下的半碗:“下次别用嘴测,不然测错了来不及撤回。”

    “……”

    “饭不吃了,拿走。”

    太监嗤笑:“还挑挑拣拣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他拎着桶飞快地走了。

    牢房里最后那束光消失,变成了彻底的黑暗,逼仄空间压抑的气氛漫上。时书转头,几乎快要看不清谢无炽的轮廓。

    “谢无炽,困不困,是不是该睡觉了。”

    谢无炽:“从来没这么早睡过。”

    时书:“我也睡不着。”

    牢里很不好,地板硬,铺的稻草薄,时书现在还不太能躺下去,趴在草地上也没法睡觉,故而只能坐在地上。

    但坐地上一会儿还好,久了也不舒服,就得来来回回腾位置,不然怎么说坐牢呢。

    平日谢无炽回来便是洗澡,洗完澡立刻看书,写日记,再睡觉,难得有个时间这么闲的无聊。时书说:“我们聊聊天吧?”

    谢无炽:“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自己,我到现在还不了解你。”

    谢无炽:“我自己,没什么可聊的。”

    黑暗笼罩,加上无事可做,谢无炽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往上涌,觉得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感,莫名其妙泛起躁郁。时书抓住了他的手,挨着坐到他身旁。

    “什么没什么可聊的,你防我?”

    谢无炽微笑了一下:“也不是,想了解我的话,聊天没用,因为我习惯了不说真话。也许直接行动更好。”

    时书在黑暗中看他:“什么直接行动?”

    “好无聊。”

    再安静了一会儿,听见谢无炽道:“时书?”

    他声音很好听,成熟优雅的青年男声,从喉咙里说出来,带着轻微颗粒感的磁性,十分悦耳。

    “想不想和我接吻。”

    时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你想了解我,最好从触摸我的身体开始,至于我说的话,都别当真。”

    时书:“………………”

    “不是哥们儿,你好特别啊!”时书真心实意说。

    谢无炽:“跟你说过了,我有焦虑症。焦虑的时候,会想做.爱。”

    “………………”

    “你现在焦虑吗?”

    “还好,心情一般。”

    时书新世界大门打开了:“真的假的,世界上有这种毛病?”

    “嗯,很多人看起来正常,但毛病一大堆,人一旦痛苦,生理和心理就会给出反馈,精神疾病大多这么产生。而痛苦的人,是大多数。”

    谢无炽看他:“我很奇怪吗?”

    时书用力抓头发:“这不是奇不奇怪的问题,这是超出我理解能力的问题。”

    “我在国外长大,那边对性的态度很开放,我很小就在街上目睹了别人野战,我爸妈说,不能控制欲.望的人跟畜生没区别。后来同学也时常滥交,开群体派对,不过我比较爱干净,只会自己解决。现在,我想接吻。”

    时书抬手撑上额头,有点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你要和我接吻?”

    谢无炽:“这里还有别人?”

    时书:“你有点冒昧了。”

    “你说想了解我。”

    “我只想口头了解你!”

    “所以我说接吻,不然就换别的了。”

    时书:“……”

    时书:“想了解你,就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

    谢无炽调子很慢:“是。我说谎成性。而且,我现在真的很想接吻。”

    “……”

    时书莫名觉得,谢无炽这些话给人一种,他只有在床上才会袒露真心的感觉。

    当然,这都是他看小说看到的台词。

    时书:“我不能跟你亲,太有挑战性了。”

    “试试。那天还挺舒服,我保证这次也会让你舒服。”

    吗的,这狗东西说话烧烧的。

    时书质疑:“你不是男同吧?”

    谢无炽:“我不是,我只是有点压抑,认识你之后第一次亲,很爽。”

    时书一下捂住耳朵:“麻烦你停止用舒服和爽这种词!”

    谢无炽笑了下:“这么纯。”

    时书再问:“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了?”

    “给我亲,跟你说。”

    时书:“哼,那我不想知道了。”

    “你要不然再回忆回忆,亲一下也就几秒钟。国外的吻脸差不多,也就碰一下的事。”

    时书:“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们那个吻脸算不算初吻?”

    “不算,但你初吻没了,别想了,那天伸舌头了。”

    时书复活的希望又死去了。

    “亲一下,反正现在很无聊。”谢无炽声音很轻,被风吹到时书耳朵边。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太安静,时书心口莫名发痒,但继续怼:“你无聊你就亲人?”

    “亲一下,很快,半秒钟。”

    时书还抱着头,下一秒他手腕被牵住,呼吸靠近。

    “哎哎哎哎哎哎不能强亲——”

    时书没有逃离周家庄时的惊恐,谢无炽落在瞳孔中的阴影越发散大,时书心里突然悬上一股紧张感,手刚放到他肩膀上,嘴唇就被微凉的唇印了下来。

    时书:“???”

    “唔。”

    唇瓣粘连,马上松开了。

    嗯?

    时书:“你亲完了?”

    谢无炽:“我说了很快,就是礼节性地亲一下。你觉得怪不怪?”

    时书:“还好。”

    没感觉。

    谢无炽:“我不骗你,要不要再亲一个?”

    时书一下炸了:“你干嘛啊!你亲上瘾了是吧?”

    话音刚落,脸被捧住,吻再次落下。

    “………………”

    这时的唇瓣灼热了不少。时书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换做别人时书会生气的,但对谢无炽这个炸裂的人,好像任何行为出现在他身上都不违和。

    时书:“不是,你先等等。 ”

    他嘴巴刚启了一条缝,热气萦纡,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时书:“啊?”

    啊?

    有过经验,时书清晰地意识到那是舌头,眼眶睁大。谢无炽偏过脸吻他,下颌的棱角分明,喉结轻轻滚动。看外在,是一张极其端正俊朗的脸,堪比明星的硬照。

    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口腔内舌肉勾连,濡湿潮热一片,大口吞噬着,在他口内的每一处舔舐,脖子的筋充满欲念地上下起伏,咀嚼,嚼食,嘴里发出舔吸时的嚅动水声。

    然后对他来说似乎都不够,一双手卡着时书的耳廓,反复搓磨,调整着深入接吻的姿势,当时书以为结束时,下一秒,舌头再闯了进来。

    时书头皮都发麻,好像灵魂在震颤。

    嘴里湿软,时书:“啊?”

    啊?

    啊?

    啊?

    不是一秒钟不到吗?

    时书把着他的手,用力拽开时,满脸呼吸不畅的通红,嘴里呵出热气,潮湿发亮的眸子对着谢无炽。

    谢无炽唇瓣沾了一条银亮的丝线,启开唇,眼睫垂下沾着细密的阴影,口中半截舌肉,闭了闭眼,充满情欲、没有爽够的表情。

    热气喝出,银丝断裂,沾在唇上。

    比那天在水里,还激烈,还黏腻。

    时书真是被吓得一动没敢动,直着眼。

    谢无炽温和地笑着问:“了解我一些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书包:不是你们男同???

    小书包今夜坐在窗前抽一夜的烟-

    第22章晋江正版阅读

    腿内侧有刺青

    谢无炽的嘴唇, 口中被厮磨过的异样感,那充斥着欲念的舌……无与伦比的荒谬场面。

    时书脑子里有个钟“当当当”撞了好几下,撞的头昏眼花,神智模糊, 甚至有短暂的空白暂停时刻。

    “……不对。”

    时书恍惚地原地走, 告诉自己:“我一定在做梦。”

    没错, 这不是真实, 我一定在做梦。

    如果不是梦,他怎么会被男的伸舌头搅到了嘴巴里, 这一定是梦, 现实中绝无可能发生这种事,绝对是梦。

    没错!

    时书笃定时,谢无炽指尖蹭过唇角, 擦去了潮湿的水渍, 笑着说:“谢谢你的款待。”

    “………………”

    还款待是吧!

    时书的自我欺骗戛然碎裂了, 平静被打破, 龇牙冲上去揪他衣领:“谢无炽, 你!!!!”

    呼之欲出的满腔无语, 想质问他“你男同啊?还是变态?套路谁呢?不说好的亲一口吗?你干嘛亲得这么用力”然后却堵在喉头,一言难尽, 不知道说什么,把话全都咽回去。

    “你!!!”

    时书俊秀的脸上满是复杂,愤怒蓄力不足, 回头站在亮窗户底下,看方框透出的夜空明月。

    嘴里是被舔过的酥麻, 异物感, 发软, 那唾液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时书抿了几秒只好心情复杂地咽下去了,里面肯定有谢无炽的口水!

    真无语,还要吃他的口水。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常直男被一个男的突然抱住亲了一口,会选择生气,并认为对方是变态,生气避之不及逃之夭夭。但谢无炽身上有种疯感,让时书感觉,他无论干什么都不是出于本意。

    为什么突然亲我?还亲的这么恶心?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正常人也没有这么亲的吧?首先声明,时书见过别人接吻,有亲的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时书灵光一闪:“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裴文卿的事?故意恶心我?”

    说完,哎,应该不对。

    谢无炽听着他说,没想到他得出这个答案,笑了。

    “你笑什么笑?!你很爱笑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笑起来很好看!”时书瞬间炸毛,“问你!说话!”

    然后时书一个箭步朝着谢无炽冲了上去。牢狱中空间狭窄,谢无炽也没想到人会这么活泼,他那身宽松适体的儒衫蹭上了冰冷的墙,灰尘染开,腰腹瞬间被时书一记硬撞袭上。

    “啊。”谢无炽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伸手护住他的肩膀,被时书撞得嘶了声气。

    谢无炽身量很高,半弓着脊背弯下身来,漆黑狰狞的影子落到时书的脸上,本以为他很疼,没想到时书却听到他的暗笑。

    ……好变态,好变态,果然是变态!

    时书慌不择路,认真威胁他:“谢无炽,等出去以后,你拿点药!治治你那毛病!”

    谢无炽:“可这对我没什么伤害。”

    时书:“对我有!很大!!”

    时书还在组织语言,想把这事儿捋清楚,一手抓着谢无炽的衣裳,谢无炽也算配合,一条手臂搭在他后背。

    不过就当时书视线左右晃动,从思考中抽离思绪,目光转过去那一瞬——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灰色耗子,毛乌黑发亮,漆黑眼睛,胡须粗长,尖锐的牙齿白森森的。体型壮硕,估计半只猫那么大。

    “啊?!!!!啊!!”

    时书眼前霎时一黑,血液像被抽干,骤然发出一声平时绝对不可能的惨叫,往后退: “谢无炽,有老鼠,老鼠!!!”

    牢里的耗子极为凶猛,见人不仅不怕,居然还东奔西窜试图攻击他。时书整个人腿软了,险些跪倒在地,连滚带跑地跑。

    “谢无炽快点把它赶走!我看见老鼠恶心,好恶心,呕——”

    “吱吱吱!”,耗子围着时书打转,时书想一脚踩死它又怕黏在鞋底恶心,只好围着谢无炽绕圈子。

    “谢无炽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谢无炽单手将他拦在背后,没多大耐心,一脚就给老鼠踢飞了出去。那老鼠“吱吱~”一声后,发起第二次冲锋,又被谢无炽一脚踹了出去。

    这下知道痛了,原地打了打转,从隔门跑了出去。

    时书停下来,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我艹!为什么!牢里的耗子为什么这么大!”

    时书怕耗子,没什么原因,就是恶心。

    他小时候太皮了,皮且善良,大晚上抓了一只小耗子,以为是鸟啊猫啊之类的小动物,结果第二天早上睡醒,大白天,才看清是一只耗子正趴自己枕头,小眼睛小鼻子,尖锐吱吱叫。

    时书永远不会忘记那惊悚的一幕,从此以后看见耗子就生理性后背发凉,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谢无炽:“不用怕,赶走了。”

    时书:“好肥!它好肥,快赶上猫一样了。”

    谢无炽伸手,才发现时书手脚发凉:“鸣凤司的传闻听过?犯人只吃糨糊,畜生的伙食怎么会好?所以肥老鼠吃的不是稻谷米糠,而是——”

    时书擦着额头的冷汗。谢无炽说:“人肉。”

    “什么?”

    “你长得白净,皮肤更接近尸首的颜色,这耗子刚才只攻击你,肯定是馋嘴了。”

    时书毛骨悚然:“?真的假的?”

    “传闻,也许真也许假。”

    时书:“鸣凤司尸体都能给耗子吃了?!”

    谢无炽看他一眼,道:“多的时候,尸体堆垒在院子里,亲人来认领的就拉板车带回去。但还有官员家眷都在故乡,千里迢迢赶来,尸体早臭了烂了,就扔到地窖。地窖里的老鼠哪个不是吃得膘肥体壮,甚至演变成东都的一个典故。”

    时书平复着呼吸:“什么?”

    “这个典故不是东都本地人流传,而是边防军进京述职,无意路过鸣凤司,发现这里的尸体堆积如山,耗子肥胖如猫,回去便嘲笑东都的部分当权者,就跟鸣凤司的老鼠一样吃人肉而肥。”

    “……”

    时书脸色苍白,连忙把裤子往下拽,遮挡住白净秀气的脚踝。

    然后才想起来,问:“这地方真有这么瘆人?”

    “传言不能尽信,只是半夜哄小孩儿的故事,但其他的可以信。”

    谢无炽重新坐下了身:“那就是鸣凤司的方寸之地,确实是清白忠骨的坟场。把人骨头打断,脸面撕烂,自尊焚毁,血液放干,将人践踏的泥淖。”

    时书这一着急,连被亲的事情都淡化了,头皮一阵发麻,在意归在意,但似乎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还这样?”

    “现在好一些,十年前的庚午年事变,才是把耗子养得最肥的时候。”

    时书砰砰跳的心脏在胸腔鸣叫,擦着额头的冷汗,示意谢无炽继续。

    “那群读书人忤逆犯上,其中上至部阁尚书,下至太学学生,联合在皇城门外逼宫请愿,请求陛下听从他们的建议。其中有人言论过激,触犯大不敬之罪,令陛下和太后震怒,深感有人故意挑事结党营私,于是下令通缉进入鸣凤司处死。”

    “本来,当夜的读书人跪在宫门外,听到敕令后只要离开便好,但他们铁了心不离开,一定要陛下纳谏,最终招惹祸患。死了上千人,都是这鸣凤司一手包办。”

    时书后背爬起一股寒意,看着眼前的虚空。

    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太学生跪在朱红门外的场景,脸上的一根筋抽了似的疼起来。

    “裴文卿的父亲,当时的户部尚书,正死在这次动乱当中。”谢无炽说。

    时书:“他也喂了老鼠?”

    “他?曝尸街头三日,才许子女收回尸身。”

    谢无炽一点一点将袖子折叠了叠:“这地方不宜久待,阴气太重,容易折损寿命。”

    时书实在没力气了,囫囵点头:“好想走,想睡觉。”

    这牢狱中鬼气森森,尤其到了深夜以后无依无靠,间或听到些野物的蛇行之声,十分可怖。

    时书身上又疼,还不知道要怎么睡,谢无炽坐回了草垛上:“过来,靠着我,留存些体力。”

    “这还是算了。”

    说完,嘴里又软乎乎,好像滚热的呼吸又在交融,气息拂过鼻尖,耳朵被他生着薄茧的虎口卡住,掌心用力蹭得通红,而唇舌间是让他头晕晕的吮吸水声,连接不断,湿热不堪。

    “……”

    “啊!”

    时书光想了一秒钟,立刻炸的耳朵通红。

    好想死。死之前先带着谢无炽一起死。

    时书硬撑了片刻。

    深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时书还是靠回了谢无炽的身旁。一夜漫长,中途时书起夜,看谢无炽靠着墙壁没动静,都有种这人是不是死了的错觉。

    地板坚硬冰冷,夜里睡眠不早,二早又是饿醒的。时书醒来时揉了揉眼睛,脖子比较的舒服,才发现垫在什么物件上,连忙撑起身,居然是谢无炽的腿。

    时书:“嗯?!”

    谢无炽端坐,睁开眼,清晨冥想刚结束:“醒了?”

    时书“嗖”地一个弹跳起身,第一件事拽了下裤子。

    时书:“没事,我没压着你吧?你腿麻不麻?”

    “还好,你很轻,而且睡得很熟,哪怕腿麻了用手搭会儿,放下来也不会醒。”谢无炽起了身,也整了整灰尘。

    晨光熹微,牢房内灰尘弥漫。谢无炽转头望天窗外的日色:“今天恐怕能回去,世子耐心有限,丰鹿这个下马威也该够了。”

    一上午的时辰,便等着那个时机。

    人不能闲,一闲下来就琢磨事儿,时书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褐色的眸子:“谢无炽,昨天那个秘密你还没说。”

    谢无炽:“我的年龄?要不要换个更刺激的?”

    “………………”

    时书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被他亲过了,嘴巴莫名发干。

    “什么更刺激的?”

    “昨晚你靠我腿上睡觉,那我就跟你说个相近的秘密。”

    谢无炽道:“我腿内侧有刺青。”

    【📢作者有话说】

    小书包:哥,我也没那么想了解你的身体

    小书包以后要不要脸凑近仔细看看啊呵呵呵(诱拐笑

    不是魅魔攻,是淫|魔攻

    刺青是性|瘾哥伤害自己的证据呜呜呜-

    真的很抱歉,写了五千字删到现在,其他的打算写到下一章,我明天一定多更!

    可以猜猜谢哥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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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晋江正版阅读

    享受痛苦

    时书:“你弄这玩意儿干什么?”

    “疼痛是惩罚, 也是奖励。有的教徒对自己施加鞭刑,感受痛苦以求更接近上帝,有的人从疼痛中获得性快感,欲.仙欲.死。每个人对疼痛的定义不同, 我很享受。”

    时书:“……哥们儿你好疯。所以你也是为了……”

    那三个字, 时书不好意思说便模糊过去, “才在腿内侧刺的?而且, 腿内侧有小腿,大腿, 还有脚踝, 你是什么地方?”

    谢无炽嗓音低哑:“贴近腿根,想看看吗?图案很漂亮。”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十分性感成熟的嗓音, 尤其低下来在他耳边一说, 搔得人心痒痒。时书耳朵里一阵暖呼呼的刺, 差点跳起来。

    “我为什么要对你的唧唧感兴趣?我不看!”

    “想了解我, 是你的谎言。我原本以为你会很感兴趣, 毕竟我都向你袒露我的伤口了。”

    时书双手环抱着, 没被他绕进去:“你真是够荒谬,你都袒露伤口了, 但还不愿意袒露年龄。”

    谢无炽笑了笑:“那个又没意思。”

    “所以你还是防我是吧?觉得我会影响你的事业,不放心我这张嘴,哼, 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时书把脸撇了过去, 本身十分俊秀白净的脸, 鼻尖莹润白皙, 稍微撅起了嘴,不高兴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

    谢无炽:“我喜欢跟你聊其他的。”

    时书:“……你又想聊什么?”

    谢无炽:“我很粗。”

    “………………”

    “………………”

    “………………”

    时书猛地跳起来,一把手伸过去捂住他的嘴:“我说你还是别和我说话了吧!”-

    苦中作乐的一上午,中午,太监来开了门:“算你们运气好,有人来保你们了,出去。”

    他啧了声:“命硬,真该让你被耗子咬死。”

    “你被耗子咬死我都不会死。”

    时书饿得头晕眼花,气全撒他身上了:“走人,牢我只坐一天,牢门你守一辈子。”

    太监:“嘿,你这个小狗崽子,嘴还挺硬。”

    白天的鸣凤司没夜间那般森冷可怖。狱卒正在吃饭,相比给犯人吃的黏糊状猪食,这狱卒就吃得好许多,一只烧鸡,一盘牛肉,还有一壶清酒。

    闲来无事,狱卒太监就坐在这吃一天,等中午和晚上了,扒拉扒拉锅碗,顺手煮好牢饭,给这群饿了屎都吃的犯人。

    想起昨晚上那顿饭,时书嫉恶如仇:“说没吞占犯人的伙食费我都不信。”

    谢无炽跟上来:“你想干什么?”

    趁狱卒拿文书,时书抓了把土洒进这人碗里:“惩恶扬善,不顾别人死活,就知道吃。”

    “……”

    洒完,时书脚底冒烟,朝谢无炽勾了勾手:“闪!”

    文书勾销,时书已跑到鸣凤司的门槛外,片刻才看到那太监气急败坏追出来,拿起一块石子儿朝时书砸,也没砸中:“畜生!你下次别再进来!”

    “不进就不进,谁让你不好好干活,你有本事别领俸禄。”

    时书无限笑意:“爽,爽了。”

    谢无炽目睹了时书整蛊全程,并不说话,眼中有思索的表情。一起走了没几步,门外那株树荫参天的黄果树下,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位是裴文卿,另一位是楚恒,还有一位穿青丝绸缎,身形潇洒轻举,双手笼在袖中。

    裴文卿急的不行:“出来了?你们还好吗?身上有没有受伤?”

    楚恒替他打补丁:“裴哥担心死你们了,昨晚上睡不好,又差点呕血。”

    “还好,就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倒是你还好吗?”

    裴文卿瘦眼忧郁:“只是想起了父亲的事……”

    一旁青年男人举止清爽,面带开朗的笑容,宽大手掌拍再裴文卿肩膀安慰几句,转过来:“这两兄弟,就是相南寺夜变的幕后谋士吧?”

    时书往谢无炽身旁退,问:“这是谁?”

    “我叫柳如山。”

    楚恒抱着手替他补充:“也就是‘墨卷书香,金陵世家’的柳如山,尊父,正是现任同平章事柳如澜,青天大老爷。”

    “别说了,这里没什么少爷世子的,”柳如山挥了挥手,“那些也只是我爹的厉害,跟我没关系。”

    柳如山将时书打量一番后,转移到谢无炽身上 霎时仿佛目睹了雷电,神色十足的诧异:“这位兄台,虽然在牢狱中呆了一天,神色居然毫不见疲倦,真是英气逼人啊,久仰,久仰!听闻兄台曾是僧人?怪不得殊然众人,雄姿英发之余,又有隐隐的沉稳不泄,超然物外的澹然……”

    时书:“……”

    这是收获了小迷弟一枚吗?

    时书顺着目光看去,不得不说,谢无炽确然长了一副十分出挑的面貌。照时书匮乏的形容,刀削斧刻般的面容,高挑英发的身躯,目光收敛但隐藏着锐利的电流……光看他的外貌,便会认为这人极不普通,且有力量和掌控感。

    甚至,让人不觉想要臣服于他。

    不过,这样一副有迷惑性的外貌之下,牢狱中的记忆重新浮现。时书也不明白怎么总想到,又是捧着他贪婪地亲吻,又说大腿内侧有刺青,又说粗……

    这和淫纹有什么区别?

    然而在外人面前,谢无炽又是一等一的正经。不愧是反差哥。

    连时书刚认识他,都被他一身僧衣持重出尘的模样给欺骗了。

    时书并不揭穿,把舞台让给二位:“到你了。”

    谢无炽受到称赞却神色平静,打量着对方:“言重了。”

    “好了好了,刚出来一定很疲惫吧?先回去休息,吃点东西再说。”柳如山道。

    一路回到世子府流水庵。

    柳如山在院子里扯着袖子:“我让小厮买些鸡鸭牛羊肉来,就在这摆盘吃了。区区不才对庖厨之技尤其擅长,你们要是愿意,我近日刚学会了煮火锅,这可是一种新颖的吃法,要不要尝尝?”

    “火锅?”时书激动了两秒,立刻被困意浇灭,“我现在太困了,想睡觉,牢里那地根本不是人睡的。”

    柳如山爽朗道:“那二位去睡觉,下午再吃,现在我就去下厨,给二位先准备着。”

    裴文卿也附和:“如山的手艺,确实好。”

    他爱做饭,时书也不说什么:“行,你看着办。”

    招呼谢无炽:“走,睡觉。”

    柳如山拎起袖子,这就往厨房里走,“我去看看有什么菜。”

    谢无炽进了屋,到桌台旁翻出药袋子,取出一包:“你睡,我先熬中药,你的伤口不能再拖了。”

    时书:“那不得有人看火?醒了再熬。”

    谢无炽声音平静:“我不睡,一会儿把锅放炉子上,看着炉子。”

    “为什么不睡?”时书踢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我昨晚还睡了几个小时,你好像完全没有睡觉?”

    谢无炽:“熬一两天,正常。”

    时书早知道有些人精力非同寻常,比如他的室友,天天打游戏到凌晨三点,第二天七点照常起床。

    时书:“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每天要睡觉?”

    “视情况而定,有事就不睡了。”

    “行。”时书也不细想,躺在床上,柔软被子趴在身下,“这位柳如山,人还不错。”

    “确实不错,这次牢坐对了。”

    谢无炽拿出了中药包,便站着,神色似乎又有轻微的思虑。时书趴在被子上,手脚一阵酸疼,还没从坐牢的痛苦中挣扎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炽抬起视线,微笑:“借力打力,丰鹿恨我们,那我们和恨丰鹿的人就是朋友了。”

    门外,是柳如山吆五喝六让小厮采买的动静,整个流水庵弄得热闹了许多。

    “无权无势,无财无兵,唯一改变的机会就是借势。有一篇著名的政论文章写过:我们的朋友是谁?我们的敌人又是谁?得罪丰鹿反倒是一件好事,历来宦官无非赘阉遗竖,哪怕能掌握权力,谁人都看不起。‘计赚军饷却被奸宦诬陷下狱’是不错的名头,传播开来,对我们友善的人会更多。”

    “………………”

    这什么思路?

    时书差点从床上撑起身:“我们坐牢,别人还会同情我们?对我们更好?”

    谢无炽道:“没错,历来,至少大部分人都嫉恶如仇。恃强凌弱,颠倒黑白从来都是舆论爆点。虽然在权势的人眼中,逐利最重要,但被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丰鹿针对,反倒替我们打响名头了。”

    “他以为这是只蜘蛛,可以随手按死,但要是第一次没按死,蜘蛛就会沿着透明的蛛丝,从地狱爬上来。”

    阳光照在谢无炽身上,光芒淡淡笼罩,他修长手指细心地把药草全部拢在一起,锁上柜子。

    时书的脸给照的白皙干净,他撑着身想爬起来,眼眸睁大,脑子里思考着谢无炽的说法。

    谢无炽有一种能力,当人正在被环境压迫,生理和心理都对抗的时候,他却能很快理清这个环境的逻辑,调整心态迅速适应,想办法改变,并且从来不会真正的产生情绪。

    他像是天生下来就会操纵局势的人。

    门外,楚恒问:“谢时书,你家的刀呢?”

    昏暗房间内,谢无炽站起了身,拎着那一包草药往门外走:“来了。”

    时书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居然升起一股寒意。

    谢无炽,在暗处是鬼,在明处是佛。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不是恰好和他都是现代人,且同吃同住,恐怕自己也不会看见他的真实面目?

    时书一觉醒来,恰好是下午,太阳落山之前。

    人在黄昏前醒来时,时常感觉到一阵孤独和恐慌,据说这是人类基因里存在的记忆,提醒人不要脱离集体,注意环境安全。

    “……”时书坐起身,看到几步之外,坐桌子前写日记的谢无炽,心里一下平静了。

    “醒了?”谢无炽起身,“出来吃饭。”

    “……”

    时书挠挠头发:“谢无炽。”

    “怎么了?”

    时书:“……没事。”

    “不管了,吃饭喽!”时书穿鞋跑出门外。

    院子里没有人,谢无炽道:“柳如山叫他们出门买酒去了,还叫了其他朋友,说要不醉不归。”

    时书:“行,但人多了我聊不过来。”

    “没事,当成应酬,朋友越多越好,尤其是裴文卿和柳如山的朋友,都是官僚世家的读书人,迟早有一天对我们有用。”

    “哥你真是,从来不干无用功。”时书给他竖完大拇指,进了灶屋。

    肚子里饥肠辘辘,时书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忍不住从菜篓子里挑出半截黄瓜,放到水桶里洗干净了,放嘴里咬了一口。

    “好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给时书香的都会背诗词了。

    时书蹲在台阶前咬,谢无炽视线转到他身上时,目光一下子停住。

    时书:“怎么了?要吃自己去篓里拿,还有。”

    谢无炽站着没动,就看着他。

    时书:“干什么?你不会要我帮你洗吧?”

    “不是。”

    谢无炽盯着他的唇:“想不想吃更粗的?”

    【📢作者有话说】

    换成以后,就这个间隙,小书包都能被按在厨房帮他鹿一关了

    写日记这个,以后谢无炽的日记上就在写:今天见了什么人,议论了什么事,得到了什么XXXXXXXX,方案,计划,看了什么书XXX

    然后旁边写:宝宝乖

    宝贝们明天起我争取日6,呜呜呜

    第24章晋江正版阅读

    抱着小书走

    时书:“什么粗的东西?”

    谢无炽没说什么, 转开了目光。

    时书把黄瓜咬的嘎嘣脆,嘴里满是清香:“什么啊,说清楚!”

    “你说黄瓜吗?我先填填肚子,晚上还吃火锅, 就少吃一点了。”

    谢无炽:“嗯, 可以。”

    “?”

    没两句, 不远处走来一行人。都穿宽袍大袖, 峨冠博带,一副文人清秀的气质, 但又满脸精神和笑意, 边走边:“请!”“你请!”“请!”“你请!”

    柳如山:“我说都别请了,这里不讲究什么礼多人不怪,一起进去吧!”

    进门以后, 做起介绍, 还真都是一群读书人, 其中有举人, 也有太学生, 还有借住僧院读书的人。一进院门, 就听见某人一股郁郁之气。

    “唉,国事难啊。”

    时书咬着剩下的半截黄瓜, 这一句,那几个人就像被打开了话头似的,情绪瞬间激动, 不复方才的温文尔雅。

    “前几日听说东平府地震,受灾数万人, 朝廷调拨了银两赈灾发放米粥, 以救济百姓。可我听东平府友人来信, 当地的百姓分明连口汤都没看见!大批人饿死!这些银两,都被官员层层盘剥,贪墨殆尽!”

    “淮南路民叛,朝廷发放了军饷,可那些残兵依然沿途烧杀抢掠,以清洗百姓的积蓄来填补军资!真是军无军纪,国无国法!”

    “远远不止!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前几日,龙金夜市上有个老人拎着儿子的头颅来京城告御状,从鼎州一路磕头磕到东都,整整三千里!据说儿子被人害死,那官府和凶手勾结,管也不管!”

    “……”

    时书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腮帮子发酸,听他们说话。

    光染在时书白皙的脸上,在睫下拓下了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嘴里的黄瓜也没味道了。

    柳如山叹气:“都坐都坐!先吃饭,菜要凉了,话可以慢慢说。”

    说完,柳如山郑重地转向谢无炽和时书:“朋友们,这两位兄弟是好人!就是他们从相南寺拿到数百万银两,解了军饷之急用,而又没有损民之分毫。”

    其他人纷纷拱手作揖:“谢兄!”

    时书端来几张凳子,让几位读书人都坐下。转头,柳如山到厨房里拿菜,时书洗了几个杯子,倒酒。

    大景,虽不是他的国家。但,却是眼前这些读书人的故土。

    桌上摆置着卤猪耳猪鼻子,烧鸡烧鹅,烧白,熏鹅肝,牛羊肉,许多凉菜放了一桌子,中间用炭火烧着一只小炉子,中间放一只火锅,汤锅里滚着几块雪白的豆腐。

    那几位读书人,分别叫苗光远,席浩渺,颜自珍,董乐,宫弼,边吃边喝酒,热闹的氛围中,几个人的脸在白雾中朦胧,心中郁郁不平。

    “有什么用?没有用,那廊庙众臣,心里只有权力和钱财,哪有天下受苦百姓?”

    “诸位,如此下去到底要怎么办?民怨沸腾!淮南路叛变只是开了个口子,从今以后江河日下,百姓起的烽烟只会更多。兵又不够,钱粮不足,朝廷国库空虚,长此以往,不等大旻入侵,咱们景朝自己就要完了!”

    时书捕捉到重点:“大旻?”

    谢无炽挟着一只酒杯:“大旻,如今大景北边兴起的游牧部落,骑兵极为强悍,这些年来一直虎视眈眈,九年前几乎把大景的北疆全部攻陷,靠输送银两,订下盟约,这才暂时维持着和平。”

    时书垂下眼:“原来如此。”

    “别到时候又是生民涂炭,血流三千里,人要换种,草要过火,动乱几十年。唉!也不知道朝廷的人在干什么,如此时机,既不练军,也不整顿朝堂,就让环境一直这样坏下去!”

    “还有些老学究,明知道有弊病,等着革新呢,现在只会说什么‘传统’‘忠君’,还觉得国运不振,是臣子不忠诚,百姓不虔诚……”

    “这群毒虫!”

    几人面色苦闷,大口喝酒。

    人,是免不了为自己,为未来,为集体而担心的。

    时书掺合不进话题中,这几位年轻人过分苦闷,一提起来也长吁短叹,时书吃饭之余,便给他们添酒。

    宫弼的酒杯空了,倒下去的清酒荡漾,他双眼看时书:“谢谢你。”

    时书:“你们是客人,好好吃。”

    宫弼:“听说二位还被丰鹿那个阉人报复了?正是他在误国!竟然还残害忠良!”

    “哎,世道真乱啊。”

    时书现在似乎才了解到,谢无炽每天总是心思很重的模样,都在思索些什么。

    他们说起国事时,时书内心涟漪阵阵,而谢无炽端坐在椅子里,几乎不怎么动菜动筷子,神色冷淡:“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宫弼说:“等我回去,一定把你们的壮举宣扬开!”

    谢无炽:“这也是在下的抱负,不必如此。”

    “原来你也有一颗为大景生民的心,来来来,喝酒喝酒。”招呼着,几人又大吃大喝起来。

    天色渐晚,蜡烛和灯将院子里照的灯火通明。热闹迷离的气氛中,时书本来是不喝酒的,但看这群人聊到亢奋之处,举杯畅饮纾解胸怀中满腹牢骚。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小喝了一口。

    东都酿产,酒味并不辛辣酷烈,味道也并不算适口,不过时书还是喝完了这一杯。

    喝完以后,头就变得晕晕的。

    醉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意识迷离的微醺感,让人十分沉醉。

    谢无炽看他倒第二杯,坐姿端正,淡道:“酒量深浅还没测出,不要贪杯。”

    时书:“我没贪杯,我只觉得今晚气氛不错,每个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相聚,可以开怀痛骂。”

    谢无炽平静地夺走了他的酒杯:“好几个醉鬼要照顾,再多个你,就不能照顾其他人了。”

    时书打了个呵欠,这几人中,酒量不好的已经醉了,还有的人正在划拳。时书见裴文卿也在喝,连忙把杯子夺过:“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喝了?不然我怕喝多少酒进去,吐多少血出来。”

    裴文卿:“心中愁苦,难以排解。”

    时书:“为什么愁苦?”

    “和大家说的一样,十年前我就在忧虑时局。十年至今,毫无用处,且每况愈下。每天都看着奸臣当道,坐高位搅动风云,享荣华富贵却不肯见苍生。我心里苦。”

    他说着,又要大喝一杯。

    时书一把把他酒杯夺了:“你真别喝了。”

    不会安慰人,时书说:“你不高兴,我替你喝。”

    时书才少年,少年哪懂愁滋味,听不懂却知道裴文卿伤心。把酒喝完,裴文卿醉倒在了长凳子上:“年轻时,科举连捷,将中三元,满心以为此生能入朝代,为生民立命,没想到一辈子贫困蹇促,百无一用是书生。”

    时书:“你很有用,不要伤心了,我让来福给你报数好不好?”

    “来福!”

    下一秒,衣领子被谢无炽拽着,整个人不得不往后倒,时书哎声:“怎么了?”

    谢无炽声音阴测测:“来福报数,有哪里好笑?”

    时书:“???”

    怎么了!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时间不早,柳如山和颜自珍、宫弼等人纷纷告辞,裴文卿也被柳如山挟在腋下,道:“我先送文卿回去睡了,改日再约,改日再约。”

    “那我也先回去了,谢兄,柳兄,今日多谢款待啊。”

    “下次我请大家吃饭,不一定有这么丰盛啊哈哈。”

    众人要走,但有的人醉得厉害,谢无炽起身:“我送送。”

    时书从长凳子上爬起来,扔了嘴里那根草:“我也一起送送。”

    谢无炽看他醉的脸红,淡道:“你不用来了,进屋躺着。”

    时书:“我现在心情很好,打算欣赏美丽的夜景,顺路而已。”

    “你醉了。”

    “我没醉。”

    “……”谢无炽不说话,转身点了一盏灯笼,照着其他人踩着夜间小路,走向世子府的门口。

    时书本来落在最后看东看西,被谢无炽拽到身旁:“灯光有限,别乱跑,免得摔一跟头。”

    时书“刷”地抽手:“你手很烫,不要碰我。”

    谢无炽手里抓了个空,停下来,阴影从眼里一闪而过:“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时书:“没多少,我只是有点兴奋。”

    流水庵到世子府门口约莫走四五分钟,送到大街上自有灯烛照明,谢无炽就不再送这些人了,在门口告了别,谢无炽转过身,衣袍被风吹得翻飞。

    “还活着?回去了。”

    时书脑子轻,走了几步:“谢无炽,我想喝水,嘴巴里干。”

    “你喝醉了,酒精刺激黏膜,血液渗透压升高,会觉得口渴。几分钟就到家。”

    “不行,我现在就想喝水,谢无炽,身上带钱了吗?给我二十块钱。”

    大半夜,世子府后苑由幕僚和清客长随居住,树林的田边种了些瓜果蔬菜,藤藤架架,蒲扇般圆溜溜的叶子,漆黑中隐约能看见圆润的果实。

    “你要干什么?”

    “买瓜。”谢无炽听见,眉眼骤然一顿,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时书纵身一跃,从小石子路噗咚跳到了莽莽的田里去。

    “——时书!”

    “这田这么深啊我艹!!!!差点没摔死我!天天往这过路,早看这西瓜顺眼了。我知道是曾兴修种的,平日都背到井水口去卖。现在买一个,不是还方便他摘了?”

    谢无炽无意识磨了磨牙,眉峰陡起:“西瓜没熟。回来。”

    时书脑子晕晕的,田里冰凉的叶子拂过他手背:“好多西瓜!好多!我靠,好爽!”

    谢无炽:“……”

    时书在西瓜田里东摸摸西摸摸,往藤架的更深处钻,谢无炽拎灯笼,踩着田坎跟到旱地,也踩上松软的泥土。

    “时书,回来,草太深了有蛇。”

    时书蹲在一个架子前,谢无炽伸出手想把少年一把拽起来,没想到时书反倒拉着他,直接把灯笼也给拽翻了。谢无炽灭了蜡烛,眼前骤然黑暗中,喉结刚滚了滚,发现此时月光正好,淡淡地照在时书后颈雪白的皮肤。

    谢无炽阖拢眼皮,复又睁开。

    时书蹲地上,正目不转睛看藤架上的一根黄瓜:“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原来是这个意思,要不要吃更粗的。”

    时书一把摘下了黄瓜,往藤蔓处放钱:“我没偷东西,我没偷东西……给你的给你的。”

    然后,会转身把黄瓜往谢无炽的脸上杵:“你很粗是吧?吃你的是吧?”

    谢无炽垂眸:“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时书:“我懂,你说的不就是口吗?”

    谢无炽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盯着时书。

    时书口无遮拦,完全不觉得有啥问题。见黄瓜他不吃,自己咬了口,回头继续看藤架上其他的瓜。

    “好了,摘一个就行了,屋子里还有。”

    时书:“不,我想视察,人民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

    谢无炽:“你真的醉了。”

    半夜跑人家瓜田里偷鸡摸狗。谢无炽耐心本来一直有限,此时跟在时书的背后,听到地里一片蝉鸣蛙叫,月光下夜雾弥漫,少年心性活泼,闭了闭眼,竟然出奇地又平静下来了。

    时书一只手触摸架子上的瓜,另一只手握着那截黄瓜:“苦瓜,丝瓜,南瓜,葫芦瓜……”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白皙的手指抓着黄瓜,看着很刺眼。时书手臂忽然被拽过来,谢无炽:“黄瓜还吃不吃。”

    时书:“你想吃?”

    “我吃。”

    谢无炽握住他的手,在时书咬过的瓜口子补了一口。但瓜瓤微凉的地方,被他探出猩红的舌尖,肉.欲地舔了一口,不知道在模拟什么。

    舌头舔的那阵力道,沿着掌心抵上来,时书整只手臂一下麻了。

    “………………”

    时书看了看整条酥麻掉的右手。

    时书:“谢无炽,你真恶心。”

    谢无炽:“你也差不多。”

    “……”

    “我不吃了。”剩下的半截,索性都塞谢无炽手里,时书回头蹲地上拍拍西瓜,跪下来把耳朵凑上去听:“我妈说的,选西瓜要拍。”

    谢无炽:“我是不是说了一百遍了,瓜没熟。”

    “不是,你稍微等我会儿。”

    “旺旺旺!”不远处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惊动了夜色,再不走人就要出来,谢无炽拉他的手臂:“回去。”

    时书:“不回去!我还没选好西瓜。”

    “走。”谢无炽蹲下身,一只手给时书拎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时书刚站起身,立刻弯着腿蹲了回去。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呃!那个……我跳下来时把鞋跳掉了,不知道在哪,其实我不是在看西瓜,我在找鞋。”

    “……”

    谢无炽额头上青筋在跳,转身在草堆里找到了一只皂靴,不由分说蹲下身端着时书给他抱了起来。分开他双腿,托着屁股一下抱到腰际,谢无炽单手手臂托着他在怀里,另一只手拿过熄灭了的灯笼。

    时书靠在谢无炽的腰上,两条长腿垂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谢无炽抱稳了人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你抱我干什么!!!谢无炽!”

    时书忽然腾空,受惊不小,但下意识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谢无炽:“脚脏了,别踩鞋。”

    距离骤然靠近,谢无炽的声音似加了混响,带着低哑的颗粒感拂过耳朵边。时书挣扎了一下:“松开,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那就到前面井水旁先把脚洗干净。反正不能待在这,被人看见我半夜偷西瓜,这皇帝,这辈子别当了。”

    “………………”

    时书在西瓜地里疯了这一会儿,酒意袭来,恰好有些困了。谢无炽抱他的姿势,跟小时候生病了,被爸爸抱到医院去差不多。

    时书搂着他肩膀:“谢无炽。”

    “嗯?”

    “你力气好大,怎么练的,以后带我一起练,我也想练胸肌腹肌。”

    “好,下次带你一起去。”

    “谢无炽,你这么抱我,好奇怪,我好像突然成小孩儿了。这可不太行,我是个成年男人。”

    “情侣之间,也会这么抱。”

    “……谢无炽。”

    时书抬头,距离近,他和谢无炽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时书肌肤白皙得反光,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虽是空心木头,但月光下近在咫尺和他对视。

    唇瓣滋润,看得谢无炽眉头蹙起。

    时书能跑能跳,但腰细,肋骨瘦,搂在怀里并不占多大的地方。

    “想家了。”

    谢无炽眼睫垂下,阴影霎时掩住月色。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搭在肩膀,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和手臂,把头埋在他脖颈处。谢无炽一手给他揉了下头发,踏着一地的银霜,抱时书回到流水庵的院子里-

    时书半困不困时,脚被放在热水里,一只手便握住了脚踝,似乎在掌心中摩挲了片刻,揉的他很痒。

    谢无炽手中的脚白皙,足弓修长美观 ,脚趾细长。替时书洗干净了脚,再用帕子擦干,放回床上去。

    时书睡意中的脸安静,埋在枕头里。谢无炽解开衣衫,刚准备躺下入睡,来福忽然“旺旺旺”叫起来。

    门外,突然有一列通明灯笼走来,小声地扣着门扉,嘴里喊:“谢参议,谢参议!有急事!”

    时书听得声音模糊,那抚摸自己脚的灼热掌心离开,谢无炽面无情绪,往肩头披了一件鹤氅,眉眼暗影伴着灯光一路出门。

    “呼”,蜡烛熄灭。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趁小书困困摸脚,我好喜欢谢无炽抱小书包这个姿势,特别暖

    以后就这么抱着干!很深

    细算无耻哥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以后直接干两天两夜!-

    第25章晋江正版阅读

    好能干的男人。

    一夜轻飘飘软绵绵的梦, 时书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头痛,口干舌燥,躺在床上下意识:“妈,我想喝水, 给我倒杯水喝——”

    等骤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 古朴屋子里十分安静亮堂, 日头接近清晨。

    “……晕头了,又把地方搞错了。”

    时书揉脸:“这都一觉睡到大清早了, 谢无炽回来没?”

    往那榻上一看, 棉被折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放好,显然有人上过床,并且已下床了。

    脚刚伸进鞋子里, 昨晚喝醉后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飘飘欲仙, 脚步发轻, 跳到了别人的瓜田, 把瓜们都摸摸后, 还是谢无炽把他抱回来的。

    谢无炽——

    抱他——

    那搂着他的力道和温度,被他手臂托住的触感, 经过酒后刺激更加明显,时书霎时想一拳干在地面。

    “嗯?他也喝醉了吧?不然怎么这样?”

    时书踏上鞋子,往屋外跑:“谢无炽!你人呢!”

    门外明媚朝阳雪白阳光洒在庭院, 院子中间的桌椅板凳全都收好摆置得规规矩矩,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样貌。不用说, 这一切杰作的制造者一定是他。

    仿佛被施加了拖延会死的诅咒, 眼里有活, 手上还有行动,看哪不舒服一定要调整到顺眼为止。

    “来福?看见谢无炽没有?”

    来福摇尾巴:“旺旺旺!旺旺旺!”

    看到了!

    跟我来!

    “走。”

    来福欢天喜地一顿跑,穿花拂柳进入桃花树时见了人。谢无炽袖子扎得十分干练,一身文雅的儒家衣衫换成了不显脏的粗布衣裳,明显是专门做事时穿的,他手拿了一把镰刀,躬身,正在削一丛枝节横生的杂草和桑树。

    时书:“谢少爷?这才睡几个小时一早起来又干上了?”

    谢无炽抬头看他,视线垂下:“草太深了,夏天容易有蚊虫和蛇,挡在这里,显得院子偏僻阴森,我想把草都拔了。”

    时书:“刚收拾完院子,又除草,你累吗?”

    谢无炽:“累,但草不会自己消失。”

    “……”

    话题突然哲学起来。时书冲他竖起大拇指:“牛,哥,你是真正的实干家。”

    “你呢,酒醒了吗?”

    时书:“还好,喝醉的感觉也不怎么样,昨晚你是不是也醉了?”

    谢无炽眯起眼:“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抱他回屋的答案,不过时书对这种尴尬的事情比较擅长逃避,毕竟仔细一想,昨晚自己喝了酒,身上软绵绵的。

    被谢无炽抱回家,当时自己也太乖了一点。

    可恶啊!干嘛那么乖!

    当时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让他那么抱着,确实挺舒服的。

    时书瞬间又想炸毛,忍着:“没什么,你昨晚干嘛去了?”

    谢无炽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平静地说起正事:“昨夜世子收到急递,信上说淮南路叛乱疑云密布,最开始农夫造反的口号居然是‘诛杀殷蒲’。殷蒲又是丰鹿的十个义子之一。这次叛乱和他脱不了干系,让参议们讨论怎么办。”

    “然后,讨论出什么结果了?”时书从草里拔了根狗尾巴草,嚼着草根。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打算实地去淮南路看看。”

    “……”

    时书:“我真是对你的行动力五体投地,你准备出远门?”

    “嗯,路上危险,怕你不愿意去。”

    谢无炽把手里的一扎草扔到了地上,“你上次说这丛草偏僻阴森,我先除掉,万一接下来你一个人住院子,心里会害怕。”

    “………………”

    不是,兄弟你。

    你,要不要这么会说话——

    时书吐掉了草根:“你都说这话了,咱俩死都死一块儿,好吗。”

    谢无炽微笑着:“好。”

    “不过这一路会很危险。淮南路叛乱初平,意味着经历了至少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员伤亡,到时候,我们会看见一路的尸体,一路的死人,一路的血河,被抛弃的妻儿老小,半夜流窜的盗寇,杀人越货的流民,以及四处掠夺的兵匪,随时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你想清楚了。”

    一瞬间,时书后背泛起酥麻感: “这么恐怖?”

    “嗯,我们即将去的是人间地狱。”

    对战火焚烧过的画面没有实感,但时书脑中还是闪过了许多画面,焦土,枯藤,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流血漂杵,尸横遍野。

    越想,时书越感觉到一股不解感。

    “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人人都贪生怕死,他却不贪生怕死呢?

    谢无炽:“高风险,高回报。世子现在的眼中钉就是丰鹿,如果能抓到丰鹿的把柄,这也许是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时书嘴里的草汁散发着苦涩腥味。

    原始资本有限的时候,想要一本万利,只有投入到可能血本无归的赌局之中,操纵和博弈。

    而谢无炽,恰好是个贪婪又疯狂的赌徒。

    ……

    时书从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我们什么时候走?”

    谢无炽:“尽快。东都到淮南路舒康府有好几百里路,赶路都要十几天。”

    时书:“那来福我就不带了,让楚恒帮忙养着。万一路上被人偷了,我真是伤心都来不及。”

    谢无炽:“我再说一次,路上危险。”

    “说一万次也无所谓,再危险,你不也一样?”

    时书转过身,觉得仓促但无暇思考:“我先去收衣服。”

    ……

    下午,艳阳高照。

    世子府门口,时书背着一只小包袱,手里拿了根自制的竹杖,“磕磕磕”把地板钻剁得直响。

    在他眼前,有好几列骏马,对时书和谢无炽一抱拳:“二位,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这群身负同样使命的幕僚,迅速地拍着马屁股,绝尘而去。

    时书:“他们还能骑马?”

    “对,他们是德高望重的幕僚,世子赐了官,名正言顺前去调查。我们一路赶过去,到舒康府和他们汇合。”谢无炽背着一只包袱,儒衫换成了更为精干简朴的衣裳,手里揣着一份古色古香的地图文书,往衣襟里一掖。

    他单手牵着一只毛驴,驴背上担着笔墨纸砚,锅碗瓢盆,干粮水囊,雨伞还有两把刀,朝时书走了过来。

    “城外三十里的桃花驿,今晚的落脚点。走吧。”

    “……”

    时书:“哥,荒野求生呢?”

    “走得动吗?还有一座更近的陈家沟驿。”

    “能走,就是你觉得你现在蓄势待发的样子,很……”

    难说,他实在规划得太有条理,面面俱到了。

    ——跟着谢无炽,闭着眼睛走。

    “我想实地考察,走遍这附近的路,没想到你愿意和我一起,很好。”

    “说什么呢。”

    肉麻。

    时书转过身,打了个呵欠:“走啦走啦走啦,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天都黑了。”

    不过,时书一路还是蛮开心的,说实话待在世子府其实不太好玩儿,他是喜欢出门的人。出了东都城门,就是青山隐隐水迢迢,远离热闹的城镇来到了乡村和荒山之中。

    时书的小包袱也给了毛驴,在芳草萋萋的通衢大道上走。眼前正是五六月份,一片山清水秀,绿意盎然,柳树叶子在枝头飞舞,树叶的柔枝在风中招手,一洼一洼的水田稻香飘散,白鹤和林鸟盘旋。

    时书一路跑,有时候跑很远了,谢无炽牵着小毛驴才慢慢从翠绿竹林绕过来,递来水囊:“渴不渴?”

    “咕噜咕噜咕噜……”

    “……”

    时书喝一口水,递给他,转过身又跑。

    不过,突然遇到别人的家的狗冲出来狂叫,时书又掉头朝他狂奔:“我艹,谢无炽,救我!早知道把来福带来了!把这些狗全都压制住!”

    “去去去。”

    谢无炽替他赶走了狗,抬头,时书又没影子了。

    遇到水流,时书会停下来,脱掉鞋子踩着光滑的鹅卵石,撩起袖子舀河里的水洗脸,让冰凉的水把脸洗的通红。谢无炽走上前来,看到他阳光下雪白的脚,垂下眼睫看片刻,直到时书穿上鞋子。

    时书跑得快,他不会追。但时书慢下来,他会等。

    日头逐渐落下,时书终于跑不动了,谢无炽将毛驴背上的书箧背上:“上去坐。”

    时书爬上毛驴,谢无炽牵着驴子,再上坡下坡走了一段路,眼前的深山坳中出现了一方四合院,建筑凋零古朴,檐角缺失,饱受风雨摧残的破旧楼板,只有一块斑驳牌照写着“桃花驿”。

    谢无炽:“今晚的住宿,就是这个地方。”

    时书:“古人赶路真不容易,餐风宿露,这驿站看着也破,估计连觉都睡不好。”

    “官府给的营利钱少,自然就无人看管,恐怕这都是村里人在看顾了。”

    谢无炽伸手要搭着时书下毛驴,但时书早一个翻身从驴背滚落,往桃花驿里冲:“天黑了天黑了,到时间休息了,今下午真是莫名其妙地累啊,好饿好饿——”

    不过,时书刚冲进去,看见这黄昏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木头棺材堆叠,一层摞着一层,下意识往后冲:“有那个——!”

    谢无炽站到门槛,伸手接住他:“怎么。”

    驿差出来,是个老头,满脸橘皮皱纹。

    谢无炽:“文书在此,我们二人是梁王世子府参议,赶路,希望借宿。”

    “好好好,二位请,只是这驿站没有米粮,还请二位自备。”

    谢无炽:“水有么?干净的就行。”

    驿差:“自然是有。”

    时书忍不住问:“这院子里停这么多棺材,是为什啊?”

    “哦,”驿差忙解释道,“二位不要惊慌。这是因为我们这里,许多穷困人家田土都断卖了,家里死了人,便没有田土让亲人入土为安,只好买一副薄棺停在驿站里,等以后有钱买田了再安葬。二位不要害怕,这习俗已有多年了。”

    时书:“田都被谁买了呢?”

    驿差摇头,满脸不可说。

    时书只好换了话题:“你晚上在这里住吗?”

    驿差:“不,老头家在对面山头。”

    时书:“那这驿站,今晚还有没有其他人住?”

    驿差嘿嘿笑道:“没有,其他人看见满院子的棺材,都跑了。”

    时书:“…………”

    你也知道啊!老头子!

    太阳一落山,便黑得格外快,眼看黑暗笼罩下来时,自然规律用一种谁也无法抵抗的姿态降临。本就是荒山老林,再赶路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处歇脚。时书咽了咽口水:“谢无炽,住不住?”

    谢无炽垂眼:“我不怕,你要是害怕的话,倒也可以趁夜色再赶一段路。”

    时书:“呃,你要说不怕,我可能也不怕,但我一会儿估计特别依赖你。”

    谢无炽:“怎么个依赖法?我很好奇,那就住了。”

    “……”驿差老头拱手出门回家去,谢无炽走到那院子门口,伸手将门闩也插上,现在院子霎时成了个包围圈,活生生跟这一群棺材们住在一起。

    时书:“为什么要关院子门?”

    “驴。不关门,二天早上起来驴被偷了,虽然是乡野,但总有贪便宜的小人。”

    时书:“一下变得好窒息,闻到棺材味儿了。”

    谢无炽简单道:“我在,别怕。”

    驴身上的搭挂里放着干粮粗馒头,几封面条。谢无炽从井里绞了好几遍的水,确认不再浑浊变得干净以后,拎到灶台这里来,洗净了自带的锅碗,甚至还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两碗鸡蛋面。

    时书服气:“好能干的男人。”

    谢无炽:“什么能干?”

    时书:“能干啊,还有其他能干吗?”

    谢无炽:“我确实很能干。”

    说什么呢?时书帮忙烧火,逐渐夜深了,两个人就着灶里的余火,把面吃了以后,洗干净锅碗瓢盆,到井水旁拿帕子擦洗身体,洗漱,顺便把衣裳也给搓了。

    “………………”

    时书手浸在凉水里洗衣服时,真的沉默了,跟谢无炽出来军训来了。不过,因为谢无炽处事极其自律,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居然感觉一天特别的充实,并没有虚度光阴之感。

    ……终于,万事具备。

    昏暗厢房内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温暖光晕撒播到小小的区域中。床上铺就了稻草晾晒而成的干草,闻着有田野的干燥的气息。

    将自带的棉被都铺展整齐后,时书躺上,一身疲惫的筋骨霎时松懈了,五脏六腑传来难以言喻的舒爽感。这就是,充实的一天后累到想睡觉的感觉,特别的爽!

    身旁,影子缭乱。谢无炽眉眼在灯光中晦暗,找到一方小凳子,正襟危坐在时书躺着的床铺旁,取出一本空白的书卷,一支他削好的炭笔。

    昏黄的光照在他明暗交接的手背。

    时书好奇问:“你在写什么?”

    “日记,今天的日记还没写。”

    时书:“你每天的日记都写什么内容?我怎么感觉一天没什么好写的,拿着笔就头脑一片空白?”

    谢无炽眸子漆黑看他:“见到的人事,读过的书,每天的思考,写日记会让生活更有整理感。其实不是无事可写,只是自己没有养成习惯。”

    “哦,”时书圆润白净的指甲点在纸面上,“那你今天写了什么?”

    “写:东都城外百姓,土地大多被富户豪绅侵占,百姓穷苦到连埋葬亲人的祖田都被夺去,民不堪命也。”谢无炽说,“只有亲眼见到,这些东西才是真的,否则,那就是书本上的死知识。”

    时书抬眼:“你现在记住,以后帮他们把田要回来吗?”

    “要说多少次。”

    谢无炽的字迹一笔一画,在灯光下银钩铁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那纸页上写的,也不是简体字,也不是英文,而是俄语。

    “………………”

    时书:“你就防吧,把我防死,你连枕边人都防。”

    “不是为了防你,你也从不乱翻别人东西。”

    “那你还能防谁?这个世界上穿越的,除了我俩,还有别人吗?”时书随口说。

    谢无炽笔尖一顿,微风吹动烛火后,阴影从他内敛凝肃的眉眼移动到鼻梁,半张脸看不分明,一瞬间又像养在匣内的寒剑。

    厢房内安静,谢无炽收起墨笔和纸页,放到一只羊皮袋子当中,倾身吹灭了灯火。

    “睡觉了。”

    眼前霎时陷入黑暗,时书看到谢无炽影子坐在床沿,干草承受重量发出窸窣声响,片刻之后,那份重量以一种压倒性的姿势,沉稳落在时书的身旁。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窗外一阵狂风带起沙沙树林摇晃之声,窗柩被风吹开了一道缝,漏风后,后背霎时阴冷不堪,好像有鬼在爬。

    时书脚趾一下绷紧,抿唇:“谢无炽,我不想靠窗睡,窗外就是棺材,我现在后背一片冰凉,你不信你摸。”

    “呵。”

    谢无炽手搭到他的后背,似懂非懂:“真是冰凉,要不要换位置?”

    时书纠结:“可我也不是很想调换位置,靠墙有安全感,睡外侧我会掉床底下去,而且我觉得靠门也很可怕,要是有那个,一般都从门口进来。”

    “谢无炽你想想,荒郊野岭,乡野古村,废弃老旧的驿站,驿站内还停满了棺材,光是闭上眼睛,恐怖片都演了十部了!”

    时书:“我胆子小,我觉得好瘆 人。”

    谢无炽笑了声:“我不怕鬼神,要不要我帮你?”

    时书:“你怎么帮?”

    话音刚落,时书腰间一份重量,霎时把他往前一勾,勾到了一个滚烫灼热的怀抱中,也几乎是瞬间,让他头皮发麻的阴寒之气消失了,而是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火炉中。

    谢无炽:“你说得对,死人多的地方草木蘩阴,空气不流动,确实更阴冷。这样靠着我,会不会温暖一些了?”

    “………………”

    时书被谢无炽一只手臂圈在胸膛,他肩膀要宽许多,躺在他怀里由布料隔着骨骼也并不粗硬,但这是个男人啊男人!霎时间,时书鼻腔内便被男人的气息所充满。谢无炽身上是一种洁净,有温度的干燥气味,但入侵性和雄性的圈地感绝不减少,刹那之间时书浑身皮肤都在发麻,后背炸起一层栗。

    “放开放开!谢无炽,你有时候没必要那么善解人意!”

    “我想帮你,你说你冷。”

    “不要这么帮,有点过了。”

    谢无炽:“但是,你不觉得很暖和?棉被窄,两个人搂在一起才能温暖。”

    时书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而且被谢无炽抱进怀里以后,别说什么后背凉不凉了,他现在满脑子,压根儿就没有任何鬼怪邪念。

    “……谢无炽。”

    时书轻轻喘了一声。他的腿被谢无炽按在双腿之间,这被子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底下两个人胳膊搭着胳膊,腿搭着腿,身体紧密贴合,宛如在亲密拥抱,时书几乎是被他像搂猫一样搂在怀里。

    时书:“受不了了,好怪的姿势。”

    时书一手放在他肩膀,往后仰,终于把自己的半截身子抽了出去。不过,一瞬间阴风便灌进了被子里,吹得他后脖颈儿处,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摸。摸完,还有张冰冷的嘴,在贴着他吹气。

    “……”

    时书不再那么犟,把人稍稍往被子里缩了一些。

    “且睡,有我在,今晚你会很舒服,不会做噩梦。”

    谢无炽拖着他的手腕,把时书跟个娃娃似的,扯得偏向怀里了些,但又没那么近到失去距离,只是彼此的呼吸可闻,气息也萦绕在鼻尖。

    ……这兄弟,好强大的能量场。自信到鬼神都能驱赶开。

    时书黑暗中的眼睛睁大着,静了静,把鼻尖稍稍往被子里一藏,满耳朵燥热,重新闭上了眼。

    ……服了,明明到处危险可怕,谢无炽竟然真有魔力,一句话就让他不慌张了不说,风雨都像被隔开了门外。

    好兄弟,好兄弟,这么睡也可以的吧?

    张飞和关羽,肯定也会这样吧!

    这就是男性之间的友谊……不过当时书开始思考,困意便层层袭来,时书好像躺在一层柔软中,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两个人都太累了,在雷电交加的角落,拥抱着陷入了安眠。

    【📢作者有话说】

    这赶路,给我谢哥累得瘾都没来得及犯!

    小书,让你再安全两天。大家听我说,别急,我一向真刀真枪。

    喜欢写一些小情侣贴贴。

    我来迟了,本章评论都发红包!

    第26章晋江正版阅读

    帮老婆吃

    ……

    清晨又是赶路的一天。

    瓢泼大雨, 路面泥泞,山林间狂风骤雨忽至。

    时书蒙着头往前跑了好远一段,才看到一方四角翘起的驿亭,和谢无炽到亭子里躲雨, 毛驴也牵进来。

    时书浑身淋得湿透, 谢无炽也差不多, 潮湿乌发贴着脸侧, 时书看他一眼后反倒开怀大笑:“哈哈哈历险记!我靠,这一路真是难得各种体验都有!”

    “雨好大, 刚才那朵乌云像世界末日一样。”

    少年浑身湿透, 透明水珠沿着颈项往下滑,白皙皮肤在阴沉天色中反着光,锁骨好像被人舔过似的, 水渍银亮。

    谢无炽视线灼热, 看了会儿, 把视线转移开了。

    ……

    再一个下午, 小毛驴不知怎么闹脾气, 接近两个时辰都在别人田里啃地皮, 等牵回来再赶路,太阳落山, 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数公里的距离。

    星夜兼程,走过深山老林,一片神鸦社鼓。

    “嘎嘎嘎——嘎嘎嘎——”老鸮盘旋。

    时书紧紧拉着谢无炽的衣袖, 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啊,好恐怖, 好瘆人!”

    谢无炽:“不要怕, 跟着我。”

    时书:“谢无炽, 可我想尿个尿。”

    “去,我在这儿等你。”

    时书:“你不要走太远,最好在一个我能看到你,但你看不到我的位置。”

    谢无炽停下,时书摸黑走到了视线外的竹林,刚尿完,眼前一块石碑,生卒年漫灭,居然是一块残缺的墓碑!

    时书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谢无炽,到处都是坟!这是乱葬岗吗? ”

    谢无炽接住了他:“或许是,这里曾经历过战争,死伤惨重。好了,别怕。”

    一路走,走不到尽头的坟林。那小土包前竖着一块石头的坟墓,有时只有一两步远,距离极近,连绵夹道几乎走了一刻钟还有。

    正是深夜,乌鸦盘旋,野兽嚎叫,阴风阵阵,时书的天都塌了,没有任何恐怖屋能强过眼前的氛围。

    “谢无炽,幸好我跟你一起来了,不然你一个人晚上走过这种地方,不得吓死啊?”

    “……”

    谢无炽侧头,平静的眼中似有暗流涌动波澜,片刻后哑着嗓:“手给我。”

    时书:“手给你干什么。”

    “牵我的手,更有安全感。”

    时书没伸手,谢无炽过来把他白净的手握在掌心中,指腹和掌间有细细的茧,混合着灼热感从指缝插.入。刹那之间,他的沉稳也感染了时书。

    时书:“你牵手就牵,为什么十指紧扣?”

    谢无炽:“更稳当。”

    时书也没特别在意被牵的事,毕竟偶尔和朋友碰碰小手也正常。让他牵着走了几步,一路便闲聊起来了:“你在家做家务吗?手心的茧好厚,有点扎手。”

    谢无炽:“枪茧,国外合法持枪,每年,我会和朋友去打猎。”

    时书:“这么牛。什么枪?”

    谢无炽:“什么枪都玩儿,最喜欢打手枪。”

    时书:“……”我误解了没有?

    谢无炽:“下次带你一起。”

    “…………”

    时书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答应,被他牵着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要不要仔细问,你说的那个意思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总之,一路赶路,终于到了驿站!

    接近城池,驿站的规模和客人都更多,有人专门经营,供应饮食和热水,只需要给钱就可以行事。

    三十文,两桶热水和饭。

    走一天可还行,但接连走了好几天,时书坐凳子上脱掉了鞋,磨他后脚跟不舒服,仔细一看,原来长了个通红的水泡。

    脚浸在水里,仔细看这个水泡。一旁,谢无炽洗完澡裹着一身寒意进了门,抬眼瞥到浸在木盆中,脚踝纤细,玉白色的脚趾。

    谢无炽:“怎么了?”

    “走太远的路了,脚上有个泡,我以前上课偶尔也会这样,没事。”

    但挑破的时候,疼得时书鼻尖吸了一下,白色中透着粉。

    谢无炽:“明天别走路了,驴子能坐,你再走下去伤口一层叠一层溃烂,不好。”

    时书:“明天再说,走,下楼吃饭。”

    楼下的饭堂内,只供应极为简单的餐饭,早上馒头包子稀饭,中午俩炒菜,晚上全部吃面条。

    两碗热气腾腾的白水面摆在桌上,十分的白,就是开水里面下面条再撒几颗盐,连油水都极少,桌上更不会有豆瓣酱,酱油醋,等调料。

    一筷子吃到嘴里,寡淡无味,再要吃一筷子,素得只有麦子的味道。

    时书吃了一路的面,盯着碗里便端起:“谢无炽,吃不完,麻烦你帮帮忙。”

    谢无炽:“我碗里满的,你先吃,等空了再给我。”

    时书:“但这样,面我都吃过了,你也不嫌恶心?”

    谢无炽:“我不嫌。”

    时书:“我爸妈都嫌,你不嫌我。”

    谢无炽抬起视线,深黑色眸子平静看他:“只是吃东西而已,沾了口水,两个人交.媾的时候,交换的体.液比碗里这多多了。”

    “咳——”时书差点把面条喷出。

    他看了谢无炽一眼,故意吃了口蒜,再低头嗦口面。

    抬头看,谢无炽并不挑食,他挑食估计都活不下来了这个年代。总之面无表情把面条吃掉了一部分,时书便把自己碗里的面夹去。

    被他一说,感觉怪怪的。

    面条吃得差不多,门外响起了叩门的动静,原来是来了新的旅客。那驿差走出来,门口站着一位官员,穿深蓝色圆领官服,背后有侍从扶着下了马来,脸色些微苍白,驿差看到他的一瞬间,立刻停在原地招手。

    “这位老爷,敢问从哪里来的?”驿差问。

    “舒康府。”

    驿差忙说:“对不起老爷,今天刚收到公示,说舒康府那一带来的老爷们一概不许接待,还请老爷换个地方。”

    “……你们这些人,欺负朝廷命官太甚!”那奴仆面色愠色。

    倒是这位官员,一身瘦长病弱风骨,显然一路上听到不少拒绝了,只叹了声气。

    “好,那就不进,不过能不能给些饭菜和水,我们吃了,也好继续赶路。”

    “老爷们请等着。”驿差回到厨房,拿了好多个馒头,那个下人往后退一步,驿差这才把馒头用荷叶垫着放在地上,紧接着往后退。

    那几个人拿起地上的馒头,递给老爷,一群人牵着马,便笃笃笃地离开了驿站。

    时书嘴里没滋没味嚼着面:“那几个人,为什么不让进屋?”

    谢无炽:“刚才光线很暗,你是否注意到一件事。这位老爷的手上有非常多的伤痕,手指被锐利刺破,伤口层层叠加,意味着反复愈合后又反复剥开过伤口,他的手腕还有一道伤疤,大概几厘米,是被刀子割开的痕迹。”

    时书后背一凉:“什么?”

    谢无炽:“手腕肉疤纵深,不是误伤,而是被故意割开血管,放过鲜血。”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时书头皮发麻:“为什么,这不是割腕和自残吗……怎么会有人故意这样?”

    割腕,他当然明白。有的人在疼痛时,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得到缓解,只有伤害自己才能平息痛苦。割腕是很多心理创伤的人,采用过的伤害自己的行为。

    时书:“这位官员,很危险,所以驿站不让他进门吗?”

    “确实危险,但和精神上的疼痛无关。”

    时书:“怎么了?”

    谢无炽从方才看见那个人起,眉峰陡起,似有了重重的心事,眼睛被灯光的暗影覆盖。他唇瓣抿成了一道凉薄的线,眸子转向时书。

    “这次行程,应该比预计的还要危险了。”

    时书忍不住问:“难道是什么邪恶的教派,会挑唆教徒干这种事?”

    谢无炽:“我现在还不能十分确定,不过明天的计划先更改,要去一趟集市,买东西。”

    说完,谢无炽站起身:“走吧,回屋子了。”-

    又是赶路的大清早。

    不过现在,距离舒康府已经很近,不知不觉,时书和谢无炽居然已经走了七八天了。

    阳光晴朗的天气,时书后脚的水泡没好,谢无炽不让他走路,时书便坐在小毛驴上,谢无炽牵着驴,一起在山阴道上行走。

    “谢无炽,你突然买这么多布和棉花干什么?”

    谢无炽:“有用。”

    “我们是不是快到舒康府了?”

    “离舒康府还有一段距离,但到了离他最近的城池,安州,不出所料就在前面。”

    时书:“好奇怪啊,这一路,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谢无炽:“我看的地图上近路,大概没什么人。”

    时书打了个呵欠,眯了眯眼。舒康府,据说是一座十分美丽的城池,这座城池能够供养一种极其美丽的血红色花朵,连宫里也时常从这里调取。

    然后,几个月前,舒康府城外却爆发了极为严重的叛乱,一群落草为寇的土匪居然集结了数万人,立起旗帜 自称为皇帝,沿途烧杀抢掠积累原始资本,收纳当地百姓,集结了十万人之众。

    时书渴了,他的眼前,这种名为“仪宁花”的鲜红花束,正好是花期,鲜红烂漫接天无穷,时书一路走,花朵便缤纷地掉落下来。

    偶尔落一枚到鼻尖,香气扑鼻。

    时书骑着毛驴,和谢无炽走到一处悬崖旁时,见到有一株仪宁花居然开花结果了,时书连忙道:“谢无炽,等等,我想吃这个果子!”

    谢无炽停下,看时书坐在毛驴上,伸手去摘绿叶中的果实。

    他摘不到,片刻,谢无炽道:“到我肩上。”

    时书:“啊哈哈哈你人真好,谢了啊!”

    时书跨上他肩膀,扶着小毛驴被抬高。伸手碰到了冰凉的果实,借着谢无炽的高度,他的视线也变得宽阔,无意望到了山头的另一方。

    “嗯?”

    时书捏着果实,白皙脸上目光停留。山另一边,他本以为是杂乱的庄稼,但等他仔细地看了以后,原来并不是。

    ——而是乱葬岗,真正的野坟地。

    舒康府镇压叛乱时,主要战役便发生在这条秀丽的山谷,选锋军中死去的将士尸体被带回。

    而乱匪的尸体们,就密密麻麻横在这山谷中,如野草。

    【📢作者有话说】

    好咯,涉及到自我伤害,阴郁偏执喜欢疼痛的谢无炽快要发病了,一发病,瘾就来了-

    第27章 晋江正版阅读

    从我身上下去!

    时书喊叫:“啊!!”

    谢无炽:“怎么了?”

    “快放我下来, 谢无炽你先放我下来!我看到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就在前面!你跟过来一起看。”

    时书在谢无炽肩膀上乱动,谢无炽脸上似有隐忍,落地后时书没站稳,七手八脚往山坡的更高处跑。

    他好像被什么吸引, 手脚并用抓着石头爬到一块巨大的圆石头上, 放开眼, 眼前霎时窥见了山谷中的全貌——

    战争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劳动力流失,尸体无人收拾, 随意地弃置于地上。此时, 尸体们在山谷中日晒雨淋腐烂当中,弯弯曲曲的黑水从一旁流过,山谷中升起缭绕的黑雾烟瘴, 野兽群聚, 残肢像枯瘪的土豆, 悬挂或倾倒, 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时书:“你听说过吗?狮驼岭下的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恐怕就是这样!是不是还没这么残忍?”

    时书抓住谢无炽的手腕。猫一样, 瞳仁放大处于紧张和震动之中,手指也在发抖, 是目睹残忍场面时生理性的反应。

    “好残忍。”

    时书眼睛竟然有了一圈红色。他眸子颤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无炽:“起风了,这片尸林的烟瘴和水流有剧毒, 可能会导致传染病,我们快走。”

    谢无炽不由分说, 拉着腿软的时书走下圆石, 将他赶到毛驴上, 沿崎岖的山路原路返回,两个人和一头驴在山路间仓促行进。

    “为什么会这样?”

    漫天红艳似火的仪宁花,无穷无尽,驴蹄踏过的花瓣呈鲜红色,石阶一层一层往上。

    “战争正是如此,时书,我们来到了一个大厦将崩的乱世。这里人相食,人相杀,软弱是无用的,我跟你说过,要当一个坚强的人。”

    “我很坚强,但是……”

    “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

    原路返回几个时辰,找到新的岔路,绕过山谷去安州城内。不得不夜里赶路,荒庙檐角缺失,草丛莽莽,询问无人,这才和时书躲了进去。

    时书:“这庙里为什么没有人?”

    谢无炽:“遭受兵燹,人都逃亡了。”

    时书在门槛上坐下,月光照在他白皙清透的脸上,低头沉默,嘴里咬着一个黄白馒头。谢无炽找两根木柴支起锅碗,煮了开水,两个人坐在一起。

    时书:“你上次说你想当皇帝,是为了改变吗?”

    谢无炽往火里放小木枝:“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是。我自尊心强,高傲虚荣,不愿意屈居人下,受人支配。古代世界的权力巅峰是皇帝,这也是我想当皇帝的核心内驱力,没有任何高尚的理由。”

    时书看他一眼:“你还真是……天之骄子人设不崩。”

    “核心内驱力,大部分是复仇,虚荣,自尊心。少有其他。人了解世界时,会接受落差。慢慢来。”谢无炽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时书拨弄眼前的草:“谢无炽,真奇怪。我们居然成了好朋友。”

    谢无炽:“很奇怪?或许吧。”

    时书:“你好理性,和我的朋友完全不同。”

    谢无炽:“人要认识自己,并且控制自己。”

    时书看着他,眼前,包括谢无炽的一切,写日记,做饭,不拖延,超强执行力,自律,健身,理性,情绪稳定,甚至……对他无微不至地好……如果这一切都是谢无炽控制的结果,那他本来的样子是什么呢?

    目前为止,唯一感觉到他出格的,就是偶尔莫名其妙的骚话,和吻。

    连那些,都好像是谢无炽故意暴露给他看,如果他不出格,几乎是个完美的人类。

    “你不控制自己,是什么样子?”

    谢无炽:“会让你哭着求我的样子。”

    “哼哼,好好好。”

    “今天我又认识了世界,还认识了你!”时书嘀咕一声,陷在疲惫的漩涡,睡了过去-

    这几天舟车劳顿,时书晚上一沾被子就睡,第二天大清早就起床,甚至可以说是一夜无梦,起床就走路。

    但今天受到众多刺激,时书居然做梦了。

    榕树繁茂,夏日鸣蝉,地表腾起轻微的热浪。躁动难安的夏天夜晚。

    时书讨厌男同并没有其他原因,班上有一对,大家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时常一起走路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偶尔亲亲抱抱接吻。

    那是晚自习后,时书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回家。平时一起走的死党有事溜了,他一个人,路过十字路口旁。小巷子口时,灯光照地上一个圈儿,光线昏暗。

    脑子里疲惫轻巧,无意望去,那两人就靠在墙上亲热,时书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平时在教室只是嘴唇碰一下,他都红着耳朵把脸转开。

    但这次,这两人却抱着脸,动手动脚,神色是时书不理解的情绪,愉快,和陶醉,发出时书不理解的不太好听的动静。

    接着,靠墙男生的衣裳被掀开,另一个侧头去摸他的头发,双手狂躁,看起来十分亲密。

    “怎么样……”

    “宝宝……”

    时书脑子里一嗡,像被什么击中,双腿发麻怔在原地。他没反应过来,那男的看见他:“哎?校草啊,要不要来一起?”

    时书天都塌了,神经病吗!他闷着脑袋一阵狂奔,离开后也没跟别人说过,只是后来看见这对男同就把脸扭开,单方面表示有仇。

    时书本来早就把这两人忘了的,今晚梦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件事。一直一直都忘了,甚至上次谢无炽亲他,他都没想起来。

    但。

    同样黯淡的白炽灯光圈,昏暗小巷,寂静夜晚,浮动着人心惶惶的燥热的夏夜,靠在墙上的人成了自己。

    校服被掀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凉,宽硬的肩膀压在自己肩头,温度灼热滚烫,膝盖生铁似的抵在他腿间牢牢固定,下颌被一双指腹生茧的掌掐着,缓慢摩挲。

    吻他。

    呼吸纠缠,热气交织,时书浑身被定住,视线中对方一起一伏的脖筋,口腔中炽热湿软,被用力地吮吸,间或夹杂着湿漉漉的水声,好像融化了,要被对方吸走一样。

    ……等等,什么鬼?这是什么?在干什么?

    时书好像站在法阵中间质问苍天的孤独小丑。

    什么鬼?不是?还亲?时书在梦里推,没推动,后脖子都麻了一片。不是亲没完了是吧?

    还有,你谁啊?!

    时书竭尽全力要看清那张脸,看不清,根本看不清,我天呢,但能感觉到是男的。时书在梦里要叫了,要发疯了,头皮都发麻了,但他动弹不得,去推那双手,手反而被握住,触感好熟悉,好像是牵过很多次的一双手,宽大,掌心有粗糙的茧子。

    “你谁啊!你是鬼吗!从我身上下去,下去!别缠上我!”时书喊。

    “……”那舌头在他嘴巴里乱动,耐心地一处一处地舔舐,跟八辈子没舔过人一样,像时书嘴巴里有糖一样,从舌苔舔到嗓子眼儿,好像活生生把他舔死,像《聊斋志异》中的孤魂野鬼缠住了书生,在他身上发泄被压抑的东西。

    舔得时书细长的手指发抖,攥在一起。那人又吻他,含着他的唇吻得温柔,稠密,下颌线条分明,喉结上下滚动着。

    “聊斋志异我是看过的,不要住荒庙,这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要赶紧走才行!”时书在梦里想着,抽身要走,但还被压着吻。

    “哥,求你了,放过我,你找别人吧!!”时书要哭了,“为什么,为什么男鬼也能找上我?我这辈子就逃不脱男同吗?”

    吻移开了,就在时书以为逃过一劫时,重新落到了他的颈项。这里的触觉就没那么清晰,朦朦胧胧感觉到,很朦胧,然后,时书就跟掉热水里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我靠,别碰我……”讨厌的感觉。

    时书浑身战栗,咬牙切齿:“……你……有病吗,什么地方都亲。不要亲了啊,好奇怪。”

    虽然是做梦,但时书头皮忍耐到爆炸,决定要反击了,他伸手去拽对方的头发,刚拽到眼前,那声音也附在耳边。

    “吻我,宝宝……”

    同样的语句,尤为不同的声线。沙哑,炽热,像风拂过沙漠。

    时书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天崩地裂。

    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魔音,萦绕在耳朵里。

    “我焦虑的时候,会想……”

    “我希望以后的你更加勇敢。”

    “要不要和我接吻?”

    “你想了解我的话,最好从触摸我的身体开始,至于我说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有没有更了解我一点?”

    “别怕,我在。”

    “手给我,牵着我会更有安全感。”

    “宝宝,我腿内侧有刺青,要不要看看。”

    “……”

    “……”

    “……”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时书在梦里睁大了眼,“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走开啊,别过来,别回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什么意思还来?我染上男同了?!”

    “别过来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是直的,直男,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不想喜欢男人——”

    时书被卡在一个狭窄的角落。是五月的天气,深夜的蝉鸣,躁动轻浮的热夜,无休止的烟火气和忽明忽暗的灯。

    仲夏夜之梦。

    很美的夜景,明明在现代,头顶的天空却是古代的星夜和荒原,他和谢无炽牵着手,晓行夜宿,惊起草丛间的三五只萤火虫,抬头看到淡蓝色雾霭。

    又被吻上了。

    时书抗拒的声音被吞噬:“不要……”

    这个梦,到底要怎么逃离?好陌生,无路可逃的噩梦,时书在梦里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力踢他踹他咬他锤他,但那禁锢感毫不减退,把他全部都搂住了。

    “是不是你,谢无炽!你为什么要这样,可不可以不要亲我了,我求你了。谢无炽,我求你了……”

    “我不喜欢亲。”

    时书求饶一样求,求了一会儿果然有用,压迫感消失,但场景突然调换,变成谢无炽坐在一张床榻上,眉眼晦暗,滚热大手捏着他的下颌。

    ——让时书抬头,看他身体上的刺青。

    【📢作者有话说】

    小书包,快看看是什么图案!然后梦醒了以后再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小书包是这样的,只有在意了才会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啊,不在意就跟朋友相处似的。

    300红包,高考的宝贝加油!!!好好考,祝金榜题名!回来给宝们看好的-

    受不了了,又喝了咖啡,我现在胃里跟馊了似的,一直呕吐,今天先写到这儿。

    第28章晋江正版阅读

    大半夜搓裤头

    漆黑浓雾模糊了视线, 很近似乎又很远,看不清那黑色是什么,时书似乎被一只手按着,腕骨有力, 当他抬头时, 入目是谢无炽清晰分明的下颌。

    那眼神, 像看狗一样的高傲。

    陌生, 又熟悉。看不清,不仅看不清图案, 时书浑身都在发抖, 梗着脖子抗拒,但被一双手强行按到那块刺青上——

    不不不,那是男人的——

    “啊!!”

    时书身体在骤然的失重感中颤了一下, 猛地睁开眼皮, 后背一阵黏腻的冷汗, 浑身的肌肉绷紧, 腿间有冰冰凉凉的东西。

    “………………”

    黯淡的月光底下, 时书俊秀的眉眼黑化。他缓慢扭头看谢无炽, 十分挺拔干练的身姿,背靠香案长腿折叠放着, 单手搭在膝盖上,眼下泛着月光的青灰色,高大的身影一派沉稳洗练的睡姿。

    时书心说:这下真要完了!完了, 谢无炽睡得好好的,而自己却做了有关他的梦……

    时书蹑手蹑脚爬起身, 拎着裤子往水井旁走, 拧干了帕子擦洗裤子和腿。

    脑子里一片混乱, 极力整理着思绪。不得不承认,谢无炽属于极有性吸引力的男人,身高腿长,体貌英俊高大,除了生理上显著的优势,意志顽强,野心勃勃,行动力惊人,在人类中胜利者的姿态,出于繁衍的需要,他一定十分受到异性青睐。

    帅哥美女,谁不喜欢。

    时书心都凉了:“但是关我什么事啊!按照本能,我是不会被谢无炽吸引的。怎么会做这种梦,好恐怖,是不是和他独处太久了,加上谢无炽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荒谬!荒谬绝伦!

    一定是这几天几乎只和谢无炽说话的缘故,居然会做和他的奇怪的梦。

    时书绝望地搓着裤头子,等回过头,谢无炽站在屋檐下:“你在干什么?”

    时书:“……刚坐在地上,裤子蹭好大一块灰,洗洗晾晾,明天还穿。”

    谢无炽:“需要我陪你吗?”

    时书:“不不不不用了,你就睡那就行,别靠近我,我洗裤子很快……”

    谢无炽目光停在他身上,看了片刻,看得时书头皮发麻:“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东西倒是没有,不过反常。”

    时书理不直气也壮:“反常的人,看谁都反常。”

    谢无炽:“你大半夜搓内裤,尿床了?”

    “……………………”

    该死的谢无炽,竟然怀疑尿床,都不怀疑是干了坏事。

    可见直名在外,而他却做了这种梦。

    暗色下,时书整只耳朵都红透了,看不分明,只顾着搓搓搓。

    谢无炽回到香案旁。时书洗完衣服晾好,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总觉得不跟谢无炽保持点距离是不行了。下午在荒郊野外遇到两条狗,屁股对着屁股,时书眉头一皱,扭开脸。

    “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为什么生物就不能摆脱情情爱爱?”

    扭过去,恰好是谢无炽,时书更郁闷地扭开了。

    谢无炽眸子沉如水:“怎么?”

    时书:“跟你没什么关系,私人的事。”

    谢无炽:“今天心事重重,情绪不对,昨夜又在洗内裤……做春梦了?”

    “!!!!!!”时书被吓一跳,“你在说什么?”

    谢无炽调子抬高,“梦的谁?”

    “……我真,不想跟你说话了!”

    谢 无炽,跟你一说话全是破绽!

    少年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跑。青山绿水,群山环抱。从狭窄山坡下来,眼前是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水网,田地之间水网密布,时不时有人撑船走过。

    舒康府位于大景第一大湖安阳湖畔,地势被山水环抱,广袤的平地水流纵横,既有农业渔业,也有山泽等林业。眼下正是仪宁花开的季节,一路的红花似火,烂漫接天,像火一样烧到云端天际。

    时书从山头跑下,恰好撞见一列卫兵,似乎正在搜寻什么,见到他立刻拦下。

    “什么人!”

    “东都世子府来的,兼着差事。”谢无炽跟来。

    把文书递给他们看了,这才一点头:“行,赶紧走吧!最近缉捕甚严,你们不要乱晃。”

    说完这群卫兵铁甲森然,腰佩长刀,匆匆进了村子搜索,似乎找什么人,

    时书被这一打岔,停在原地。一旁的老人牵着牛路过,叹气道:“别见怪,世道乱,官爷们抓役夫,是这样的。二位该干什么干什么,快走吧。”

    “抓役夫……?”

    时书看他快七八十岁了,还扛着犁铧,顺口一问:“爷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种田?怎么不叫你儿子儿孙来呢?”

    时书阳光开朗,老人亲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刚遭了兵祸,年轻些的要么死了,要么被捉去从军了。田不耕要荒废啊。”

    时书:“兵祸,就是这次淮南路的叛变?”

    老人道:“是,说来话长了,你们刚从山上下来,看见仪宁花了?”

    时书好奇起来:“看到了,漫山遍野。”

    “那就对了。这花以前是没有的,”老人打开了话头,“几十年前人从外邦带来。原本我们都叫它‘哭死树’,那果子红彤彤看着十分甜美,但吃一颗立刻掉眼泪,里面藏着剧毒。本来,我们一直都没把这树当回事,但十年前,殷蒲那个太监来了舒康府做发运使,居然被他发现哭死树的花和果实颜色极美,可以用来染布,染出的布鲜艳明亮,宫里的大人物要都要不及!”

    “安州历来贫困,城外河流接着山泽,全是土堆土丘,也正是这仪宁花生存喜水,只有在安州才能种起来。所以,一向贫困的安州,靠这仪宁花纺织布匹进贡和售卖,谋了生,我们大家也都有了活路。”

    时书听他说:“然后? 怎么从好事变成坏事了?”

    “哎,不让种田了,都去种树。这太监嫌河流运力不足,每次粮食和布帛要发往舒康府后才能运送东都,被人吃了回扣。他就想了个法,要把安州的白鹭河开垦出来,挖通流向东都的长江直接运输!”

    “结果挖了五六年了,四处征夫,害得安州户户家破人亡,男人挖河道,妇人种仪宁花织布染布,不让见面,不做就换不到粮吃,又打又骂,日以继夜,这怎么能不造反呢?!”

    时书心中泛起涟漪:“把人当畜生用……居然这样。”

    “这下好,现在安州人都死绝了!那些太监也被叛民一涌而入,杀成肉筛子千刀万剐,吃肉喝血。现在就剩我们这些老的小的,算了不说喽,再不下地田都要荒芜了。”

    老人牵着牛,摇着头,缓慢地走到水田中。

    “仪宁花的果实,一碰就掉眼泪,这种不详的树,还真导致了不好的事。”

    “……”

    时书和谢无炽走在流水潺潺旁的大道上,两侧水田里稻草青绿,时不时听见蝉鸣蛙叫。

    谢无炽单手牵驴嚼子:“开凿白鹭河,缩短距离,在经济社会和军事上都有作用,这其实是一个好的决定。”

    时书不解:“那为什么好的决定,却会诱发不好的结果?”

    谢无炽:“跟修筑隋唐大运河一样,直接影响着经济重心的从北向南移,更是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但隋朝也灭亡于修筑运河,征用民力太过,民不聊生。”

    时书:“这么可悲?”

    “聪明是一回事,执行是一回事。人心肉长,谁干活干累了都要骂人,不给饭吃会愤怒,被羞辱被欺凌会伤心难过。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疯。这群役夫,大概就是忍无可忍,爆发了。”

    时书:“我理解!要换我去挖六年的河,我也想杀人。”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天黑之前,就能到舒康府城门外了。

    谢无炽侧过头,似乎很在意:“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昨晚梦到了谁?”

    时书:“……没有梦。”

    谢无炽声音淡淡:“是吗?”

    一下搞得时书心里又起起伏伏的。

    天快要黑了,路上的人很少,不过往前走,前方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百姓。与其说是百姓,不如说是灾民,看起来一无所有,等着州府放赈的粥米,吃过了,分散开,有的回家,有的漫无目的地游荡。

    通衢大道有官兵巡逻把守:“领了粥就走啊,领了粥就走,不要打架不要闹事,来的都有!”

    舒康府城门外,没有任何繁华热闹,只有战役之后无家可归的灾民。年轻的被抓去继续开凿运河,女人和老人孩子,就在城门外搭起木板棚子,这么睡着等救济。

    粮食都被掳走了,房屋和家产被战火烧了,幸存者要用多年修复创伤。

    “什么人?”

    “公文在此,进城办事。”

    时书和谢无炽,天黑之前进了城。

    时书前脚走时,那守城的人说:“进去了,暂时就出不来了啊,最近只进不出。”

    时书:“为什么?”

    守城人:“来的路上,你还没看见?”

    时书不解,谢无炽牵着驴子带他进了门去。

    城内萧条,营业的店铺极少,家家户户开着大门,一个火盆,盆里烧着黄纸,耳朵里无穷无尽的哭声,地上洒满雪白的纸钱。也许是傍晚的缘故,阴沉天气中愈发萧条了,纸钱升起的烟雾像霾一样,把这座城池都笼罩。

    舒康府城,现在,是一座半死不活的城池。许多尸体停在门口,用一块白布罩着。

    “——鬼城。”

    时书边走边看,一手隔着袖子牵他。

    谢无炽没说“别怕”,但正是这个意思。

    “先去部院,让他们安排住宿。”谢无炽说,“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好好歇着了。”

    时书低头留意到了这只手,先前谢无炽牵他,似乎都没有很奇怪。可现在却不得不一直注意到。

    “怎么回事……他的手好烫,为什么比自己大一圈?”

    时书百思不得其解,尝试转移注意力:“谢无炽,为什么有的人家门户紧闭,还插着白布?”

    谢无炽安静了会儿:“恐怕有了瘟疫。”

    “瘟疫?”

    烟雾太盛,时书闻着十分刺鼻,用手掩住鼻子,眼泪都快被熏出来,喉咙生辣。

    “咳……”

    身旁,谢无炽不知是不是也被熏得厉害,低着嗓,竟然咳嗽了两声。

    【📢作者有话说】

    无耻哥,快快快,快点表演一下你的那个……

    以后小书包被谢无炽抱腿上亲亲舔舔时,就会红着脸说,谢无炽你好色。

    好色……

    第29章晋江正版阅读

    “求我。”

    两人牵着驴前行, 眼见大街上青惨惨白茫茫,一片恐怖无人,没想到一条素净的长衫,站在一户人家外面, 背着手正看些什么。

    时书:“总算见到个活人了, 只是这背影怎么看着眼熟啊?”

    待转过脸, 时书惊讶:“林太医?”

    竟是林养春!

    林养春笑了:“原来是你俩么, 好好好,又来一对送命人。也是, 放着东都世子府的安逸日子不过, 来自找苦吃。”

    时书好奇:“你不也在这里,你在看什么?”

    林养春:“看死人啊。听说这里有人刚死,我来看看, 是个什么死法, 死成了什么样子。”

    时书一下后退了一步, 心里发麻, 退到谢无炽身旁:“什么死法?”

    “死前冷热交替, 胸腔疼痛, 内出血,神智错乱。死后七窍流血, 面黄肌瘦,苔白如积粉。”

    时书留意到,林养春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似乎积劳成疾,手里抓着一束草药, 比在世子府时干瘦憔悴:“今天看了一百个死人, 都是这样的死法!瘴疠鬼毒之气!这舒康府有十余万人, 城 外还有数十万人上百万人,阎王爷的生死簿忽然勾销这么多名字,哈哈哈,我林养春当了一辈子的大夫,有生之年,竟能遇到如此惨事!”

    “啪”,林养春竟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为什么打自己?你救不了他们……可这也怪不了了你……”

    时书被震慑在原地。他想往前走,抬头,对上谢无炽沉如水的脸。

    来的路上,见了许多流民和尸体,时书并不觉得绝望,战役已过,接下来便是修生养息。但林养春这番话,给他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难即将临头。

    谢无炽:“林太医,不要过分自责。”

    “自责,我这庸医怎敢自责……你们没地方住?跟我来。”

    灰蒙蒙夜雾中,同他从小门进了一方写着医药局的四合院内。林养春开了间房门便撒手而去:“你俩住这儿吧,有空了来帮我磨药捡药,太多病人,局里那点人根本不够用。”

    时书:“好,我有空一定来帮你。”

    古朴清幽的后院客房,从东都赶路到舒康府,有了遮风挡雨能休息的歇脚处。时书心里头安静了下来,坐到桌子旁想喝水:“没想到林太医,专门从东都赶来这里救人啊,真是个好医生。”

    “生水,不要喝。”

    谢无炽夺去了他手里的水杯:“我去烧开水,从现在起,不要乱吃东西,乱喝东西。”

    “为了防止染上这个鬼毒?好……不会乱喝了。”

    时书手一顿,拿水囊喝剩下的。

    院落与前庭隔着一段距离,但隐约有声音传来。时书仔细听了片刻,才辨认出是“好疼啊好疼啊”“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大夫求你救救我!”“好疼好疼”“我爹呢?死了吗?”一类的惨叫。

    时书自语:“整座舒康府城安静如死,唯有医药局哭声震天……”

    幽暗的灯光,照在时书白皙的脸,在眼睫下染了淡淡阴影。时书吃过了饭站起身,叹气:“谢无炽,这谁能坐得住啊?我去前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谢无炽:“不休息?”

    时书:“我不累,等我累了再回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睡觉吧,晚上回来我会轻点声,不打扰你。”

    谢无炽:“一刻也闲不住?”

    时书:“反正我也没事干。”

    谢无炽手挟着茶杯,闭上眼呼吸了一下,起身:“一起。走之前,拿布帛把口鼻掩上。”

    时书站在原地,谢无炽从包袱取出先前买的布纱,上来一层一层绕在了时书的口鼻,缠绕之后,黑眸才一应:“去。”-

    时书走到前院,但见烛火幽暗,不仅仅是担架上,院子和走廊下也躺着病人,用纱布一圈一圈缠住头颅,或者是吊着半条腿,还有直挺挺躺地上的。

    官兵来回走动,见人死了便拖出去,大夫在开药,衙役在搬药切药熬药,十分忙碌仓促。

    门口,有人等着抬一副担架,时书上前:“兄弟,我来帮忙。”

    “行,来吧。”

    时书:“嘿!”

    刚一发力,双臂都在颤抖。对面的兄弟笑了:“小弟,死人可是很沉的,没点力气还真抬不动。”

    “……”时书看到布帛下苍白的脚,“尸体都抬到哪儿去呢?”

    “先抬车上去,再拉到城外,一把火烧了。”

    时书:“原来是这样。”

    时书跟着他一路走,走到了停着马车的地方,像草垛一样,摞着的全是尸体。黑夜中,将士们都等着,看数量够了便把车拉走。

    “抬他的脚。”

    时书呼吸了一下,抬着脚,和对方一下把尸体甩了上去。对方说:“好了,谢谢你啊!小兄弟。”

    “没事没事,不客气。”时书说完,只觉得双手冰凉,匆匆忙忙往回跑,到水井旁去洗手。

    灯光晃着眼睛,一只飞蛾撞晃了灯火。时书在这种氛围中,感觉到有点麻木了,他回了走廊下,被林养春抓住,说:“这些柴胡,全都切成片放罐子里熬去,刻不容缓!”

    很大一捆的草药,时书点了点头,试铡刀很快上手,将柴胡的根茎送进去,切出外棕内白的薄片后,放到瓦罐子里煎煮。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谢无炽不在医药局,他和世子府的幕僚汇合后,有应酬,并暗中调查民叛的原因。

    时书则天天在医药局熬药。

    “——砰。”盖子落到罐身。

    时书猛地睁开眼,眼睛有点模糊,连忙捻起盖子:“好了,这罐药好了。”

    林养春:“给堂屋中间那人喝,先凉凉。”

    “好。”时书用帕子包着药,穿过匆匆的人群走到堂屋中间,一方草席上躺着一个人,身材高大,骨骼粗壮,腰间系着窄窄的带子,据说是今天刚从军队里运送来的人。

    “军队,军队里送来的病人……”

    时书端着药碗走近,这男人满脸苍白,胡子拉碴,嘴唇朱紫色,一看便是十分虚弱的病人才有的苍白。时书喊他:“大兄弟,喝药了?”

    没有回应。

    时书:“兄弟,快醒醒,你该喝药了。”

    近日出门,谢无炽不仅用布帛将他的脸捂得紧紧实实,连手指头也不放过,全用布帛缠绕。时书在男人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男人醒了,六月天气,却冷得浑身筛糠一样发抖,他看了一眼时书,眼睛变得通红,猛地伸出手攥住他的手腕。

    力大无穷,时书在摔倒前连忙把药放下,对方撕扯着他:“媳妇儿,冷啊,真冷。你且回,不要给我送饭来了。”

    “我马上过了河,都不知道几时能回,我要死在边防。你另找个男人嫁了。”

    “快 走,快走……”

    “这里全是死人啊——”

    时书:“兄弟,我知道你想老婆了,快喝药吧,快好起来,回去见你老婆!”

    “走吧,别想我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时书抓起药碗:“喝药喝药,兄弟,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时书被拉扯着,对方明明冷,但发烧又烧糊涂了。时书刚要伸手去扣对方的齿关灌药,后背,一双手裹着腰把他拎了起来。

    “谁谁谁!”时书扑腾。

    谢无炽不知几时回来了,头戴一顶竹编的笠帽,青丝被裹在一层一层的纱布下,单手取下那斗笠,浮着青筋瘦削而粗大的腕骨,恰好一只放在头顶,一只卡在他腰间。

    谢无炽半垂下目光,一言未发地看他,顺手将男人撕扯时书的手扯开。

    “我回来,正好过来看你。”

    时书:“谢无炽,你来得正好。你把他按住,我要灌药!”

    七手八脚终于把药喂给这人喝了,时书额头冒汗,坐在地上:“终于好了。”

    谢无炽:“今天要不要早些走?府院摆置了酒席,宴请我们吃饭。”

    时书:“我不去,和他们说不上来话,还不如在医药局待着,这里好多人等着我喂药,很忙。”

    “今晚几点回来?”

    “恐怕很晚,林养春说舒康府招了瘟,要请傩神,赵公明还有钟馗,让我扮演花童。”

    “你扮花童?”

    “对,就是往头上插很多花,拿一盆水边走边洒,将整座舒康府都走一遍,驱逐瘴疠鬼毒。你也懂,这种情况下,大家不得不相信鬼神了。”

    谢无炽:“呵。”

    时书:“你呵什么?”

    谢无炽视线从他身上舔过:“你扮花童合适,很漂亮。”

    “但拜神,没有用。”

    时书回到屋檐下切药材,说:“谁知道有没有用了,求神也是一种上进,没有希望的时候,神明是唯一的希望。”

    时书的手指让纱布裹着,指尖,渗透出了斑斑的红锈。谢无炽盯着他的指尖,嗓子哑:“切药,切到手指了?”

    “不是,铡刀太磨手,磨破皮流血了。英勇的证明。”

    谢无炽垂眼,安静了片刻。

    药草旁放着花冠,时书上街巡游过两次了,得空取来戴到头顶:“给你看看,花冠长这样。”

    谢无炽靠着梁柱,侧过头看他片刻。

    春天,一切美好的草与花的桂冠,扎了满满的一簇,当繁花似锦戴到头顶时,衬得时书白皙的脸更剔透,对人一笑,甜得灼目。

    谢无炽单手架着一把长剑,松散地靠在梁上。扪心自问,他并不算什么好人,天下的死活,又与他有何干系。

    谢无炽漆黑的眸子静静看他片刻,理智里声音,有些事不要插手的好,淌了浑水会付出代价。于是这些日子,暗中走访舒康府,眼见家家陈尸,他心中的天秤仍在持平之中,没想过偏袒任何一方。

    眼前,时书给他看了花冠,取下,抓了把草药放到刀口切成碎片。

    谢无炽送出刀鞘,轻轻抬起他下颌。

    时书睁眼,俊秀无双的少年脸:“你干什么?谢无炽,把你的剑拿开。”

    “小花童。”

    谢无炽嗓音平静收敛,似有咂摸深意:“想少死人,别求神。”

    “——求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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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晋江正版阅读

    疼得厉害

    时书不配合:“求你干嘛, 你是清华医学生?”

    谢无炽:“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难道你以为穿越来一个物理学博士,能把古代改造成工业帝国?”

    “……可很多爽文都这么写。”

    “不对,不然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怀才不遇的人。就算来一个现代医学生, 没有医疗设备和药品, 也很难发挥才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时书哼了声:“好吧, 那你准备怎么帮忙?”

    谢无炽垂下眼,道:“一, 现在这院子里, 病人和健康的人混住。家家户户往外跑,每天领救济粮,排队。尸体处理不及时, 腐烂发臭。水源中有腐尸的毒气, 而百姓仍在喝生水。朝廷虽在管制, 但并不严苛。这些是瘴疠鬼毒之气不能消解的原因。”

    “二, 朝廷拨了赈灾的款项, 购买药材运往舒康府救济百姓。但有人早嗅到商机, 赶在朝廷采购之前,将临近府州的雄黄, 柴胡,艾草,生姜, 大黄等药材收购一空,囤积居奇, 高价售卖给朝廷的转运使。同样的钱, 买的药材更少, 病人能用的药材也更少。”

    “三,这病人是军人,现在军队中也出现了瘴疠之毒,而将领还没引起重视。如果不及时处理,一旦扩大,军队中混乱,会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时书头皮倏地发麻:“所以……你要做什么。”

    谢无炽平静道:“已经染病的人,救不了,该死的人会死。我只能保证,活着的人能继续活着。”

    时书眨眼,不得不佩服:“不愧是你,怎么读书的?这么牛?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解决这么多问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要付出代价。天上不会掉馅饼。”

    “什么代价?”时书不解。

    谢无炽微笑着:“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平白无故帮这些人?现在的我撼动苍天还十分吃力,需要许多奔波劳苦,吃闭门羹,日以继夜的操劳和追逐。

    我要付出,那我的回报是什么?”

    “……”时书一下明白了,“难怪让我求你?那我就求你了,我没什么膝盖,最懂求人了。谢无炽,求求你。”

    时书说得十分自然,不就是求人,好说。他也挺机灵的,很懂别人的玩笑。

    俊美阳光的少年,求来求去,本身没有撒娇的意思,但尾音听得人心头一痒。

    谢无炽声音淡漠:“不够。”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哥,求你!”

    “不够。”

    “哥哥,好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时书伸手扒拉他的袖子,低自尊猛猛求,“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乘一万次,够不够?”

    谢无炽垂眸,轻点头:“你不懂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小打小闹,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谢无炽怀中抱着剑鞘,夜间昏暗的灯打在他脸上,眉眼隐绰,瞳仁倒映的暗红宛如蛊惑人心的恶魔。

    说的话,也无不令人想入非非。

    “我最珍贵的东西?”

    时书认真地思考。

    谢无炽不再靠柱,后退:“慢慢想,先记账上,事成之后,我会向你索要报酬。恶魔自会衔取人心。”

    谢无炽戴回斗笠,掌间覆盖着一层一层的纱布,转过身,幽暗灯火中,他颀长的身影被暗影勾勒,宛如鬼魅和刀客一般,退了出去-

    时书抬头,谢无炽走到大堂内和林养春交涉,林养春抬起头,一双枯瘦的眼,眼中似乎燃起了火焰。说完,谢无炽径直走出门去。

    夜色如青光浓雾,谢无炽背影染着风尘仆仆。他那么聪明,他的计划是什么?他能为这座殇之城做些什么?

    谢无炽,到底懂多少?有多厉害?

    时书心里的火焰在摇晃,不慕强,但承认谢无炽实在有本事。

    穿越到古代能遇到他,自己运气不错。当然,时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接连几日,医药局首先出了大变动,在几位大夫商量之后,决定实施谢无炽建议的一系列措施。

    医药局的尸体变少,谢无炽跟州府的长官扯皮,连夜一封急递送去东都,报告了部分官商勾结哄抬药价的事,立刻下命令平价销售药材,统一采购送到舒康府。

    除此之外,衙门和军队的人接管了舒康府,搬运尸体统一焚烧,再组织人员勘测水流,挖掘新的水井。

    谢无炽忙得脚不沾地,他建议已提,接下来便是在官员之中斡旋,让人接受他的建议,这其实很不容易。

    深夜,院子内清凉风软,六月底燥热。时书匆匆往回跑,林养春喊:“你跑什么?一说回家跑得比兔子还快。”

    “家里有人!我回去烧水。”时书喊。

    “你哥回来了?他最近辛苦,这里有瓶养荣丸,我一直没舍得吃,拿给他吃。”

    时书嘻嘻笑:“谢了啊,林神医!”

    “记住让他多休息,舒康府的瘴疠鬼毒他出了大力气,好几次看他深夜才回,印堂发黑,脸色很差,好好注意身体。”

    时书捏着药瓶,一溜烟跑回了屋子。炉子上烧着一壶热水,面纱等物品浸入开水中消毒。时书进屋,谢无炽单手撑着下颌,正坐在椅子里打盹儿。

    时书心道:“谢无炽?”

    “你睡觉?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你这几天怪累的,我先洗个澡。”

    天气闷热,时书把一身的衣裳都脱了,身上裹着布条,撕下来时皮肤被汗水泡得苍白发皱,拎了桶水从头往下淋。

    时书单穿了条短裤,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后背,水流抚过皮肤。

    “热天冲澡真爽,总算能歇息了……洗个屁股,隐私,不能被看见了。”

    时书解开裤头舀水冲洗,时不时往后看,防谢无炽跟防贼似的。少年的腰身洗练紧实,脊背浮着蝴蝶骨,腰身柔韧有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莹白色。

    “时小书,回来了?”

    时书:“嗯?谢无炽你醒了?等一下,我在洗澡。”

    “没事,我喝口水。”

    脚步声近在门口,时书猛地拿帕子挡住腰:“谢无炽!”

    “你洗你的,喝完就走。”

    谢无炽拖着脚步到屋檐下的炉子旁,端起水壶倒了一杯,喝的时候半仰起头,水流沿着他的下颌滚落,他似乎非常疲惫,喉结处的脖筋一起一伏,时书看了一眼,猛地把视线移开了。

    好怪……为什么看他这幅渴模样,怪怪的。

    谢无炽唇瓣焦灼,转过身要走。没想到下一秒,他的身形忽然打了个晃,一脚踢在了门槛上,膝盖弯曲下去。

    “哎!你怎么回事——”

    时书伸手托住他,喊:“谢无炽你站好——啊啊啊我没穿裤子!”

    “应该没事……”谢无炽闭了闭眼,神色疲倦,“这几天觉少。一直在外面忙,刚才头忽然晕了。”

    “我扶你去睡会儿?能站吗?”

    “你没穿裤子?”

    时书:“——我问你能不能站!”

    谢无炽垂眼,时书冰凉的手一把捂住他眼睛:“不许看!”

    他的额头很烫,时书掌心碰上去时,鼻息拂过手腕。谢无炽似乎笑了声。

    “看看。”他声音沙哑。

    时书猝不及防想到了那个梦,后背脊椎都麻了:“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吗?不看。你还是赶紧睡觉吧哥!挺不让人省心的。”

    时书送他到床上。谢无炽侧躺着,道:“我只睡半个时辰,出去有事。焚尸坑不够用了,近日起风,有毒的烟雾往城里飘,舆图司的人和我商量看个新地方挖。晚点还要去看。”

    时书忍不住:“你是铁打的?”

    纵然平日,时书见谢无炽已是十分卷,早起晚睡勤奋勉励,精力十分旺盛,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但近日的事还是超出了负荷,要应对衙门磨牙的公事,整座城池四处奔波,先前挖井人数不够还要动手挖井。

    谢无炽身上运筹帷幄的文人墨香减弱,取而代之是冷冽的烟尘血腥气。

    “事情多,不得不做。”

    时书扶他躺倒在床上,手不觉碰到他的手背,烫得灼人。纵然平日谢无炽体温偏高,这份烫也有些异样。

    时书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把:“谢无炽,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谢无炽闭着眼,嗓音哑:“你也觉得不对?”

    时书心里顿了一下:“身上哪里不舒服?”

    谢无炽忽然开始笑,俊朗眉眼笑得鬼气森森,很少这样笑:“我哪里都不舒服。”

    ……好奇怪,好奇怪。

    时书脑子里浮出个东西,但没敢往那方面想,拿扇子替他扇扇:“热不热,我先帮你扇风,你能睡就睡了。”

    微风轻轻,谢无炽刚阖拢眼皮没一会儿,有人来,把时书叫走。又半个时辰,谢无炽醒过来,一瞬间脑子里热得不堪,耳朵连接口中的温度几乎要炸了,整个脑子里好像被一片热雾包围。

    ……

    ……

    耳朵里一片寂静。

    谢无炽定了定神,神色阴郁,他往袖中放了一把锋利窄刀,拿起架子上的笠帽,将身上和嘴巴裹得严严实实,身影隐入浓烈的夜色中-

    时书被紧急叫走,因军中送来了一批人,如今都隔开了,但凡有咳血发热,立刻送往医药局。

    这群人极有活力,坐在一起,时书熬煮汤药给他们喝,他们便在聊天。

    “咱们不会死吧?”

    “这瘴疠鬼毒之气,据说是人一染上就死,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运气好,现在染上的人少了,之前多呢。”

    “小声些,我听说,先前都准备把舒康府封闭城门,屠城!要是阻止不了蔓延,就把人都杀了,再一把火烧了尸首,以免鬼毒扩散。”

    “现在好嘛,扩散少了,人还有得治。”

    “屠城?好狠的心!”

    时书听得头皮发麻,有人把他认出来了:“你是那个花童?”

    时书端着药罐一顿:“怎么了?你认得我?”

    “傩神在上,钟馗在上,祈福有用!”

    跟医生出手术室听见病人家属谢上帝一样。

    时书没反驳,心想这次要不是有谢无炽,林太医,还有衙役军士们,医药局的努力,恐怕整个舒康府无法遏制,只有死路一条了。

    子时,接班的大夫过来接替照顾,时书和林阳春一起离开。

    医药局前身并非医药局,而是染坊司,先前的医药局占地过于狭窄,本次舒康府遭受瘴疠之气袭掠后,而染坊又在民叛时,率先被起义的民军屠杀,先搬到这里来应急。

    每到深夜,染坊司一丁点的声音都无,时不时响起几声鸮叫,十分瘆人。

    林养春一路背着手:“谢时书,你有没有听过染坊的传闻?”

    “林大夫,你除了爱好救人,是不是就爱八卦,而且还爱乱说?”

    林养春:“所以,你听不听。”

    “……请。”

    “这染坊司,平日染的是仪宁花的花泥和果实,红色嘛,这池子和染缸当中,水波颜色鲜艳,深红如血。”

    时书:“……这种诡异的花种着干什么。”

    “还让那些妇人被迫在此染布,不许离开,也不许和丈夫们见面。此次民叛中的一位土匪呢,正是妻子在此被殴打至死,痛恨之下落草为寇。当这土匪杀入舒康城时,第一件事,便是来这染坊把监管的太监和商人,全部杀了。”

    时书:“然后呢?”

    “仪宁花水全放干净,这些太监官员的血,相形之下,和花居然没什么差别,哈哈哈哈。”

    时书:“……惨。”

    林养春说:“这还不算惨呢,瘴疠鬼毒之气,热毒在肺腑内萦绕,其中一种解法便是割开人体穴位,刺络放血,恰好,又沿着这条水放出去。”

    “我看这染坊就跟血过不去了,”时书说,“不过好在鬼毒之气马上要消失了。”

    林养春说:“是啊,你那位哥哥真有本事。没有他,不知道多死几十万人。其实是你郎君?不必不承认,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的关系,也不像朋友。”

    “那你就想多了,我和他,确实是好朋友。”

    恰好到了分路之时,时书晃了晃手:“再见了,林大夫。”

    走到院中,有人在喊:“谢参议?谢参议在不在?”

    时书:“你们找他干什么?”

    “城南有个赌坊,有人病倒了,让看看去。”

    “他回来了吗?”

    “差役说见他从城外回来,但在这门口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答应,恐怕是没回来。”

    “那就是没回来了。你先走吧,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跟他说。”

    “好,多谢!”

    ……谢无炽还没回家。

    时书打了个呵欠推开门,灯光极暗,一不小心便会踢到房屋家具。时书对屋内非常熟悉,摸黑走到灯台处,掏出火折子“噌!”地点燃了油灯。

    闷热难当,时书撕扯掉自己这身烂布衣裳,手摸索到床头时,没想到摸到一双温热有弹性的手。

    “嗯?”

    时书猛地退了一步,立刻惊醒。

    “谢无炽,你在?怎么不出声啊?”

    时书掌心碰到了黏腻的液体。

    寻着烛火看过去,一袭阴影坐在床头和柜子的死角处,谢无炽盘腿席地而坐,半闭着眼,唇瓣抿成一道凉薄的线,身姿依然十分的端正挺括,不过那头侧着,鼻梁让烛火染上了微凉的影子。

    他一只手放在膝盖,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细而窄的刀片,垂落在地,血迹斑斑。

    弯弯曲曲的血流,从他指尖泌出,已然结痂。

    时书脑子里撞了一下,猛地俯下身:“谢无炽?”

    “谢无炽?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拿刀割手,你——”

    时书忽然明白,脸贴近到他眼前,谢无炽呼吸的热气呼到脸上,十分地烫。时书把额头抵上去,难以言喻的热度袭到皮肤。

    时书霎时后背冰凉,深呼吸了一下。

    “谢无炽,你,你……你居然也——”

    时书双手捧着谢无炽的脸,谢无炽被唤醒,侧头咳嗽了一声,晦暗的眼珠漆黑,一瞬不转盯着时书,神色平静如潭水。

    “回来了?不出意外,我这些天东奔西跑,染上瘴疠了。”

    时书手莫名发抖:“没事,别着急,我去找林太医来。”

    谢无炽:“我知道会付出代价,没想到会是这样。送我去前院吧,跟病人待在一起,以免染给你。”

    时书喉头卡了一下:“不,不去前院。你别怕,谢无炽,我照顾你。前院人太多了管不过来,有时候人跟动物一样,你不要去前院。”

    时书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不去医药局了,我就在这,陪着你。”

    谢无炽垂眸,微笑:“你不怕和我一起死?”

    时书:“我不怕。”

    “死也不怕么……”

    谢无炽眼中暗沉,倏地伸手抓时书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一瞬不转盯着他的薄唇,眼珠中弥漫着红血丝。

    “好啊,记清楚,你说了照顾我。”

    “我现在,可疼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这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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